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勞家灣隸屬于文安鎮,在市中心的西南面,未開發出來的地方是半山區,位置十分偏僻。

林現在上車之前打了兩個電話,一個是給技偵的大隊長,還有一個是勞家灣附近的派出所。

下了高速有很長一段郊區狹窄的小道,沿途冒出幾條好奇的黃狗。

他在開車的過程中,用手機一直反反複複地看那段歹徒發來的視頻,一共就二十多秒,放大了也不見得多清晰。

畫面不斷重複譚悅對着鏡頭掙紮時的驚恐眼神,以及那個高瘦劫匪拎着刀轉過身的動作。

林現沒開聲音,看久了這一幕也沒當初那麽驚心了,反而有不少令人在意的細節。

後座放着紙袋子裝的現金,一共五萬。

艾笑就坐在旁邊,她兩手疊在腿上,一路忐忑不安地攪動十指,不時往車窗外望。

光深呼吸便聽她作了七八次,試圖鎮定下來。

臨近四點,太陽已經看不見了。

車子沿着舊鐵路的軌道往前走,新的地鐵線早已開通,這裏大概荒了五六年,雜草叢生。

捷豹在崎岖的地勢間左拐右拐,最後停在一處矮坡後。

林現低頭解安全帶,餘光瞥見艾笑還坐在那裏。

她神情顯得恍惚凝滞,茫然若失,手握得很用力,應該是還在緊張。

林現沉默地遲疑了片刻,忽然側身過去輕輕在她額頭上一彈。

後者打了個激靈回過神,險些把積攢的勇氣全散沒了,不由摁着眉心:“幹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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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了一笑,好整以暇地颔首,“讓你不要怕。”

“對方不知道我的身份,不會以為你已經報警了。”說着,神色裏竟還有幾分從容,“放心,我能照顧好你,也能照顧好我自己。同樣的事不會發生第二次,別再胡思亂想了——”

林現朝她篤定的一颔首,“下車。”

艾笑怔怔地望着他,最後還是聽話地抱起一袋子錢推開車門。

此時離四點還剩十分鐘。

她環顧周圍,這破敗的犄角旮旯不知多久沒人來過了,草長得有半人之高。

遠遠的就瞧見一棟斑駁的紅牆建築立在前方,在旁邊兩三間頹圮的平房襯托下顯得格外突兀。

“是這兒嗎?”

她在眉間手搭涼棚,一邊自言自語地問,一邊撥開叢生的荒草,沿着底下隐隐約約的小路走過去。

林現在前面替她開道。

那破樓房看着離得近,真爬上矮坡卻發現還有一段路程。

滿布青苔的紅牆向內圍出一個小操場,可能是某個學校的舊址,拆了一半工程停了,就這麽要死不活的荒至今時。

下坡有些陡,他踩住幾塊磚跳到對面,轉過身來把手遞給艾笑,拽着她站穩。

“幾點了?你找到入口了嗎……”

艾笑微微喘氣,總覺得他們是在樓棟的背面,但看這地方四面漏風,又似乎到處都是門。

林現:“還沒有,應該快了。”

荒郊野嶺,一棟危房,冷清的光線照下來,場面的确很陰森。

艾笑熱血上頭的腦子終于退潮,現在才有些慶幸——好在林現跟來了。

別說真要自己一個人,今天多半不能全身而退,估計還會一起賠進去。

廢棄的學校左右不見人,她停在原地,摸出手機想說發個信息問問對方。

可惜附近的信號實在差極了,得對着天空不住地找角度。

林現走得快,漸漸的便在前面甩開她十多米。

這牆根下有用漆刷過的痕跡,沿途寫着鬥大的幾個“拆”字,以及一個不那麽起眼的“A”,看上去像個宿舍樓。

他正準備再往前,衣服內的鈴聲忽然震動起來。

林現站在牆邊劃開手機——技偵大隊長的電話。

“喂?”

“喂,林隊。”

……

譚悅微信對面的那個“綁匪”怎麽都戳不活,四點早就過了,艾笑拿不準他是不是已經手起刀落撕了票,咬着嘴唇發愁半天,只好給對方打過去。

嘟聲響得太久,雜音淩亂,她在坡上來回焦躁的走動。

內心一直催着快接。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艾笑不經意擡起頭——

老房子的頂樓不知幾時冒出一個舉止可疑的黑影,形貌模糊不清,就見他扶着欄杆,不住地往下張望。

緊接着,一整塊類似建材的木板從上面顫巍巍探出。

艾笑視線倏忽一拉,筆直地一條線下來,那位置正對着的,是林現。

他還在低着頭講電話,分明無所察覺。

有那麽一瞬,她感覺自己好似失聲了,耳鳴的毛病陡然乍起,一時間竟說不清到底是否喊出了聲。

視線裏的林現驀地看向這邊,目光裏帶着些許不解。

很快,他似乎敏銳地從她驚慌失措的表情中讀出了什麽,在仰頭的剎那,握着手機猛然錯開一步。

幾塊木板幾乎是擦着林現肩膀掉下來的。

“哐當”一陣巨響,應聲而落。好在這板材風吹日曬,年深日久,飽經了風霜,落地就碎,并沒什麽太大的殺傷力。

“林現!”

艾笑也顧不得管信號了,徑直從坡下跑上來。

他剛才後退時本能的有一個擡手遮擋的動作,手臂受了點擦傷,而臉頰處則留下一道淺淺的血痕,應該是被木板邊角劃的。

艾笑緊張地拉着他的胳膊看。

林現別過手肘,對擦破皮的外傷不甚在意:“沒事。”

老舊的樓房充滿雞零狗碎,經不得人觸碰,渣滓從上往下簌簌地掉。

他警惕的一擡頭。

那個黑影果然正探着腦袋在朝下面打量,等發覺林現的視線,又飛快縮了進去。

艾笑愣道:“是、是綁匪嗎?”

他還未回答,随之而來的爆炸聲短促而驚悚,平地炸雷似的在這杳無人跡的荒郊弄出好大的動靜。

炸得艾笑周身一個激靈,險些沒站穩,大腦跟着這聲雷一并懵了,雞皮疙瘩直往外冒。

硝煙過後,緊接着便聽到有人又哭又喊,嗓音格外凄厲。

“譚悅的聲音?”她耳朵突然敏銳,仔細地捕捉到方向,“在這邊的。”

艾笑只來得及同林現對視一眼,就馬不蹄停地朝着哭聲的來源處跑去了。

他在後面原本想說什麽,奈何她實在太着急,到底還是作罷。

舊樓房約莫有四層,門口被雜物堵了大半,依稀能見到點腳印。

這小破樓簡陋得一眼能望到頭,艾笑沿着覆滿灰塵的臺階一路往上,等到第三層時總算在裏面見到了譚悅的蹤影。

和視頻中的背景一模一樣。

案發現場是這兒無疑了。

她站在門邊猛然剎住,盯着眼前的畫面有些震驚。

譚悅正被反綁着坐在椅子上,哭得聲嘶力竭,巴掌大的小臉糊着東一團西一團的泥灰,看上去狼狽極了。

而令人膽寒的是,她腳下竟真的堆着□□——也不知這會兒啓動了沒。

林現趕到艾笑身後時,譚悅剛哭完一輪,低着頭輕聲抽噎,模樣又可憐又委屈。

四周不見那個瘦高的綁匪,整個空間裏只有她一個人。

“譚譚!”艾笑慌張地上下打量,“你有沒有事,受傷了沒有?”

小姑娘用力抿唇,做出個堅強的表情,“艾笑,你快走吧。”

“他剛剛不曉得做了什麽手腳,倒計時已經開始跳了,現在還有不到十分鐘……”

她短暫地怔忡一瞬,頂着呼嘯的耳鳴試圖鎮定地安慰道:“沒事、沒事……不用怕,十分鐘而已趕得上的,讓我想想辦法,我馬上想辦法……”

譚悅嘴巴撇了撇,好似欲哭無淚:“那個人可能沒走,他一直在附近進進出出,說不定會回來。”

“好、好,都沒關系,那那那……你就在那兒別動,我馬上過來……”

她翻遍了全身也沒找到個像樣的尖銳物體割繩索。

艾笑此時才察覺自己太一頭熱了,居然沒想着帶點防身之物。

對面的譚悅猶在搖頭:“你不要冒險了,萬一這東西突然爆了怎麽辦……咱們至少得保證有一個安然無恙。”

艾笑急得上火:“我來都來了,還能放着你不管嗎?”

兩個人正對望聲淚俱下,場面悲情得像出文藝片。

林現在一邊不露聲色地看了譚悅幾眼,舉目四顧。

艾笑掏出懷裏的鑰匙,把心一橫,決定用這玩意兒碰碰運氣,她自我安慰的想:“反正要真爆了我站在這裏也躲不過。”

譚悅還掉着眼淚,“只剩八分鐘了,你們現在跑下樓還來得及。”

艾笑在地上用力磨了磨鑰匙齒:“別說了,我不會丢下你的。”

後者認命地嗚咽:“怪我自己倒黴,如果我真的殘了或是死了,你不要告訴我舅舅舅媽,只同他們說我是離家出走,不回來了。”

那邊已經把後世都交代上了,艾笑急得團團轉,捏着那豁牙露齒的鑰匙去問林現:“你會拆彈嗎?”

後者如實回答:“會一點。”

她眼睛一亮:“那你有把握麽?”

他點頭:“可以試一試。”

“太好了!”

艾笑正要讓他注意安全,只見林現大步走到譚悅旁邊,二話沒說一腳把那個還在跳時間的儀器踹到了牆邊。

由于沒控制好力度,當場摔了個四分五裂。

艾笑:“……”

她對着一地的零件殘骸目瞪口呆。

現在的拆彈技術都這麽簡單粗暴了嗎?!

譚悅的聲音跟着這堆機器一起啞了,她好似尚未反應過來,哭到一半不知所措。

林現居高臨下地站在旁邊,眼皮輕輕一垂:“別演了。”

他說:“手上綁的繩子還是活結,你自己都能解開。”

艾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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