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趙姨娘雙手抱着探春,想要接過探春的帕子包,又舍不得放開她。兩難之際,還是探春看見了,輕輕地扭了下小身子,趙姨娘這才不舍的将她放下來。
“三姑娘剛剛叫奴婢,”趙姨娘想要提醒探春,不能叫她娘,她只是她的姨娘,可是這話在嘴邊轉了好幾圈,也說不出口,于是頓了頓,便笑着問她,“三姑娘給奴婢什麽?”
聽到趙姨娘一口一個三姑娘,一口一個奴婢,探春也有了一種想要哭的欲.望。
“娘,我不,告訴,別人。我只叫,你娘。你別,怕。”一歲多的舌頭還只能兩個字兩個字的往外蹦,探春說完一句話別提多着急了。
都說母女連心,趙姨娘聽着探春半天才說完的一句夾着口水還有些不清楚的話,确是真的明白她要表達的意思。
“好,好,好,娘明白,娘明白。”此時趙姨娘有想哭了。
探春見她這樣,連忙用手指着那個帕子包說道,“太太,給周瑞,家的,周,丢的。奶娘,不知道。”
那裏面是兩個金锞子,都是幾錢重的。是元春随手抓了給她玩的。因當時她奶娘沒在屋裏,所以她悄悄地藏了。
将兩個本就不大的金锞子變小,然後貼身藏了。現在見到了趙姨娘,她自然要将她變成幾兩重,然後交給她了。
一兩金子十兩銀子,這些至少也能換上七.八十兩銀子呢。
趙姨娘那二兩銀子一吊錢的月例,既要自己花銷,又要貼補她奶娘,趙姨娘過的日子可想而知了。
在這賈家就算是主子幹什麽都要給點賞錢了,何況是不主不仆的趙姨娘,拿着這兩個變大的金锞子去換些銀子和銅子,也好讓手裏松快些。
至于她?
反正她還小,又時時跟着寶玉元春,也沒哪個會在這兩人面前怠慢她。
若是真的有,那她就搶寶玉的。
這些考慮趙姨娘自然不知道,不過聽了這個解釋,趙姨娘便當真認為這是王夫人給了周瑞家的,然後周瑞家的不小心弄丢,被自家閨女撿到了,而且閨女的奶娘竟然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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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不缺這個,三姑娘留着自己用吧。你住在老太太的院子裏,上下都是富貴眼,哪個不需要打點呢。”
也許這是趙姨娘的第一個孩子,沒有什麽養兒經驗的她,對于自家閨女這麽小就會貼補老娘的行為,一點也不覺得怪異。
心中還想着這就是親生的母女,別看無法相近,可是卻斷不了那份母女親情。
探春搖頭,這東西她還真的用不着。“娘收,我不~用。噓~”
探春覺得今天話說的有點多,所以到現在口水越來越多。
趙姨娘摸了摸探春的頭,想了想,便當真将那兩個金锞子收到了懷裏。回頭換着銀子,然後再給三姑娘的奶娘送一些來吧。
她是大人,怎麽都能過。她一個小人兒住在老太太院裏,平時得多讓奶娘盡些心。
“在老太太的院子裏,下人聽話嗎?老太太對你好嗎?”
“好,聽話。娘呢?”
“娘也好。”除了讓她惡心的老爺時常宿在她房裏外,其他的都還好。不過也幸好那人宿在她的房裏,她才有機會多得些臉面,不然今天都見不着她。
探春聽了,小大似的點了點頭,然後拍拍趙姨娘的手背,“娘,等我,長大了,帶你走~。”這破地方,就算是吃穿再好那也是錦繡墳頭。
趙姨娘将探春抱在懷裏用下巴輕輕地蹭着她的頭發,“傻孩子,這天下,哪還有娘的立錐之地。”
娘的幸福就只剩下你了。
娘曾經也可以...,只是造化弄人。
雖然知道他平安無事,可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若是當初他們真的跑掉了,現在就算是吃糠咽菜,沿街乞讨她也願意跟着他不離不棄。
但願他一切都好。
趙姨娘此時抱着探春想到了江行遠。而江行遠在遙遠的邊疆也咬着草根想着她們娘倆。
江行遠那日被趙國基放跑後,跟本就沒有出城。
一是賴家帶着榮國府的下人在城門附近蹲了好幾天。二是江行遠當時被賴家打的皮開肉綻,失血過多,也無法遠行。
後來無法只得去了好友倪二家裏暫躲。
這倪二自小就是他們那條街上的潑皮無賴。江行遠沒有父親,自是被這些人當成了主要欺負對象。
泥人尚有三分火氣,何況是江行遠這大小夥子了,于是三天兩頭的打,再之後不打不相識的兩人交情到是打了出來。
此時江行遠算的上是走投無路了,于是只能趁夜來投奔他。
這倪二也算是仗義之輩,二話不說的便留他住了下來。
一邊幫着請醫上藥,一邊幫着打探趙家姐弟的情況。
待傷好後,江行遠也知道了心上人進了府,然後又懷了身孕的消息。
心裏對賈家的怨恨也到了一定的程度。
之後悄悄地找到了趙國基,留了口信便離開了京城。
他讀書不行,認識幾個字,卻寫不出什麽錦繡文章。現在邊疆不太平,想要出人頭地,想要帶走他的弟妹,也許去邊疆拿命搏一回還有些指望。
只是不知道那個時候她還願不願跟自己走。
趙姨娘自然是願意的,可是世上很多的母親,那是寧願委屈了自己,也不會委屈了自己的孩子。
因為孩子,趙姨娘寧願在賈家這泥垢裏掙紮也不會跟着他去過逍遙日子的。可也是因為孩子......
......
女兒一歲多,趙姨娘才頭一回抱到懷裏。
等到下一次再抱一回女兒的時候,趙姨娘都不知道還要等多久。可是看着天色,她也知道心中再不舍,也不能再多逗留了。
她不能給自己的女兒添不必要的麻煩。
不舍地将女兒還給奶娘,趙姨娘三步一回頭的離開了。
賈家最不缺的就是人。
趙姨娘還是太年輕了些,所以事情做的并不謹慎。于是很快很多人都知道了。
而知道的後果便是在第二天的早上,我們的三姑娘一睜開眼睛便發現床邊站了一個陌生的年青女人。
揉着眼睛打量了一下這個陌生女人,然後又轉頭打量自己的房間。最後才皺着個小眉毛問她,“你誰?”
那女人剛剛将床帳挂起來,便聽到探春奶聲奶氣的詢問,笑着行了一個非常不恭敬的禮,“奴才姓劉,從今天起便是三姑娘的奶娘了。”
嗯~,這是怎麽回事?
“奶娘呢?”
那姓劉的新奶娘臉上閃一抹不屑,一邊給探春穿衣服,一邊回道,“姑娘原來的奶娘做錯了事,太太做主打發她回家了。”
溫熱的帕子蓋在臉上,洽好蓋住了探春堅起的眉毛。
她不是無知小兒,那奶娘在自己身邊一年多,早不做錯事,晚不做錯事,怎麽偏偏趙姨娘來看了自己一回,就被攆家去了呢?
這事之後,她身邊的人還有誰敢幫着她見趙姨娘?而趙姨娘那裏還不知道會受到什麽樣的磨磋呢。
想到這裏,探春是又生氣,又擔心。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此時此刻,她知道她必須忍。
可是還是好氣,怎麽辦?
好你個王夫人,你既然做了初一,就別怪她做十五了。今天這事,咱們早晚有一天向你讨回來。
壓下心中的火,探春繼續裝出天真無邪,懵懂無知的樣子來。
一時,收拾妥當,探春也不用新來的奶娘抱,而是自己慢慢晃悠地去了老太太的上房。
探春費盡地邁過門坎,對着正和元春說話的賈母禮安,“給老,祖宗,請安。”
探春還小,行的禮不标準也沒人說什麽。
賈母看到探春,笑呵呵叫她近前。一旁的元春也笑着看她,只是眼眸深處有些不知明的情緒在晃動。
“三丫頭倒是比你二哥哥起的早。”
探春歪頭看着說話的賈母,大眼睛亮晶晶的,仿佛是跟本沒有說懂賈母在說什麽。
一臉的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可是我還是點頭的樣子,倒是挺可愛的。
“三妹妹昨天睡的好嗎?”元春壓下心中的不舒服,仍是一副好姐姐樣子地拉着探春說了這麽一句。
聽到元春這話,探春又歪頭看元春,立時便笑眯了眼,“大姐姐。”
好像是剛看見人一般,笑眯眯地對着元春伸出了手,一言一行都是親近自然。
元春笑着點頭,然後指了指一旁的迎春,“三妹妹,你還沒跟你二姐姐見過禮呢。”
探春聽到元春這麽說,也非常的聽話,轉頭對着迎春行了一禮然後問了聲好,之後便委在元春和賈母身邊。
少時,寶玉被人抱了出來後,幾人又是一番行禮說話,直至丫頭們将早膳擺上了桌。
用了早膳,元春便帶着她和寶玉以及一直當成影子的迎春去了榮禧堂給王夫人請安。
到了榮禧堂,一如既往的沒有看到趙姨娘。
只是不知道今天還是和以前一樣,王夫人不讓趙姨娘在這個時候過來立規矩,還是有別的原因在裏面。
只是心中想的再多,探春也不能表現出來。
她娘是妾,注定了要受磨磋。
想要過好日子,就算是熬到王夫人死,她娘的身份也不會升職轉正。
所以她娘必須離開這破地方,不然早晚有一天,王氏這婆娘會讓她娘給她行禮的。
因為她是主子姑娘,而她娘卻還是半個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