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

吳勉、吳勵偷眼望去,見文氏身邊一位身穿楊妃色羅衫的少女亭亭玉立,身姿袅娜,肌膚勝雪,容顏光麗,不由得兩顆心一起怦怦亂跳。美女啊,沒想到傳聞中兇悍蠻橫的安遠侯府大小姐竟是這樣的美女……

“我正和蕙蕙一起拟宴客的名單呢,寫了半天,也累了。聽說二嫂有事和蕙蕙說,我便和蕙蕙一起來逛逛。”文氏含笑說道。

“我也累了,所以和姐姐一起來逛逛。”江蓉奶聲奶氣。

“蓉蓉,你怎麽累了啊?”江蕙柔聲問着妹妹。

她的聲音既清脆又嬌柔,悅耳動聽,躲在後面的吳勉和吳勵聽得都要醉了。

“灰灰不聽話,我幫阿若一起說它來着。”江蓉稚氣的道。

“蓉蓉真乖。”江蓉誇獎。

她和妹妹說話的聲音實在太溫柔了,像春水從花間流過。吳勉、吳勵性情各不相同,這時卻反應卻是一樣的,忽覺頭暈,靠到了牆上。

“二嫂叫蕙蕙來是有什麽事啊?”文氏問。

吳氏心裏發慌,擠出一絲笑,“我想給芬芬制件新衣,想讓蕙蕙幫着看看,哪個樣式好。”

“這事應該叫我啊,我比蕙蕙在行。蕙蕙這孩子對衣裳飾品之類不在意,郡主給十件讓她挑,她不過随意挑上三件兩件就罷了。讓她出主意制新衣樣式,她恐怕說不上來。”文氏聽吳氏這麽一說,心裏不大高興,笑着說道。

安遠侯府要宴客,文氏和江蕙一起在拟請客名單,這個時候吳氏為了這麽件小事便把江蕙叫過來了,文氏能高興才怪。

“我确實不大懂這個。”江蕙彬彬有禮。

“畫好了吧?拿出來,我幫你看看。”文氏熱心的道。

“還沒畫好。我就是想聽聽蕙蕙怎麽說。”吳氏吱吱唔唔。

文氏更加不悅,微笑道:“我以為二嫂有什麽要緊事呢,原來是這樣啊。二嫂,蕙蕙不大懂這些,況且我和蕙蕙還要拟宴客的名單,我們就先告辭了。”

吳氏兄弟聽說江蕙要走,心裏都很着急,吳勉拉拉吳勵,“阿弟,你主意多,你說怎麽辦?”吳勵煩惱的推了他一下,“本就是來偷偷相看的,我哪有什麽好主意?”他既舍不得江蕙走,又想不出什麽好辦法出去和江蕙正大光明的相見,心裏有氣,就撒到吳勉身上了。吳勉站立不穩,“啊”了一聲,慌忙之中伸手亂拉,拽住吳勵,兩人一起從門後滾了出來。

江蕙和文氏正要走,聽到後面有聲音,一齊詫異回頭。

吳勉和吳勵滾了好遠才停下來。

阿若瞧得有趣,“這兩個人滾得蠻好。”江苗和江蓉還是個孩子,天真爛漫,拍起小手掌笑,“滾得蠻好,嘻嘻。”吳勉和吳勵越狼狽,三個小姑娘看得越高興。

“阿勉,阿勵,你們怎麽出來了?”吳氏急得青筋直跳。

文氏大吃一驚,“這兩位是……”吳氏硬着頭皮解釋,“弟妹,這是我娘家侄子,特地來看我的。我命人去請蕙蕙之後,他倆才來的。”文氏眸光一冷,淡淡笑道:“二嫂才讓人去請蕙蕙,吳家兩位少爺就到了,這可真巧。”

“真巧,真巧。”吳氏幹笑。

“小侄卻以為,這是緣份。”吳勵自恃年少風流,才從地上爬起來,便做出幅潇灑倜傥的模樣,含笑看了江蕙一眼,目光中不無挑逗之意。

“三太太,小侄失禮了。”吳勉滿面通紅,過來向文氏請安。

這兩人見過文氏,又想和江蕙厮見,“大表妹,表哥有禮。”

江蕙心中惱怒,俏臉一板,并不理會,阿若卻咦了一聲,眨眨大眼睛,“姐姐,這兩個也是表哥?他們是你的表哥,那就也是我的表哥,對不對?”

吳勉和吳氏一樣,認為女子失貞二嫁是世間最讓人痛心疾首的事,對阿若便很不喜歡,并不開口說話,只點了點頭。吳勵卻笑着彎下腰,“小表妹,你說的對極了,我也是你的表哥。”

吳勵長的不錯,一直以美男子自居,這時更以為阿若是個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小丫頭,見了他這樣的人物,定會欽佩折服。雖然他也看不起阿若,但江蕙就在眼前,為了江蕙暫時哄哄阿若,他還是願意的。

“這麽醜的表哥啊。”阿若仰起小臉,一臉失望。

“什麽?”吳勵立足不穩,向後退了幾步,差點趴坐在地上。

吳勵簡直不能置信。什麽?竟然有人說他醜?他這樣的上品人物,竟然被個鄉下小丫頭說醜?

“真醜。”江苗和江蓉小腦袋抵在一起,嘻嘻笑。

“苗苗,蓉蓉,你倆怎麽能和不懂禮貌的小姑娘一樣,這樣當面笑話別人呢?”吳氏急了。

“當面笑話別人,确實不禮貌。不過,當着女眷的面從後面滾出來的人,禮貌上也沒好到哪裏去。”江蕙聲音清脆,如珠落玉盤,“二嬸嬸這麽說我的妹妹們,至多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罷了。”

吳氏一張臉登時漲成了紫紅色。

江蕙這話說得太犀利了,一點情面沒給她留。

吳勵生平第一回被人當面評價醜,心碎成了一片一片,目光呆滞,跌坐于地。

吳勉穩穩心神,臉色嚴肅,深深一揖,“在下吳勉,系太學學生……”

“天呢,這一個醜得都沒法看了呀。”阿若一聲驚呼。

“快跑,快跑。”江蓉忙不疊的拉住阿若,“太醜了,不能看,快跑。”

“不能看,快跑。”江苗也拉住阿若,三個小姑娘一路驚呼着跑出去了。

吳氏和她的兩個侄子當場石化,目光癡呆,徹底被三個小姑娘打敗了。

“對不住,失陪。”江蕙忍着笑和吳氏告辭,步子輕盈的走了出去。

阿若牽起灰灰,“快跑快跑,裏面有個人比你還醜,都沒法看了呀。”

灰灰憤怒的咆哮,似乎是在提抗議。

文氏本是氣得不行,這時臉上卻綻開一個愉悅的笑容,“二嫂,小孩子不會做假,說話就是這樣,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啊。二嫂,我先告辭了,以後若是你兩個侄子再上門,可要事先跟我說了,我好設宴款待。若是再像這次一樣,蕙蕙到了你這裏,才發現你這裏有兩位令侄,還是兩位能把孩子們吓跑的令侄,你說多不好。”

吳氏氣得說不出話來。

文氏一笑,翩然而出。

窗外傳來文氏和江蕙的說話聲,三個小姑娘銀鈴般的笑聲,灰灰的咆哮聲,吳氏和她的兩個侄子又羞又氣,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到了這裏,吳氏和她的娘家已經很丢人了。到了晚上,更令吳氏、吳家羞憤難忍的事發生了:安遠侯差了一個管事到吳家,這管事胖呼呼的,見了秦氏就是一臉笑,說安遠侯府有幾個外掌櫃,其中一個掌櫃的姓楊,楊掌櫃家裏有兩位愛女,人品相貌那都是數得着的,有意說給吳勉、吳勵為妻,問秦氏意下如何。

“你們,你們……”秦氏差點兒沒氣死。

安遠侯不願意嫁女兒也就算了,卻特地差人來給吳氏兄弟說個掌櫃的閨女,這分明是說吳勉、吳勵只配和安遠侯府的下人結親,這可有多欺負人?

可憐秦氏年事已高,生了這場大氣,當場便背了過去。

可憐啊。

☆、058

秦氏當天晚上就發起高燒, 額頭滾燙、意識模糊,時不時的抽搐,時不時的哀叫, “十萬兩銀子啊, 白花花的銀子啊,那本來應該是我們吳家的啊……”

吳勵在安遠侯府被三個小姑娘嚴重打擊了自尊心, 本來是個自命風流的少年郎,現在目光癡癡呆呆的, 一天到晚照鏡子, “我醜麽?我醜麽?”

吳勉原本是個悶頭讀書的好學生, 只是嚴肅了些,不大随和。從安遠侯府回來之後他更是變本加厲,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 連走路都是直挺挺的,晚上若是看到了他,十個人當中準有九個人以為他是鬼。

吳氏的哥哥們既要服侍生病的母親,又要擔憂大異往常的兒子, 還要忍受安遠侯的蔑視,又氣又急,又驚又怒, “都怪妹妹。她給她娘家出了這麽個主意,結果吳家非但一點兒好處沒撈着,還這樣了!”

吳氏的大哥親自去找吳氏,破口大罵, 把吳氏罵得狗血淋頭,面無人色,搖搖欲倒。吳氏自覺理虧,知道若不是自己多事,吳家不至于這麽慘,只好忍氣吞聲的聽了,末了又拿出一百兩私房銀子給她大哥,說是給秦氏治病補身子用的。

好容易打發走了吳大爺,吳氏渾身疼痛,連衣服也不換便倒在了床上,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一般不停流落。吳氏覺得委屈極了,她可是一片好心呢,江蕙太兇了,嫁不出去,吳家窮,需要江蕙的嫁妝,她明明是做好事,想給江蕙找個好婆家,給吳家娶個闊媳婦,一箭雙雕,一舉兩得,為什麽最後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她兩頭不落好,兩頭不是人呢。

江峻博深夜才回,吳氏還沒睡,紅腫着眼圈拽着江峻博訴苦,“就算我這個媒做得不好、不應該,侯爺回絕了吳家,也就是了。他特意差人到了吳家,給吳勉、吳勵說了個掌櫃的閨女,這是何意?我吳家的少爺再不成器,難道會娶侯府下人的女兒麽?他這是在狠狠扇我們吳家的臉啊。”

江峻博甩開吳氏,一臉煩燥,“都是你出的主意,你還有臉說!”

吳氏咬咬嘴唇,眼中閃過絲恨意,旋即又是老實巴交的模樣了,“二爺,我為的是誰?還不是為了你麽。你也是三十多歲的人了,一直賦閑在家,沒什麽正經差事,沒什麽前途,我心裏為你有多着急,你知道麽?我想把蕙蕙說到吳家,為的也是吳家有了錢,不會虧待咱們,我娘會拿出錢來替你捐官的。”

“當真?”江峻博聽到秦氏要替他捐官,神色略微緩和。

吳氏忙道:“自然是真的。二爺,我和你夫妻一體,你好就是我好,你發達就是我發達,舉世之上,最盼着你好的人就是我了,再沒有第二個!”

江峻博一直繃着的身子松馳下來,嘆氣道:“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想想江老太爺、安遠侯明明是他的親人,卻不肯提攜照顧他,吳氏雖沒啥本事,卻一心一意為他着想,覺得吳氏更好、更親。

吳氏見江峻博語氣軟和了,心中一喜,垂淚道:“我祖父昔日也曾經是老太爺的老師,就算不看着我,看在我已經過世的祖父面子上,也不能這麽寒碜我們吳家啊。二爺,依我的愚見,你不如去向老太爺哭訴一番,就算不能為我們吳家扳回顏面,也能為咱們二房撈些好處。”

“有道理。”江峻博動心了。

當初江家和吳家之所以會結親,就是因為吳氏的祖父曾是江老太爺的老師。江老太爺一向尊師重道,安遠侯竟然讓吳勉、吳勵和下人結親,這是公然侮辱吳家,江老太爺若是知道了,一定不答應。

江峻博第二天便找江老太爺告狀去了。

江老太爺正在田裏撥草,江峻博只管說,他只管撥,手下不停,江峻博長長的一番話說完,江老太爺已把一龔青菜地裏的野草撥了個精光。

江老太爺撥完草,順手撥了個胡蘿蔔塞到江峻博手裏。

江峻博不懂江老太爺是啥意思,手裏舉着個滿是泥巴的蘿蔔,滿臉為難之色。

江老太爺道:“你大哥有時也會到這兒看我,你知道他會怎麽做麽?他會蹲下來和我一起撥草,并不會我撥草,他在旁邊看着。”

江峻博臉上熱辣辣的。

剛才他不就是這樣的麽?江老太爺幹活兒,他在旁邊看着,外加啰啰嗦嗦的一直說個不停。

江老太爺指指江峻博手裏沾滿泥的胡蘿蔔,“我要是塞個蘿蔔到你大哥手裏,他直接便拿到溪水裏洗淨了,然後坐下來和我一起吃。”

江峻博總算還沒傻到家,忙拿着胡蘿蔔跑到溪水邊仔細洗幹淨了,滿面羞慚的遞給江老太爺。

江老太爺擺擺手,“給你的,你吃吧。二郎,你的意思我都聽明白了,可這回我不向着,也不向着吳家……”

“爹,您不能偏心大哥啊。”江峻博着急的打斷了江老太爺,“我知道大哥有出息,我無能,可我也是您的親生兒子。”

江老太爺道:“我不偏心你,也不偏心你大哥,我偏心蕙蕙。蕙蕙這孩子又懂事又孝順,我是心疼她,才會擔憂她的婚事,你和你媳婦卻想到哪裏去了?難道我家蕙蕙沒人要,要屈就吳家小子?”說到這裏,一向慈愛溫和的江老太爺神色嚴厲。

江峻博狼狽之極,伸手擦擦額頭,“爹,吳家也是書香門第,正經人家,和咱們江家門當戶對的,吳家兩個孩子各有各的好,不算委屈蕙蕙。”

“這還不算委屈蕙蕙。”江老太爺都氣笑了,“吳家之前跟你提過你閨女,你不什麽不答應?你閨女看不上的人家,不算委屈蕙蕙?”

江峻博後背全是汗,吱吱唔唔,“這個,這個,爹,我不答應那不是因為吳家窮麽,吳家沒別的毛病,就是窮,可蕙蕙有錢,那吳家窮不窮的也就無所謂了……”

“原來蕙蕙有錢,便可以嫁窮人了。”江老太爺這好脾氣的人也被江峻博氣着了,伸手拿過一枝竹杖,在江峻博腳面上敲了一記,“我蕙蕙是嫁人,不是濟貧!”

江老太爺這下子用的力氣不小,江峻博一陣巨痛,站立不穩,一屁股坐在泥地上。

“爹,您老人家怎麽學會打人了?”江峻博龇牙咧嘴。

“我早就該打你。”江老太爺用力大了,自己累的喘粗氣,“要是能打醒你,咱們一家人還好生生的聚在一起,這自然是爹最願意看到的。要是打不醒你,你就別在京城呆着了,給我滾回老家去,別在這兒給你大哥添堵。你大哥他容易麽?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着蕙蕙回家了,你是他親弟弟,幫着吳家算計他的親閨女……”

“爹,我不敢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江峻博聽到“滾回老家”,心裏一涼,頭皮發麻,語氣登時軟了。

他在京城雖說沒有官職在身,不夠威風,可有安遠侯這顆大樹還是好乘涼的。老家窮鄉僻壤的,哪有京城熱鬧繁華,讓他回老家,還不如一刀殺了他幹脆。

江老太爺性情溫和,江峻博服了軟,江老太爺也就算了,嘆氣道:“爹不盼着你有大出息,能平平安安的就行。二郎,你以後莫要生事,咱們一家人團聚,自是最好不過。”

“我都是被吳氏給挑唆的。”江峻博滿臉通紅,低低的說道。

江老太爺擡頭向天,想了好一會兒,神色悵然,“當年你岳祖父在世的時候,江吳兩家結下的這門親事。你岳祖父是飽學之士,為人正直,我想他家的教養必定是極好的,誰知……唉……”長長一聲嘆息。

吳先生什麽都好,只是為人似乎有些迂腐,不善教育兒孫。他兒子平庸,毫無建樹,孫子不只沒本事,而且人窮志短,越來越猥瑣,到了今天,江老太爺心中隐隐生出悔意,後悔當初為江峻博娶了吳氏進門。

“爹,那兒子以後怎麽辦?難道就一直在家裏閑着麽?”江峻博向老父親求情,“您跟大哥說說,讓他出面給我謀個差使吧。我都三十多歲的人了,總不能一天天的無所事事,毫無作為。我還是出去做官吧,哪怕小官也可以。”

“做官?”江老太爺咪起眼睛,目光從江峻博臉上掠過。

他一向是位慈愛的父親、祖父,這時目光卻涼幽幽的,沒有絲毫暖意。

江峻博心裏打了個突突。

他滿臉陪笑看着江老太爺,心中惴惴。

良久,江老太爺收回目光,遠眺前方,“不适合做官的人,硬要做官,恐怕不光害了自己,還會禍及家人。二郎,你不是做官的料,死了這條心。”

“是,爹。”江峻博唯唯。

江峻博回去之後把吳氏狠狠斥責了一通,吳氏又羞又氣,卧床不起。

江芬心疼吳氏,心不解帶在床前服侍,江蓮心裏卻像火燒一樣,唯恐吳氏一直病着不起來,誤了她的好事。她前些時日去參加了營陽侯府的雅集,雖然沒有太露風頭,卻也得到了幾位世家夫人的注意,結交到了幾位閨秀,眼看着安遠侯府今年最大的宴會就要開始了,吳氏若這時候一病不起,那還得了?

江蓮心急如焚,跟她生母孫姨娘說了。江峻博正生吳氏的氣,天天到孫姨娘這裏來歇宿,孫姨娘乘機向江峻博訴苦,“可憐三姑娘是庶出的孩子,打小不受太太待見,出門總不肯帶她。三姑娘一直悶在家裏不得出門見人,再好的人才也埋沒了。以前三姑娘年齡小,倒也不要緊,現在一天天的大了,該說婆家了,還整天悶在院子裏不出來,誰會認識她?誰能知道她的好?府裏就要大宴賓客,偏偏太太這時候病了,三姑娘要在太太身邊侍疾,大好機會,只能錯過了。”

江峻博覺得有理,“你說的對。不光蓮蓮,還有芬芬,兩姐妹都不能被吳氏帶累。”忍氣去找吳氏,勸了吳氏一回,吳氏嘆氣道:“二爺說的是,府裏這回把老親舊戚全請來了,芬芬是不應該陪着我,出去見見客人,才是正理。”借口說她的病可能會過人,不許江芬過來服侍她。

吳氏借口她的病可能會過人,不光是不想耽誤江芬,也是因為不想見人。到了宴客的時候,親戚們知道她病了,肯定會有相厚的人家會過來探病,吳氏這個時候可不願見人,寧願躲着這些夫人太太了。

江芬既然不去服侍吳氏,江蓮自然也不用去,高興得差點兒跳起來。

到了安遠侯府宴客的這一天,車馬盈門,賓客雲集。

芙蓉園鮮花盛開,風景正好,是招待和江蕙同齡少女的地方。江蕙已經搬到蘅芷軒居住,蘅芷軒和芙蓉園打通了,少女們對江蕙和江蕙的新居都很好奇,各自随意走了走,見蘅芷軒遍布各色香草仙藤,或牽藤引蔓,或垂檐繞柱,或萦砌盤階,氣味清雅異常,芙蓉園則是繁花似錦,姹紫嫣紅,争奇鬥豔,俱是贊嘆。

園中搭有戲臺,客人可以看戲,也可以到亭臺水畔臨流賦詩、作畫,想要釣魚、打牌也無不可。若是什麽也沒想做,只想三五好友閑聚談天,也可以到假山上的涼亭中憑欄遠眺,品茗小坐。

江芬自以為詩詞上有些天賦,已經按捺不住,連做三首詩了。

“大表妹,二表妹詩詞上已是這樣的造詣,你這做姐姐的想必更了不起了,是麽?”蘇老夫人的娘家侄孫女蘇月如含笑問道。

蘇老夫人娘家只有一個弟弟,已于十年前病逝。這蘇月如是蘇老夫人弟弟的孫女,在蘇家排行第五,面如銀盆,眼如水杏,看上去端莊秀麗,溫柔得體。

江蕙不知怎地,想到這位是蘇五姑娘,有點想笑,但彼此初識,很不熟悉,不便造次,竭力忍住了,微笑道:“詩詞歌賦、琴棋書畫上我都不能,打牌倒是可以,不過我之前在山裏玩的是一種紙牌,京城沒有。”

“江大姑娘,你不會也信奉女子無才便是德吧?”一位江蕙不大認識的、大約十三四歲、身穿淡藍蜀錦衫子的姑娘睜大了眼睛,看樣子有些失望,“我有位伯母,昨天才訓過我,說我是女孩兒,只要會做女工、會管理家務就行了,詩詞歌賦琴棋書畫不是女子的本份,不可涉足。你是不是和我那位伯母想法一樣?”

“當然不是了。才華不分男女,女子不拘善賦詩還是善作畫,抑或是棋力高明,琴藝高超,在我看來都是很值得稱許、羨慕的。”江蕙彬彬有禮。

藍衫少女不解,“那你怎麽什麽都不擅長啊?”

江蕙道:“我也有長處,不過不是這些罷了。我騎術尚可,箭術也過得去,小時候爹爹教我兵書戰策,我也學得很快。”

藍衫少女張大了嘴巴,“可是,可是這些不是女孩兒應該會的啊……”

江蕙嫣然,“你這樣想,和你的伯母又有什麽分別?你伯母覺得女孩兒應該只學女工、管家,你覺得女孩兒不能學習騎術、箭術和兵法,你和她看上去不同,其實殊途同歸。”

藍衫少女發了會兒呆,忽然伸手捂住臉,好像很不好意思。

蘇月如一直很有興趣的在旁看着,這時抿嘴笑笑,伸手拉那藍衫少女,“阿清,別這樣,沒人笑話你。”

藍衫少女放下手,調皮的一笑,對江蕙道:“大表姐,你或許不認得我,但一定認得我弟弟。”

江蕙恍然大悟,“你是李家的姑娘。”

“你怎麽知道的?”藍衫少女有些驚奇。

江蕙微笑,“利表弟常常到我家來,和我弟弟妹妹很熟絡。你說我一定會認得你弟弟,我想應該就是他了。蘇家表姐又喚你阿清,那便更加沒錯。”

李利就是阿若口中“順順利利”的利利了,李利還有一個姐姐,叫李清妍,江蕙只知道名字沒見過人,卻很快猜出來了。

李清妍很高興,“大表姐,我以後要常常找你玩!”

“是我的榮幸。”江蕙彬彬有禮。

坐在水池畔釣魚的幾個姑娘咬着耳朵,“聽到沒有,江蕙詩詞歌賦上不行,會騎術,會箭術,會兵法。怪不得傳說她很兇,看來傳言不虛啊。”“就是,嬌滴滴的姑娘家又是騎馬又是射箭的,太不溫柔了。”“說起來她是安遠侯府的大姑娘,父親是安遠侯,繼母是丹陽郡主,丹陽郡主寵愛她,視如己出,她又長的挺美,乍一看上去是位美人。可禁不住她太兇了啊,我看沒有名門公子敢向她求婚的,都害怕她。”“我看也是。”

姑娘家還是要溫柔端莊,賢淑善良,像江蕙這樣蠻橫兇殘的姑娘,王孫公子,望而卻步。

☆、059

魚兒一直不上鈎, 營陽侯府的十四姑娘葉吟芳不耐煩,丢下魚杆兒,在旁邊石凳旁坐了,也不叫丫頭過來服侍, 自己拿起了桌上的茶壺。江蓮在營陽侯府宴會上見過十四姑娘,知道葉吟芳是營陽侯的嫡出愛女, 很有眼色的陪着葉吟芳一起過來了, “十四姑娘愛喝綠茶還是花茶?這茶壺裏應該是湄潭雀舌。”

“雀舌便好。”葉吟芳給自己倒了杯茶,放到鼻尖聞了聞, 慢條斯理的呷了兩口。

茶葉鮮嫩淨透,綠潤清香,湯色嫩綠明亮, 滋味濃厚,入口鮮爽。

“這是我大姐姐準備的茶葉。我大姐姐說, 天氣漸漸熱了,更适宜喝綠茶。”江蓮沒話找話,陪笑和葉吟芳談天。

葉吟芳臉上現出怪異的神色,“你大姐姐可真是聰明伶俐, 一個弱質女流,硬是把不可一世的穆王府給贏了。”

“哪裏,哪裏。”江蓮不知該如何接話, 只好滿口謙虛。

“十四娘,你這語氣怎麽聽着怪怪的,莫不是你也跟風賭錢, 賭輸了?”葉吟芳的堂姐、葉家十三姑娘葉誦芳紋絲不動坐在水邊,笑着問道。

“一年的脂粉錢呢。”葉吟芳臉色陰沉下來,“咚”的一聲,将茶壺重重放下。

葉誦芳和另外幾名安坐垂釣的少女咯咯嬌笑,“又一個倒黴孩子。算了,咱們也不用再可惜了,和咱們一樣輸了錢的大有人在呢。”

“姐姐們也輸錢了?”葉吟芳有些吃驚。

“可不是麽。”葉誦芳和幾名女伴都笑。

江蓮忙也跟過來了。葉誦芳、葉吟芳看到江蓮過來,不好繼續再說方才的話,便随意說了些閑話。葉吟芳是個直脾氣,有話憋在心裏不說實在難受,便想借故把江蓮支天,道:“江三姑娘,我想喝花茶,不知方不方便?”

“當然方便,當然方便。”江蓮一心想結交葉吟芳這樣的姑娘,自然不會怠慢,一疊聲的答應着,親自張羅去了。

見江蓮走了,葉吟芳方才抱怨,“輸了錢倒是小事,我娘說了,這錢她給我貼補出來,我該花照花該用不用,不必委屈自己。我就是心裏難受,生平第一回賭錢,以為是穩贏不賠的,誰知竟會輸了。你們說句公道話,一邊是穆王府,一邊是江蕙,誰能想得到江蕙能贏?”

“你想不到,我也想不到,所以咱們是難姐難妹,一起輸錢了。”葉誦芳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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