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了,江芳不敢戀戰,含淚扶了嚴氏,“娘,我先扶您回去歇着吧,您臉色不大好。”

嚴氏胸口發悶,喘不上來氣,而且在江蕙面前一點兒便宜也讨不着,便哼哼唧唧的任由江芳扶着往回走,“沒有做小輩的樣子啊,不尊敬長輩啊,誰家姑娘敢這樣啊……”

江蕙輕蔑的一笑。

阿若戴了花冠,蹦蹦跳跳到溪水邊照鏡子,“我瞧瞧好不好看,嘻嘻。”

江蓮眼珠一轉,提起裙子想要跟過去,“阿若,莫太靠近水了。”

她還沒移動步子呢,江蕙便伸出手臂攔住了她,“不必。我妹妹會游水,而且她在水邊玩慣了,很有分寸。”

江蓮陪笑臉,“大姐姐,我也是關心阿若。”

“心領了。不過,你真的不必跟着她。”江蕙簡短的道。

江蓮臉上有些發燒,讪讪的點頭,“是,大姐姐。”

江芬心裏翻來覆去想的全是那兩個庭院,忍不住開口勸說,“人的福氣不能太滿,蘅芷軒或芙蓉園能住任何一處都是福氣,兩個全要怕是會折福。大姐姐,我可是一片好意。”

“是啊,蕙蕙,月滿則虧,水滿則溢。”吳氏一臉慈愛。

“無妨,我福氣大,擔得住。”江蕙笑道。

江芬面有忿氣,卻不便再說什麽了,吳氏想了想,覺得她是做長輩的,可以多說幾句,便語重心長的道:“蕙蕙啊,二嬸嬸勸你還是要三思而後行。一個人做事要看全局,看長遠,不能只顧眼前。唉,看你這孩子一臉的不以為然,你啊,以後吃了虧就會學聰明了……”

“那可未必。”江蕙似笑非笑,“有些人進了死牢,在生死邊緣經了一轉,也并沒有學聰明呢。”

吳氏臉色大變。

她嘴唇啰嗦起來。

江蕙笑意愈濃,看向吳氏的目光中有譏诮,有輕蔑,有愉悅,有不耐煩。

吳氏勉強勾勾唇角,“我累了,先回了。”扶了江芬,艱難的邁開步子,緩緩離去。

江蓮在原地呆了片刻,沖江蕙福了福,“大姐姐告辭。”腳步匆匆追上吳氏想要扶她,吳氏揮揮手,把她甩開了。

阿若踮起腳尖向溪水邊探過小身子,瞧着水中的倒影,樂不可支,“姐姐,我真是個好看的小姑娘呀。”

“我們小阿若美麗極了。”江蕙緩步走到水畔,微笑贊美。

阿若和灰灰在水畔嘻戲,江蕙望着清清碧水,哧的一笑。

經歷了那場巨變,江家其餘的人并沒受到什麽大影響,夫妻還是夫妻,子女還是子女,一切照舊。有江峻熙的犧牲,有馮蘭的退讓,江家才會有今天的局面,江峻健、嚴氏、江峻博、吳氏等人才有這麽安穩惬意的生活。可他們感謝江峻熙麽?感謝馮蘭麽?一點也不。他們只會嫌江蕙帶麻煩回來了,嫌江蕙讓他們的日子不好過了。

江甲道德敗壞,引狼入室,嚴氏和江芳仿佛看不到似的,還有臉對江蕙說,他姓江,他是江家長子長孫,他是你哥哥,他是因為你那個異姓妹妹才倒黴的,你去跟你爹求求情,快點把他救出來。

江蕙心中煩悶,摘了片樹葉,嗚嗚咽咽的吹起來。

“姐姐,如果我睡着了,你這麽吹,就是沒有公德心。”阿若道。

“很難聽麽?”江蕙不由的笑了。

“跟我的小喇叭差不多。”阿若扮個鬼臉。

“姐姐會給你做小衣裳,會給你做飯,還會射個箭打個架什麽的,會的可多了。樂器上姐姐确實不大在行,人無完人嘛。”江蕙面不改色的道。

阿若興滴滴的撲到姐姐懷裏,“姐姐和我一樣好看,和我一樣能幹,和我一樣樂器上不行。姐姐,你太像我了呀。”

阿若小臉蛋雪白,嫩得仿佛如掐出水來,江蕙心中喜愛,低頭親親她,笑道:“是你像我。”

“咱倆不用分那麽清楚,你像我,我像你,還不都一樣。”阿若小手一揮,一副大方不計較的樣子。

江蕙嫣然。

她心頭的那點兒愁悶早被阿若的笑容吹散了。

傍晚時分,江峻熙和江峻朗兄弟二人一起陪着江老太爺來了稻粱園,“蕙蕙,祖父還想吃你做的菜。爹爹和叔叔也想吃。”

江蕙笑,把阿若托給江峻朗,“阿若和叔叔最熟,叔叔帶她玩一會兒,我給祖父做個拿手菜。”

阿若卻連連搖着小腦袋,“不,我要和白胡子老爺爺玩。”

她更喜歡江老太爺。

江峻朗納悶,“阿若,叔叔這麽不讨你喜歡啊?想認你做幹女兒,你不願意,帶你玩耍,你也不樂意。”

江老太爺很有成就感,捋着胡子得意發着感慨,“阿若這孩子,別的先不說,眼光是很好的。”

江峻朗不由的咧嘴笑了,江峻熙也是唇角微揚。

阿若啰啰嗦嗦的和江老太爺說着話,“白胡子老爺爺,下午晌我姐姐和人吵架來着,吵的可好了。我想像姐姐一樣,姐姐說那得有學問才行,得讀書,說的我都想上學了。”

她年齡不大,說話卻很清楚有條理,小大人似的,江老太爺也真是稀罕這樣的小姑娘,樂呵呵的道:“家裏是打算是讓你和苗苗、蓉蓉一起上學的,只是好先生難找。阿若,要不爺爺先給你們啓蒙吧,好不好?”

“什麽是啓蒙呀?”阿若勤學好問。

江老太爺告訴她,“啓蒙就是開戶蒙昧,使之明白事理。兒童啓蒙,一般從《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弟子規》學起。”

阿若歪着小腦袋想了想,“白胡子老爺爺,我和苗苗、蓉蓉商量商量再告訴你,行不?”

江老太爺樂了,“阿若還知道小玩伴商量商量再做決定,甚好,甚好。”對阿若的答複非常滿意。

江峻朗笑咪咪的逗阿若玩耍,江峻熙卻很少看阿若。

“來,小阿若,叔叔抱抱。”江峻朗熱情的伸出雙臂。

“叔叔對不起,這是不可以的。”阿若一本正經的拒絕了他,“除了我爹爹,其餘的男人都不能抱我。充哥哥那麽好看,我都沒有讓他抱。”

江峻朗也不知道充哥哥指的是誰,以為是阿若從前認識的哪個人呢,也沒放在心上,哈哈笑道:“充哥哥沒有你爹爹俊美,所以你不讓他抱,對不對?”

“是的呀。”阿若得意的昂起小腦袋。

她還是個孩子,不知道隐藏自己的情緒,得意起來就到了極處,臭美的不行。

江峻朗哈哈大笑。

江峻熙起身去了廚房。

江蕙正指揮着兩個廚娘擇菜洗菜,“洗幹淨之後切成細絲,越細越好。”江峻熙看到江蕙忙忙碌碌的樣子,心中酸楚難言。

七年前他和女兒分開的時候,江蕙還是個孩子呢,現在卻已經這麽能幹了。

做為父親,他沒能親自撫養自己的女兒長大,這是何等的遺憾,何等的愧疚。

江蕙看到江峻熙進來便笑了,“爹爹,你每回進廚房幫忙,都是越幫越忙啊。”

江峻熙身形僵了僵。

江蕙話一出口便後悔了。

江峻熙進了廚房越幫越忙,那是從前的事了,那時馮蘭還在……

江蕙抛卻手頭的事,都交代給廚娘,拉着江峻熙出來了,“爹爹,今天下午西院那位嚴大太太和江芳姑娘找我吵架來着,我吵贏了,但是我不高興。”

“蕙蕙不喜歡她們麽?”江峻熙柔聲問道。

“不喜歡。”江蕙想起嚴氏的嘴臉,心中便有些不快,秀眉微皺,“爹爹,我很不喜歡她們。”

“好,知道了。”江峻熙簡短的道:“爹爹趕他們走。”

☆、032

江蕙心裏暖融啧的, 卻又有些意外,“爹爹,真的把他們一家人都趕走?”

“這是我的家, 也是我蕙蕙的家, 不許有人惹我女兒不高興。”江峻熙溺愛的道。

江蕙唇角輕揚,笑靥如花, “爹爹對我真好。爹爹,真把他們趕走了, 也不知祖父會不會不高興?祖父一直照顧西院那個侄子, 很多年了。”

江峻健父母去世的早, 他又體弱多病沒出息,一直賴在江老太爺身邊。江老太爺心腸軟,這麽多年了, 明明江峻健早該自立門戶,卻一直任由江峻健在家裏住着,對他和他那一家人甚是關照。

“你祖父生平最是厭惡行止不端之人。”江峻熙道。

江老太爺是想照顧侄子、照顧侄子一家,可江甲連賭博、為還賭債勾結外人到安遠侯府內宅為非作歹這樣的事都做出來了, 江老太爺的心情哪裏會和從前一樣。江家書香門第,子第的教養一向很好,江老太爺幾十年來沒見過家裏有江甲這樣的孩子。他照顧侄子多年, 結果把侄孫“照顧”成這樣了,真是心灰意冷,不會再執意把侄子一家留在身邊了。

江峻健一家人再讓他這樣“照顧”下去,還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子呢。江峻健和嚴氏有兩個兒子, 現在只有江甲變壞了,江畏還在上學,不趁着這個機會把這家人趕出去讓他們自力更生,難道等着将來江畏也變成纨绔子第、不法之徒,最後一家人抱頭痛哭麽?

“祖父不會不高興就好。”江蕙笑盈盈。

江甲勾結金五要綁架小阿若,嚴氏、江芳這對母女不喜歡江蕙,語中帶刺,夾槍帶棒,這樣的一家人趕走最好。他們走了,安遠侯府可就清爽多了。

“你祖父确實想照顧侄子,不過在他老人家心目當中,大概還是親兒子、親孫女重要些。”江峻熙微笑。

江蕙也樂了。

她和江峻熙回到廚房,做了薄餅、幾樣小菜,和香噴噴的小米粥一起端上桌。餅做得很薄,幾近透明,薄餅卷着涼拌綠豆芽等小菜,清淡可口。

給阿若的餅和別人不同,小小的、圓圓的兩張,格外可愛。

“小孩兒吃小餅。”阿若笑咪咪拿起薄餅,很內行的先在餅上塗了些甜面醬,然後依次放上肉絲、黃瓜條、綠豆芽等,卷起來,咬了一小口,眉花眼笑,“姐姐做的餅就是好吃。”

江老太爺和江峻朗吃得也很開心,江峻熙吃得很慢,他是最後吃完的,桌上所有的餅、菜、粥,被他吃得幹幹淨淨。

晚飯後阿若和平常一樣出去散步蹓狗,江老太爺背着手慢悠悠跟在後頭,阿若放慢腳步和江老太爺聊着天,一老一小,甚是相得。

“阿若不喜歡叔叔,喜歡爺爺。”江峻朗這個納悶。

“阿若從小就喜歡白胡子老爺爺。”江蕙笑道。

大概是阿若自己沒有祖父祖母吧,桃園村裏老人也少,阿若看到老太爺老夫人便笑咪咪的,很稀罕的樣子。江蕙若是有事出門,把她拜托給蘇老夫人照顧,她一點兒意見也沒有。

江峻熙和江峻朗、江蕙坐在一起,把最近發生的事理了理。江峻朗有些不安,“大哥,如果永城王這厮到莊太後面前訴苦,會不會對咱們不利?莊太後可是不大明白事理……不是,我的意思是莊太後過于偏愛小兒子……”

“是啊,永城王被淮王擋了三天,明天應該能見着莊太後了。”江蕙也有這方面的憂慮。

馮蘭告訴過江蕙,人不能完全以出身論英雄,不過遺傳這回事确實是有的。父親母親如果人品低劣,那孩子得不到好的教育和熏陶,往往也好不到哪裏去。穆王暴戾兇殘,江蕙便不禁想到,或許他的性情和莊太後是有關系的。

不過,這個理論如果成立,那皇帝也會是位暴君。如果真那樣,江家便麻煩了。但皇帝并不是暴君,據江峻熙說皇帝很英明,可見真的不能完全以出身來評價一個人。

江峻熙和江峻朗、江蕙互通有無,把事情從頭到尾理了一遍,三人都是心中有數。商量過後,江老太爺和阿若蹓狗回來,江峻熙和江峻朗便陪着老太爺回去了。

江蕙牽起阿若的小手,把江老太爺、江峻熙、江峻朗父子三人送到籬笆前,阿若殷勤的和江老太爺告別,“白胡子老爺爺,我明天和苗苗、蓉蓉商量好了,就告訴你呀。”

“好,三個小娃娃慢慢商量,不着急。”江老太爺樂呵呵。

江峻熙、江峻朗把老太爺送回去之後,江峻朗便回房準備歇着了,江峻熙卻還有公務要處理,去了他的書房。

書房外頭,江峻健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轉來轉去,看到江峻熙回來,他臉上閃過驚喜之色,小跑着就過來了,“堂弟,可算等着你了,我都快急死了。”

“堂兄,請進去坐。”江峻熙面色沉靜。

“好,好,進去坐。”江峻健大喜,點頭哈腰。

進到書房,江峻熙命童兒泡茶,江峻健滿臉通紅,嗫嗫嚅嚅,“堂弟,能不能……能不能讓童兒、小厮先退下?”

“堂兄有話但講無妨,咱們兄弟之間,并沒有什麽不可告人的話。”江峻熙淡淡的道。

江峻熙面無表情,語氣淡然,卻自有股子懾人的氣勢。

江峻健額頭冒汗,結結巴巴的道:“堂,堂弟,哥哥今天過來,是,是有事有求你……你大侄子的事,你聽說了麽?你,你救救他吧,他姓江,是江家的根啊……”

江峻健在嚴氏面前拍胸脯答應,好像他很有本事似的,但真的到了安遠侯面前,安遠侯并沒有疾言厲色,江峻健卻不知怎地心生恐懼,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怎麽救?”江峻熙只問了三個字。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在江峻健聽來卻仿佛有千鈞之重,沉甸甸的向他壓過來。

怎麽救?你到順天府說句話就能把人弄出來,還問我怎麽救?

江峻健汗出如漿,呆了半晌,滿臉陪笑,“堂弟說怎麽救,就怎麽救。”

“你确定?”江峻熙緩緩的道。

江峻健呆了呆,他想回答“确定”,但平庸如他,也意識到江峻熙這話不是平白無故問出來的,若是答了“确定”,那江峻熙說什麽便是什麽,他不能再讨價還價了。若答了“不确定”,那江峻熙肯定會問他的主意,他又要怎麽說?

江峻健眼神閃爍,猶豫不決。

江峻熙淡聲道:“你想好了再來。”命童兒去請談師爺,有要事商議。

談師爺名談華,是江峻熙的幕僚,也是江峻熙曾經患過難的人,很受器重。這麽晚了,江峻熙還讓人去請談師爺,可見事情很重要。

安遠侯江峻熙常年都是忙忙碌碌的,江峻健好不容易見着他一回,若是這回半中間退回去,下回再見面就不知是哪年哪月了。

江峻健渾身都是汗,童兒答應着開了房門出去叫人,一陣夜風吹進來,江峻健打了個啰嗦,背生上寒,忙叫道:“我确定,我确定。堂弟,哥哥全聽你的!”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馬難追。”江峻熙言辭冷峻。

“那是,那是。”江峻健連連點頭。

江峻健雖不是什麽聰明人,但就在他點頭哈腰的這一刻,心頭也生出不妙之感。安遠侯英俊的面龐像白玉雕像似的,冷冰冰的,沒有一絲暖和氣兒……

“本侯可以到順天府說句話,把江甲撈出來。”安遠侯江峻熙聲音低沉,不怒自威,“但是,把江甲撈出來之後,你便帶着你的妻子兒女回老家,聘請嚴師,對江甲和江畏嚴加教導,就算不能成材,也不能讓他們長歪了。”

“這……這……”江峻健聽到安遠侯要他帶嚴氏、江甲、江畏離開侯府,回到老家,不由的瞠目結舌。

這些年來他在安遠侯府享受慣了,妻子兒女、衣食住行全由侯府管着,他這個所謂的當家人什麽都不必憂心,過的別提多自在了。現在要他回老家去,妻子兒女全歸他養,還要他請嚴師管教江甲、江畏,還要保證他的兩個兒子不能長歪了,這麽重的擔子他想想就害怕啊。

“我不行,我真的不行。”江峻健下意識的連連搖頭,“我體弱多病,養不了妻子兒女,我養不了妻子兒女……”

“你為何養不了妻子兒女?”身着寬寬大大青色布袍的談師爺自外飄然而入,打開扇子輕輕搖晃,笑吟吟,滿面春風,“你在老家有田有地,有房有屋,有租可收,有老仆可用,如此這般,還說你養不了妻子兒女?”

“我從來沒養過……”江峻健愁眉苦臉。

他小時候靠爹娘,爹娘去世之後靠叔叔,叔叔告老歸田之後靠安遠侯府這個堂弟。養家糊口這件事,他一個大男人竟是從來沒做過,想上一想就恐懼頓生。

“你不養也成。”談師爺潇灑的合上扇子,這姿勢他顯然是練過多次的,娴熟之極,本來相貌平平的他這時竟顯出幾分風流倜傥,“那你繼續留在京城享福好了。令郎會被判刑,以順天府向來的慣例,也就是入獄十年八年吧。到時候放出來他也還不到三十歲,不算太老。”

“十年八年?”江峻健臉色煞白。

“至少八年。”談師爺語氣篤定。

江峻健先是害怕,繼而有些生氣,“堂弟,你明明能救甲兒,卻要眼睜睜的看着他入獄十年八年?你為什麽這麽狠心?”

談師爺樂了,“你明明能帶着妻子兒女安安生生的回老家,卻非要留在京城享福,為此不惜犧牲自己的親生兒子,你難道就不狠心?健大爺,你要想想清楚,你若留在京城,令郎自然也要跟着你,這麽個勾結外人到安遠侯府內宅意圖盜竊的不良子第,若是還留在京城這聲色犬馬之地,一則他禁不住賭坊妓館的引誘,二則犯下這等重罪還逍遙無事,外人看着也不像,健大爺你說是不是?”

“你帶着他回老家就不一樣了。老家沒賭場,沒妓院,更沒有京城這些三教九流之人,沒人帶壞令郎。你再請個嚴厲的老師嚴加教導,何愁令郎不學好、不成材?”

談師爺長篇大論說完這番話,自以為說得實在太好了、太精彩了,重又打開扇子搖起來,一臉得色。

江峻健偷眼看向安遠侯,見他打開一冊卷宗專注的看着,對自己這邊根本看也不看,聽也不聽,心不由的涼了。

安遠侯這是解釋都懶得跟他解釋,直接給了兩條路:要麽,江峻健帶妻子兒女回老家,不再煩着安遠侯;要麽江甲依律治罪,在獄中服刑,真要是那樣,江甲這輩子就算是毀了。

要安逸還是要兒子,這對于江峻健來說還真是一個問題。

他不想要江甲進監獄,但他也真不想自己擔起一個家,那太苦了,太累了……

“我讓甲兒改,我一定讓甲兒改。”江峻健低聲下氣。

“好,在獄中慢慢改吧。”談師爺見狀,哈哈一笑。

“談兄,小弟有事請教。”安遠侯道。

“來了來了,侯爺,我就知道你這麽晚了叫我來一定有正事,我來了。”談師爺一溜小跑到了安遠侯身邊。

安遠侯把卷宗攤在談師爺面前,“談兄,你看這兒。”

談師爺收起玩笑的神色,專注看起卷宗,“侯爺,我好像知道你在疑惑什麽了。”

江峻健被晾在了那裏。

他臉色變幻,眼神更是閃爍不定,硬着頭皮壯起膽子開口求情,“堂弟,我……”

安遠侯仿佛這時才想起來書房還有個江峻健,淡聲道:“堂兄回去想想,明日辰時之前,給我答複。”

“侯爺明日要去拜訪府尹大人麽?”談師爺笑着問道。

“對。”安遠侯答得簡明扼要。

江峻健心裏哇涼哇涼的。安遠侯明天就要見順天府尹了,做為侯府的主人,這件發生在侯府內宅的案子究竟如何定案,安遠侯怎麽說最關鍵的。他想放了江甲,不過是一句話的事,畢竟金五已經氣絕,死無對證。他不想放江甲,只需要實話實說,順天府非嚴懲江甲不可。

安遠侯這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了。

江峻健面前只有兩條路,沒有第三條可選。

江峻健呆愣愣坐在椅子上,安遠侯和談師爺也不理他,談師爺取過紙筆寫寫劃劃,一條一條分析,安遠侯凝神靜聽。

不知過了多久,談師爺和安遠侯談完正事,起身告辭,江峻健才如夢方醒,一把拉住談師爺的衣襟,“談兄,你幫幫我。”滿臉央求之色。

談師爺同情的看了他好一會兒,伸手拍拍他,安慰的道:“無妨無妨,順天府的監牢到底在京郊,天子腳下,還是有章法的。一年之中,不過死上三四個人罷了。這三四人并不是淩虐致死,倒是病死的多。”

江峻健大驚,魂飛魄散,失聲叫道:“我說什麽也不能甲兒去坐牢,牢犯可不是好吃的!我帶他回老家,我一定帶他回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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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峻健從安遠侯書房裏出來的時候,臉色慘白,身形飄忽,看上去七分像人,三分像鬼。

有侍女提燈夜行,在路上見到了他,吓得燈籠落地,失聲尖叫。

如果放在平時,江峻健會對這侍女大加呵斥,命人拖下去杖責,現在他卻好像神游天外,根本沒看到也沒聽到,呆呆傻傻的走過去了。

侍女後怕的拍拍胸,伸手抹眼淚。

這位西院大爺是中什麽邪了,大晚上的扮鬼出來吓唬人?

江峻健回到房裏,嚴氏滿懷喜悅的接着他,“談好了吧?侯爺答應了吧?”親自服侍江峻健更衣坐下,備加殷勤。江峻健無神的目光落在嚴氏喜氣洋洋的臉上,只管發呆,卻不說話。嚴氏急了,“到底怎麽了,你說話啊。”

江峻健不說話的時候,嚴氏着急;等到江峻健鼓起勇氣說了話,嚴氏瞪大眼睛呆了半晌,直挺挺倒了下去。

西院這天晚上折騰了大半夜,嚴氏鬧,江芳哭,江峻健和他二兒子江畏勸了這個再勸那個,弄的焦頭爛額。

“要麽回老家,要麽大哥坐牢,您要哪個?”江畏問嚴氏。

嚴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哪個都不要。我要你大哥平平安安出來,還要咱家繼續住在安遠侯府不離開。侯府太好了,打死我也舍不得走。”

“那就讓大哥坐牢吧,要是大哥不幸死在牢裏,您可別心疼。”江畏一臉苦惱。

嚴氏兒啊肉啊的大哭起來,江芳淚落如雨,“我知道是怎麽回事了。必定是娘和我今天找江蕙說話,她惱了,到侯爺面前告狀,侯爺才狠心要趕咱們一家人走的。爹,娘,二哥,你們說說,江蕙她一個年紀輕輕的姑娘家,心腸怎地如此狠毒。”

江畏聽了,作聲不得。

江峻健一直呆呆傻傻的,這時有氣無力的揮揮手,“什麽都別說了,連夜收拾行李吧。談師爺說了,讓咱們把行李裝好車,再到順天府後門接人。”

安遠侯是再也容不得這家人了,一天也不許他們多呆。行李裝好,人上車,到順天府接了人之後直接出城,休想再在安遠侯府逗留,再給江蕙添不痛快。

“行李裝好車再去接人,連個餞行的宴席都沒有麽?”江芳哭得更厲害了。

“這麽多的好東西,一天怎麽裝得完?”嚴氏看着滿屋子的古董玩器,心疼肚疼。

“就裝咱家的東西,侯府的可別帶。”江峻健趕忙交代。

安遠侯當然顧不上這樣的小事,談師爺卻是存了促狹之心,特地把江峻健拉到一邊再三提醒,讓他不許帶走侯府的古董字畫。否則,侯府事後按冊檢查,若是發現少了東西,免不了要追究偷竊之罪。

江峻健和嚴氏一樣愛占便宜,但這個便宜擺明了不好占,他是個性情懦弱的人,原本有的念頭也被吓回去了。

“侯府的東西都不讓帶,越富越小氣,淨是欺負我們這些窮人啊。”嚴氏傷心之極,嚎啕大哭。

江芳抱着嚴氏,母女二人哭得天昏地暗。

江峻健、江畏也不勸她倆了,親自指揮下人裝行李。西院這天晚上燈火通明,嚴氏、江芳母女哭了整整一晚,嗓子都啞了,眼睛紅腫,江峻健和江畏胡亂将行李裝箱。第二天,裝好了車,也把人拉上車,心急火燎的去了順天府。

一輛馬車在順天府後門停了許久,從後門接出一個垂頭喪氣、消瘦可憐的年輕男子,随即車裏傳出女人的哭叫聲。

這輛馬車接了人之後便離開順天府,走南城門,離開了京城。

嚴氏和江芳還在車裏抱着哭,“我還想住蘅芷軒呢。娘,我一直喜歡那兒,做夢都想住那兒。”“什麽蘅芷軒,連侯府咱們也住不了了。芳兒,你說世上怎會有江蕙這樣強橫的女人?咱們就是找她講了講理,她就讓她爹把咱們趕走了啊。”

母女二人越說越傷心,可憐極了。

☆、033

在西院住了這麽多年的江峻健、嚴氏一家說走就走了, 這讓安遠侯府上上下下都很是吃驚。

江芬左思右想,坐不住了,找到她母親吳氏低聲傾訴, “娘, 您還記得大姐姐說過的話吧?她說她若想要攆堂伯母和芳姐姐走,只需到大伯面前說句話就行。她還真不是吹牛。”

吳氏嘆氣道:“你大姐姐真是年輕氣盛, 一點兒虧也不肯吃。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家,女孩兒應該有的溫柔和順、賢淑寬容她全然沒有, 就會任性胡鬧。偏偏老太爺老夫人向着她, 侯爺和郡主慣着她, 這可叫人沒法子了。”

“娘,這牽連不到咱們吧?”江芬咬咬唇,略有些不安。

嚴氏、江芳母女向江蕙發難的時候, 吳氏和江芬也在,不光沒有幫着江蕙,還勸了江蕙幾句,其實也是跟江蕙作對的。

吳氏想了想, 頭都是疼的,“我原本打算只是跟過去看看,不說話不摻和的, 你大姐姐說要把兩處院子連起來,我也是為她好,才勸了句水滿則溢月滿則虧。我是一片好意,可以你大姐姐的性情, 她會不會多想,會不會記恨,着實難說。”

江芬臉色越發不好了,“咱們這就得罪她了不成?”想到嚴氏和江芳昨天還在安遠侯府蹦達呢,今天就被送出京城了,不由的心中惴惴。

吳氏忙安慰她道:“咱們和西院那家人可大不一樣。你爹和侯爺是親兄弟,父母在不分家,從古至今都是這個規矩。既然不分家,自然住在一起,你祖父祖母在哪兒,咱們一家人便在哪兒。咱們跟着侯爺郡主一起住在安遠侯府是天經地義的。西院那家人一則本就離得遠了,是分過家的侄子,二則江甲做了那樣沒天理的事,連你祖父那樣面慈心軟的老人家都寒了心,心灰意冷,不再管閑事。要不是江甲太過份,也不至于到這一步。”

“娘說的是。”江芬臉色好多了,“雖然大姐姐帶了杜家那個小女孩兒回來,确實給安遠侯府添了很大的麻煩。但無論如何也不能勾結外人到內宅來生事啊,這不是吃裏扒外麽?太可惡了。”

“誰說不是呢?”吳氏道。

母女二人說了會兒私房話,吳氏仔細想了想,低聲交代江芬,“你大伯和你原來的大伯母馮氏,就是你大姐姐的母親,原本是極恩愛的夫妻。後來雖然分開了,侯爺另娶,馮氏另嫁,不過看樣子侯爺對你大姐姐還是很疼愛的。女兒,你是府裏的二姑娘,凡事退讓些為好,明白麽?”

“知道,我讓着大姐姐。”江芬不情不願的道。

吳氏心疼愛女,輕撫江芬的秀發,長長一聲嘆息。

吳氏這麽交代着江芬,小跨院裏,孫姨娘也一再告誡江蓮,“你可別跟江芳那沒眼色的人學,瞧瞧,江芳這不是硬生生被趕出侯府了麽?大姑娘就是老太爺老夫人的心頭肉,就是侯爺的寶貝女兒,咱們可得罪不起,你千萬莫要惹到大姑娘。”

“我知道。”江蓮一臉豔羨之色,“西院那位一直狂得很,我心裏恨她,就是拿她沒辦法。大姐姐昨天說要把她趕走,今天就把她逐出京城了,多有本事啊。像大姐姐這樣的人我哪敢得罪,巴結還來不及呢。”

“你巴結大姑娘就對了。巴結上了她,得有多少好處。”孫姨娘笑道。

“我想巴結,就是巴結不上。你不知道,阿若跑過去玩水,我想着這是個表現的好機會,立即提起裙子想跟過去,可大姐姐她不讓啊。她說阿若會游水,有分寸,用不着我。”江蓮苦惱。

孫姨娘嘆氣,“本想着大姑娘回府,你能跟着沾沾光的,現在看來竟是不能夠。唉,這個大姑娘看着兇,其實沒心計。她都快及笄了,也不想想她的終身她的前程,整天就為了她那個同母異父的妹妹白費心機。同母異父,就是不同姓氏啊,都不姓一個姓,有什麽好親近的?況且有那麽個妹妹,哪個高門大戶敢聘她過門?她若是個有心計的姑娘,這會兒應該把她那個妹妹藏起來,跟郡主要最時興的衣裳首飾,四處打聽哪家有雅集詩會,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過去露個臉,搏得夫人太太們的好感,這樣才會有媒人上門,終身才有着落啊。”

江蓮下氣,“大姐姐偏偏不這樣。她天天就在府裏帶她那個妹妹了,一個五歲的小娃娃,什麽事也不懂,交給乳母帶不就行了麽?我真是不明白她。”

孫姨娘想了想,給江蓮出主意,“你若閑着沒事,便到稻粱園附近轉轉,若能遇着你大姐姐,或是她那個小妹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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