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繼承

沈平疆看佟玉枝的眼神頓時如刀,仿佛佟姨娘敢說一句對沈瓷不利的話。他就會血濺當場。佟姨娘輕輕笑了一下,什麽也沒說。她對渡邊道:“讓您見笑了。”然後走到沈平疆身邊,淡淡的問:“大哥您是長子,這沈家傳承原本是你的。但,十八年前,你避世隐居。沈家産業便一直是我們在老爺在打理。可對?”

“屬實。”

“好。敢問大哥,您只是想插手含疆的喪事。還是連帶着含疆的家産一起也要管一管。”佟玉枝話一出,渡邊笑了。聰明的中國姑娘,沈含疆的喪事誰辦無可厚非。重要的是他身後留下的東西。

沈平疆反問:“如果我要過問呢。”

“你。。”佟玉枝錯愕,沒想到沈平疆會把這種陰暗的心思,公開承認。大有我就是見利起意,小人作為,你奈我何之意。一口氣憋在胸口不上不下,佟玉枝想拂袖而去,渡邊散漫的看了看手表。佟玉枝又停下,面對沈平疆:“大哥。”目光掃向在場的所有人,這裏有沈含疆的同事,直屬領導,還有平日交好的組織慰問代表,官員要領。嘴巴嗡合,正想說什麽。

沈平疆擡了擡手,目中精光,勾勾盯着佟玉枝帷幕下隐幻的容顏。佟玉枝一僵,側身避開目光。

年輕的國王丢了家業。沈平疆不知道沈含疆臨終前給佟姨娘交代了什麽。佟姨娘的一舉一動卻透漏着要把一切交給外人的意思。如果一個女人不貪財,又沒有母族。丈夫去世後,她想把這些東西交給誰?沈平疆的目光落在勢在必得的渡邊身上,日本人嗎。

為什麽。

沒道理啊。

日本人想從沈家手裏得到什麽。如果他們脅持沈瓷不是因為關家。他們頻頻和關沈兩家打交道,含疆手裏到底有什麽她們想要的東西呢?含疆是一個政客,獲利,獲權,獲財?可是人都死了。

獲財。

沈平疆緩緩擡起頭,咬牙切齒道:“你們癡心妄想。”

****

韓城聽到些風聲,沈家現在都成了笑話,沈含疆去世,他的姨娘拿着莫名其妙一份契書,堅稱自己被扶正,合情合理的掌權家産。那個避世多年的沈家大爺,也被利欲熏眼。兩個人官司打的不可開交,堅稱自己繼承沈家家産更名正言順。名流界人士各自發笑,沈含疆膝下有兒有女,便是兒子是庶子,女兒卻是嫡親血脈,怎麽都輪不到這兩個人搶得你死我活。

可沈瓷現在下落不明,有說是被佟姨娘關在閨房了。有說被沈平疆偷偷派人殺害了。而沈恒遠在千裏,等他回來黃花菜都凉了。韓城搖着紅酒,心境蒼涼。說起來挺奇怪,以前提起關家和沈家總覺得十分強大,任誰說要打倒它都覺得十分可笑。很顯然,一個家族的覆滅比一個王朝要容易的。

是該說沈家不夠強大,還是關家根基太過不穩。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韓城有時覺得,如果做一份風險評估報告,發生在關沈兩家的事情上,絕不足以打倒他們到覆滅。——分量不夠。

可完全沒有邏輯可言的,他們倒了。毫無征兆可言。人與人之間相處,講理,講邏輯,講運籌帷幄。可偏偏這個世間是最不講道理的,不遵循邏輯。你想找個人理論都覺得無能為力。 “叮鈴鈴——”,韓城看向電話。仰頭飲盡紅酒,修長手骨握住電話:“喂。”

“韓哥,我是沈瓷。”沈瓷很生氣沈含疆,委屈又氣憤,沒明白沈平疆話中話的深意。沈瓷甚至發誓她再也不理沈含疆了。一出門,她找了個電話亭給韓城打電話。黎明下,沈瓷整個人被初升的熹光籠罩在電話亭。“方便出來見一面嗎?”

“韓哥,你可以陪我去江寧嗎。”偏僻茶館裏,沈瓷激動握着韓城的手。韓城手動了一下,縮回去。太陽照在身上沒有任何溫度,和月光一般清冷。沈瓷不解:“為什麽?”韓城盯着她,那句你父親去世,你怎麽還有心情去找情郎怎麽也問不出口。“沈瓷,你有心嗎。”

沈瓷愣住了,“韓,韓哥?”

韓城搖了搖頭:“我不能陪你去江寧了。”他神色冷靜:“我接受了滬都信托局局長一職,明天就要赴任。”

“為什麽。”沈瓷喃喃道:“你不想複活關關了嗎。這還是你告訴我的。還有這個地址,你看啊。這是你給我的。”沈瓷說着就要給他翻包。怎麽說放棄就放棄呢。沈瓷眼淚一顆顆砸下來。一邊是沈含疆冰冷的神色,一邊是韓城滿含抱歉的眼神。兩張臉不停地在沈瓷腦海交替,不一會沈瓷臉上就挂滿淚水。

“夠了。”韓城有些痛苦的低喊。“大小姐,你知道的。不可能的。”

韓城最後一句話很輕很輕,卻重重落在沈瓷心頭。沈瓷淚眼朦胧的看着他:“你不是很信這個嗎,為什麽放棄了。你勸服了我,然後你放棄了?”

“我以前太可笑,真的太可笑了。”韓城聲音帶着股難言的悲悵,好像是絕境悲澆滅的希望,又好像是解脫時的釋然。“.....不全然是被洗腦。他們說的很對,我前半生為關家而活。關家散了,我也瘋了。”

韓城站起來拿起椅背上的外套搭在胳膊上,輕輕鞠一躬:“大小姐,保重。”

沈瓷不說話,捂着嘴別向窗外。韓城下樓的聲音清晰傳進耳朵,她終于忍不住哭出聲來。低低啜啜,然後號啕大哭。

逝者已逝,活着的人才最重要。

韓城站在樓下定定望着離開的方向。賣報小童從他身旁走過,韓城注意到頭條是滬都新起之秀聶家和孟家要聯姻的消息。版面之盛大,不亞于當那關堇行和沈瓷的場面。這才多久,就已經沒人記得關家了。後知後覺,韓城驀然發現,報紙上竟然沒有沈含疆逝世的消息。

不對勁。

事情已經沸沸揚揚,他這個現在沒有任何手下和人脈的都知道情況。報社怎麽會放棄這個爆點。韓城忽然想到沈瓷。

她究竟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

英吉利,海島機場。

無數人團團圍住沈恒和關強棺材。

沈恒舉着手/槍對着領頭,高聲怒喊:“你看我敢不敢!”領頭毫無懼色,恭敬道:“沈少爺,您可以回家。棺材不能走。”他一只手搭在棺蓋上,态度強硬。沈恒槍把猛敲一下,怒道:“拿開你的髒手。”沈恒眼睛紅通通的,“都給我讓開。”

一把槍抵在沈恒後腦勺。“沈少爺,我再說一遍,他不能離開。”沈恒猛的轉身,額頭對準槍口。二十四歲的青年,年輕有為,四肢靈活。消瘦的勁腰,體态氣質別具一格。陰柔的臉龐此時充滿怒氣。他走一步,領頭退一步。槍不偏不倚的貼在沈恒腦門上。沈恒喉間滾出一句:“當真不允我離開。”

領頭手微微顫抖,他看着沈恒,勸道:“您又是何苦。”

沈恒狠狠看了他一眼。帶人離開。大家拖着沉重的棺材,跟在後面。沈恒艱難的給關堇衍寫信。千萬種抱歉,末了他問,能否把關老爺子火葬,他好想辦法偷偷帶回國。寫完信沈恒蒙着被子大哭一場,他以為他有能力的。關強落地沒多久便病情加劇,一而再的手術也沒見多少好轉。最終還是去了。

關堇衍托付給他一個病人,他卻只能帶回去一壇骨灰。

飛機落地的第一刻,沈恒正在滬都窗口辦理相關手續。他沉默着,一直在思考要怎麽對關堇衍開口。似乎怎麽說抱歉都無濟于事。然後,他聽聞關堇衍死了。死在滬都醫院,至今屍骨未埋。手裏的各種手續單呼啦啦掉了一地,被風卷起吹遠。沈恒茫然一會,看着這片陌生又熟悉的土地:“那我現在該怎麽辦。”

回到沈公館,發現沈公館早已空無一人。去打聽,知道人都搬進老宅。末了那人還說,沈家如今亂成一鍋粥,沈含疆是如何去世,佟姨娘和沈平疆又是怎麽打官司,說的活靈活現。沈恒一時天旋地轉,險些栽倒。他踉跄着腳步一路往老宅跑,身邊人趕緊為他叫了輛黃包車。

沈恒坐在黃包車裏,腦中一片空白。直到看到沈家老宅大門糊着白紙,屋檐下也挂着白幡。沈恒直直從車裏栽下去,昏倒前他還在想,到底發生什麽了。

是夢嗎。

沈家倒了,關家也倒了。

就這麽倒了,嗎?

時光容不得他一個轉身的寬容,他恨過沈家,恨過沈含疆,恨過佟姨娘。甚至恨過...沈瓷的母親。恨她不作為,恨她眼睜睜看着佟姨娘害死他母親。蚌鶴相争,她坐收漁翁。他甚至仔仔細細想過回來怎麽報複,如何複仇。可沈家竟然就這麽倒了,他稱之為父親的人再見不到了。

不是你在想着要不要道歉,要不要和好。這個世界上沒有他了。

他不在了。

想說一句抱歉,都找不到那個人了。

沈恒醒來的第一句話,對沈平疆說:“大伯我回來了。”他心裏充滿恨意,眼裏桃花燦如春光,平靜的對佟姨娘說:“我和阿瓷才是這沈家最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在沈家風雨飄搖的年歲,動蕩的恍如這個不得安寧的國家。沈恒的出現,幾乎讓整個沈家燃起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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