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氏等人,略坐了坐,便請張欣豫一起去稻粱園。阿若和江苗、江蓉一起在院子裏玩,張欣喜和張欣樂卻跟着去了。

到了稻粱園,看到農莊一樣的景色,張欣喜和張欣樂姐妹倆很有默契的一起撇了撇嘴。

她倆小時候就是在農莊上度過的,看到這裏就覺得村裏村氣的,寒碜簡陋。

“哎,這個江大姑娘,恐怕江家很嫌棄吧?”張欣樂攜了張欣喜的手,有意落後幾步,小聲問道。

“應該是吧。要是得寵的姑娘,不至于住到這兒。”張欣喜前後左右打量過,下了斷語。

“依我看也是。這位江大姑娘多少年都不回京城,明擺着就是被江家扔了不要的。現在她回來了,也不招人待見。”張欣樂竊竊私語。

“大姐,三妹,你們在說什麽?快點兒跟上來啊。”張欣豫回過頭招呼。

張寬只有張欣豫一個女兒,不過既然弟弟一家也住在一起,張欣豫便成了二姑娘,大姑娘是張欣喜,三姑娘是張欣樂。

張欣樂眼珠轉了轉,拉着張欣喜快走幾步,笑着問江蕙,“江大姑娘,齊王府是你外家,明天齊王府的宴會,你肯定會去的吧?”

張欣樂已經覺得江蕙不受重視沒前途了,不過,她還要再确定一下,看江蕙在安遠侯府是不是真的沒有一點地位。如果不是太受輕視,齊王府的宴會江蕙應該能得到邀請的,畢竟那是丹陽郡主的娘家,是江蕙名義上的外家。

“抱歉,我去不了。”江蕙彬彬有禮。

張欣喜和張欣樂交換了一個幸災樂禍的眼色。

果然是一個在安遠侯府毫無地位的大姑娘啊。

張欣豫卻急了,“你不去?蕙蕙,我娘逼着我一定得去呢,你難道不陪我一起?”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先到這兒

這本書原來是想江蕙穿越,後來覺得不用穿也可以,但是那個穿越的标識忘改,被放到穿越頻道了。那就女主娘穿吧,女主娘的經歷會是一個傳奇。

☆、020

“伯母居然會逼你?”江蕙很有些稀奇。

張家的事,江蕙是很熟悉的。張寬和夫人楊氏膝下三子一女,兒子張用行、張敏行已經各自娶妻,小兒子張慎行是家裏最小的,今年才八歲,女兒只有張欣豫一個,從小便格外得父母寵愛。楊夫人會逼張欣豫參加齊王府的宴會,這事聽起來可是不尋常啊。

張欣豫是位性情爽快的姑娘,這時光潤帶笑的面龐上卻現出紅暈,神态嬌羞,聲音也細聲細氣的,“蕙蕙,你就別多問了。”

“不可告人麽?”江蕙打趣。

張欣豫臉上的紅暈更深了。

張欣樂是三姐妹中年齡最小的,倚小賣小,口沒遮攔,“二姐不去哪行?明天可是有位世交伯母要見見她呢。”

“三妹你又胡說。”張欣豫臉通紅,嗔怪的打了張欣樂一下。

張欣樂和張欣喜一起掩口笑,張欣樂笑的還算暢快,張欣喜卻是裝出來的樣子,那笑意就在臉上浮着,好像伸手一抹,就能抹個幹幹淨淨。

江蕙恍然,“原來如此。”

有位世交伯母要見張欣豫,自然是要相親了。

張欣豫臉通紅,把江蕙拉到一邊說悄悄話,“是濟國公府的三夫人。我爹昔日曾和丁三爺共過事,因此有些交情。”

江蕙似笑非笑,“什麽昔年共過事,什麽有些交情,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丁三爺和三夫人膝下有位尚未成婚、英俊倜傥的兒子……”

話沒說完,張欣豫便揮拳打過來,江蕙笑着接住,小小聲的問她,“丁家公子有多出色?”

張欣豫害羞的道:“知道的還不多,不過長得挺好看的。”

江蕙點頭,“必須得好看才行。長得好看,才會讓人有接下去了解他的欲望,若是相貌醜陋不順眼,以後都不想再看見他了。”

張欣豫精神一振,“就是這個道理。”

她拉拉江蕙的衣襟,“哎,你和我一起去行不行?我心裏直打鼓,你陪着我會好很多。”

江蕙不去齊王府,無非是懶得應酬陌生人。但張欣豫既然開了口,江蕙也便應了下來,“好,我陪你。”叫過侍女吩咐道:“去禀告郡主,說我明天想陪張姑娘一道去齊王府,看看是否方便。”侍女答應着去了。

張欣樂和張欣喜滿臉是笑,偷偷交換了一個眼色。

這位才回鄉下回了安遠侯府、絲毫不受重視的江大姑娘,還真是打腫臉充胖子,當着客人的面怕丢人,還好意思裝模作樣讓人問丹陽郡主。呵呵,丹陽郡主若能讓她去,早就發話了,還能等到今天?

過了一會兒,侍女回來了,曲膝行禮,一臉的笑,“郡主說自然是可以的,稍後便命人送新衣裳新首飾過來。郡主問大姑娘,是想單獨坐一輛車呢,還是和郡主、五姑娘同乘?若想單獨坐,好提前備車馬。”

江蕙略想了想,“我和蓉蓉一起好了。”

江蓉天真無邪,對江蕙這個仿佛從天上掉下來的姐姐說不出的喜愛,總想和江蕙親近。江蕙也喜歡這個小妹妹,不忍讓她失望。

“是,奴婢這便回去禀告郡主。”侍女曲膝。

張欣喜、張欣樂姐妹傻了眼。

敢情這位江大姑娘在丹陽郡主面前還有些體面?這不對啊,不應該啊……

江蕙道:“我和蓉蓉一起。不過,新衣裳新首飾什麽的,就不必了。”

江蕙是陪張欣豫見濟國公府三夫人的,是陪客,打扮得那麽漂亮做什麽。

張欣豫忙道:“新衣裳新首飾是必須的,蕙蕙,你好好打扮打扮,我張欣豫天生麗質明豔動人,我可不怕被你比了下去!”

江蕙和張欣豫嘻嘻哈哈開着玩笑,侍女問明江蕙的意思,回丹陽郡主處複命。

張欣喜拉拉張欣樂,“哎,你說說,這會不會是是江大姑娘硬充門面啊?”

“什麽意思?”張欣樂不解。

張欣喜朝侍女的背影努努嘴,“沒準兒她是讓侍女當着咱們的面撒謊呢,丹陽郡主怎麽可能對她這麽好?好得都不像真的。”

“也對。”張欣樂覺得很有道理,“丹陽郡主是繼母,皇室嬌女,哪會對個從鄉下來的繼女好成這樣。這是江大姑娘裝出來的也說不定。不過,她現在跟咱們裝,明天若是去不了齊王府,也不能收場啊。”

張欣喜一笑,“随便找個借口呗。譬如說她忽然不舒服了,生病了,或者馬車壞在半路了,或者衣裳被丫頭熨壞了,心情不好。”

張欣樂越聽越覺得有道理,“大姐說的對,明天咱們到時候看呗,她若去不了齊王府,謊言便拆穿了。”

兩姐妹內心之中燃燒着一朵一朵的小火焰,等着看江蕙明天能不能如期出現。

齊王府後殿位于王府中軸線上,殿門庑覆以青色琉璃瓦,氣勢雄偉,金碧輝煌,盡顯王府氣派。

正廳之中,衣香鬓影,珠光寶氣,招待的全是女眷。

齊王妃年近六旬,華發已生,臉上卻沒什麽皺紋,含笑的眼神落在丹陽郡主身畔一位身着淡綠羅衫的少女身上。

是江蕙。

江蕙盈盈十五,一襲似春水如碧草的淡綠色宮錦衣衫,映得她身材愈發窈窕,眉目如畫,嬌美動人。

“這是我大女兒。”有親友問及江蕙的身份,丹陽郡主笑着介紹。

“我大姐姐。”江蓉坐在齊王妃身邊,兩只小腳丫蕩來蕩去,一臉嘻笑,快活極了,“外祖母,這是我大姐姐。”

江蓉今天也是精心打扮過的,頭上梳了小鬏鬏,用明珠綁就,俏皮又可愛,齊王妃見小外孫女愛得格外開懷,微笑摸摸她的小腦袋,神情寵溺。

齊王妃寵愛幼女丹陽郡主,對待江蓉自然也和其餘的孫女、外孫女不同,況且江蓉在她的孫女外孫女當中年齡最小,所以格外縱容嬌寵。

“蓉蓉喜歡你大姐姐啊?”齊王妃柔聲詢問。

“喜歡。”江蓉連連點着小腦袋,“我娘說了,大姐姐是我家的呀。我大姐姐長的可好看了,又愛笑,又有本事,我特別喜歡她!”

“你大姐姐有什麽本事?”齊王妃遞了個佛手給江蓉玩,随口問道。

江蓉拿着佛手轉來轉去,眼珠也轉來轉去,“本事,大姐姐有什麽本事……”想了半天,年紀小說不上來,嘻的一笑,“反正我大姐姐就是厲害,嘻嘻。”

齊王妃不由的微笑。

丹陽郡主不知跟江蕙說了句什麽,江蕙道謝,“多謝郡主。”

“姑母,您方才不是說了,這是您的大女兒麽?”丹陽郡主的侄女李錦治一臉疑惑,“那她怎麽叫您郡主啊?”

如果是大女兒,難道不是應該叫母親麽。

丹陽郡主也不過是位二十多歲的少婦,聽了李錦治這話,神色便有些不大自然了。江蕙從見面開始一直叫她郡主,客客氣氣的,但并不親近……

“縣主若是見了皇上,應該是稱呼為陛下,對麽?”江蕙不只人生的美,聲音也極為動聽,如明珠傾于白玉盤,“但是,陛下依然是您的伯祖父。”

江蕙的意思很明白了,李錦治如果見了皇帝會叫陛下,但皇帝還是她的伯祖父。那麽,江蕙稱呼丹陽郡主為“郡主”,并不能說明江蕙不承認丹陽郡主是母親。

“我娘家是稱呼母親、伯母、嬸嬸為太太,稱呼祖母為老太太的。”丹陽郡主的二嫂周氏笑道。

“是啊,各處稱呼不同,風俗各異。”不知是誰附合了一句,衆人随意說笑幾句,把話就這麽岔開了。

李錦治有些惱火的橫了江蕙一眼。

江蕙皺眉。這李錦治是丹陽郡主異母哥哥的女兒,可能和丹陽郡主不是太親密,但是也犯不着對江蕙有意見吧?江蕙是給丹陽郡主添了不少事,但齊王妃、丹陽郡主的嫡親嫂子們都沒說什麽呢,哪輪得着這個李錦治出頭?

江蕙是來陪張欣豫的,不是來和李錦治之類的姑娘鬥氣的,淡淡一笑,問丹陽郡主,“郡主,不知張家的人到了沒有?若已經到了,我想去找欣豫。”

丹陽郡主叫過一名管事婆子問了問,告訴江蕙,“楊夫人和欣豫,還有她兩個堂姐妹到了,被請至偏廳待茶,不過她們也可能到花園裏賞花作詩去了。我讓人陪你一起過去找找。”

江蕙道謝,向齊王妃等人告辭,随着丹陽郡主差給她的侍女相宜一起出了正廳。

“楊夫人和幾位夫人太太在偏廳說話,三位張姑娘到花園去了。”有侍女迎上來笑着回報。

相宜便請江蕙去花園,“張姑娘和她的堂姐、堂妹在那裏。”

江蕙自無異議。

張欣喜、張欣樂今天打扮得都是富麗華貴,更添了幾分鮮豔姿态。她倆在幾株名貴山茶前啧啧稱贊,“這茶花開的可真好,以前從沒見過樣的。不愧是親王府啊,好東西就是多。”

張欣豫卻是東張西望 ,“蕙蕙怎麽還不來啊?”

“她來得了麽?”張欣喜耳朵最尖,張欣豫只是小聲嘀咕,她也聽見了,不由的撇了撇嘴。

“應該來不了吧,或許臨出門時馬車壞了呢。”張欣樂自以為善解人意的安慰道。

張欣豫氣得夠嗆,“誰告訴你蕙蕙馬車壞了?她和郡主一起的!”

“丹陽郡主能讓她同乘一輛車就怪了,如果她真能坐上丹陽郡主的車,我就……”張欣喜很是不服氣。

“你就怎樣?”身後傳來一個笑吟吟的聲音。

張欣喜、張欣樂詫異轉過頭,只見江蕙亭亭玉立站在一株名貴的茶梅前,雅致的粉色茶梅映着淡綠衣衫、肌膚勝雪的江蕙,玲珑妍秀,人比花嬌。

“你,你真的來了……”張欣樂結結巴巴。

“你真的來了。”張欣喜臉上綻開一個虛弱的、無助的、尴尬的笑容。

“蕙蕙你來了。”張欣豫拉起江蕙的手,喜上眉梢。

“我這個人千金一諾,你是知道的。既答應了你,必來。”江蕙笑道。

李錦治和幾位年齡相仿的姑娘也來看花。

李錦治是主人,向江蕙、張欣豫等人一一介紹,“這位是仙游公主府的二姑娘,芳名予時;這位是秦國公府的九姑娘,芳名清如;這位是汝南侯府的十一姑娘,芳名攬月;這位是唐學士的獨生愛女,芳名玉珂。”最後介紹到一位年方十三四歲的姑娘,“這位是濟國公府的十六姑娘,單名一個茵字。”

衆人含笑見禮問好,有的親熱些,有的疏遠些,倒都是客客氣氣的。不過,介紹到丁茵的時候,張欣豫明顯有些緊張。

“親妹妹?”江蕙悄聲問。

“嗯,是他的親妹妹。”張欣豫聲如蚊吶。

江蕙不由的多留意了丁茵幾眼,見她形容尚帶稚氣,五官卻極為秀美,不由的心中暗樂,“怪不得張欣欣這般在意,看丁茵的模樣,便丁家那位公子也是相貌不凡了。”

“這都十六姑娘了,濟國公府得有多少人啊?這種大家族的媳婦,很難做的。”江蕙提醒。

“我不怕。”張欣豫聲音細小,幾不可聞,眼神卻是堅定。

江蕙輕輕嘆了口氣,張欣欣這是鐵了心啊。

仙游公主府的二姑娘黃予時一襲藍衣,衣着清雅,生的卻有幾分妩媚,說起話來嬌滴滴的,更顯柔弱,“江大姑娘,你家裏的事我們也聽說了,極為同情呢。”

汝南侯府的趙攬月是侯夫人親女,對侯夫人在江家的遭遇一直耿耿于懷,這時忍了又忍,終于還是忍耐不住,“江大姑娘,你的衣着是不是有些不大合适啊?這也太過華美了。華服美食,于孝道有虧吧?”

林清如、唐玉珂等人不停的向趙攬月使眼色,但趙攬月心中有氣,不予理睬,其餘的人也是無奈。

丁茵詫異的睜大了眼睛。

張欣豫又生氣,又緊張,對趙攬月怒目而視。

“別當面揭人傷疤啊。”李錦治和黃予時一左一右拉拉趙攬月。

趙攬月想想她親娘在江家受的難為,想想她表哥永城王受的難為,怒火蹭蹭蹭的往上竄,委屈的道:“我又沒有說錯。江大姑娘的生母墜崖身亡,咱們都知道。生母去世沒多久,便華衣美食的享受起來了,孝道何存?”

趙攬月這話一說出來,不光李錦治、黃予時閉嘴,連林清如、唐玉珂等人都覺得無話可說。是啊,馮夫人已經那樣了,好像江蕙是不應該身着這樣美麗講究的服飾,這不是孝道……

☆、021

“蕙蕙, 對不起。”張欣豫大為後悔,“我怎麽把這件事給忘記了呢?真對不起你。”

“沒事,欣欣你別多想。”江蕙道。

張欣豫方才的注意力全在丁茵身上, 唯恐自己沒給丁茵留下好印象, 這時卻把丁家抛在腦後,對江蕙滿懷愧疚, “我不應該只顧自己,讓你陪我來這裏的。蕙蕙, 我爹爹的親筆信語焉不詳, 只交代我娘和我若是和你見了面, 千萬不要提起馮姨……”

“欣欣,你不用說了,我都知道。”江蕙柔聲道。

張欣豫愈是心裏難受。

張寬在信裏交代了不許她提馮蘭, 和江蕙見了面,江蕙又毫無傷心之意,阿若快活得像只小鳥。張欣豫這個人是有些粗枝大葉的,便把馮蘭的事給忘了, 沒想到趙攬月懷恨在心,會當面質疑為難。

中華和夷狄不同,自古以來最重孝道。當衆被指責孝道有虧, 很不利的局面啊。

不只張欣豫在替江蕙擔心,唐玉珂、林清如、丁茵等人也很有些憂心忡忡。雖然她們和江蕙素昧平生,沒什麽交情,卻也沒什麽仇怨, 但江蕙美麗袅娜,人物出衆,心中很有好感,不願看到明珠蒙塵。

李錦治和黃予時交換了一個得意的眼神。

李錦治是主人,若是在齊王府沖客人無禮,必受責備。但若是別的客人開了口,可就怪不得她了啊。

侍女相宜一直恭恭敬敬站在一邊,李錦治目光從她身上掠過,心裏卻覺得不對勁。這個相宜可是齊王妃身邊的人,丹陽郡主差她來陪江蕙的,就算相宜現在不說,将來肯定會一五一十向齊王妃、丹陽郡主禀告,李錦治可不能讓她抓住什麽把柄。

“十一姑娘。”李錦治假意去勸趙攬月,語氣柔軟無力,“十一姑娘,莫提這些了,好麽?”

這些姑娘的眼神全落在江蕙、趙攬月身上,幾位青年公子不知什麽時候圍了過來,竟沒人注意。相宜卻是耳聰目明,見到這些人,心裏咯登一下,走開幾步,悄悄向一個小丫頭招招手,附耳說了幾句話,小丫頭點頭,一溜煙兒跑了。

趙攬月既然已經開了頭,斷然沒有中途退縮的道理,雖然李錦治好言相勸,她還是怒氣勃發,聲振林木,“為什麽莫提這些了,生母墜崖身亡她連服喪都不肯的不孝女,我可不屑與這種人為伍!”

旁邊的幾位年輕公子有美有醜,有胖有瘦,有高有矮,中間那位紫衣華服的公子個子最高,相貌最英俊,人卻有些不大正經,邪邪一笑,伸手摸摸下巴,饒有興致的盯着江蕙。

他就喜歡看美人受難為。

趙攬月的問題很不客氣,很尖銳,他倒要看看,這個兇名在外的江大姑娘會如何應付。

對,兇名在外,江蕙從回到京城不久,名氣已經頗為響亮了。穆王府那十三條人命,從深州到京城的千裏奔波逃亡,江大姑娘可不是賢惠溫良的閨閣女子,兇着呢。

“趙十一娘,你別太過份了!”張欣豫是個急性子,忍不住了。

“我哪裏過份?”趙攬月一臉無辜的反問,“不孝之人就在眼前,難道你讓我當作沒看見麽?”

江蕙道:“太蠢笨的人,我不愛和她多說話,因為說了她也不懂,浪費口舌。太沖動易怒的人,我也不愛和她多說話,因為不用我說,過後她自己便會後悔……”

“你說誰蠢笨,你說誰沖動?”趙攬月大怒,臉漲得通紅。

被人說沖動還算了,她這麽聰明的人被人罵蠢笨,簡直不能忍!

“方才你說,生母墜崖身亡卻不服喪,是為不孝,對麽?”時值春日,江蕙聲音卻冷冷的,寒如冬日之冰。

“難道我說的不對麽?”趙攬月聲音很大,穿雲裂石。

“你居然還好意思問我對不對。”江蕙聲音依舊清冷,眼眸中卻有了憐憫之意,“一個人若是生母墜崖身亡,她要做的事難道不是追查原因、緝查兇手、為母親複仇麽?只會穿孝服喪,悲啼哭泣,如市井俗婦一般,又濟得甚事?趙十一姑娘,我以為你是侯府千金,豪門嬌女,卻不知道你竟是這樣的人,既沒傲骨,也沒志氣。”

“你……你……”趙攬月氣急敗壞。

“噗。”張欣豫不由的笑了,“趙十一姑娘,我也不知你會是這樣的人!”

方才還是趙攬月質問江蕙,俨然是位正義的使者,江蕙一反擊,趙攬月差點兒成了笑柄。

林清如、唐玉珂等人對江蕙刮目相看。

李錦治、黃予時臉色都不大好了,李錦治更是不悅的瞪了趙攬月一眼,這個沒出息的!

趙攬月被衆人用異樣的眼神看着,血往上湧,怒聲喝道:“所以你要為你母親複仇,再三陷害穆王府、陷害我表哥,對不對?程侍衛的案子,一定是你從中做了手腳!程侍衛他一直在紅袖添香,根本沒有離開過,砍傷順天府官員的事不可能是他做的……”

“打住。”江蕙秀長而舒揚的娥眉微微蹙起,“這又是什麽紅袖添香,又是什麽砍人傷人的,以趙十一姑娘的身份,還是不提為妙。”

嬌貴柔弱的姑娘家,風月場所,打打殺殺,是你應該說的話麽。

“有人不光蠢笨,還沖動嘛。”張欣豫一樂。

看到江蕙寒碜奚落趙攬月,張欣豫心裏別提多爽快了,笑容格外明媚。

“就是你!從頭到尾全是你!”趙攬月氣憤指責。

江蕙道:“趙十一娘,我勸你回家學學‘證據’這兩個字怎麽寫,再學學‘信口雌黃’這四個字是什麽含義。王衍的話前後矛盾漏洞百出,有人質疑時,他随口更改,随心所欲,時人稱之為‘口中雌黃’。他是西晉名士,講的又是老莊玄理,所以也沒人追究他,若他講的是人命大事,誰許他信口胡說?莫說王衍了,就連趙十一娘你這位了不得的汝南侯府千金小姐,也是不能!”

那紫袍公子一直在旁興味盎然的看着,這時再也忍耐不住,縱聲大笑。

趙攬月又驚又怒,李錦治卻驀然回頭,喜悅的叫道:“鄭王哥哥!”衆人有見過認識的,有從沒見過的,但李錦治一叫,便都知道這是六皇子鄭王李頒了,一起行禮,“拜見鄭王殿下。”鄭王別人都不在意,快步走到江蕙面前,“江姑娘請起。”伸手要扶江蕙。

江蕙仰起臉,如寒星般的目光在鄭王臉上掃過,鄭王呆了呆,手停在半空。

江大姑娘這個眼神……可真是對得起她那兇巴巴的名聲……

明明是位細腰娉婷的美人,就不能溫柔些麽,這般的不好惹。

陪同鄭王一起的有齊王的孫子李錦鵬、李錦鴻,還有秦國公府的林恒、林覽兄弟,另外還有一位風度翩翩的藍衫公子,姓丁名簡,身材沒有鄭王高,面龐卻俊美得多。

“哥哥。”丁茵見了那人,十分親熱。

江蕙含笑看了張欣豫一眼,雖然沒說話,眼神卻分明是在詢問,問張欣豫是不是這個人。

張欣豫紅着臉點點頭,握住了江蕙的手,手心裏汗浸浸的。

“蕙蕙,我方才是不是太兇了,會不會把他吓跑?”張欣豫小聲問着江蕙,很是擔心。

“是你的就是你的,再兇也吓不跑。”江蕙安慰。

張欣豫臉色好了點兒,沒那麽緊張了。

“江大姑娘,方才你們在說些什麽啊?”鄭王低下頭,含笑問江蕙。

他頭低得厲害,離江蕙未免太近了。

“這個鄭王,總是沒個正形兒。”李錦治、黃予時是知道鄭王脾氣的,這時心中暗暗罵了一聲,眼裏卻都有笑意。

這人可是鄭王,陛下的六皇子,就算江蕙被輕薄了,心裏惱了,也不便公然發作吧?公然發作也好,到時候她得罪的可不單單是穆王府,那就熱鬧喽。

江蕙凝視鄭王,慢悠悠的道:“我們在讨論蠢笨的人、沖動的人,和不知男女大防、惹女孩兒們讨厭的人。”

丁茵年紀最小,定性差,聞言差點兒笑出聲。

丁簡拉了她一把,丁茵會意,忙背過身去裝着看花,其實是在偷樂。

林清如、唐玉珂嘴角微翹,笑意隐現。張欣喜和張欣樂姐妹卻是已經看呆了,看傻了,這個江家大姑娘,她不光能跟着丹陽郡主來到齊王府,她還敢寒碜汝南侯府的千金小姐,現在她當面笑話起皇子來了……

“惹女孩兒們讨厭的人,那是誰?”鄭王問道。

江蕙溫柔一笑,伸手指指右前方一道溪流,“方才他還在那裏來着,不在溪前,便在溪後。殿下過去看看,或許便知道了。”

李錦治等人目瞪口呆。

江蕙這是讓鄭王去照照鏡子麽……這也太狠了吧……

李錦鵬是主人家,這時額頭快冒汗了,忙笑着說道:“江家表妹,你說不在溪前,便在溪後,是麽?那我們過去找找看,說不定那個人還沒走,被我們逮個正着。”

李錦鵬這是裝呆作傻,故意打岔,把江蕙的話理解成溪水旁有個惹女孩兒讨厭的人,和鄭王無關。做為主人,他自然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不是惹事生非,激化矛盾。

李錦鴻和李錦鵬兄弟同心,一起向鄭王道:“殿下,咱們過去找找那個人,如何?便是他走了也無妨,咱們正好可以臨流賦詩,何等清雅。”鄭王卻不過,和李氏兄弟、林氏兄弟一起臨流賦詩去了。

“哎,你的意思是讓鄭王殿下拿溪水當鏡子照,是麽?”趙攬月一直傻傻的站在在旁邊,面目暗淡,眼神無光,鄭王在的時候她不敢胡亂說話,鄭王一行人走了,她便又忍不住了。

“我們方才除了談論蠢笨的人、沖動的人、不知男女大防惹女孩兒們讨厭的人,還應該說說不識眉高眼低硬要強出頭的人。”江蕙不耐煩,連連冷笑,“趙十一娘你若是現在過去跟鄭王殿下說,我的意思是讓他照鏡子,你猜他是惱我,還是惱你?在場這些人都沒說話,就你聰明麽?”

就你聰明,還是就你最蠢啊。

趙攬月氣得臉都白了,咬牙切齒的道:“江蕙你欺人太甚。”

江蕙鎮靜如常,淡然道:“趙十一娘,你想‘欲上青天攬明月’也不是不可以,本事足夠大,自然可以做到。若是單憑嗓門大聲音高,我勸你還是算了吧。”

趙攬月這次向江蕙挑釁,一開始看着還氣勢洶洶的,到了後來,無論氣勢上還是言辭上全被江蕙壓制,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李錦治看在眼裏,雖然覺得很可惜,卻也不得不過去拉趙攬月,笑着勸解,“十一姑娘,我記得你很喜歡蘭花,不如我陪你過去看看新開的寒蘭,如何?”

黃予時也笑道:“是啊,這時候開花的寒蘭極少,碧綠清秀,香氣宜人,你一定會喜歡的。”

林清如、唐玉珂等人也紛紛幫腔,趙攬月被她們合力勸走了。

張欣喜、張欣樂卻已沒有了賞花的興致,有些沮喪,“方才見了這麽幾位名門貴女,還有世家公子,甚至還有六皇子,卻沒跟任何一個人說上話攀上交情,可惜死了。”

張欣豫又緊張起來了,“蕙蕙,我方才是不是不夠淑女?丁茵肯定看到了,他也看到了……”

江蕙替她理理頭發,微笑道:“讓他們看到你的本來面目便好,為什麽一定要裝淑女?你現在裝淑女,若是婚事成了,婚後你是不是要繼續裝?若是你和他白頭到老,難道你要裝到老不成,累也累壞了。”

“倒也是這個道理。”張欣豫小聲嘀咕,“可是,我還是想裝裝淑女,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呗。”

把江蕙給樂的。張欣欣你真是多少年了脾氣都不改,你這個意思,明擺着就是先把人騙到手,別的你都不管啊。

“欣欣你要裝淑女,你還拉我一起來了。”江蕙笑,“我現在兇名在外,人家都說安遠侯府的大姑娘是惡女,你沒聽說?”

“壞了,我孤陋寡聞沒聽說過,一不小心上了賊船,被你壞了大事。”張欣豫嘆息。

兩人随口胡扯了幾句,笑得都很開懷。

張欣喜和張欣樂心情差極,借口要更衣,一起離開了。過了一會兒,她倆回來了,張欣喜拉過張欣豫,離江蕙遠遠的,埋怨道:“二妹你還笑呢。江大姑娘太厲害了,這樣的姑娘沒有哪位夫人會喜歡的。你可不要再和她一起了,會被她連累的,知道不知道?”

“就是,二姐,你不要再和她一起了。她膽兒也太肥了,脾氣比你還大,一點兒虧也不吃,就她這脾氣,早晚有一天闖出大禍,你快離她遠點兒。”張欣樂也道。

“我寧願離你倆遠點兒。”張欣豫摔開堂姐堂妹的手,“蕙蕙是我從小便認識的手帕交,不許你們這麽說她。”

“什麽從小認識的手帕交,她現在就是個大麻煩!”張欣喜着急,“我都聽說了,她在深州就連累大伯了,大伯因為她要和穆王府鬧得不可開交的。”

“皇帝陛下的親弟弟,是咱們張家能得罪的人麽?”張欣樂也急。

“大姐,三妹,有一件事你倆之前可能不知道,那我今天就鄭重告訴你們。”張欣豫正色道:“當年我爹爹和江叔叔一起在苗疆打仗,兩人都受了傷,江叔叔傷得重,我爹爹沒有性命危險,但右腿傷得重,軍醫說要截肢。我爹爹當時死也不肯,說如果要截掉右腿,那他寧願死了。他是軍人,如果沒有右腿還怎麽上陣打仗,這輩子不就是個廢人了麽?蕙蕙的母親是位名醫,是她救了江叔叔的性命,也是她用藥神奇,我爹爹才不用截掉右腿,還是四肢健全之人。如果沒有蕙蕙母親,我爹爹的腿保不住,他也活不下去了。若是沒了我爹爹,我兩個哥哥還小,我娘帶着他倆,孤兒寡母的日子也難過。所以蕙蕙母親救的是我爹爹,保住的是我全家。你們說說,我家受了蕙蕙母親這樣的恩惠,蕙蕙有事,我家能不能不管?”

張欣喜和張欣樂都呆住了。

這件事,她倆還真是不知道。不光不知道,她倆也不關心。就算江蕙母親救過張寬,那也是過去的事了,和她們有相幹?再說了,醫者父母心,大夫不就是應該治病救人的麽,這是她的本份。

“恩惠歸恩惠,咱們也不能明知有麻煩,還要跟她攪在一起。”張欣喜苦口婆心。

“你倆不喜歡蕙蕙,就不要跟我說咱們了。你們是你們,我是我。”張欣豫可不是溫柔似水的大家閨秀,這便翻了臉。

張欣喜和張欣樂氣得夠嗆,“好,我們是我們,你是你!”昂首挺胸,攜手離去。

張欣豫沖她倆的背影扮了個鬼臉。

“蕙蕙,我因為你抛棄了我兩個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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