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探春的奶娘拿着榮國府和趙姨娘的雙重月錢,對着探春極為上心。三月份的京都還有些冷意,所以一出賈母的上房,便用小披風将探春從頭到腳包上了。
寶玉還好一些,至少還露出了一張小胖臉在外面。而探春就真的是啥都沒有了。
不過元春這院子,探春還是江陵的時候便時常過來游玩小歇,所以就算是不看路也知道是怎麽走的。
穿過抄手游廊,便是那小跨院,一路不停進了正房的堂屋,探春的披風才被人解下來。之後又因為堂屋的溫度不如裏面暖和,姐弟三人又去了東暖閣說話玩耍。
元春這裏,西邊是內室卧榻所在。東邊的暖閣與書房才是日常家居之處。
元春讓人将探春和寶玉放到暖閣的炕上,然後又讓人拿了些她小時候的玩意随便丢到炕上,便拿起了炕桌上的一本書一邊擺着看書的造型,一邊發着呆。
至于元春此刻在想什麽,探春就不知道了。
探春看着古代的玩具,并不好奇,這些東西,她比元春這個主人還要熟悉。熟悉到這裏沒有的一些東西是被哪個奶娘丫頭拿走的。
唉,不說不覺得,原來她也是看着賈元春出生的呢。
以前她看着元春出生長大,現在元春卻看着她出生,然後一天天地長大。
這緣份,真的是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就在探春拿着這些以前她只能看不能摸的玩具一臉稀奇的擺弄時,小小年紀便有了色胚意識的寶玉可不願意玩這些。
他也沒站起來,而是飛快的爬到了元春的身邊,“大姐姐。”
元春回過神,對着自家幼弟笑得很是溫柔,“寶玉怎麽不跟三妹妹一起玩耍呢?”
寶玉指了指元春手中的書,奶聲奶氣地說道,“書,大姐姐。”
元春摸摸寶玉的頭,然後看了一眼抱琴,“去将書房裏的三字經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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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琴笑着去了裏間,一時出來,走中拿着一本薄薄的冊子。
“這是前兒大哥哥抽空寫下的,大姐姐念給寶玉聽,好不好?”
元春念書給寶玉聽,也不是一回兩回了,于是寶玉很習慣的點了點頭。不但點頭還在點完頭後回身叫着有顏值的妹妹一起聽。
他可喜歡聽大姐姐念書了,每次聽完睡的都可香了。
......
元春對于探春倒是比對迎春好一些。一來雖然不同母,卻是同父。二來便是探春的身份夠低。
對她好,可以滿足一些元春自己都說不上來的優越感。
另一邊,賈母和王夫人見到姐仨出去了,便打發走了屋裏的下人繼續說話。說完賈敏的事情,又說起了賈珠的婚事。
賈珠的婚事今年年初便定了下來。
姑娘一如原著是那個國子監祭酒家的李纨。
婚事雖然定在明年六月,但現在需要做的事情其實也不少。
賈珠是這一代第一個娶親的賈家子弟,又是王夫人的嫡長子,上心的程度無需言語。
賈母對這個努力讀書的嫡長孫也很看重。
大兒子襲爵卻沒有實權,二兒子幾十年紮根工部。榮國府如此,寧國府也沒有好到哪裏去,而且就算是一筆寫不出兩個賈字,親疏遠近,皆在人心中。
若不是風險和機遇并存,她也不會贊同賈蓉跟大他幾歲的秦可卿訂親了。不過別人有不如自己有,榮國府要是有自己的頂梁柱底氣自然更足一些。
榮國府若說誰還能出人頭地,光耀門楣,那就只有賈珠了。大房的賈琏貪玩不愛讀書。二房的寶玉還是稚兒,至少十五六年之內是指望不上了。
雖然含玉而生是個有大造化的,但那也要再大一些,不是嗎?
于是結合榮國府現在的情勢,賈母對賈珠越發的看重,對他的婚事也是如此。
而賈母的看重通常都是高端大氣上檔次的,比如說:
“我身邊的翡翠是個好的,就給珠兒做個房裏人吧。”
賈母的看重那可是真的看重,一上來就給了賈珠百十來斤的五花肉。
“媳婦替珠兒謝過老太太。”王夫人聽了眉頭微皺,垂眉點頭謝過。心中也開始盤算着她身邊的哪個丫頭更忠心一些。
于是,就在李纨還沒有嫁過來之前,賈珠的房裏便多了兩個房裏人。等到成親前兩個月,賈珠貼身侍候的兩個大丫頭也被提成了房裏人。
等到李纨一嫁過來,都不用她上手,賈珠房裏就夠打桌麻将了。
這年頭做女人難,鬥過了婆婆,鬥小妾,鬥過了小妾,鬥兒媳。不過這些也是內宅生活的一項樂趣,誰讓李纨一上來就有兩代婆婆呢。
賈母等到王夫人起身道謝後,這才一副理所當然一面讓她坐,一面說道,“珠兒是你的兒子,也是我的孫子,我疼他才是正理。宮裏那邊可打點好了?”
王夫人不妨賈母這麽快就轉了話題,然後連忙想了想回道,“已經打點的差不多了。”
“咱們家的人都送進去了?”
“是,這次的小選送了十個人進去。小選一年一次,到時還能再送些人進去。”
賈母嘆了口氣,“那就好,此事一定要謹慎。”自從元春六歲的時候,家裏定下讓她進宮,賈母和王夫人就開始做準備了。
先是挑選家生子裏比較忠心的丫頭下人進宮打前戰,然後又請了宮裏出來的嬷嬷教導元春的一言一行。
到了今年六七年過去了,他們送進宮裏的人,也差不多站穩腳跟了。
想到選秀就在兩年後,賈母眯了眯眼睛。
元春今年才十二,等到兩年後選秀開始時也不過是十四五歲。這個年紀送到太子宮裏,倒是正好。
甄家靠着一個奶娘一個貴妃成為江南第一世家,他們賈家如何不能?
“那些有子女送進宮的下人,你要看緊了。挑一些好的,将一些管事的位子許給他們,多給他們一些好處,他們的心才會更向着府裏。”
王夫人聽了,斂眉稱是。“媳婦知道。他們全家老小的賣身契媳婦都單獨放着。”頓了頓,王夫人輕聲說道,“還有一些...證詞。”
證詞?什麽證詞,那就是王夫人讓人寫的供罪證詞。比如說偷盜主家財物,還有私賣主家財産,下.毒謀害主家性命等等。
而那些家生子又很少是識字的,蓋手印的時候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
有了賣身契,再有了這些證詞,王夫人便有把握送進宮裏的人和現在扣在府裏的人質是不敢輕易背叛的。
賈母點頭,此事便不再提了。
......
探春有心親近寶玉和元春。做為一個成年人來說,這并不難。
于是在賈母的院子裏,她和寶玉最是親近,幾乎行影不離。而對寶玉愛護有加的元春見了,也對她起了幾分真心。
王夫人管家,見自家閨女和寶貝疙瘩都對這個她平時并沒有放在眼裏的庶女上心,倒也給了幾分顏色。
上行下效之下,探春在賈母院子裏的待遇到還不錯。至少就算是不用趙姨娘打點奶娘,也沒有人欺負她了。
當然還是比不過元春姐弟,但卻比迎春有了實質的地位。
不過這樣一來,也有不好的地方。王夫人不知出于什麽心理竟然比之前在她的院子裏時還要隔離探春和趙姨娘母女來往。
自從探春搬到賈母的院子裏後,她與趙姨娘就更不得見了。趙姨娘思女心重,時常會徘徊在賈母的院子。
賈家從上到下都是黑了心腸的踩高捧低,趙姨娘想要進去,那是難上加難。
最後還是求了賴大家的幫忙稍話,趙姨娘才在一日午後,榮國府的花園裏看到被奶娘領出來賞花的探春。
“我的兒,姨娘想你想的好苦。”趙姨娘看到只有奶娘和探春,再也忍不住的将探春抱到了懷裏。
這個孩子自從出生她就沒有抱過一回。
普一出生便被抱到了正房,那會兒她做月子跟本看都看不着。後來天暖了,二太太又說她規矩不好,将她居在屋裏做針線。
她在廂房裏做針線,可是心一點都靜不下來。她知道過了端午後,奶娘每天都會帶着孩子在院子裏呆一會兒。
可是她出不去。
好不容易她能出去了,可是天也涼了。
她只能在這孩子醒的時候站在窗戶聽聽動靜。
一年多了,真的是一年多了。
整整三百八十九天,她度日如年。
“唉,姨娘且別哭了,我去那邊給三姑娘摘朵花兒玩。”奶娘看了趙姨娘這樣,心裏也不落忍,于是借故離開讓她們娘倆親近親近。
趙姨娘對着那奶娘千恩萬謝的,看着那奶娘背着她們娘倆轉過身去,這才仔細地看着懷中的女兒。
小的時候,行遠哥教過她讀書識字。因此她識字,也讀過兩本書。當年在敏姑奶奶院子裏的時候也聽教養嬷嬷說過為人大婦要如何行事。
午夜夢回,她都希望這一胎懷的是個男孩。
因為一般大婦為了降低庶出子的地位都不會抱養他們的。
可是又一想女兒也挺好,那被打壓的庶出子又能有什麽好日子可過,遠的不說,只說老太太那輩哪有一個庶出子活下來。
想來想去,至少女兒在這大家族裏還能平安養大。
“娘,你乖,別哭。”探春看着趙姨娘哭成個淚人的樣子,心中說不出來是個什麽滋味。
探春用帶着肉窩窩的小手輕輕地給趙姨娘拭淚,可這下意識的舉動讓趙姨娘哭的更兇,也更難過。
“我的兒呀,你這是要娘的命呀。”沒有哪個當媽的會受得了如此場面,趙姨娘今年也不過十七歲。
“娘,別哭,給你。”探春任由趙姨娘抱着大哭,等了半天看到她不哭了,連忙将手心中的帕子包遞了過去。
那是她準備了好久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