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眉花眼笑的出去了。

“阿馥,你什麽時候學會賭錢了?”蘇夫人忍着氣沒有當外人的面教訓女兒,胖太太出去之後,她便再也忍不住了。

蘇馥柔聲道:“娘,我從來不賭錢的,這回也不過是玩玩罷了。您放心,我輸不了,穆王府一定能贏。”

“何以見得?”蘇夫人不解。

蘇馥輕笑,“因為有莊太後啊。娘您想想,莊太後若是知道她的寶貝孫子受了重傷,卧床不起,能不能放過刺客、放過刺客的家人?現在永城王是擔心太後知道了身子禁不住,世子受傷的事沒敢禀告太後。若把永城王惹惱了,他那個脾氣定是忍耐不住,要求太後做主,到時候一定是穆王府贏。”

“可這事穆王府不一定占理……”蘇夫人遲疑道。

“太後疼兒孫,陛下孝順太後。”蘇馥笑。

莊太後并不是不講理的人,但遇到和她小兒子、孫子有關的事,理不理的就不重要了。她心疼孫子,孫子占不占理,她這高高在上的太後可管不着。皇帝陛下是位明君,也是個孝子,有太後逼着壓着,穆王府的要求就算不合理,皇帝也得咬牙答應。

胖太太得了便宜,一發不可收拾,又向另一邊的人也說了說,竟也有位好事的太太來賭,押的也是一千兩。胖太太心花怒放,親自出馬,但凡有女客的包間她親自跑了一遍,這一趟下來有十幾個人下注,下的注都還不小,有賭穆王府贏的,也有賭江蕙贏的。

“殿下,有人在這裏……”一名侍從走進來,小聲向淮王禀報着什麽。

“本王賭江表妹贏。”淮王竟然也下了注。

“賭什麽?賭什麽?”阿若耳朵尖,聽到聲音便颠兒颠兒的跑了過來。

“小孩子不能賭。”淮王忙道。

他想把阿若糊弄走,可阿若是個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性子,很有求學好問精神的追問:“充哥哥,你到底賭什麽啊?什麽是賭?”

“怎麽回事?”江蕙問那侍從。

侍從見淮王微微點頭,便硬着頭皮把外面的事略說了說,“……有賭您贏的,也有賭穆王府贏的……”

“充哥哥你賭誰贏啊?”阿若絮絮叨叨問着淮王。

江蕙微微一笑,伸手拉開簾幕,“黃太太,我也來賭一把。”聲音清脆悅耳,如泉水叮咚,如美玉玲珑,如湛藍碧空。

全場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江蕙身上。

阿若也不追問淮王了,小猴子一樣機靈的跑到了姐姐身邊。

“江大姑娘,你……你賭多少啊……”胖太太暈暈乎乎站起身,滿臉陪笑,惴惴不安。

“小賭怡情。賭得太大了也不好,我就先押一萬兩吧。”江蕙笑道。

“好,一萬兩,一萬兩。”胖太太如在雲裏霧裏,不停的點頭。

“一萬兩,賭我贏。”江蕙笑意淺淡,談笑自若。

“江大姑娘,你對你自己就那麽有信心麽?”不知是誰喊了一聲。

這句話真是喊出了在場衆人的心聲。是啊,江蕙你就對你自己那麽有信心麽?你一定會贏?

“我不是對我自己有信心,我是相信盛世明君,公道天理。”江蕙清朗的聲音透過喧嚣吵鬧,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我是相信盛世明君,公道天理。”蘇馥聽到這句話,臉色微變。

她咬緊了美麗的嘴唇。

這個江大姑娘真是不簡單啊。想信盛世明君,公道天理,所以賭自己會贏,言下之意,道理全在她這一邊了。

“江大姑娘你要想清楚,穆王世子可是太後娘娘的親孫子啊。”有人大聲提醒。

“閣下此言差矣。”江蕙一臉正色,越發顯得玉潔冰清,端麗無雙,“太後娘娘母儀天下,天-朝每個百姓皆是太後娘娘的子民。太後娘娘乃天子之母,胸懷何等寬廣,見識何等深遠,難道會如市井婦人一般,只顧袒護自己的親孫子,而罔顧天理國法麽?”

一字一字,擲地有聲。

戲樓本是熱鬧之處,這時衆人卻全都聽呆了,靜寂無聲。

“說得好!”不知是誰率先打破沉默,為江蕙叫好,接着許多人都為之拍案,“說得好!太後母儀天下,可不是只會袒護自己親孫子的尋常婦人!”

“說得好!說得太好了!”阿若在旁又是跺腳又是拍手,興奮得小臉通紅。

這時候要是有人蹲下來問她,“阿若,姐姐哪裏說得好啊?”阿若準會眨眨大眼睛,“我也不知道呀,反正我姐姐就是說得好!”

淮王出神看着江蕙的背影。

如此苗條,如此窈窕,纖細的腰肢不盈一握,行事卻總是這般的出人意料。

江家這位表妹,實在與衆不同。

蘇馥心情激蕩,緩緩站起身,和江蕙遙遙相望。

江蕙認出她就是方才珠光寶氣見過的那人,客氣的笑了笑。

蘇馥勉強報之以一笑。

“娘,這人說的是什麽啊?”阿馝倚在蘇夫人身邊,撅起小嘴。

她聽不懂江蕙在說什麽,但她憑直覺知道江蕙是受歡迎的,便不開心了。

“她說了些……既駭人聽聞又很有道理的話……”蘇夫人神情怔忡。

阿馝扮了個鬼臉。

蘇馥看着身姿綽約、容顏光麗的江蕙,一向自負的她心中竟隐隐有些嫉妒。

蘇馥的目光落到江蕙身後,呼吸驀然停住了。

那是一個熟悉的身影,雖然看不清楚面容,雖然衣着和平時并不相同,但那個身影魂牽夢繞,她是不會認錯的,一定不會認錯的……

蘇馥一陣心痛。

他在江蕙身邊。他居然在江蕙身邊。

蘇馥一雙纖纖玉手捂住胸口,無力的坐在椅子上。

“阿馥,你怎麽了?”蘇夫人見她臉色發白,吃了一驚。

“姐姐,你沒事吧?”阿馝也慌了。

“我沒事。”蘇馥微微笑了笑,西施捧心,愈顯嬌美細人,“我方才略有些心口疼,已經好了,放心。”

周圍依然是歡聲雷動,蘇馥聽着衆人對江蕙的贊美,心口又隐隐作痛。

戲開場了。

阿若依偎在姐姐懷裏,看得津津有味。

看完這裏的戲,宮門前的好戲又開演了。阿若跟着江蕙坐車到了宮門前,看到永城王被守衛一而再、再而三扔出來的場面,樂的不行,“這個胖子我認得,他罵過我,張伯伯差點兒和他打起來!”

“扔,再扔,狠狠的扔!可惜斑斑不在,不然我讓斑斑咬死他。”阿若興致勃勃。

江蕙看着永城王那狼狽不堪的模樣,也不禁笑了。

李穎,你也有今天啊。

☆、028

在深州的時候, 這位永城王殿下仗着穆王府的權勢,做了多少壞事,欺壓過多少良民。

對比一下永城王李穎在深州的為非作歹無法無天, 和眼前的丢盔棄甲狼狽萬狀, 令人心情愉快。

江峻朗出來了。

他身着官服,比穿家常衣裳時更顯英俊, 笑聲爽朗,“永城王殿下, 上峰有命, 下官也只是奉命行事, 得罪了!”當胸抓起永城王的衣襟,奮力向上擲去,永城王暈暈乎乎騰空而起, 在空中呈出弧線形狀,準準的落到了馬背上。

“好,江佥事這一手漂亮!”有近衛為江峻朗叫好。

“好看,嘻嘻。”阿若樂得跟什麽似的, “叔叔真厲害,我開始喜歡他了。”

“阿若,以前你不喜歡叔叔麽?”江蕙笑吟吟問道。

“還行吧, 沒有不喜歡,也沒有太喜歡。”阿若奶聲奶氣的,說出來的話卻小大人一般。

江蕙粲然。

江峻朗把永城王抛到馬上之後,有兩個小兵笑着過來替永城王牽馬缰繩, “永城王殿下,你還是趕緊回府吧,別在宮門前練功夫了。”

永城王本就氣得昏頭脹腦,聽這兩個小兵調侃他被人扔是在練功夫,更是氣上加氣,怒上加怒,哆哆嗦嗦的道:“江峻朗,這都是你指使的,你給我等着!”

“下官随時恭侯。”江峻朗笑道。

永城王氣得都不行了,他卻是玉貌朱顏,泰然自若,談笑風生。

“停下,本王命你們停下!”永城王怒喝小兵,可小兵哪裏理會他?牽着馬缰繩着帶出十幾米,眼看離宮門越來越遠了。

路邊停着輛朱輪華蓋車,車簾掀開,探出來一個笑嘻嘻的小腦袋,不是阿若,卻是哪個?

“你這個小丫頭,居然敢來看熱鬧?”永城王本來就暈,看到小阿若,更是氣歪了鼻子。

阿若沖他扮了個鬼臉。

阿若是個漂亮的小姑娘,她這個鬼臉在平常人看來會很可愛,但在永城王眼中便全是挑釁了,可惡到了極處。

“你這個小丫頭和你那不長眼的爹一樣,雖然沒有別的好處,卻生了幅好相貌。”永城王惡狠狠的獰笑,胖臉變形,愈顯醜惡,“你那不長眼的爹已是死了,你這小模樣可不能再浪費,本王定要将你抓回去,交給我大哥,讓他……”

永城王話還沒說完,江蕙大怒,“你住口!”起身出來,纖細手指按在腰間,便要抽出軟劍,狠狠抽這無恥的永城王。

這時的江蕙柳眉倒豎,臉頰氣得緋紅,卻比平時顯得更漂亮了,別有一番風采。

永城王陰沉的目光落在江蕙身上,笑聲磔磔,“江大姑娘也是位難得一見的美人,本王倒起了憐香惜玉之心……”

“李穎你住口!”江峻朗一聲暴喝。

江蕙氣得臉色瞬間煞白,手一抽一帶,軟劍在手,“我要抽這個混蛋。”

淮王并沒和江蕙在一起,江蕙帶着阿若看熱鬧,淮王另有事情。這時淮王卻從一個小山坡上沖下來,“這個人讓我來抽。”

“這厮可惡,既侮辱我妹妹,又侮辱我。我不親手抽他,難解我心頭之恨。”江蕙咬牙。

“他身份特殊,你抽了他會有麻煩。”淮王柔聲道:“這時衆目睽睽,還是讓我來抽他。我抽他不過是兄弟打架罷了。”

“這是在宮門前!這麽多人眼睜睜的看着!李颎,你有本事動我一根毫毛試試!”永城王又氣又怕,大聲叫道。

淮王冷笑,“你看我敢不敢!”大踏步過去,将永城王拉下馬,“啪啪啪啪”,左右開弓,連抽四記耳光,永城王登時面頰紅腫。

“李颎你……你又打我……”永城王顫顫巍巍指着淮王,欲哭無淚。

他就是因為挨了打要進宮告狀的,可他被攔着進不去宮城,現在又挨了淮王四個耳光。

“好,打的好!”阿若看熱鬧不嫌事大,開開心心的為淮王叫好。

“阿若你想不想打他?”淮王微笑問道。

“我就不動手了。我太小了,打也打不疼他,怪費勁兒的。”阿若輕輕嘆了口氣,煞有介事的說道。

江峻朗和其餘的近衛們忍不住哈哈大笑。

永城王臉本就熱辣辣的,這無情的笑聲更像一記記響亮的耳光一樣,扇得他那張胖臉更疼更辣了,“李颎,江峻朗,江家丫頭,杜家小丫頭,你們給我等着!你們給我等着!”

“明天我再攔你一天,後天讓你進宮。你想見皇祖母可以,想見我父皇、母後也未嘗不可。”淮王笑容可掬。

“仗勢欺人,李颎你仗勢欺人。”永城王手抖身抖,眼皮抖,嘴角也抖,氣得都沒形兒了。

“兄弟之間打個架,何必說得這麽嚴重。”淮王輕描淡寫。

“李颎你別太得意了,你是皇祖母的孫子,我也是,咱們身份是一樣的……”永城王捂着發燙的面頰,和淮王講理。

“都是孫子呀。”阿若津津有味的聽着,一聲驚呼。

“阿若,這是罵人的話,不許這麽說。”江蕙輕聲責備。

“哦,是罵人的啊?我不知道。”阿若無辜的眨眨眼睛。

“之前你是無意的,那現在你知道了,應該怎麽做?”江蕙問妹妹。

阿若撅起小嘴,“我知道啦,說錯話要道歉,罵錯人要道歉。”她沖淮王甜甜笑,“充哥哥,對不起,我不知道那是罵人的話……”

阿若眉眼彎彎,笑得很甜,讓人沒法和她生氣。

淮王以阿若的表哥自居,當然就不會和她計較了,耐心告訴她,“阿若,充哥哥和永城王确實是太後娘娘的孫子,這話沒錯。不過,單說孫子兩個字通常有罵人的意思,所以你方才的話還是不大妥當的。跟別人不要這麽說,明白麽?”

“明白,明白。”阿若快活的點着小腦袋。

“淮王表哥,對不住。”江蕙歉意的道。

“童言無忌,沒什麽。”淮王語氣柔和。

永城王不懷好意的看過來,淮王沒等他開口說話,眉頭微皺,揚起馬鞭子在永城王的馬背上狠狠一抽,馬受驚狂嘶,如脫兔一般向前狂奔而去。

“跟着他。”淮王命令。

兩個随從應聲上馬,追着驚馬的永城王一起去了。

“今天看了雜耍,還看了戲,還看了這場好戲,真好玩。”阿若開心極了。

江峻朗正要過去和江蕙、阿若說話,見一個太監打扮的人沿着青磚鋪就的大路一路小跑着向宮門這裏來了,不由的心裏一緊。

“永壽宮的何公公來了。”江峻朗笑道。

淮王聽出了江峻朗的話意,“表妹,阿若玩了一天該累了,你們回吧。”

車夫掉轉馬頭,江蕙跟淮王、江峻朗告別,抱着阿若進去了。阿若很是舍不得,從車窗中伸出小手頻頻揮動,“叔叔,充哥哥,再見了啊。”

何公公出來的時候,只看到有輛朱輪華蓋馬車徐徐離去,也沒有放在心上。

“淮王殿下。”何公公見了淮王,陪笑行禮問安,之後便四處張望 ,“永城王殿下方才不是在這裏麽?”

“方才還在,現在走了。”淮王神色自若,“他明天有事進不了宮,後天或者大後天,應該會到永壽宮向皇祖母請安。”

“是,是。”何公公點頭哈腰。

江蕙帶阿若回到安遠侯府,阿若和江苗、江蓉見了面,便一手拉起一個眉飛色舞說起今天的見聞,又把買來的東西一人一份給分了分,“別的是一人一份,這些小書冊咱們輪着看吧,蠻好玩的。”

“好呀好呀。”江苗、江蓉都很高興。

阿若扭捏起來,“那個,我還買了支釵,是想給我娘的,珠光寶氣只有那麽一支……”

“那可真好。”江苗像聽到有趣的故事一樣,贊嘆着點頭。

“那可真好。”江蓉比江苗小,有樣學樣,連語氣都學江苗,和江苗一模一樣。

“真好,嘻嘻。”阿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她摸摸懷裏藏起來的東西,偷眼瞅瞅兩個小玩伴,更加熱情洋溢,“苗苗,蓉蓉,今天你倆到我家吃飯吧。姐姐答應給我做野菜餅,野菜餅可香了。”

“野菜餅啊。”江苗和江蓉聽得很是稀奇,紛紛表示要吃。

“姐姐,今晚我請客,行不行?”阿若拉拉江蕙。

阿若是江蕙看着長大的,她那點兒小心思,江蕙哪有不明白的?知道妹妹是偷偷藏起了純銀腳環,沒有告訴江苗、江蓉,心裏內疚,想要請客彌補,便笑着答應了,“阿若請客,姐姐下廚,你們想吃什麽盡管說。”

三個小姑娘一起歡呼起來。

江暢、江略幾個男孩子放學之後過來,聽說這件事,也很是動心,“姐姐,連我們一起請了如何?”

“也不怕把你們大姐姐累着。”蘇老夫人嗔怪。

江老太爺樂呵呵的道:“其實我也想嘗嘗蕙蕙做的菜。”

老兩口的話卻是一齊說出口的。

江老太爺赧顏,“這麽多人一起去,蕙蕙得做多少菜啊……”他正想要說自己考慮不周,江蕙卻趁着他語氣停頓的時機笑盈盈開口,“祖父祖母,弟弟妹妹們都到稻粱園,今晚我親自下廚,請你們嘗嘗田園風味。”

“好啊。”阿若、江苗、江蓉三個還不懂事的小姑娘樂不可支。

姐姐請客,而且要請這麽多人,那一定很熱鬧。小孩子哪有不愛熱鬧的。

江暢、江略已經上學,懂事多了,雖然心裏也很想去,卻眼巴巴的瞅着江老太爺、蘇老夫人,要聽祖父祖母發話。

“蕙蕙一片好意,你看……?”江老太爺樂呵呵看着蘇老夫人。

蘇老夫人也很動心,道:“我也喜歡稻粱園,喜歡田園風味,就是怕蕙蕙累着。”

文氏忙道:“讓廚房過去幾個人幫忙打下手,最要緊的時候蕙蕙動動手就行了。我也能幫忙的。”

江峻朗啧啧,“娘子,你也會下廚啊?那以後為夫是不是能嘗嘗你的手藝了?”

江蕙抿嘴笑,“叔叔,我反正閑着也是閑着,嬸嬸要忙多少事家務事呢,她哪裏有下廚的功夫。”

“蕙蕙,你就知道向着你嬸嬸。”江峻朗故意抱怨。

“我娘說了,女人就該向着女人。”阿若大聲說道。

衆人一起笑噴。

丹陽郡主是最後進來的,她來的時候江蕙和文氏已經扶着祖父祖母準備出門了。丹陽郡主忙道:“這請客能不能算我一個啊?”

“歡迎之至。”江蕙笑。

“歡迎之至。”阿若以小主人的姿态熱情邀請。

大家都笑,一起去了稻粱園。文氏命廚房五六個手腳麻利的媳婦子過來給江蕙打下手,洗菜切菜、洗魚洗蝦這一類的事有人代勞,江蕙熬了香噴噴的小米粥,攤了野菜餅,幾樣清淡小菜,另外做了烤魚,鮮蝦粥。這時天氣轉熱,文氏便請示了江老太爺和蘇老夫人,命人把飯桌擺在院子裏,也不分大人孩子了,團團圍坐。

野菜餅是由新鮮野菜混合面粉、雞蛋攤成的,既有野菜的清香,又透着蛋香和面粉香,軟和香嫩,面餅微黃,吃起來真是香得不得了。阿若今天請客,很有小主人的樣子,野菜餅上來之後她先推到江老太爺和蘇老夫人面前,“我姐姐做的餅可香了。”然後又給丹陽郡主、江峻朗和文氏等人,最後才拿了一碟子餅到她和江苗、江蓉面前,饞涎欲滴,“苗苗,蓉蓉,快來快來,咱們一人一塊。”

江苗和江蓉早就洗幹淨手臉坐在桌邊眼巴巴的等着了,兩人學着阿若的樣子夾了一小塊野菜餅,在蒜汁兒裏蘸了蘸,放入口中,“真香啊。”三個小姑娘一起閉起眼睛,滿臉陶醉。

“我說了姐姐做的餅好吃吧?”阿若得意非凡。

“真好吃。”江苗和江蓉一個比一個吃得專心。

江蕙把鮮蝦粥也端上來了,坐在蘇老夫人身邊替她剝蝦,“祖母,這蝦很鮮的,您嘗嘗。”蘇老夫人眉花眼笑,“蕙蕙,你也吃。”江老太爺往這邊看,“蕙蕙,這蝦粥看着就香啊。”江蕙嫣然,“祖父,我這就給您剝。”也給祖父剝了一只蝦遞過去。

“鮮,好吃。”江老太爺呵呵笑。

丹陽郡主照顧江蓉,江峻朗、文氏照顧江苗,江暢、江略很有風度的替阿若剝蝦,這頓飯吃得很融洽,人人臉上都有笑容。

江蕙原來是坐在蘇老夫人身邊的,後來不知怎麽的,換了座位,在祖父和祖母之間坐了。

她笑盈盈和祖父祖母說着什麽。

不遠處的山坡上,一個身材高大的黑衣人,居高臨下,默默看着這一切。

“侯爺,您不下去看看麽?”另一黑衣人小心翼翼的詢問。

“不了,我還有件緊急公務要處理,稍後再向老太爺老夫人請安。”良久,江峻熙方緩緩答道。

“是,侯爺。”另一黑衣人唯唯諾諾。

江峻熙深深向山下望了一眼,轉身離開。

暮色籠罩下來,他身上如漆如墨的黑衣浸入夜色之中,漸漸消失不見。

☆、029

晚飯過後, 大人們在院子裏喝茶談天,小孩子跑來跑去玩笑打鬧。

江暢在這些孩子當中年紀最大,已經開始學騎馬了, “騎馬蠻好玩的, 我現在能自己騎小馬駒了。”他一說起騎馬,阿若便來勁了, “我會騎豹子,還會騎狼狗。”小手放到嘴邊吹哨, 她才吹了兩聲, 灰灰便呼哧呼哧跑來了, 圍着阿若撒歡。

“灰灰真聽話。”孩子們都很羨慕。

阿若命令灰灰趴下,她騎到了狼狗的背上,“你們看我騎狼狗。”

灰灰站起來了, 阿若騎在狼狗身上居然也有模有樣的,比江暢還要高一頭,得意洋洋。

江暢吓了一跳,“不行阿若, 我騎小馬駒也是有馬鞍的,你這什麽也沒有啊。不行,快下來, 這太危險了。”

阿若笑嘻嘻,“狗怎麽會有馬鞍呀?用不着。”

江暢勸不了阿若,忙跑去向大人求救,“爹爹, 阿若要騎狼狗,狗背上沒馬鞍,能騎麽?”

江略伸開雙臂攔在灰灰前面,“不許這麽騎,太危險了!”

“阿若,沒鞍太危險了。”江苗仰起小臉。

“沒鞍,不能騎。”江蓉奶聲奶氣。

“沒事,我騎過很多次了。”阿若叫江略讓開。

江峻朗本來是陪江老太爺談古論今的,聽了江暢的話,唬了一跳,“灰灰那麽高,跑得又快,摔下來可不是玩的。”忙不疊的站起身往這邊跑,“阿若,快下來!”

江蕙也不陪蘇老夫人說家常了,和江峻朗一起過來了,“阿若,不許騎。”

“為什麽呀?以前我騎過的。”阿若叫道。

江蕙柔聲道:“以前你也是背着爹娘和姐姐偷偷騎的,對不對?阿若你知道麽,最初騎馬是沒有馬鞍的,騎士需要騎跨于裸馬的背上,僅靠抓住缰繩或馬鬃,用腿夾緊馬腹使自己在馬匹飛馳的時候不致摔落。那時候騎馬便非常危險,後來有了馬鞍,就能幫騎士固定位置、減少疲勞,而且能夠奔跑的馬背上使用弓箭、刀劍……”

孩子們都圍了過來,聽的入了迷。

阿若歪着小腦袋想了想,“灰灰身上沒有鞍,那騎灰灰就容易摔落,不安全。”

“對極了,我們小阿若真聰明。”江蕙沖阿若伸出雙臂,阿若嘻嘻一笑,任由江蕙抱到了懷裏。

江蕙小小聲的對阿若說道:“阿若,你會騎豹子和狼狗,苗苗和蓉蓉可不會啊。她倆年紀和你差不多,平時常在一起玩,你如果騎了,她們也想跟着一起,對不對?那樣她倆就危險了。尤其是蓉蓉,她年紀最小,姐姐們做什麽,她便也想跟着做什麽,她如果像你一樣偷偷去騎狼狗,摔着了,你是不是會過意不去啊?”

江蓉拉着她哥哥江略的手站在一邊,小小人兒,一臉稚氣。

阿若偷眼瞅瞅江蓉,連連擺手,“不騎了,我不騎了。”

江蓉這樣的小娃娃如果和她一樣偷偷騎灰灰,不摔下來才怪。阿若可不願意有這樣的事發生。

雖然阿若決定不騎灰灰了,但狗還是要蹓的。阿若牽着灰灰在田間地頭轉了一圈,江暢、江略、江苗、江蓉幾個孩子也一起去了。回來的時候,阿若和江苗、江蓉一人摟着個白蘿蔔,樂得合不攏小嘴。

玩了一會兒,孩子們一起去看小黃雞。天黑了,小黃雞已經偎依在一起睡着了。

“咱們也一起睡吧。”阿若和江苗、江蓉看得心裏癢癢,三個小腦袋湊在一起,熱切的商量。

有侍女快步過來,悄悄向丹陽郡主禀告了什麽,丹陽郡主眼中閃過喜悅的光茫。

“娘,我和四姐姐、阿若一起睡,可以不?”江蓉邁着小短腿跑過來,軟軟糯糯的央求。

丹陽郡主唇角上揚,明明很高興,卻裝出幅可憐樣子,“蓉蓉啊,你爹爹不在家,你哥哥晚上要挑燈夜讀,你再不回去,就只有娘一個人,很孤單的。”

“這樣啊。”江蓉細聲細氣。

江蓉小姑娘為難了。她想和江苗、阿若一起睡,可她不忍心讓丹陽郡主孤單啊。

“蓉蓉今晚先回去,改天再留下來和苗苗、阿若一起,好麽?”江蕙笑道。

“好啊。”江蓉點頭。

她是個好脾氣的小姑娘。

江蓉既然留不下來,江苗也就和江峻朗、文氏一起回去了。三個小姑娘商量好了,改天還是要聯床夜話的。

江老太爺和蘇老夫人今晚心情很好,兩人都是一臉笑,江蕙送他們回去的時候,蘇老夫人交代道:“這稻粱園雖說是田園風光,到底還是荒涼了些,不便常住。等阿若慢慢适應了,你還是搬到芙蓉園或是蘅芷軒吧,那裏才是閨閣氣象。”

江蕙知道祖父祖母是一片好意,滿口答應,“我閑着沒事的時候便帶阿若過去逛逛,若阿若喜歡了、适應了,随時可以搬過去。”

祖父祖母很是歡喜。

送走客人之後,阿若一聲歡呼,躍上灰灰的背,騎着灰灰轉了幾個圈,院子裏傳出阿若快活的、銀鈴般的笑聲。

江蕙看得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唉,沒辦法,阿若這小娃娃從小就調皮,機靈得像小猴子一樣,大人一眼看不見,一會兒看不住,她便要生事了。

等阿若玩夠了,和灰灰揮手告別,江蕙才抱阿若回去,打發她洗了澡,換了身嫩黃色的小睡衣,把她抱上了床。

自從養了小黃黃們,阿若忽然喜歡起嫩黃色,睡衣便按照她的要求換成了這樣的顏色。

燈光下的阿若比白天乖巧,躺在各色玫瑰芍藥花瓣裝的玉色夾紗枕頭上,懷裏抱着一個可愛的布娃娃,聽姐姐給她講故事。

“聽完三個小豬的故事就睡覺了,好不好?”江蕙溫柔和她商量。

“好。”阿若晚上還是很乖的,并不讨價還價。

江蕙用輕柔的聲音講着故事,阿若上眼皮和下眼皮直打架,看樣子就要睡着了。

江蕙輕輕拍着妹妹,嘴角勾了勾。

阿若晚上乖乖睡覺的時候,是很可愛的。

一陣輕快的笛聲穿過重重夜色透入屋中,笛聲清亮悠遠,宛如朱雀在林間鳴叫。

江蕙臉上閃過驚喜之色。

這笛聲吹奏的是首《兩只老虎》,她小時候馮蘭教過她的。彼時她還小,大概和現在的阿若一樣大,那時還是一家三口幸福團圓,馮蘭教她,江峻熙也跟着學,很快便學會了,一家三口同時吹奏,其樂融融。

馮蘭告訴過她,這只曲子來自另外一個神秘的地方,這個時代是沒有的。也就是說,這曲子只有她們一家三口會。

“我爹爹回來了麽?”江蕙心中雀躍。

江蕙正要輕手輕腳下床,阿若卻忽然睜開了眼睛,一臉嫌棄,“是誰這麽沒有公德心?是誰這麽沒有公德心?”

小阿若這時簡直是義憤填膺了,對外面那吹笛子的人很有意見。

江蕙納悶,“阿若,你為什麽會這麽說?”

阿若理直氣壯,“娘睡着了,我吹小喇叭,娘就是這麽說我的呀。”

江蕙這才想起從前的事,很有些哭笑不得,“阿若,那是大夏天啊,中午大家都困了要睡,你非但不睡覺,還舉着個小喇叭在院子裏吹,還吹得……”那麽難聽,那麽刺耳……

“吹得什麽?”阿若追問。

“沒什麽。”江蕙不忍心打擊妹妹。

“反正我睡着了,有人在吹笛子,就是沒有公德心。娘就是這麽說的。”阿若振振有辭。

江蕙笑,“姐姐吹個口哨,把外面的人吓走。”

“好呀。”阿若大樂。

江蕙響亮的吹了幾聲口哨,外面的笛聲果然停下了。

“姐姐真厲害。”阿若對江蕙佩服得不得了。

江蕙輕輕拍着阿若,總算把阿若哄得又睡着了。

江蕙給阿若蓋好被子,披衣下床,輕手輕腳出門。出了屋門,她辨清方位,下了臺階,灰灰在臺階下面卧着,聽到有聲音,嘶啞的吠了兩聲,看到是江蕙,也就停了。

江蕙到了矮籬前,看到一個黑色的高大人影,心情激動,飛奔過去,“爹爹!”

“蕙蕙!”江峻熙心情激蕩,握住江蕙的雙手仔細打量着她,“蕙蕙長大了,我的蕙蕙長成大姑娘了……”

“也不大。爹爹,人家現在還沒有及笄呢。”江蕙撒嬌的說道。

及笄了才是大姑娘,沒有及笄,也就是還沒有成年。

“是,我的蕙蕙年齡不大,還是小姑娘呢。”江峻熙聲音低沉有力,聽聲音應該是鐵腕人物,對女兒卻很遷就。

“爹爹,外面涼,咱們進去說話。”江蕙拉起江峻熙的手,笑着讓他進屋。

“好,進去說話。”江峻熙語氣寵溺。

父女二人攜手進來,灰灰看到有陌生人,警覺的站起來想要咆哮。江蕙笑道:“灰灰,這是我認識的人。”灰灰讨好的搖搖尾巴,目送江蕙過去,慢悠悠的又卧下了。

進到屋裏,燈光明亮,父女二人互相打量,都是感慨萬千。

七年沒有見面,江蕙已經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面色如朝霞映雪,身姿如弱柳扶風,眼眸中的慧黠之色,卻一如從前。

江峻熙身穿黑色常服,如墨染般的顏色映得他面容如玉,皚如山上雪,皎似天上月,他還是那樣的英俊出衆,卻平添了說不出道不明的威嚴和肅殺之意。

七年前的江峻熙要明快得多,沒有眼前這位江侯爺這般給人厚重、沉重的感覺。

“蕙蕙,你……你不恨爹爹吧?”江峻熙看着愛女,鼻子一酸。

“爹爹,我曾經迷惑不解,後來我知道了廢太子謀逆案,知道江家不幸牽涉其中,也便明白了爹爹的苦心。”江蕙輕聲道。

江峻熙當年狠心把妻子女兒趕出家門,不是不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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