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V章

舒漁朝他的背影龇牙咧嘴一番,笑着捧着飯盒回到沙發專心吃起來。

她随口從自己包裏摸出手機,才發覺關了一天機,難怪清淨了這麽久。

開了機後,好幾條信息進來,除了江鳴發過來明天拍片子的時間,其他都來自祁子瞻。

倒是沒說其他,就是問她什麽時候離開的,擔心她而已。

舒漁想了想,撥通了他的電話。

那頭很快接起:“舒漁,你終于開機了?”

舒漁道:“一直在家沒出門,所以沒注意手機一直關着。”

祁子瞻道:“今天我睡到中午才起床,發覺你已經離開,問了家裏傭人,都說沒看到你什麽時候走的,我吓了一跳。才想起問表哥,他說你坐的他車。”

“嗯。”舒漁淡淡點頭,三個人的身份到底尴尬,昨晚發生的事,也算是沖動之下的結果,現下面對祁子瞻,她總覺得還是有些說不出的心虛,盡管她已經跟他說得再清楚不過。

祁子瞻道:“你這兩天有沒有空,我爸媽想叫我們一起吃頓飯。”

舒漁有些無奈地閉了閉眼:“子瞻,我答應跟你做戲訂婚,是為了讓你爺爺開心。至于你父母,無論你是直接告訴他們,還是先隐瞞着,你自己決定,但我不會再配合你在他們面前演戲。”

祁子瞻在那頭默了片刻,聲音低下來,滿含愧疚道:“舒漁,對不起。”

舒漁聽不得他這種可憐兮兮的語氣:“子瞻,咱們做不成戀人,但我還是當你是朋友,所以我答應跟你做戲讨你爺爺歡心,這是我自願的,你不用覺得愧疚。”

祁子瞻道:“我知道的。”

舒漁猶豫了片刻,輕喚了一聲:“子瞻……”

“嗯?”

舒漁終于開始開口:“你之前問過我是不是見到了心裏住着的那個人?我當時告訴你是,我沒有騙你。”

祁子瞻好像還有點沒反應過來:“什麽?”

舒漁道:“他是出國前的男友,我們見面了。”

祁子瞻又是一陣沉默,聲音更低,好像是不敢說出要問的話:“你們打算複合嗎?”

舒漁嗯了一聲。

祁子瞻哦了一聲,呵呵笑了笑:“挺好的挺好的,恭喜你!”

“子瞻,對不起!”

雖然她之前就已經跟他說清楚,但兩人到底算是開始過,從某種意義上,她再次做了負心人。

她自己都很不得扇自己幾耳光。

那頭的祁子瞻仍是呵呵地笑:“是我一直死纏爛打,你沒有什麽對不起我的。我祝福你。”

舒漁無奈笑了:“你也是,不要老是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你現在是祁家菜的繼承人,可是正兒八經的高富帥,想嫁給你的美女,能從城南排到城北,你很快就會發覺,好女孩多得是,比我好得更是随手就能抓到一個。”

祁子瞻笑:“這種事情還是随緣吧,我現在連三十歲都還差幾年,好好工作才是正經事。”

兩個人又不尴不尬地寒暄了兩句才挂了電話。他們都知道這樣開誠布公之後,以後再像之前那樣做朋友再無可能。

但又不可能不面對,畢竟衛暮雲和他是表兄弟。她都能想象出以後這事成為八卦廣泛流傳在網上。

她有點頭大地抓了抓腦袋,決定不管那麽多,要是真的被人知道大不了臉皮厚點。唯一就是希望衛暮雲不要被人誤會成第三者,她已經對不起他一次,不能讓他再承擔任何污名。

吃完飯,舒漁來到陽臺活動睡了一天的四肢,恰巧衛暮雲也站在陽臺上,正拿着手機電話,看到她出來,輕飄飄瞥了她一眼,朝電話裏低低說了句話,握着電話轉身進了屋子。

舒漁:“……”

這是跟哪個狐貍精在打電話嗎?

她伸長脖子往隔壁看,衛暮雲站在落地窗後隔着玻璃看了她一眼,邊低聲講電話邊伸手将落地窗簾拉了上,徹底擋了她的視線。。

……

舒漁無語地眨了眨眼睛,幹脆返回客廳出門來到隔壁,也不幹門鈴,直接砰砰地敲門。

過了許久衛暮雲才開門,兩手空空,顯然已經打完了電話。

“幹什麽?”

舒漁瞪着眼睛看他:“我該問你幹什麽?剛剛打電話怎麽鬼鬼祟祟?是不是跟哪個小情人兒說話怕我聽到?”

衛暮雲似笑非笑道:“就許你有未婚夫,我就不能有個小情人兒。”說着,又插手歪頭看她,“還是你覺得這幾年我就找不到別的女人。”

舒漁愣了下,又笑道:“你昨天說你別沒人的。”

衛暮雲像看白癡一樣上下打量她一眼,皮笑肉不笑:“男人床上說的話也信!”

舒漁笑得更甚:“別的男人我不知道,但是你在床上說的話我也信。”

這回輪到衛暮雲微微愣住,斂了笑,問:“我說什麽你都相信麽?”

舒漁點頭:“都信。”

他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在她額頭戳了一下:“你這麽蠢可怎麽辦?”

舒漁嘿嘿地笑:“涼拌。”

衛暮雲搖搖頭嘆氣,将她拉進門。

舒漁順勢抱着他:“今天我給子瞻徹底說清楚了,我說跟前男友複合,他還說祝福我們。不過我覺得以後被人知道了還是好尴尬啊,要不然你別在祁家菜上班了,咱們離開江城回海島那邊,我們自己開家餐館,說不定幾年後也能成做成全國連鎖。平日我們在市內,周末就在海島上度假。你覺得怎麽樣?”

衛暮雲眉頭蹙起,半響沒回應他的話。

舒漁擡頭看他:“怎麽了?不好嗎?”

衛暮雲淡淡道:“挺好的,不過再等等吧,我外公沒幾個初一十五了,我陪他走完最後一段時間。”

“然後就回海島嗎?”

衛暮雲看了她一眼:“到時候再說。”

舒漁癟癟嘴,沒再問他,每個人都有要做的事,沒個人都有自己想要的活法,她要的他不一定喜歡。

衛暮雲放開她:“我去洗澡,你回去。”

舒漁有點悻悻地哦了一聲:“那你好好休息。”

默默回到自己屋子裏,舒漁有點郁悶地捶了捶沙發坐墊。

洗漱完畢,舒漁無聊得看了會兒電視,還是按捺不住,又偷偷摸摸跑到陽臺去看隔壁的動靜,但是厚厚的窗簾拉着,除了能看得到亮着燈,其他什麽都看不到。恨不得跑過去,又有點摸不透他如今的想法,怕自己太主動遭人嫌棄。

過了一會兒,衛暮雲家中燈滅了,只剩漆黑一片。舒漁只得無趣得回到自己客廳,只是還沒坐下,外頭就響起敲門聲。

她眼睛一亮,趕緊跳起來去開門,果然是已經換上睡衣的衛暮雲。

舒漁喜滋滋插着手靠在門框:“誰說得各回各家各找各媽的?”

衛暮雲輕飄飄看了她一眼:“我媽已經沒了幾年了,找不了。你媽有丈夫有小女兒,你也找不了。”

舒漁愣了下,笑道:“所以呢?”

衛暮雲走進來一步,直接将她打橫抱起來:“所以我來找你。”

舒漁攬住他的脖頸大笑。

他直接抱着她進了卧室,丢在床上,然後自己爬上去,俯在她上方。

舒漁笑着在他唇上親了一下:“暮雲,因為家庭的緣故,我以前沒勇氣依賴別人,也不敢相信永遠,因為怕被抛棄,所以沒留下來。但是現在開始,我決定再不放棄了。”

衛暮雲看着她輕笑一聲:“那要是我哪天不要你了呢”

舒漁想了想:“那就算是我還給你的。”

衛暮雲勾唇輕笑,将她的衣服剝掉,覆上她的身體:“你是有很重要的要還給我。”

“啊?”舒漁渾身發熱,迷迷糊糊問。

衛暮雲用力沉入她的身體,啞聲道:“這個!你欠我四年的,都得補回來。”

舒漁不知道這晚是怎麽過的,似乎比昨晚還瘋狂。

再睜眼外頭已經有晨光透進來。

身體被抱在一個溫暖結實的懷抱裏,她擡頭看他。

男人還在沉睡中,緊閉的雙眼,覆蓋長長的睫毛,表情松弛,整個人看起來恬靜柔和。只是那眉頭在睡夢中猶微微蹙着,舒漁忍不住伸手去摸,想将他的眉頭撫平。

但是才碰到他的臉,手就被抓住。

衛暮雲睜開了眼睛,舒漁略微失措的表情,落在他黑沉沉的眸子裏。

他輕笑了一聲,在她額頭吻了一下:“我先起床做早餐。”

說完,他豎起身。

舒漁跟着他坐起來,看着他下床的背影,冷不丁問:“暮雲,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着我?”

衛暮雲穿衣服的動作頓了頓,随口道:“你是指什麽?”

“所有。”

他轉頭看了她,笑道:“那肯定有很多,畢竟我們幾年沒見,你想知道什麽,我慢慢告訴你。”

他說得輕描淡寫,但卻讓舒漁确定了,他一定有什麽事不願意讓她知道。

她笑了笑,沒再問什麽。

衛暮雲回了隔壁,舒漁洗漱完畢,準備跟他一起做早餐,剛要出門,去見他從家裏匆匆出來,道:“我外公忽然進了醫院。”

舒漁想跟上他,又覺得不妥,只得看着他進了電梯,自己悻悻然回到房內。

他離開不久,舒漁就接到祁子瞻的電話,也是說祁老爺子住院的事,病發得很突然,醫生已經讓家屬做好心理準備。

舒漁想了想,趕緊打車去了醫院。

到達病房的時候,床上的老人,看起來倒是精神不錯,一點都不像病危的人,正清醒地跟祁家幾個人說話。

舒漁提着果籃進病房,喚了一聲祁爺爺。

祁老爺子朝她笑了笑,又繼續之前正在說的話。

舒漁安安靜靜地站一旁。

原來祁老爺子是在和衛暮雲談工作上的事:“上市的申請準備得怎麽樣了?”

“外公,已經準備得差不多。”

祁老爺子點點頭:“上市這些新玩意我也不是很懂,不過有你做我很放心,以後你和子瞻一起,把咱們祁家菜發揚光大。只是我是沒辦法親眼看到上市了。”

衛暮雲道:“最多年底就能上市,外公肯定可以看得到。”

祁老爺子笑着搖搖頭:“你就別哄我了,我身子什麽狀況自己最清楚。”

祁子瞻道:“爺爺,你放心,我會好好把祁家菜傳承下去的。”

祁老爺子點點頭,忽然想到什麽似地又道:“暮雲,外公都快沒幾天日子了,你怎麽還不把女朋友帶來給我看看。”

衛暮雲笑:“我怕帶給您看了,您就覺得了無牽挂了,所以我要再藏藏。”

祁老爺子又搖搖頭:“反正梵正我是不指望,就指望你們兩兄弟好好的,可別為了争什麽弄得兄弟不像兄弟。”

祁子瞻乖巧道:“爺爺放心,我和表哥會好好的。”

祁老爺子點點頭,又揮揮手:“你們出去吧,我想休息一會兒。”

衆人出了門,祁子瞻略微紅着眼睛,小聲對舒漁道:“謝謝你來看我爺爺。”

舒漁點頭:“應該的。”

她說這話時,目光落在前面的衛暮雲背影上。

祁黍走上前與他并排而行:“暮雲,上市的事一直都是你在弄,老爺子說和飛騰的對賭協議到底怎麽回事?不就是普通的融資嗎?”

飛騰因為前年給祁家菜注資,擁有了祁家菜百分之十的股份,算起來是第二大股東。

衛暮雲點頭:“前年我剛來的時候,祁家菜不是經營嚴重下滑,資金運轉出了大問題嗎?飛騰給公司投了三億,算是解了燃眉之急,迅速讓經營扭虧為盈。爺爺當時正好有上市的打算,而飛騰注資的條件就是祁家菜成功上市,若是明年年初上市失敗的話,公司就要以兩倍價格回購他們的股份,讓他們退出。”

祁黍道:“那豈不是若沒上市成功?要花六億回購股份,老爺子這招也太險了點!”

衛暮雲點頭:“當時祁家菜什麽狀況你們又不是不清楚,根本就沒有投資公司願意注資,若是拿不到錢,恐怕現在祁家菜的店已經關了至少一半,倒閉了都不無可能。爺爺也是為了公司着想,才走了這步險棋,沒跟你們說,就是怕你們攔他。”

祁黍皺了皺眉,又舒展開,笑着道:“暮雲,上市的事老爺子全權交給你負責,你一定要好好做,不要辜負老爺子對你的信任。”

衛暮雲譏诮地看了他一眼:“現在這種情況,二舅的心思不應該都在外公身上麽,怎麽倒是一門心思關心上市的事兒了?”

祁黍嘆了口氣:“生老病死誰也躲不過,我們都得提前節哀,老爺子最珍視的就是他一手發揚光大的祁家菜,我們決不能掉以輕心,讓他一生的心血在我們後輩手上出什麽纰漏。”

衛暮雲笑:“還是二舅做人理智,想得長遠。”

舒漁默默跟在兩人後面,等到出了醫院,上了衛暮雲的車,看着他神色平靜的臉,道:“我看你外公狀态挺好的,真的不行了?”

衛暮雲輕描淡寫道:“聽過回光返照嗎?”

舒漁點點頭:“上次不是還說一年半載沒問題嗎?”頓了頓,又道,“不管怎樣,你要有個心理準備,你二舅說得對,提前節哀。”

衛暮雲道:“我外公快八十歲了,也算得上是喜喪,我沒事。而且……”他說到這裏,似乎是猶豫了一下,“老人家現在去了也還算安心,至少還什麽都不知道。”

“啊?”舒漁不明所以。

衛暮雲搖搖頭:“沒什麽。”

舒漁:“暮雲,你到底有什麽事瞞着我?”

衛暮雲淡淡掃了她一眼:“公司裏有一些亂七八糟的事,難道我都告訴你嗎?”

舒漁笑眯眯道:“也可以當八卦啊!”

衛暮雲輕笑着搖搖頭:“有些八卦可不是亂說的,以後你會知道的。”

舒漁抿抿嘴沒再問他。

此後幾天,舒漁幾乎沒再見到衛暮雲,因為他大部分時間都待在醫院陪護祁老爺子。

祁老爺子自從那日之後,就開始時好時壞,昏睡的時間比清醒多,時常說胡話。

照顧他的除了護工和保姆,就是衛暮雲和祁子瞻兩兄弟。

“暮雲,我又夢見你媽媽了!她在夢裏一直怪我。”

衛暮雲坐在病床邊,握着老爺子幹枯的手:“外公,媽媽不會怪你的。”

“你們在外面那麽多年,肯定吃了不少苦,我對不起你媽媽也對不起你,要是當初我不反對她跟你爸爸的事,她也不會離家跟你爸爸私奔,在外面吃那麽多年的苦,還讓我白發人送黑發人。但她當年怎麽就那麽傻呢,我是他爸啊,最疼愛的就是她,怎麽可能真的因為她非要跟你爸在一起就把她趕出門?我當時聽說她懷了你,明明就要讓人把你們接回來,她怎麽就跑了?還跑得那麽遠?一點消息都沒都留給我,讓我找了那麽多年,等找到她,看到的就是她已經躺在醫院只剩了一口氣。”

“外公,是媽媽的錯,她不該不相信你。”

“不不不,是我的錯,我不該阻攔她你和爸爸。你爸爸當時雖然只是祁家菜廚房的一個小學徒,但是人老實又有天賦,一點也不必那些有錢人家的男孩子差。我真是鬼迷心竅了才覺得他是圖了祁家的錢財。”

“外公,你不用自責了,我們一家三口在外面過得挺好的,就是他們兩個沒福氣,都去得太早。”

祁老爺子閉上眼睛:“我總是記得你媽媽小時候,才四五歲,人還沒竈臺高,搭着凳子那把菜刀切菜。大鐵鍋重得狠,她兩只手才能颠起來。但她是真有本事,什麽菜只要聞一聞,就知道裏面放了幾種料。油鹽醬醋她說放多少,用天秤一稱,絲毫都不會差,這本事我都比不上。祁家菜的四十八宴,她十八歲就做得跟我不相上下。我下去了,要跟她比試比試,看她現在有沒有比我厲害。”

“外公……”衛暮雲低着頭說不出話來。

“暮雲子瞻,我累了,要睡了,你們都要好好的。梵正他是不是一直沒來?”

他微弱的話音落,在外面站了許久的祁梵正忽然闖了進來,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爺爺……”

老爺子眼皮擡了擡,低聲道:“梵正,你是個有本事的孩子。既然自立門戶,那就好好闖出個樣子,別給祁家丢人!”

祁梵正哽咽着說不出話來。

“我真的累了。”說完這句話,祁老爺子就沉沉地閉上眼睛,再沒有任何聲音。

祁梵正和祁子瞻趴在床邊放聲痛哭。

衛暮雲用力閉了閉眼睛,按鈴喚來了醫生和護士。

祁家這位傳奇人物再沒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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