第3章 (3)

:“爺爺是不是把公司裏大事都交給了你?”

衛暮雲淡淡道:“我只是董事長助理,大事還是城叔在管。”

祁子瞻又問:“但是我聽說城叔什麽事都和你商量。”

衛暮雲笑:“你哪裏聽得這些話?城叔是外公一手提拔起來的元老,是跟着祁家菜一起成長的。我才進公司一年多,很多東西不懂只能問他,他很願意提點我們這些後輩而已。”

祁子瞻笑着點頭,他對這個表哥實在不了解,一切都是道聽途說。但現下看來,母親說得沒錯,這個人城府很深,一點底都不露出來。

他覺得将他拉攏過來,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謝天謝地,正當舒漁不自在到恨不得奪路而逃時,忽然有人走過來,在衛暮雲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話,他點點頭,放下筷子:“我有些事情要去處理,你們倆慢慢吃。”

舒漁暗自舒了口氣。

祁子瞻笑呵呵道:“表哥你忙着!”

待人走後,他忽然湊上錢,一臉古怪問:“舒漁,你覺得我表哥怎麽樣?”

舒漁心裏咯噔一下,面上卻仍舊保持淡定,幹幹道:“挺好的啊!”

祁子瞻道:“我是問你,你覺得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舒漁道:“就是一個挺好的人吧。”

祁子瞻嗤了一聲:“你就知道吃,也不知道幫我找話題跟他搭話。”說罷,又點了點下巴,“也不知道他有什麽興趣愛好,讓我好投其所好。”

舒漁想了想,好像挺多的,游泳沖浪釣魚吹口琴。不過她忍了忍什麽都沒說,畢竟這些愛好跟如今的衛暮雲看起來好像不是那麽搭調。

不得不承認,因為衛暮雲的出現,舒漁在祁子瞻的事上開始動搖。

若祁子瞻只是一個交往兩個月的男友,她可以毫無顧忌地提出分手,但他是陪伴她四年的好友,她在國外那四年過得還算開心,很大部分原因是有他這個朋友。

舒漁不是一個喜歡往回看的人,對她來說過去的就已經是過去。

所以她動搖倒不是因為想跟衛暮雲舊情重燃,而是以他表弟女友的身份與他重逢,總覺得還是有點荒唐。

當初兩人分開,表面上是無波無瀾的和平分手,但舒漁自己知道,她當年确實幹了件缺德事,從某種意義上是她欺騙了他。

不管衛暮雲有沒有怨過她,再見面都是一種尴尬。

更何況還是這種荒唐的身份。

她有點發愁自己該怎麽辦?告訴祁子瞻自己和他表哥的關系,恐怕更會弄得大家都難堪,若是不說,照祁子瞻現在這種準備拉攏衛暮雲的架勢,自己和他見面的機會,只會多不會少。

早知道就忍忍口腹之欲,繼續待在國外算了。

跟祁子瞻在外面瞎逛了一天,陪他買了上班正裝,又一起吃了晚飯,舒漁回到家已經是□□點多。

房子太大,一個人住着确實有點孤單,只能看電視打發時間,嘴巴也不能閑着,拿了幾包零食邊看爛俗的偶像劇,邊吭哧吭哧吃東西。

也不知是不是太無聊的緣故,舒漁忍不住就開始幻想未來。

有愛人有孩子,一個真真正正屬于自己而且完整的家。這麽大的屋子,一定會熱熱鬧鬧。

這樣想着,她便有些幼稚地把沙發上兩個布偶擺在身邊,當做自己的孩子,一會兒抱抱一會兒摸摸。

她吃東西總是不太有節制,肚子撐了才發覺吃太多,于是跑到陽臺鍛煉。

今晚隔壁的房子少見的亮了燈,想必是那位未曾謀面的鄰居回了來。

也不知到底是什麽樣的人,舒漁有點好奇地想。

她在跑步機上跑了幾分鐘,覺得不過瘾,幹脆跳下來換上衣服出門去夜跑。

而此時隔壁房間的書房裏,一個男人坐在書桌的電腦前。

那電腦屏幕上的場景,一看就是監控畫面。

而那畫面裏的人,恰好就是隔壁的舒漁。

衛暮雲已經在電腦前坐了很久,從舒漁開始在沙發上抱着兩只玩偶自娛自樂的時候,他的眉頭就皺了起來。

他知道,那是一種孤獨缺愛的表現。

看到舒漁去陽臺,那大大的客廳變得空空蕩蕩,他閉上眼睛,有些無力地按了按額頭。

再睜開眼時,舒漁已經從陽臺進屋,換了衣服和鞋子出了門。

衛暮雲皺了皺眉,電腦右下角的時間已經顯示在十一點。

冬天的十一點,已經進入城市的睡眠時間。

他有些煩躁地将電腦關上,起身出了門。

遇險

雖然是在市區內,但舒漁住的是高檔小區,周圍的環境很安寧,有着很長一圈的綠化帶。

正月初夜間的氣溫很低,人行道上只有寂寥的路燈,看不到半個晚歸的行人。舒漁帶着耳機小跑着,路燈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長。

跑了半圈之後,她忽然升起一絲奇怪的感覺,似乎一直有人跟着她。扭頭一看,又只有空蕩蕩的夜色。

她皺了皺,直覺此地不宜久留,趕緊塞上耳機加快了跑步速度。

只是沒跑出幾米,旁邊綠化帶裏忽然蹿出一個人,将她抱住。

她一聲“救命”還沒叫出來,嘴巴已經被捂住,整個人被往草叢裏拖去。

随後,偷襲她的人将她狠狠摔在地下,一把閃着寒光的匕首抵在她脖子上。

“別叫!不然我捅死你。”

舒漁吓得腦子一懵,完全不敢出聲。

那人伸手奪了她的手機,開始解自己的皮帶。

冬天的夜晚很冷,但比不上舒漁這一刻的絕望。

只是那人的皮帶扣子剛剛響了一下,他整個人忽然飛了出去,砰地一聲砸在冷硬的泥地上。手上的刀也悶悶地落地。

舒漁回神趕緊手忙腳亂爬到一邊。

待她看清楚夜色下對她出手相救的人,才發覺竟是衛暮雲。

此時他正彎着身,拳頭一下一下砸在地上那人的腦袋上,在沉沉的夜色裏,發出令人心驚的聲響。

地上的人毫無反擊之力,到後來只能是連連求饒,可衛暮雲始終沒有停手。

舒漁呆在原地,驚恐地看着他暴戾的動作,直到他撿起地上那把刀,再朝那人走去,她才真正反應過來,趕緊手忙腳亂挪到他旁邊,拉住他:“夠了夠了!會出事的。”

她絲毫不懷疑他下一步是要殺了那人。

衛暮雲被她死命拉住,這才住手,而地上的人顯然已經是氣若游絲,完全動彈不得。

舒漁微微舒了口氣,松開手拿過掉在地上的電話報了警,然後渾身卸力一般坐在地上等警察過來。

平靜下來的衛暮雲就坐在她旁邊。月色下,他神色平淡,慢條斯理掏出一根煙點上,沉默不言。仿佛剛剛那個暴戾的人并不是他。

舒漁不動聲色地打量他,他也穿了一身運動裝,想必也是出來鍛煉。她沒有想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那個……剛剛謝謝你!”舒漁總覺得他的狀态不太對勁,但也說不出哪裏不對,或許是他剛剛打人的樣子太吓人,也或許是他抽着煙的模樣太冷清,總之與她記憶裏那個衛暮雲判若兩人。

衛暮雲像是沒聽到她說話一般,吸了口煙,沒有出聲。

舒漁倒是已經從剛剛的驚恐中稍稍恢複,看了眼躺在地上□□的人,有些自嘲般繼續打破詭異的靜默:“沒想到跑個步,會遇到這種事。”

衛暮雲這才淡淡開口:“看來國外治安不錯,能讓你養成夜跑的習慣。”

他語氣裏有微不可尋的嘲諷。

舒漁也意識到這麽晚出來跑步确實有些不妥,不太自在地笑了笑:“主要是晚上吃多了點,就想着出來跑幾圈。好在遇到你,不然我都不知道會怎麽樣。”

衛暮雲只輕笑一聲,又沒有說話。

舒漁不動聲色朝他看了眼,微弱的光線下,忽然看到他手背上的紅色,輕呼了一聲:“你受傷了?”

說罷伸手去抓他的手,想看個究竟。

但是衛暮雲卻不着痕跡地避開:“沒事,不是我的血。”

他抗拒的動作,讓舒漁有點尴尬,手在半空中僵了僵,默默放下來。

沉默了片刻,她又想到什麽似地冷不丁開口:“我記得你以前不抽煙的。”

衛暮雲淡淡嗯了一聲,顯然沒打算給她解釋。

他态度冷淡,舒漁也不好繼續沒話找話,只能坐在一邊等着警察到來。

冬日的深夜很冷,她本來是出來跑步穿得很少,坐着不過幾分鐘就有點受不住,幹脆站起來原地活動。

見衛暮雲也是跟自己一樣一身運動裝,忍不住道:“你不冷嗎?起來動一動會好點。”

衛暮雲淡淡道:“不用。”

好在警車十幾分鐘之後就到來。

地上的嫌犯因為重傷被送進了醫院,衛暮雲和舒漁被帶回了警局做筆錄。

因為案情簡單明了,做完筆錄,警察叔叔就讓兩人回了家。

坐上出租車的時候,已經是快淩晨兩點。

舒漁再次開口道謝:“今晚真的多虧了你。”

衛暮雲還是冷淡的語氣:“換成別人我也會救。”

“我知道,但是你确實救了我。”

衛暮雲默了片刻,冷不丁道:“所以呢?”

舒漁一下噎住。

衛暮雲慢慢轉頭轉頭看她,黑沉沉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所以你要報答我嗎?給我多少錢?五十萬?還是一百萬?或者是別的方式?”

舒漁怔了片刻,他說話的方式冷淡刻薄,讓她忽然覺得很陌生。

也或者是,過了四年,一切早就變得陌生。

她半響才有些尴尬地搖頭,低聲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衛暮雲将視線從她臉上移開,輕描淡寫開口:“我說過了,如果換成別的人,我也會救,你不用放在心上。”他頓了頓,又繼續道,“我知道你不願意讓子瞻知道我們以前的關系,所以離我遠一點,免得大家都尴尬。”

“我明白的。”她說完,目光落在他手背上,發覺确實是受了傷,又下意識去抓住他的手腕,“你真的受傷了?”

衛暮雲抽開自己的手:“沒事。”

出租車到了紫荊小區門口停下,舒漁跟衛暮雲告別:“我到了!”

她下了車,卻見衛暮雲也下來,她以為他是要送她,趕緊道:“小區刷卡進的,裏面治安很好,你不用送了。”

衛暮雲置若罔聞,直接越過她,朝小區門口走去,然後刷了卡進門。

舒漁反應過來,他這是跟她住在同一個小區啊。

原來是自己自作多情,難怪他會出現在自己夜跑的那條路上。

她想了想,跟上去:“你也住這裏?”

衛暮雲淡淡嗯了一聲。

今晚從頭到尾,他都是這種冷淡疏離的态度。弄得舒漁不知是該跟他并肩而行,還是落在他後面。

不過在她猶豫間,衛暮雲已經仗着腿長優勢,将她甩開了幾米。

這人還真是打定了注意跟她保持距離。

她倒也想保持距離,因為兩人的身份确實挺尴尬。但正因為他是祁子瞻的表哥,根本就不可能真的沒有任何交集,況且祁子瞻還正按暗搓搓打算拉攏他呢。

她想了想,深呼吸了口氣,加快步子走上前。

小區倒不是太大,但也有好多棟樓,舒漁快追上她時,才發覺他進的是自己那棟樓,而且還是同一單元。

在他進入電梯時,她趕緊随他一起進去。

此時的舒漁已經完全處于震驚狀,看到他手按下的電梯樓層鍵,她的震驚則讓自己的腦子變得一片空白。

出電梯的時候,還是懵懵的。

直到衛暮雲走到隔壁的門,她才算反應過來,在他關上門的時候,幾步走上前伸手抵住了那門,不可置信問道:“你住在這裏?”

衛暮雲面無表情回她:“我已經搬來這裏一年多,放心,不是因為你。”

舒漁有點尴尬地擺擺手:“我不是這個意思。就是——”她有點語無倫次,指了指隔壁,“覺得好巧,你知道我住在隔壁?”

衛暮雲淡淡點頭:“在物業看到過戶主的名字。”

舒漁腦子裏混亂了片刻,有點不知該說什麽。

“還有事嗎?”衛暮雲問,大有逐客的架勢。

舒漁想了想,道:“那個……其實我們沒必要刻意保持距離,畢竟你是子瞻的表哥,以後我可能也要叫你一聲表哥。以前的事過去那麽久了,大家都不用放在心上。”

衛暮雲目光微微一寒,但很快恢複,只淡淡問:“你是要跟子瞻結婚麽?”

舒漁有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發:“也許吧。”

如果不分手,大約就會跟祁子瞻結婚。

她一個人飄零太久,擁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家庭,對她誘惑很大。

衛暮雲淡淡“嗯”了一聲。

舒漁擡頭看他,此時的他垂着眼睛,看不清表情。她不知道他這聲嗯是什麽意思,只當他是同意了自己的說法。

她收回撐在門上的手,對他揮了揮:“那我回去了,這麽晚了你早點睡,手上的傷別忘了擦藥。”

衛暮雲沒出聲,只關上了門。

然而舒漁這一夜卻輾轉反側難以入睡,直到薄暮晨光之時才進入夢鄉。

在夢裏,她來到了四年前的雨浪島。

海島

十八歲之前的舒漁,是典型蜜罐裏泡大的孩子。生長在大都市的優渥家庭,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模樣漂亮,成績優異。

如果要用一句話形容她十八年的人生,大概就是一切都好,只欠煩惱。

但這樣的幸福也僅僅只持續到了十八歲那年的暑假,高考結束之後。

父母告訴她,他們其實已經分開一段時間,是因為怕影響她考試,所以才拖到現在才說。

據說每年的高考之後,都有一個離婚小熱潮。舒漁沒想到父母也趕了這個時髦。

被寵愛長大的孩子,難免有些任性。舒漁一怒之下,故意報考了離江城很遠的濱海城市的大學,随後跟父母賭了兩年氣,每年寒暑假只回奶奶家。

但這個時候,她仍舊是像所有天真的孩子一樣,抱着不切實際的幻想,總覺得父母還會回到她身邊,父母永遠是屬于她一個人的爸爸媽媽。

直到大三寒假,奶奶病逝,她才知道父母早就分別組建了新家庭,甚至在過去兩年多的時間裏,各自拼着高齡,與新伴侶生了孩子。就像當初通知她兩人已經離婚一樣,過了這麽久,他們才告訴她這個消息。

那時舒漁剛過二十歲的生日沒幾個月。仿佛只是一夕之間,最親的奶奶過世,父母有了新家庭和孩子。她像是一個徹徹底底被抛棄,從此無家可歸的孩子。

好在兩年多獨立的大學生活,讓她很快接受了這個現實。

畢竟她覺得自己已經不是一個孩子。

舒漁是開朗的女孩,在學校有很多朋友,生活的變故沒有讓她性格大變。只是內心突如其來的孤獨卻難以消除。

也是從那一年開始,她愛上了吃東西,開始樂此不疲地在海州市裏尋找各種美食,暴飲暴食了幾個月才慢慢恢複正常。

自從上大學後,父母給她的生活費,比都市白領一個月工資還要多很多,她本以為是他們對自己的寵愛,後來才知道,不過是一種內疚的補償。

他們的情感要分給別人了,所以給她留下的只有金錢。

半年之後的暑假,無家可歸的舒漁,從外面旅行一圈回到學校後,一個人在宿舍實在無聊,恰好在網上看到一則雨浪島的游記,便想着去島上住一段時間。

在這個臨海城市,周邊有許多島嶼,舒漁此前去過幾個比較熱門的小島。雨浪島是比較偏門的島嶼,但是離學校并不遠,二十幾分鐘坐到海邊碼頭,再坐半個小時的輪渡就到了。

小島很小,只有一條環島路,沒有汽車和公交,只偶爾有單車和電動車路過,像極了一個寧靜閑适的世外桃源。

舒漁訂的民宿是一棟帶小院的二層小樓,離碼頭不算遠。地圖上說步行二十幾分鐘就到。

她是傍晚吃過飯後出的門,出門時一輪夕陽挂在空中,是個好天氣。然而海邊的天氣說變就變,下了船出了碼頭,天空忽然就陰雲密閉。

雨淅瀝瀝落下來時,舒漁正走在沒有地方躲雨的路上。

就在她背着包狼狽地往前沖時,一輛小電驢在旁邊停下,騎着車子的男孩,眯着眼睛在雨中沖她叫:“姑娘,你要去哪裏?我送你一程。”

與其說是叫,不如說是在用力做口型。因為他發出的聲音嘶啞微弱,像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一絲氣息。

舒漁腦袋上頂着一個塑料袋,看起來有點滑稽好笑。她也在那男孩眼裏看到了笑意,好在那笑意是善意的。

男孩大約二十來歲,長得眉清目朗,十分英俊帥氣,是典型的海島男孩那種陽光般的帥氣。

也許是他的樣子太健康明朗,舒漁半點設防心都沒有,毫不猶豫地跨上了他的車子,報了民宿的地址。

畢竟是陌生男孩,舒漁不好靠得太近,只扶住他的肩膀。

穿着T恤的男孩看起來很瘦,但是肩膀上肌肉卻很結實,在舒漁的手掌下像是發燙的石頭。她沒交過男友,很少跟男生如此接近,幸好雨點打下來,沖淡了她的胡思亂想。

小電驢只用了五分鐘就開到目的地。

但雨來得太快,兩人還是淋了個透。

舒漁下車道了謝,急匆匆鑽進了院子裏,站在屋檐下清理身上的水。

而那男孩竟然也推着電驢進來,他将車子放在屋檐下,朝她眉眼彎彎地笑。目光從她狼狽的臉上落在胸口時,又趕緊轉過身別開了眼睛,低聲道:“趕緊進去把衣服換了吧。”

他發出的聲音像是在說悄悄話一般,舒漁這才确定他的嗓子似乎有問題。

她低頭往自己胸前一看,頓時老臉一紅。她穿了一件淺色的短袖襯衣,被雨水淋了之後貼在身上,裏面白色的文胸一覽無餘。

舒漁趕緊将背上的包放在前面擋住,匆匆走進去叫道:“老板,住店。”

噔噔的腳步聲從樓上下來。

一個眉慈目善的中年女人笑嘻嘻出現在一樓的客廳裏:“是昨天預訂的小舒姑娘吧?”

舒漁點頭:“是。”

這婦人正是民宿的老板娘谷阿姨。

谷阿姨上下打量了一下舒漁,哎呦了一聲:“趕上下雨了?快快快!趕緊回房間洗澡換衣服。”

舒漁被她帶領着上樓,邊走邊聽她對外頭叫道:“暮雲,我廚房裏炖了一鍋老鴨湯,時間差不多了,你去看看。”

外頭沒有回應的聲音,但有腳步走進來。

舒漁轉頭看下去,便看到剛剛那男孩頂着一頭濕漉漉的頭發進了屋,還正好擡頭看上來,朝她抿嘴笑。

舒漁咦了一聲:“阿姨,他是你兒子啊?”

谷阿姨笑道:“是啊!”

舒漁也笑:“好巧!剛剛下雨要不是遇到他載我,恐怕我整個背包都淋濕透了。”

谷阿姨樂呵呵道:“小事情小事情,我兒子就是個熱心腸。”

舒漁被這對母子快樂所感染,覺得心情也莫名好起來。

洗完澡換了衣服,吹着頭發打開手機聽着信號時斷時續的廣播,舒漁才知道今天的這場雨是臺風的前兆。此時外頭已經是狂風驟雨,她沒有再下樓,坐在窗邊看黑下來的天空,聽着嘩啦啦的風雨聲,雖然有點膽戰心驚,但也別有一番體會。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迷迷糊糊趴在床上睡了過去。等醒來時,完全不知今夕何夕,只覺得屋內屋外都黑沉沉一片,像是到了深夜。興許是風太大,外頭一直噼裏啪啦作響,不知是樹木被刮倒,還是有窗戶被砸破。聽得舒漁驚心動魄。

屋子裏停了電,廁所在走廊上,她摸了半天手機沒摸到,有點懊惱地咒罵了一聲。

她是個很怕黑的女孩,尤其是風雨交加的黑夜,讓她更加恐懼。無奈人有三急,她只能黑燈瞎火地走出去。

打開門,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往右手邊走,但剛剛走了兩步,就猛得撞上了一個堅硬的身體。

舒漁“啊”地驚呼一聲,好在這聲音被外頭的狂風大作中蓋住,并沒有十分突兀。

被她撞上的人倒是淡定,只拿起手電在空中照了一下,讓她看清楚了自己是誰。

原來正是谷阿姨的兒子,那個叫暮雲的男孩。

舒漁拍拍胸口,用力舒了口氣,開口道:“我去上廁所。”

雖然她扯着嗓子自覺說得很大聲,但外面的風雨聲還是讓她的聲音顯得微不足道,好在男孩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他舉着手電點頭,伸手往樓梯口指了指,示意她下樓。

舒漁莫名其妙,廁所就在走廊上,為什麽要叫她下樓啊?

她以為是男孩沒聽清楚自己說話,幹脆借着他手裏的光,直接越過他朝廁所門口走去。

然而才走了兩步,就被身後的男孩拉。

舒漁轉頭,暗暗的光線中,他的神色似乎不太自然,一只手舉着手電,另一只手用力對她擺了擺。

舒漁更加一頭霧水,用嘴型大聲告訴他:“我要去上廁所。”

說完掙開他直接走到廁所門口給他示意。

男孩走過來再次拉住她,還是不讓她進去。

而就在舒漁握着門把準備推門而入時,忽然也覺察出了不對勁。在外頭的疾風驟雨聲中,廁所裏隐隐有奇怪的聲音傳出來。

她一時好奇,貼在門板去聽,片刻之後,忽然臉上有點發熱。

她在這方面沒什麽經驗,但也聽出來廁所裏面有人在幹什麽。

她知道這層樓除了她,今晚還住着一對小情侶。敢情是在黑燈瞎火的臺風天,躲在廁所裏尋找浪漫和刺激。

她轉頭朝男孩看了一眼,昏暗的手電光下,她看到男孩抿嘴勾唇一臉壞笑的樣子。

舒漁下意識就朝他拍了一掌,抱怨道:“不早告訴我。”

說完又才想起,這人嗓子有問題,而且外面風雨聲那麽大,黑燈瞎火地也有點說不清楚,所以他才攔住她不讓她進。

男孩被她拍了一下,還是笑。

他朝她招招手,示意她跟着自己下樓。

此時身後的廁所裏發出一聲刺耳的女聲尖叫,舒漁老臉一紅,趕緊跟上他。

樓梯是老式木質樓梯,本來踏上去會咚咚作響,但因着外頭風雨聲太大,兩人的腳步全被淹沒。

盡管走在前面的男孩,十分善解人意地将手電筒的光照在她腳下,但舒漁走得還是有點忐忑沒底。

忽然外頭嘭咚一聲巨響,不知是什麽東西被刮到。本來專心走路的舒漁吓了一跳,腳下也驀地踏了個空,直直朝前面撲去。

一陣天旋地轉之後,終于停下來。

舒漁趴在了樓梯轉角的地上,嚴格意義上來說,不是地上,而是當了她肉墊的男孩身上。

也許是趨利避害的本能,剛剛她在摔倒的那一刻,伸手緊緊抱住了身前的人,所以可憐的男孩被她給撲了下去。

停下來後,她整個人的臉幾乎是埋在他脖頸處。

那肌膚相帖的觸感,讓舒漁跟觸電似地彈跳起來:“對不起對不起!你沒事吧?”

男孩沒有什麽反應,只撿起手電筒站起來,繼續為她照着腳下的路下樓。

情急之下把人家當了墊背,舒漁同學難免有點懊惱,再走路時,便雙手緊緊抓着欄杆,每一步都特別小心翼翼。

她走得慢,前面的男孩也就随她走得很慢。

于是半段樓梯,感覺走了一個世紀那麽漫長。

在昏天黑地的風雨夜,本來有些恐懼的舒漁,看到沉默的男孩在前面為自己照着光,忽然就變得一點都不害怕。

靠近

這場臺風來得快也去得快,第二天的小島又是陽光普照。

舒漁一覺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還是被餓醒的。

洗漱完畢,下樓走出客廳,看到小院子裏一片狼藉,谷阿姨和她的兒子,正在收拾。

男孩穿着一件松垮垮的白背心,被水洗得有些發舊,露出兩條結實的胳膊。

谷阿姨見舒漁出來,笑呵呵打招呼:“小舒,起來了?”

舒漁朝她點頭,又看向男孩,見他正朝自己笑着,露出整齊白淨的牙齒,整個人好像在雨後的陽光下閃閃發光。

他的目光坦然直白,倒是弄得舒漁有點不好意思。她見小院子裏到處都是折斷的樹枝和摔倒的花盆,走上前幫忙收拾。

收拾了兩個花盆,她靠在谷阿姨的身邊,悄悄指了指她男孩,小聲問:“他嗓子怎麽回事?”

谷阿姨看了眼兒子,笑道:“你說暮雲啊?前段時間他回來看我,遇到島上的小學失火,救火的時候,被煙子嗆傷了聲帶,這不也不能工作,只能待在家裏陪老媽了。”

舒漁恍然大悟點頭,朝衛暮雲戲谑道:“原來你還是救火英雄啊!”

衛暮雲笑着朝她瞪了一眼,屋子裏有人喚,他便走了進去。

舒漁也跟着他走進去,看到是一對情侶來退房,應該就是昨晚那對在臺風占了廁所尋找激情的男女。

作為一只純潔的單身狗,舒漁不免有點好奇打量了這兩日,在他們看過來時,又欲蓋彌彰地轉過了頭。

待兩人出門,她又去悄悄打量。

直到那小情侶出了院門,她才轉過頭,卻正好對上衛暮雲一張壞笑着的臉。

舒漁的小心思被人發現,佯裝垮下臉,惱羞成怒嗔道:“笑什麽笑?!”

衛暮雲笑得更加燦爛。

舒漁鼓着嘴巴瞪他,眼珠子轉了轉,忽然也壞壞一笑:“我知道了,你昨晚上樓原來是去偷看人家的!”

衛暮雲的笑容頓時僵住,急急用只發得出一點聲音的嘶啞嗓子解釋:“我是去檢查門窗。”

舒漁大笑:“解釋就是掩飾,你就是去偷看人家。”

說完就像是惡作劇成功的孩子,蹦蹦跳跳跑了出去。

谷阿姨看他笑嘻嘻的樣子,随口問:“說什麽!”

舒漁搖頭:“沒什麽。”便繼續幫她收拾,邊問,“阿姨,附近有什麽好吃的?我待會去吃午飯。”

谷阿姨笑:“你幫我清理院子,中午跟我們一起吃。”

舒漁不是個客氣的人兒,滿心歡喜地答應,幹活幹得更起勁,三人收拾完畢,小院子又是煥然一新。

午飯是谷阿姨下的廚,簡單的四菜一湯,典型的海島時令菜,一盤炒海蟹,三條紅燒黃魚,一盆茄子煲,一碟涼拌黃瓜,一碗絲瓜蛤蜊湯。他們家的餐具都有些陳舊,看過去就是最普通的家常菜,并無特別。

但舒漁是個已經吃出不少經驗的吃貨,坐在桌子上嗅了嗅鼻子,就聞到令人食指大動的香味。

到底是在別人家,她沒好意思露出饕餮的真面目,衛暮雲給她盛了飯,谷阿姨笑呵呵讓她開吃,她才拿着筷子斯斯文文地夾了一塊涼拌黃瓜送入口中。

脆脆的噶蹦聲落在自己牙齒下,帶着微辣感甘甜的黃瓜清香蔓延在口齒之間。舒漁睜大眼睛:“阿姨,好好吃啊!我從來沒吃過這麽好吃的涼拌黃瓜。”

谷阿姨和衛暮雲都被她誇張的表情逗樂。

谷阿姨獨居好幾年,很喜歡這些住店的孩子,看着舒漁笑道:“喜歡吃就多吃點,別光顧着吃黃瓜,其他的菜也多吃點。”

舒漁嗯嗯地點頭,目光瞥到對面的衛暮雲低頭悶笑,趁着谷阿姨沒注意,瞪了他一眼。

黃瓜脆甜可口,海蟹鮮味十足,黃魚鮮嫩沒有半點腥味,茄子煲軟糯毫不油膩,絲瓜蛤蜊湯鮮甜中帶着一絲清香。

舒漁也是算是吃過不少美味,從這痤城市的高檔餐廳到尋常陌巷,只要是聽說過被人推薦過的,都樂此不疲跑去嘗試過。但從來沒吃到像這頓午餐一樣的,看起來普通,卻讓人回味無窮的家常菜。

所謂高手在民間,她覺得說的就是谷阿姨。

不免羨慕對面那個說不出話的男孩,有個會做菜的媽媽。

吃完這頓飯,舒漁就改變了自己的計劃。見衛暮雲收拾碗筷要去廚房洗碗,她立刻自告奮勇奪過他手裏的碗,轉頭笑道:“谷阿姨,我打算在島上住到開學,能不能在你家裏吃飯?”說完,又趕緊補充,“夥食費一天一百塊夠不夠?”

谷阿姨哈哈大笑:“夥食費就不用了,家裏的菜基本上是自己種的,現在暮雲在家,海鮮也通常是他去海裏打來的,就是多雙筷子而已。”

舒漁一聽這是讓自己蹭飯了:“不不不,夥食費還是要交的。您這手藝放在大酒店可不止一百塊啊!”

谷阿姨表情微微一僵,繼而又揮揮手,笑道:“好好好!”

吃了一頓美味的午餐,又搞定了接下來二十幾天的夥食,舒漁一本滿足地上樓換衣服,準備出門去海邊拍照游逛。

正背上包要出門,聽到小院裏又年輕女孩的聲音傳來。她好奇地趴在窗口,看見院子裏,一個穿着吊帶長裙的女孩,正在跟衛暮雲說話。

她拿着一個玻璃罐遞給他:“這是我哥哥從泰國帶回來的蜂蜜,說對嗓子有好處,讓我拿來給你。”

衛暮雲接過蜂蜜,朝他眉眼彎彎地笑:“謝謝。”

舒漁其實沒聽到他的說什麽,但猜想大概是這兩個字。又想着原來他真喜歡笑,對誰都這麽笑,也分不出是失落還是高興。

她趴在窗邊看着下面的年輕男女,看過去有些男才女貌的般配。

女孩的雙頰酡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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