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們,而是要保全她們。

馮蘭、江蕙當時如果跟着江峻熙,會被錦衣衛一起抓到京城,投入大牢。等待她們的,如果不是人頭落地,就是流放、官賣,處境悲慘……

“蕙蕙,爹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你娘,江家安全之後,爹本想把你們接回來的,可是……”江峻熙滿懷歉疚,虎目含淚。

“爹爹,您不用說了,我知道。”江蕙心有不忍,柔聲打斷了他。

“姐姐!”阿若掀開門簾,聲音清清脆脆,眼睛明明亮亮。

“阿若,你怎麽醒了?”江蕙吃驚,快步走過去,“你怎麽不穿鞋子?赤腳踩地上不涼麽?”一邊責怪,一邊取過鞋子給阿若穿上了。

阿若不回答江蕙的話,倚在姐姐懷裏,盯緊了江峻熙,“姐姐,他是誰呀?”

江峻熙緩緩轉身,看着這個白皙粉嫩、天真無邪的小女孩兒,目光複雜難言,

江蕙摟着妹妹,溫柔告訴她,“阿若,他是我爹爹,是生我養我的爹爹,是我最親的人……”

“那我呢?”阿若緊張了。

“你是我妹妹,也是我的親人,最親最親的人。”江蕙見阿若小嘴一撇,想哭,忙柔聲安慰她。

阿若摟緊江蕙的脖子,一臉警惕的看着安遠侯江峻熙。

這樣的一雙桃花眼,這樣略帶敵意的神情……江峻熙眼前浮現出一張俊美少年的面龐,心裏說不清是什麽滋味。

“我爹爹是客人,客人來了,咱們應該怎麽招待?”江蕙把阿若當大孩子,柔聲問她。

“要請客人坐下,請客人喝茶。”阿若說道。

“阿若真乖。”江蕙誇獎妹妹幾句,把她放下來,“姐姐去倒茶,阿若自己坐一會兒,好麽?”

“好。”阿若答應了。

江蕙起身去拿茶壺、茶杯,阿若眼珠轉了轉,蹬蹬蹬跑到安遠侯面前, “姐姐說了,等我長大了,我爹和我娘就回來了。”

“甚好。”江峻熙沉默片刻,低沉的說道。

阿若認真看看他,挺起小胸脯,驕傲的宣布,“我明天就長大了。”

“甚好。”江峻熙還是那兩個字。

“在說什麽?”江蕙端着茶盤,笑盈盈走過來。

“沒什麽。”江峻熙接過茶杯,淡淡的道。

阿若伸出小胳膊要姐姐抱,江蕙抱着她坐下來,“阿若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阿若明明不渴,卻點頭道:“要喝水。”江蕙倒了溫水給她,她捧着小杯子半天抿不了一口,時不時的看向安遠侯,也不知她在打什麽主意。

江蕙和江峻熙面對面坐着,時不時相視一笑,卻極少開口說話。

江峻熙目光中有濃濃的父愛,也有淡淡的哀傷。父女相見固然是喜悅的,但分離多年,沒有親自撫養女兒長大,這其中的辛酸痛楚,不足為外人道也。

江蕙和父親多年沒見面,重逢之後本來還是很激動的,被阿若打斷之後卻驀然添了些異樣的感覺,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和父親說些什麽了。

“怎麽不說話呀?”阿若轉着手中的小杯子,奶聲奶氣的問道。

“此時無聲勝有聲。”江蕙回過神來,微笑告訴她。

“啥意思?”阿若不懂。

“悶悶無聲比有聲音更感人。”江蕙道。

阿若打個呵欠,“我沒聽懂。”

江蕙見她實在困極了,便輕輕拍她,哄她睡覺,“阿若困了,快睡吧。明天起床你還要和苗苗、蓉蓉玩耍,還要蹓灰灰,要養小黃黃們,好多事等着你做呢。”

“唔。”阿若眼睛不知不覺閉上了,含混的答應了一聲。

燈光下,小女孩兒的睡顏恬美天真,惹人憐惜。

“蕙蕙自己還是個孩子,卻要照顧起小孩子了。”江峻熙心疼女兒。

江蕙低頭看看熟睡的阿若,愛憐橫溢,“爹爹,她是我妹妹,我看着她出生,看着她長大,現在我娘和我繼父不在她身邊,阿若只有我了。”

江峻熙握着茶杯的手微微發抖。

江蕙覺察到他的異樣,忙道:“爹爹,有些事情不便在信裏說,我還沒告訴您呢。我趕到懸崖邊的時候,看到一根粗藤……”在屋裏四處看了看,目光落到窗臺上放着的一株松樹盆景上。江峻熙随着她的目光看過去,取了盆景放到桌上,江蕙輕輕将盆景放倒,取刀在樹上劃了一道,“爹爹,您把這樹拽下來。”江峻熙依言用力,因為有江蕙方才用刀劃的那一道,這松樹便在那個斷裂了,斷裂處上方端口是整整齊齊的,下面卻完全不是。

“張伯伯生氣,踹飛一塊大石,石下露出一根粗藤,大概就是這樣的形狀。爹爹,我一看到那粗藤便心中狂跳,穆王府的人大笑着過來了,我把阿若塞到張伯伯懷裏,讓阿若裝哭,然後從張伯伯腰間抽出劍,好像發了瘋一樣的亂砍……”

“她沒死,她還活着?”江峻熙驚喜交集,聲音發顫。

“沒死。後來我故意往崖下抛了衣物被褥、傷藥和食物,又央人把他們從崖底救上來了。”江蕙柔聲道。

“蕙蕙,你央的是誰?”江峻熙心情激動,“除了你張伯伯,深州還有別人可用麽?”

江蕙嘻嘻一笑,“有啊,不過這人的身份……爹爹可能不大喜歡。爹爹,我出深州不久便把張伯伯的人送回去了,一個人帶着阿若回京城。這一路上其實我還是常常要借用張伯伯的人力物力的,不過那些并不是張伯伯明面上的人,是暗中的勢力。除了張伯伯,還有一位有眼光的商人資助我,一路上我從他的商號取了不少銀兩。還有位落草為寇的豪傑,殺萬鹗、救我娘,這些全仰仗他了。”

江峻熙面帶詫異,“你張伯伯,商人,還有位……土匪……?”

“是啊,土匪。”江蕙笑道:“這土匪我小時候便認識了。我和我娘曾經被土匪抓到過,土匪頭子被對頭砍傷差點兒喪命,我娘說她是大夫,不管病患是什麽身份、有什麽惡行,大夫都是要治病救人的。她給那土匪頭子治了傷,寨裏還有個小孩兒胸口中刀,奄奄一息,寨裏說反正治不了了,要把小孩兒扔出去,我娘不許,把那孩子也救了。爹爹,有我娘這樣的恩情在,那個孩子長大之後,我要拜托他做這些事,他會推辭麽?”

“原來如此。”江峻熙又是驚喜,又是心痛。

當年馮蘭帶着年幼的蕙蕙,母女二人該吃了多少苦……

“蕙蕙,爹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娘。”江峻熙眼眶發熱。

江蕙輕輕拍着懷裏的阿若,柔聲道:“爹爹,你的苦心我知道,我早就不怪你了。從小到大你是如何疼愛我的,難道我會忘記麽?”

江峻熙目光落到阿若稚嫩柔弱的小臉蛋上,“我欠你的,欠你娘親的,就從這個孩子身上彌補吧。蕙蕙你放心,無論穆王府如何施壓,無論付出什麽樣的代價,我一定會保下這個孩子。”

☆、030

“會讓爹爹為難麽?畢竟那邊是穆王, 陛下的同母弟。”江蕙不無憂慮。

江峻熙簡短的道:“在陛下心目當中,國法大于私情。”

皇帝不是一個因為莊太後就可以無限度寬容穆王的君主。穆王如果真的一定要對付阿若這年方五歲的小娃娃,事情傳到皇帝耳中, 皇帝未必會偏幫着他。

“可是, 行刺親王府世子,家眷也會受牽連的吧?”江蕙問。

江峻熙告訴她, “阿若的父親是否行刺過李颛、如何行刺的李颛,現在已經不可考。人已經被穆王府逼得跳了崖, 事實究竟如何, 無從求證。退一步說, 就算阿若的父親确是行刺李颛的刺客,罪不及妻孥,一個五歲的小娃娃能知道她父親的所作所為麽?能控制引導她父親的所作所為麽?稚子何辜。”

“爹爹, 我和阿若全靠你了。”江蕙輕聲道。

江峻熙輕輕撫摸江蕙的頭發,“有爹在,蕙蕙放心。”

江蕙笑笑,像小時候一樣偎依到父親懷裏。

離散多年的女兒失而複得, 江峻熙又是歡喜又是傷心,激動不已。

“爹,娘。”阿若在夢中委屈的呓語。

“可憐的阿若。”江蕙心疼妹妹, 抱緊了她。

阿若的小臉蛋雪白細膩,欺霜賽雪,像極了一個人,江峻熙心裏一陣不舒服。

有一瞬間, 江峻熙簡直不想管這個孩子了。

但那只是一瞬間,剎那之後江峻熙心中便既升起愧疚之情,暗暗責備自己,“這是她的孩子。我已經對不起她了,難道還要放棄她的孩子麽?就算不喜歡這個孩子的父親,也不能這般小氣。”

江峻熙勉強多看了阿若幾眼,竭力想從阿若的小臉蛋上看出和馮蘭、江蕙相似之處。

“妹妹身形很像我的。我娘說,有一天她恍惚間看到阿若的小身影,吓了一跳,以為是我小時候呢。”江蕙笑盈盈的說道。

“如此。”江峻熙着意打量阿若,“阿若形似父,神似母,身形像姐姐。”

臉确實像那杜姓美麗少年,神态言語和蕙蕙小時候還是有些相似的。

“我可比不上阿若。”江蕙忍笑,“阿若左手牽只小豹子,右手牽只大狼狗,神氣活現的走在村子裏,那氣派簡直像女王一樣。”

“什麽樣的村子?”江峻熙很感興趣。

江蕙便把這些年來的情形大概講了講,“是一個偏僻的小山村。我和娘當年途經那裏,我娘見山裏冒白煙,便知道那裏有很好的溫泉。她當時身子不大好,需要泡溫泉休養,而且那個村子民風淳樸,山青水秀,我們便在那裏住下來了。我家房子很大,有一個室內的溫水池子,我常常帶着阿若游水,阿若游的可好了,一進到水裏,她就機靈得像條小魚似的了。室外還有一個很大的水池子,小豹子和灰灰愛在那個水池子玩……豹子,狼狗,再加上家裏的雞、鴨、鵝,一齊在水裏撲騰,場面很是壯觀,阿若常常拍掌大樂,娘和我也很開心……”

江蕙講着這些年來的點點滴滴,她講的瑣碎,江峻熙卻絲毫沒有厭煩之意,聽得異常專注認真。

不知不覺,蠟燭已經燃盡,屋裏明亮了一下,陡然黑了下來。

“一支蠟燭都燃盡了,我這是唠叨了多久?”江蕙不覺好笑,“爹爹,你快回去歇着吧,明天還有正經事呢。你要是愛聽,改天我再接着說。”

“夜了,女孩子熬夜不好,蕙蕙也歇着吧。”江峻熙雖然萬分舍不得,也知道江蕙小姑娘家不宜熬夜,緩緩站起身。

以前馮蘭在的時候,是不許江蕙晚睡的,她自己也不會熬夜。

馮蘭不是尋常意義上的賢妻,什麽挑燈夜補衣、素手抽針冷之類的事是不會發生在她身上的。江峻熙記憶當中,她只有一次徹夜不眠,那是江峻熙陪她一起出來游玩,路上遇到一個陌生的、被仇家砍得鮮血淋漓的姑娘,馮蘭為那姑娘縫合做手術,忙了一夜。救下那姑娘之後馮蘭筋疲力盡,喃喃自語,“沒有消毒剞,沒有助手,沒有現代醫療條件,我獨自一人做了這麽一臺大手術,簡直偉大了不起。”

江峻熙聽不懂馮蘭在說什麽,卻覺得那時的馮蘭可愛極了。

江蕙給阿若披上小披風,抱着她把江峻熙送到門口。江峻熙猶豫片刻,心中實在疑惑,還是開口問道:“你晚上常常這樣抱着阿若麽?”

江蕙眼神暗了暗,輕聲道:“阿若從前不是這樣的。她很開朗,天天都是一臉笑,別提多讨人喜歡了。現在她還是很愛笑,白天和尋常無異,晚上卻變得膽小,若是睜開眼看不到我,會哭着叫姐姐。”

江蕙聲音輕柔,話語中卻有說不出的辛酸。

江峻熙良久無語,伸臂抱抱愛女,“蕙蕙安心歇着,萬事有我。”懷抱溫暖有力。

“是。”江蕙信任的點頭。

江峻熙下了臺階,身影隐沒入濃濃夜色之中。

江蕙目送父親遠去,轉身進屋,插好門,抱阿若上床躺下。她只是在上床的那一會兒暫時放開了阿若,阿若好像醒着的一樣,好像知道姐姐放開她了,撇小嘴想哭,江蕙忙抱住阿若拍了拍,阿若聞到姐姐熟悉的氣息,安心了,小腦袋在姐姐懷裏拱了拱,甜甜睡去。

“不光要保住阿若,還要娘回來,要叔叔回來,阿若離開爹娘太可憐了。”江蕙親親妹妹的小臉蛋,喃喃自語。

江蕙把目前的形勢分析來分析去,想了數條對策,不知過了多久,才迷迷糊糊的準備睡了。朦朦胧胧就要睡着的時候,江蕙腦中忽然浮出一個念頭:欠債,現在她還欠着人情債呢,淮王……淮王表哥的人情債,他沒說要怎麽還……

次日清晨阿若醒了,開開心心的吃過早飯,蹓過灰灰,喂過小黃黃們,便吵着要去看江苗和江蓉,“我想苗苗和蓉蓉了。姐姐,去看她倆。”江蕙便帶妹妹去了春晖堂。

江苗和江蓉已經都在了。江苗還和平時一樣,江蓉卻穿了件漂亮的新衣裳,頭上紮了雜亂的、難看的小鬏鬏。江蓉顯然很喜歡自己的新發型,時不時的伸出小手往頭上摸,咧開小嘴笑得別提多高興了。

“蓉蓉,誰給你梳的頭啊?”阿若眼尖,一眼便看到江蓉的小鬏鬏了,笑嘻嘻的跑了過去。

“不用問,肯定是爹爹給蓉蓉紮的頭發。”江蕙笑道。

江蓉眉眼彎彎,“姐姐說對了,這就是爹爹給我紮的小鬏鬏,嘻嘻。”

江苗咦了一聲,“姐姐,你怎麽猜到的啊?”

“因為,我小時候爹爹給我紮頭發,折騰半天,便是這個樣子了。”江蕙忍俊不禁。

蘇老夫人也呵呵笑,“大郎不會給小女孩兒紮小辮子,他一動手,準鬧笑話。”

“大伯的手藝,真好玩。”江苗看着蓉蓉的頭發,越看越好笑。

阿若上上下下打量過蓉蓉,桃花眼笑成了小月牙,“我爹爹很會紮辮子的,他給我紮的小辮子最好看,比我娘和姐姐紮的都強。”

江蕙清清嗓子,“阿若,你不是最喜歡姐姐給你紮辮子麽?嫌爹娘不夠溫柔,總是揪疼你。”

阿若眼珠靈活的轉來轉去,“可是,我爹爹紮的辮子沒這麽醜啊。”

“沒事,沒事。”江蓉伸出小手摸摸頭發,嘻嘻笑,“我爹爹好幾天不在家了,見到他我高興得不行,小辮子醜也沒事,嘻嘻。”

乳母在旁陪笑臉,“五姑娘喜歡得不得了,郡主問她要不要拆了再紮,紮得漂亮些,五姑娘直搖頭,說什麽也不肯。”

“我小時候也是一樣的,喜歡爹爹給紮辮子,醜也沒事。”江蕙抿嘴笑。

“姐姐也一樣呀。”江蓉興奮得撲到江蕙懷裏。

阿若歪着小腦袋想了好一會兒,安慰的拍拍江蓉,“其實也沒有多醜。”

“就是呀,也沒有多醜。”江蓉可算找到知音了。

“沒有多醜。”江苗也表示贊成。

三個小姑娘在江蓉的新發型上達成一致意見,高高興興的一起玩耍去了。

江蕙陪蘇老夫人說話,“祖母,您昨晚見着我爹爹的吧?”

蘇老夫人笑得見牙不見眼,“對,昨晚見着的。你爹爹氣色不錯,這一趟要辦的差事也順當,還給你祖父和我帶了百年老參,你祖父已經拿去泡酒了。他啊,一直陪我們二老說話,老半天也不走,我就忍不住了,說蕙蕙回家了,你不想她麽?不去看她麽?我一提蕙蕙,他就坐不住,趕緊溜了。”

大兒子回家了,蘇老夫人是打心眼兒裏高興,本就是慈祥和善的老人家,這時更是滿面春風,滿面笑容,和藹可親。

“老夫人,西院大太太帶了芳大姑娘來請安,二太太也帶二姑娘、三姑娘來了。”品秋進來禀報。

蘇老夫人道:“說我身子不爽快,請安免了。”

品秋答應着出去了。

江蕙好奇,“祖母,是不是從前她們天天來啊?自打我回來,祖母便不大見她們了?”

蘇老夫人一臉溺愛,“江芳和江芬也是争強好勝,見了你不是要和你比什麽詩詞歌賦,就是要和你比什麽女工針黹。穆王府的事還不夠我們蕙蕙煩的啊,還讓她們來煩你不成?”

江蕙心中感動,“祖母對我實在太好,太慣着我了。”也不好生坐着了,撒嬌的靠到了祖母肩上。

蘇老夫人憐愛的攬住她,“蕙蕙啊,江家經歷了那麽一場劫難,別人都有驚無險,就只苦了你和你娘。祖母就算嬌慣你一些,也是應該的。”

“我爹爹也苦。”江蕙輕聲道。

“蕙蕙,有你這句話,你爹爹就算再苦也值了。”蘇老夫人感慨。

品秋出去傳了蘇老夫人的話,嚴氏、吳氏等人不敢違拗,只好請品秋代為請安問好,一行人乘興而來,掃興而歸。

吳氏倒還好,嚴氏聽着院子裏三個小姑娘銀鈴般的笑聲,一邊往外走一邊冷笑道:“老夫人身子不爽快,不許咱們前去打擾,怎麽江苗和江蓉那還在春晖堂吵吵鬧鬧?這兩個是江家姑娘,也就不說了,那個姓杜的外姓小丫頭都還能進去呢,我們正經八百的江家媳婦、千金小姐倒被擋在外頭了!”

“大姑娘面子大呗。”吳氏幽幽道。

她涵養雖比嚴氏好些,這時語氣也免不了酸溜溜的了。

不光嚴氏、吳氏有抱怨,江芳、江芬、江蓮這三人也是個個泛酸水,“自從大姐姐回來,老夫人連咱們的面也沒願見了,這大姐姐是跟老夫人說了什麽啊?咱們沒得罪她吧?”

“怎麽沒得罪。”嚴氏氣哼哼的,“她和她爹娘原本是好好的一家三口,後來……後來……”

“這和我們何幹?”江芳、江芬、江蓮一個比一個茫然。

吳氏知道她們是不記得小時候的事了,一聲低嘆,“算了,從前的事不提了。大姑娘是侯爺的長女,第一個孩子,格外疼愛,你們千萬莫要惹着她,切切記清楚了。”

“是。”江芬、江蓮雖然聽不大懂,也唯唯答應。

江芳卻不服氣,“她再怎麽是侯爺的愛女,也只是個姑娘,不能比江家的少爺更金貴吧?為了她帶來的那個外姓小丫頭,讓我大哥進了順天府大牢,這件事怎麽說?”

“一個外姓小丫頭害了我的甲兒啊,老天爺不長眼啊。”嚴氏心再硬提起親生兒子也是心疼的,怒目圓睜,怒氣沖沖。

明明是江甲勾結外人害阿若沒害成,反到把他自己給坑了,但到了嚴氏口中,就是阿若害了江甲。

有些人是從來不檢讨自己的,如果有錯,那全是別人的。不過人的本事有大有小,運氣有好有壞,本事大運氣好的人能把自己的錯事推到別人身上,讓別人代他受過,沒本事運氣又差的人就只能像嚴氏這樣忿恨痛罵,怨天怨地了。

“堂伯母,侯爺不是回府了麽?您讓堂伯去找侯爺啊,侯爺一發話,甲大哥哥不費吹灰之力,便能從順天府出來。”江蓮滿臉陪笑。

嚴氏向來是看不上江蓮的,聽了這話卻怦然心動,“對,侯爺一發話,還有什麽事情辦不成的?”心中定了主意。

嚴氏把江蓮狠狠誇了幾句,江蓮連稱不敢,“哪裏哪裏,我就是小孩子不懂事,随口胡說。若是說錯了,堂伯母可不要跟我計較。”

口中謙虛着 ,江蓮眼眸之中閃過狡黠之色。連江老太爺那樣心慈手軟的人都不肯救江甲,還指望安遠侯發善心?別的不說,單單是江甲勾結外人想在安遠侯府內宅劫持人這一點就,就能讓安遠侯火冒三丈了,還敢去求安遠侯救江甲,哈哈哈,看你将來怎麽倒黴!

江芳還在為江甲的事氣憤,陰沉着臉說道:“我打算今天見了江蕙,問她幾句話的,在春晖堂見不到她,那我便到稻梁園的路上等着她,非問個清楚不可。”

“好,當面問她,問個清楚。”嚴氏大聲道。

嚴氏、江芳母女要質問江蕙,依着吳氏的意思,是不想湊這個熱鬧的。吳氏雖然對蘇老夫人、江蕙等人也暗暗不滿,到底也不想帶到明面兒上來。江芬和江蓮卻是對江蕙這位仿佛從天而降的安遠侯府大姑娘又嫉妒又不滿,現在有個看江蕙笑話的機會,哪能錯過?江芬小聲央求吳氏幾句,吳氏不忍心拒絕愛女,況且又打定了只看熱鬧不摻和的主意,料想沒什麽大礙,也就順水推舟的答應了。

江蓮樂得跟着看好戲,心中暗喜,低眉順眼的跟在吳氏、江芬身後。

嚴氏煞氣沖天,江芳正義凜然,吳氏、江芬、江蓮面帶微笑冷眼旁觀,一行人守在從春晖堂回稻粱園的必經之路上,就等江蕙出現了。

前方出現一個小小的身影。

是阿若。

阿若牽着灰灰,花朵般的小女孩兒,灰撲撲的、如狼一般的狼狗,相映成趣。

江蕙笑吟吟跟在妹妹身後,手裏拿着些柳枝、花枝,一邊閑閑走着,一邊編着頂漂亮的花冠,“阿若,姐姐編個花冠給你戴好不好?我們小阿若戴上花冠,便像小仙女一樣了。”

“姐姐也戴花冠吧,像大仙女。”阿若快活的笑。

嚴氏聽了氣不打一處來,雄糾糾氣昂昂自一旁跳了出來,看着江蕙、阿若姐妹連連冷笑。

☆、031

什麽大仙女小仙女, 一到安遠侯府就給人帶來麻煩的兩個人,也真好意思自己給自己戴高帽。

“大丫頭,你好自在啊。”嚴氏斜眼看着江蕙, 陰陽怪氣。

“哪裏。”江蕙淡淡一笑, 手沒停,依舊編着花冠。

灰灰沖着嚴氏大聲咆哮, 嚴氏吓得向後蹦,“這是誰的惡犬, 快看好了, 萬一咬着人怎麽辦?你會不會牽狗啊, 這狗長得跟狼似的,被它咬了可不是玩的……”

“灰灰不會亂咬人的。我不下命令,它就不咬。”阿若甜甜笑。

阿若笑靥如花, 嚴氏看在眼裏,卻刺得她眼睛都是疼的,“大丫頭,你這個妹妹可真是不得了, 為了她你得罪了穆王府,從深州回到京城避難。她才到安遠侯府沒兩天,就害得你大哥進了順天府, 到現在還沒出來……”

“我是家中長女,并沒有大哥。”江蕙慢條斯理的說道。

嚴氏臉漲得通紅,“大丫頭你莫要故意打岔,我兒子江甲難道不是你的大哥?”

“自然不是。”江蕙眸中閃過厭惡之色, “你們這一房人和我祖父早就分過家了,難道你不知道麽?”

“分過家怎麽了?就算分過家了,我的甲兒比你大,排行老一,就是你大哥!”嚴氏臉紅脖子粗。

“蕙蕙,我就不明白了,明明咱們是一家人,明明一筆寫不出兩個江字,為什麽你拿我們不當自己人,拿我大哥不當親哥哥,就只會向着你這個異姓妹妹呢?”江芳不能讓嚴氏一個人戰鬥,也氣憤的開了口。

嚴氏有江芳幫忙,精神百倍,唾沫橫飛,“大丫頭不是我說你,你也太不像話了!我們在安遠侯府好端端的過着日子,你忽然帶了個外姓小丫頭回來,這又是永城王又是項城王的,還有汝南侯夫人,一個接一個的上門來跟咱們江家為難。為的什麽?還不都是因為你那個同母不同父的妹妹麽?大丫頭你好意思麽,因為你一個人的私心,把我們這些人全拖到泥潭裏,跟這麽多達官貴人過不去?被你這麽瞎胡鬧,日子簡直沒法過了!”

“蕙蕙,因為你的這個異妹妹,我大哥便危險了啊。他姓江,他是江家長子長孫,難道他在你心目當中就沒有一絲一毫的份量?”江芳忿然作色,義憤填膺,“因為你一個人,整個安遠侯府危險了,我們這些人,人人自危!你為我們着想過麽?”

“我為什麽要為你們着想?”江蕙眼睛微咪,聲音冷幽幽的。

“你,你……”江芳沒料到江蕙的話會這麽直接,這麽不留情面,不由的張口結舌,說不上話來。

“你讓安遠侯府危險了,你給安遠侯府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你還有理了?”嚴氏激動難捺,跳了起來。

“安遠侯府是我爹的,我給我爹添麻煩,關你們什麽事。”江蕙一臉不屑。

“我們,我們可是住在安遠侯府的……”嚴氏喘着粗氣。

“你可以不住。”江蕙清清脆脆的打斷了她,“沒人求你住在安遠侯府,你今天就能搬家,看看會不會有人挽留你。”

“你敢攆我走?老太爺老夫人還沒發話呢,侯爺郡主還沒發話呢,你一個小輩敢攆我走?”嚴氏急了,一蹦三尺高。

“住在我家還對我大呼小叫的,你是不是沒睡醒?”江蕙輕蔑又厭惡,“我真要攆你走,又費什麽事了?我到我爹面前說句話,看你還能不能繼續住在這兒。”

“你,你,你……”嚴氏大喘氣,直啰嗦,說不上話來了。

“蕙蕙,你也是這麽大的人了,怎麽就是不懂事呢?”江芳愣了半天,把江蕙恨得咬牙切齒,卻努力按捺下怒氣,作出副大姐姐的樣子,“咱們是女孩兒,将來總有出閣的一天。這江家以後靠誰?還不是靠哥哥們嘛。你可莫要逞一時意氣把娘家哥哥得罪了,以後你有什麽事,誰替你撐腰?”

吳氏和江芬、江蓮是來看熱鬧的,本來持的就是冷眼旁觀不偏不倚的态度,可是聽了江芳這話,卻人人暗自搖頭。就江甲那樣的,還指望他以後給妹子撐腰?他不把你坑死算好了的。年紀輕輕就學會賭博了,賭輸了沒錢還,主意打到安遠侯府內宅,不知廉恥為何物啊。

江蕙微哂,“一個人得沒出息到什麽地步,才會想要靠吃裏扒外、喪盡天良的賊子撐腰?江芳你放心,我有祖父,有爹,有叔叔,真用不着江甲這個賭徒。”

“你用不着,可我用得着啊,你怎麽一點也不替我着想?”江芳紅了眼圈。

“大丫頭,你快去跟你爹說,讓他去把我的甲兒保出來,你還得把蘅芷軒讓給我家芳兒住。你若敢不聽我的,哼,我便往外傳話,說你是個兇惡之女,讓你名聲壞了,以後看哪個王孫公子會娶你。”嚴氏得意的獰笑。

吳氏、江芬、江蓮心中一緊。

婚姻大事對于女孩兒來說是最要緊的,大戶人家挑兒媳婦必定十分挑剔,若是名聲不佳,定然不予考慮。如果嚴氏真的要到外面敗壞江蕙的名聲,那還真是對江蕙不利,不能掉以輕心……

“你是從來沒被哪家王府、公主府、、公侯伯府請去做客,所以耳目閉塞吧?”江蕙慢吞吞的道:“我早就兇名在外了,你竟然不知道。”

對于嚴氏的威脅,江蕙竟一點兒也沒放在心上,根本沒當回事。

“你這丫頭油鹽不進……”嚴氏氣得頭暈。

“吃裏扒外、喪盡天良的賊子,不管姓江還是不姓江,我都會一一送入大牢,絕不會替他們求情。”江蕙神情傲慢,“蘅芷軒和芙蓉園這兩處院子我本來是不在意的,今天你們倒提醒我了。改天我便跟祖母說,把蘅芷軒和芙蓉園給打通,連作一處,這兩處院子我全要了。”

江蕙這話一出口,不光嚴氏氣得差點兒背過去,吳氏眼中也是金星直冒。她也顧不上原來的打算了,堆起一臉笑勸江蕙道:“蕙蕙,這蘅芷軒和芙蓉園實在太大了,不拘你住了哪一處,不光在安遠侯府,便是在京城這些名門閨秀當中都是數得着的了。若是兩處一起要了,恐怕會折福啊。”

“是啊大姐姐,福氣若太滿了,會溢出來的。”江芬也一臉嚴肅的勸說。

江蓮已經聽得呆住了。蘅芷軒或芙蓉園不管給了哪一個讓她住,她都會高興得睡不着覺的,可江蕙卻說要把兩個院子打通,全要了……唉,這可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

“我已經決定了。”江蕙灑脫的一笑。

她花冠已經編好,招手叫過阿若,把花冠戴在阿若的小腦袋上,滿意的打量了幾眼,“我們小阿若漂亮得不像話呢。”

“真的麽?真的麽?”阿若心花怒放。

“我大哥你不管,你還要把蘅芷軒、芙蓉園打通,你明知我們不喜歡這外姓小丫頭,還當着我們的面給她戴花冠,誇她是小仙女……”江芳臉煞白,身子直啰嗦。

“我就是這個樣子,你能奈我何?”江蕙沖她微微一笑,笑容甚是溫文。

“我這就把你的惡言惡行傳出去,讓全京城的夫人太太都看清楚你的真面目。”嚴氏喘過一口氣,顫顫巍巍的威脅。

嚴氏不相信哪家姑娘會不在乎名聲。

大戶人家求娶的必定是淑女。姑娘還沒出閣,名聲就壞了,哪家敢娶?嚴氏不相信江蕙會不在意前程,不在意能不能嫁到東床快婿。

“我倒是不在乎這個。不過,你認識全京城的夫人太太麽?”江蕙善意提醒她,“你連齊王府都從來沒有進去過,公主王妃,也沒有幾個認識你的。你在你的親戚朋友當中傳一傳倒是可以,反正你那些親戚朋友只是小官吏,無關緊要。”

“你……你……”嚴氏被江蕙戳到痛處,後退幾步,差點兒栽倒。

“娘。”江芳忙過去扶着她。

眼看着嚴氏氣得就快要昏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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