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信物get~長生君默默滴遙望…… (1)
元瑤第四次上線,達成成就“六宮側目”
☆、省親
自那日帝後商議給元瑤過生日後,後宮妃嫔算是看清了元瑤的炙手可熱,顧慮着她正受寵,縱有手腳也只是在暗中,明面上也只敢不痛不癢的酸上幾句。元瑤一心只想着修煉,好盡快恢複修為、早日從皇宮脫身,因此只不搭理她們,偶爾順手排遣下暗算,也懶得去追究。日子過得飛快,展眼即到正月十五,元瑤用過晚膳,按例去寶靈宮拜了佛,又去太明宮領宴看燈,這才請得旨意,太後還囑咐“宮眷不可在外逗留太久,至多醜時三刻是必要回來的”,一時直拖到戍時初才終于得以起身赴賈府。
反觀賈府,這日自天剛蒙亮便阖府列隊迎駕,聽太監說元瑤戌時後方來,也未覺得敗興。獨有元瑤自己覺得好笑,一趟省親,加起來不過短短七個小時,倒連累得娘家大傷元氣大興土木的建什麽別院行宮,居然所有人還覺得這是皇家天大的恩典厚賜,真是咄咄怪事!這般想着,不覺聽外間太監請她下輿更衣,一出來兜頭便是“體仁沐德”四個大字,不覺心中一笑。一時更衣畢,上輿進園,又下輿登舟,駛入內岸,方到了行宮,一路只見瑞香缭繞,燈火通明,雖是嚴冬,卻有鮮花着錦之盛,難為的是雖系人工造作,其靈秀巧思,竟不遜于天然生成,當初營造調度者确是胸中大有溝壑之人。
入行宮升座,再更衣,又坐車前往賈母處,便有女眷上前拜見。賈府于元瑤原本不過就是略有些關聯的淡泊情分,誰知一見賈母顫巍巍的朝自己跪拜而下,又有王夫人雙目含淚的随後跪下,她居然一時情難自禁的紅了眼眶。
再怎麽說賈家畢竟是她這肉身的血脈至親,她又融合了幾分元春本來的記憶,平時不見倒還罷了,一見自然觸動心腸……也說不定。
元瑤一壁想着,身子早就上前去,一手攙住一位,眼淚便似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哭得喉塞咽堵。一幹妯娌、姐妹一時也只是相對垂淚。縱使屋外有着說不盡的華榮鼎盛,此刻屋裏也惟有一派慘然。
半晌,元瑤收了眼淚,勉強一笑,反倒先安慰起了賈母和王夫人:“當日既送我到了那不得見人的去處,好容易今日回家,娘兒們一會,不說說笑笑,反倒哭起來。一會子我去了,又不知多早晚才來!”說着不覺又開始哽咽。王夫人骨肉連心,聞言只覺痛如萬針穿心,亦掩面而泣。早有邢夫人等女眷上前勸解,說了半天,連王夫人都重新歡笑起來,元瑤還只是流淚。到底是王夫人親自聞言勸慰了半晌,元瑤才好容易斂住悲容,神情卻只是怔怔的。王夫人看在眼裏,心底十分擔憂,輕聲喚道:“娘娘,娘娘?”
連喚了好幾聲,元瑤才似忽然回神,指着一邊的黛玉道:“這便是林姑媽的女兒嗎?生得真是好,我竟看住了。”
衆人這才放下心笑了起來。外眷無旨原不可擅入,但黛玉有縣君爵位在身,不在內觐見亦不像話,故而也和迎春、探春、惜春在一處,此時聽元瑤叫她,便上前來。元瑤拉了她的手,見她身量纖纖,眉目清揚,容色之好已然是絕頂,更不必說那舉止之間宛如露光水華回風舞雪般的秀逸風度。縣君的禮服花紋本來甚是繁複俗氣,卻生生被她穿出了一縷不染纖塵的靈秀超拔,果然是豐神淼然若仙,便笑道:“可憐見兒的,生得這般單弱,平日裏可曾好好吃藥?”心中卻想着,這绛珠仙子托生的小姑娘雖也一看便知有不足之症,但也不似她想象中的那般弱不禁風。
黛玉細聲道:“自幼原是如此,一直吃着人參養榮丸,近來漸漸覺得精神見漲。”她沒有說的是,赦生身在榮國府外,卻時時留意賈府動向,元妃省親乃是人人稱揚的盛事,他自然不會有所耳聞。屆時賈府上下皆要迎接,他擔心黛玉體弱支撐不住,特意小心翼翼的于省親前夜潛入榮國府,沿着匕首的指引找到了黛玉,為她渡了些魔氣強身。
元瑤笑道:“可見是将大好了。”說着裝作無意去探黛玉的脈象,誰知指尖方觸便覺一線極細極銳利的氣息反彈。
如何會有魔氣!元瑤心中大駭。
需知天道演化,有陰便有陽,有男即有女,最是講求平衡之道。道消魔漲,魔消道漲也是同理,道魔原是一體雙面平衡而生。紅樓世界本無修真者,自然也不會有修魔者,如馬道婆那般的鎮魇之術至多算是不入流的方術,與真正的魔相比,一個是地下泥潭裏打滾的蝦蟆,一個則是九天雲霄的黃鶴。
可那明明就是魔氣,她怎會認錯?而且不在任何人身上,為何偏偏是在绛珠仙子托生的黛玉身上?難道因着她這個修真者的亂入,為求平衡,連累得本為仙子的黛玉都魔化了不成?
“娘娘?”見元瑤只是垂首沉思,黛玉免不得有些不安。元瑤忙回神笑道:“看妹妹的氣色,人參養榮丸斷不可斷。不過養生之道原應從細處下功夫,一飲一食都怠慢不得,藥雖好,卻也抵不得飯呢。回頭我指個高明的太醫來給你仔細瞧瞧,拟幾個藥膳的方子,吃着更覺便宜些。”一面說着,一面指尖凝氣成針,便欲向黛玉的心口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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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傷害她!”一個溫婉秀美的女聲突然在元瑤腦中失聲叫道。元瑤真氣頓斂,眼底精光一閃即逝。
“終于肯出來了嗎?賈元春。”她在識海中寒聲而笑,“我本以為你已經死了,才被我這個外來者占了肉身,沒想到你魂魄居然還藏在裏面。怪道我方才對着史太君和王夫人哭成了那個樣子,原來是你在作怪。”
那聲音很明顯的瑟縮了一下:“仙子聽我解釋,我自入宮後有十餘年未見家人,心裏太過思念他們,适才被煙花的聲音驚動,有了幾分意識,一睜眼就看到老祖母和太太,一時情不自禁就……”
“不必多說了。”元瑤打斷了她。
女聲哀哀的道:“仙子……”
元瑤凝聲道:“身體暫還予你,如有一字洩露我的身份,我自有辦法讓你生不如死!”
女聲還未來得及感激,便覺一沉,已然重新得回了肉身,正聽到賈母滿懷關切的道:“娘娘可是倦了?”原來賈母見她正說話間幾番走神,以為她困倦了,才出言詢問。賈元春彎起唇角一笑,眼角卻忍不住泛起淚光,她唯恐被看出異狀,忙用帕子擦幹,放下手時亦是一團春風似的和悅之色:“怎不見薛姨媽和寶釵?”
“外眷無職,不敢擅入。”
賈元春一聲“快請進來”,早有人引着薛姨媽和寶釵進了來。賈元春仔細看時,生得果然是與衆姊妹不同,若與适才見到的黛玉相比,則寶釵雅重,黛玉婀娜,若說黛玉娉婷似水中花影,那麽寶釵便娴麗似镂玉渾金。賈元春看了幾眼,笑了一聲,招手道:“快過來,讓我仔細看看。”
寶釵依言上前。賈元春當即扶了扶寶釵的肩,見她肌膚若雪,更襯得翠眉豐頤,杏目檀唇,因前兩年方及笄,姿容體态上益發多了少女的鮮妍妩媚,真如牡丹初綻一般。賈元春看得心中喜歡,笑問道:“聽她們說你前兒身子不快,如今可好了麽?”
寶釵笑道:“不妨事的,原是胎裏帶的一股熱毒。犯的時候不過咳嗽些,吃了藥也就好了。勞娘娘惦記着。”
賈元春又拉了黛玉過來,與寶釵一左一右站着,便如明珠美玉并列于堂,真真是滿室生色、秀色可餐,當下笑道:“真是姣花軟玉一般的兩個好孩子,迎丫頭她們被比下去了。”
正說着,簾外便通報說賈政前來問安。賈元春一聽到爹爹的聲音,眼淚頓時斷線珠子一般的滾落。若是在田舍竹籬之家,縱使清貧,卻能安享天倫之樂。如今“賈元春”為妃,家族又枯木逢春,看似富貴已極,誰能想到“賢德妃”已非元春?如今父女相見還得一坐一跪,隔着重重簾栊,彼此說些空而又空的官樣文章,又有誰知曉,這已是他們有生之年的訣別一面了呢!
賈元春忍了又忍,才險些沒有痛哭出聲,只勉強穩着嗓音囑咐老父:“只以國事為重,暇時保養,切勿記念。”
賈政亦是含淚,又奏明園中的亭臺軒館一概由寶玉拟名,賈元春聽了十分歡喜。二弟寶玉是王夫人中年所生,從前未入宮的時候,她念雙親年老精力不周,便時常代為教養這位幼弟,總是長姐如母的心理,如今聽得幼弟已如此身懷才學,如何能不開心?忙叫傳寶玉。不一時一位色若春曉之花的小公子進來,賈元春忙緊緊的牽住手,越看越愛,越愛越是辛酸:“這才幾年的功夫,已長這麽大了……”才要流淚,聽王熙鳳、賈珍之妻尤氏啓道:“筵宴齊備,請貴妃游幸。”忙收住眼淚,仍緊緊的拉住寶玉不肯松手,命他引着自己入園,四處游覽了一圈,這才松了手。
回行宮後,賈元春揀幾處最喜愛的景致賜了名,又命衆妹各作詩一首、匾一副以頌盛事,又獨獨命寶玉做潇湘館、蘅蕪苑、怡紅院、杏簾在望四處,以考察愛弟才學。黛玉一揮而就,見寶玉一人獨做四首,神情十分苦惱,便替他作了一首《杏簾在望》,團成紙團扔了過去。寶玉一見大喜,謄錄出來進上,賈元春未望見此節,反倒覺得這一首将前三首盡數壓倒,看得十分喜歡,便将《杏簾》評為四首詩之冠。
又聽了一回戲,游了一回園,頒了一回賜,賈元春雖然心中慘然,但見家族如此盛貴,囑咐家人“再不可如此奢靡過費”之餘,也未始不為家人歡喜。依她心意,只恨不能令自鳴鐘的鐘擺擺動得無限之慢,讓光陰定格在此刻——親族鼎盛,手足團圓,後學有人,無限欣榮。
可是正歡笑間,便有太監啓道:“時已醜正三刻,請駕回銮。”
賈元春一時只覺一記霹靂打在了耳邊,有心想要強顏歡笑,可身體的反應早不由理智做主,緊緊拉住王夫人和賈母的手,千言萬語都堵在了心口,哭得成了一個淚人。執事太監見她哭得厲害,在旁催促道:“娘娘,時辰已到,請駕回銮!”
賈元春如何不知道該回宮了,但更知道她只剩下此刻光陰,過後便陰陽兩隔,路遠山高,永遠與親人分別,哪裏舍得松手?執事太監催之再三,見她只是啼哭,當下無奈高聲喊道:“扶娘娘回銮!”
話音未落,昭容彩嫔左右擁上,扶着她走上銮輿。賈元春兀自回頭望着,黛玉看見,只覺心頭一酸。
是她的錯覺嗎?雖身處錦繡珠玉叢中,可元妃那眼神,宛如生離死別。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主要交代下原著賈元春的一些遺留問題。當初看87版的元妃省親,剛一見到賈母和王夫人時哭成了淚人,太監宮女一提醒,立刻強行收淚,忍得整個人都在發抖卻不敢再掉一滴眼淚。她的眼淚沒掉,作者菌哭了……
另,猜到元瑤發現黛玉身上有魔氣的那位親,乃修過大預言術麽?
☆、榴花開盡
回宮路上,抱琴心中忐忑,蓋因娘娘素日冷淡自矜,今天卻哭得委實有些過了,若是被傳了出去,以皇帝對娘娘的寵愛,自然不會在意,但保不住那起子小人會怎麽添油加醋,若是傳到太上皇、太後、皇後耳中,未免不美。然而偷眼瞧去,見娘娘端坐銮輿之中閉目養神,神情除了疲憊之外倒再看不出什麽,這才緩緩放下了心。
她卻不知道,此刻的賢德妃,身內正經歷着一場生死之變。
識海之中,元瑤一襲長裙如雪,烏發如雲,眉間靈玉鮮紅如火,更襯得額頭潔白如冰雪:“你還有何話要說麽?”
灰白的霧氣凝結出了女子模糊的剪影,面容依稀與元瑤是十分相似的,只是沒有元瑤的一絲冷銳清傲之氣,反而是說不出的哀婉灰敗,正是賈元春:“我只有一個請求。請仙子看在這頑軀原是出自元春的份上,大發慈悲,護我賈氏一門!”
元瑤面上閃過一絲興味:“我占了你的肉身,斷了你的生路,你不恨我,反有求于我?”
霧氣中,賈元春似乎是搖了搖頭:“我自生下來便受家裏的栽培,入宮時帶着全宗族的期望,滿以為可以出人頭地,也好為家族掙上幾分喘口氣的餘地。誰想會遭人暗算……莫說仙子占我這頑軀時并不知道我其實還活着,便是仙子知道而不願意借我的這副頑軀,以我當時茍延殘喘的樣子,也是活不下來的。仙子哪裏是斷我生路,分明是替‘賈元春’活了下去。”
“我不怨任何人,這原是我自己不中用,怨恨他人又有什麽用呢?可家族、父母生養之情又怎可以不報?我命太苦,仙子卻是有大慈悲、大能為、大福氣的人,先靜太妃待仙子那樣刻薄,仙子也能照應她的家人,再加恩與我又有何妨呢?”
元瑤笑了一下,聲極清,卻擲地有聲:“你錯了,我既不慈悲,也不是什麽仙子。我不過是一個信着‘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修真煉氣士!”
濃霧之中,賈元春似乎顫了一下,身影随着失望情緒的蔓延而迅速黯淡了下去。
“不過,”元瑤立即話鋒一轉,墨色眸瞳幽暗深邃,“肉身畢竟是我欠你的,為表謝意,我會為你報仇,也會庇護賈氏一門。不過,只有二十年。待二十年後,你兄長賈珠的遺腹子賈蘭挑起家族重任,便是我功成身退之時。”
待她說完,賈元春已散做了一道殘影,元瑤只望見她似乎露出了一絲寬慰的笑容,可惜太模糊了,根本看不清那笑容是不是真的存在過,一如——她那還未來得及盛開,便已在風狂雨驟中凋零的人生。
“安心去吧,”元瑤眼望着漸漸淡入虛無的魂影,語聲中終于瀉出了一絲不易覺察的憐憫的溫柔,“賈元春。”
要說庇護賈氏一門,對元瑤而言倒不算什麽難事。她依稀記得,賈家嫡支不甚出息,寒支卻還出了幾個很願意發憤圖強的孩子。只要叮囑賈政關照宗學,總會被他發掘出幾個不錯的苗子來。寶玉仕途上不濟,但這樣的人家,出一名士亦可為家族增色。何況非要強迫他違逆自己的天性,走上一條痛苦的人生之路呢?
大不了她沖皇帝撒個嬌,讓他不要把賈政外派出去,只留京做一閑官。賈政乃是族中當家一代唯一一個還肯實幹的,既處了閑職,一腔為宗族之心無處發散,少不得會下死力整饬宗學、教育寶玉。有這麽一個鐵面神鎮宅,也不怕族中纨绔太過猖狂。而依據元瑤對《紅樓夢》不多的印象,再和賈元春的記憶印證,堂兄賈琏只是管家之才,至于賈赦、賈珍之輩已是地道得不能再地道的蛀蟲,這類人寧可空置,也不可讓其染指半分權力,省得他們生事。再剩下的,只要她一天穩穩地戳在皇帝寵妃的位子上,賈氏一門便可保一日無虞了。
說來她近來已恢複了過往五成實力,本打算處理好身後事之後,便脫離皇宮前往名山大川開辟洞府,不想為着這一個承諾,少不得将計劃再延後二十年。總歸是她欠了賈元春的,也說不得什麽。
不過,為護賈氏人丁平安,有件事恐怕是萬萬拖不得的。
望着探春謄抄的省親那日諸姊妹并寶玉的詩、匾,并有黛玉等人将元春未定名的各處景觀補拟的名錄,元瑤陷入沉思。
自察覺到黛玉體內的魔氣後,元瑤也曾抽空暗入榮國府探查,誰知不僅沒有發現絲毫魔蹤,連黛玉身上的那絲淡而又淡的魔氣也漸漸地消失,倒似是她多心了一般。元瑤自視甚高,自然不會懷疑自己先前判斷有誤,幾番推演,便覺是那魔物機警,察覺到她的存在後便撤離了賈府。
自己固然可以時時過來巡查,但百密總有一疏,萬一被那魔物逮着空子對賈府中人下了手,豈不令她愧對賈元春的亡魂?又有,她始終懷疑紅樓世界會滋生魔物全是因為她這個異世修真者的意外出現,打破了此處世界的天道平衡。果真如此的話,絞殺此魔便是她無可推卸的責任。
只是此魔如此狡猾,怎樣才能讓其行蹤展露呢?
元瑤心思一動:“抱琴,夏守忠又去哪裏閑逛了?”
抱琴撇了撇嘴:“總歸就是那麽幾個地兒,不是交泰殿,就是華陽宮。虧娘娘也不惱,倒縱得他愈發張狂了。”
“前段日子本宮意不在此,确實疏忽了,如今他還這個樣子确實是不成的。你也不要多話了,本宮自有主意。”元瑤道,“去把他找來。”
抱琴嘆了口氣,下去吩咐人去找人。不一時夏守忠急急趕來,見元瑤玉腕輕提,正寫着什麽。他自問清楚元瑤為人,脾性雖冷,可是那冷倒有大半是撒在皇上身上的,對下人卻是宮中主子裏排的上號的寬和人。縱使自己有什麽錯處,只要态度放謙卑些,十有八九也就能蒙混過關。當下連忙笑容滿面的湊上去,接過了一旁侍奉的小宮女手裏的墨錠子,矮着身子磨墨:“娘娘看這墨汁子可淡麽?”
元瑤正好寫完,側眼看見他,眼底微微露出一絲笑:“你來了,正好往榮國府走一趟,替本宮傳一道手谕。”
夏守忠堆出一副難為情的表情,哭喪着嗓子道:“娘娘也知道,奴才不識字,您這不是難為奴才嗎?”
“無妨,本宮說給你聽。只是正經的手谕還是得下,你少不得還是得把手谕頒下去。”元瑤道,“幾個妹妹拟的匾本宮看過了,很是不錯,就按着她們的定下吧。另有一事,本宮因想着那大觀園的景致甚是難得,若在本宮幸過之後便封禁起來,難免寥落。恰好家中幾個妹妹也是能詩能畫,頗為難得,索性令她們搬入園中居住,豈不有趣?只是寶玉自幼在姊妹叢中長大,單單漏過他一個也沒意思。他一沒意思起來,祖母、母親也不痛快。橫豎他如今年紀也還小,也可一同搬入園裏,待長大些再遷出來也未為不可。不過他身子雖進去了,可不許他心也野下來,還得勞煩父親好生管教——如此,你可記住了嗎?”
“記住了記住了,娘娘但請放心,奴才一字不落的都記住了!”夏守忠一疊聲的道,彎着腰雙手捧過元瑤的手谕,挪着腳慢慢退了出去。
元瑤的旨意令賈府的深閨重帷彌漫着一股單純而輕快氣氛。賈府的幾位姑娘都是游過大觀園的,哪裏會不愛那裏的景致?如今竟能住在其中,簡直是天外飛來的驚喜,哪怕是端莊持重如寶釵,也忍不住杏眼微亮,各個都在忙不疊的籌劃各自的住處。內中獨有寶玉最忙,不僅擇自己的住處,還要替黛玉擇住處,賈政比過去盯得更嚴的功課考察都沒能澆滅他的好興致。不一時寶釵選了蘅蕪苑,黛玉取中潇湘館,賈迎春住綴錦樓,探春住秋爽齋,惜春是蓼風軒,李纨是稻春村,寶玉自然擇了距離黛玉極近的怡紅院,挑在了二月二十二日一齊搬入。園中一時花柳生色,每日莺聲燕語,人花相映,好不熱鬧。
十日後的深夜,元瑤的身影悄無聲息的出現在潇湘館外的竹影深處。但見竹影在靜水般的月光中斑斑駁駁,一彎清溪曲折蜿蜒,水音玲珑,翠色拂面,幽韻寂寂,果然是個“寶鼎茶閑煙尚綠,幽窗棋罷指猶涼”的清雅所在。
當日寶玉為此處定名為“有鳳來儀”,可惜鳳凰迎沒迎來還是兩說,倒先招來了邪魔。
元瑤眼神一厲,籠在廣袖之中的手有凜冽雪華吞吐,以心音叱道:“魔物!你是待我殺進去把你擒出來,還是自己出來受死?”
作者有話要說: 上章貌似有些親有點兒誤會。首先是元瑤占賈元春肉身的問題,這相當于某人在公司悄悄找了個職位養老,結果一夜之間公司瀕臨破産,董事長跑路,某人突然坑爹的被當上了董事長……經過一系列艱苦奮鬥之後某人終于将公司起死回生,這時候才發現原董事長居然還躲在本地。原董事長是賈元春,被升職的那個是元瑤。
還有元瑤殺黛玉的問題,這個誤會真不知是哪裏來的……以元瑤的能力,要殺黛玉根本不需要做的那麽明顯。她是發現了肉身開始不受控制,懷疑賈元春還在,才故意試探。之所以選擇黛玉,是因為她對劇情其實不怎麽熟,而且黛玉身上有魔氣,既試探賈元春,更重要的是試黛玉背後的魔物。
至于态度問題……攤手,作者菌只能說,元瑤童鞋啊元瑤童鞋,再這麽下去你真成了本文最大反派了
另,鳴謝旒岚夙毓、妄夕兩位親的地雷~
☆、醒破
“魔物!你是待我殺進去把你擒出來,還是自己出來受死?”言罷,元瑤敏銳的察覺到潇湘館的氣息立即變了,不一時,一名少年模樣的魔物自角落閃出,對她比了個“跟來”的手勢,便是穿梁過瓦的向外飛去。元瑤觀其氣息與那日黛玉身上的魔氣相符,又仔細排查了潇湘館內部,見一切正常,這才飛身而起,跟了過去。
修道有成者飛行速度宛如電光,只一眨眼,已來到了京郊五十裏的一處荒地。兩人齊齊止步,這才看清了彼此的形容。元瑤見赦生年紀雖不大,但身姿挺拔,意态剛勁,容顏昳麗,心中暗驚。要知道魔物大多生得十分醜陋,然而越是血統強大的魔物,反而皮相生得越是美麗,這魔物容貌如此出色,其血統來歷怕是十分可怖,如今的氣息已經很是不弱,如果任由他成長下去,天知道他日會給人間帶來多大威脅?斷不可留!
一念及此,元瑤殺心頓起。
赦生因不便在賈府中來去的緣故,之前足有數月未能來探望黛玉。誰知賈府諸豔忽然齊齊遷居大觀園,園中不比榮國府裏人多眼雜,正方便他潛入園中,哪知剛來的頭一天晚上就遇上一個詭異高手上門踢館?借着一線月光,他終于看清了元瑤的面容,心中亦是狠狠一緊。女子雲鬓峨峨,眉若遠山,目含春水,意蘊清凜,與此世界目前為止所見的女子裝束、氣質都大不相同,倒更似是講武堂的師父們口中的道門中人。異度魔界與道門乃是宿敵,一見到個與“道”字沾邊的都能條件反射的激起戰鬥本能,何況來者不善?
只是他自來到此方世界後,也曾尋訪挑戰過各地高手,卻無一例外的全是庸庸碌碌之輩,陡然橫空出世這麽一個實力高得不合此間常理的高手,赦生戰意沸騰之餘,心中也不由暗暗納罕。
一時一方真氣滔滔,一方魔氣洶湧,殺到了一處。
元瑤的法器是她的本命法寶冰魄玄黃槍,她前生已修至大乘飛升境界,身家自然豐厚,可惜大半耗在了劫雷裏,小半丢在了莫名其妙的空間穿越中,只剩下本命法寶不離不棄的追随到了這個時空。冰魄玄黃槍既能成為大乘期修士的本命法寶,其威力自然奇高,外似冰寒無匹,實則熱力內斂,外愈寒,內愈熱,極端的反差,正是極端的威能。
赦生見她出招之際風聲冰冷徹骨,以為她是冰系的修真者,誰知她速度快得近乎玄妙,明明眼看着還有數丈之遠,身子還在預備着退避,那槍尖已遞到了眼前,寒意侵蝕之下,臨近之處的衣衫居然結出了厚厚的冰晶。赦生極力避開,卻仍不免被刺傷一邊臂膀,傷口初時感覺奇寒,接着居然是無比的酷熱,冷熱交加之下劇痛似刮骨淩遲,整條胳膊眼看已擡不起來了。
迅速以魔氣封住關節避免寒熱之氣沿着經脈蔓延,赦生的目光滿是驚駭與冷靜。這女子初初展現出來的實力、速度居然都不在他的長兄螣邪郎之下,且手中兵刃威力之大,竟隐隐勝過了二哥黥龍的銀邪。偏偏赦生長于力戰,速度正是弱項,坐騎雷狼獸被卡在異度魔界,手裏也沒有趁手的兵器,防身匕首暫時送了黛玉,現在所用的長戟還是林如海生前送的,說是中原能工巧匠鑄成,實際上就是塊凡鐵,魔界雜兵都懶得用。
這一戰,怕是有敗無勝。要博取一線生機,惟有……
心念一動間,兩人已過了數十招。元瑤身經百戰,臨陣對敵的閱歷極其豐富,第一招便瞧出了赦生速度上的弱點,一時槍身一晃,灑出萬點寒星,每一點都直指赦生一處空門。赦生本走的是以力破巧的路子,但他年紀尚幼,修為差距元瑤一層,兵器上又是差了不止十萬八千裏,縱使天分高明、出招雄渾、應變淩厲,也不過堪堪支撐了四十九招。第五十招即被元瑤當胸一槍,洞穿了胸口。
“砰”一聲,少年仰面倒地,褐發被震蕩的氣流帶起,又落下,有幾縷蓋住了臉頰。沒有人知道他彌留之際的表情,只是被夜風拂過他的衣衫之際,纖瘦的輪廓,依稀還是未長成的小小少年的樣子。
魔,道,皆是應天數而生,本無高低之分。可你縱有千萬無辜之處,既來禍害人間,死于人手,便是注定的報應。元瑤想着,銀光一斂,掌中□□已然消失,走了過去:“身死,生前罪業皆消,任你曝屍荒野未免有傷天和,還是将你入葬吧。”說着俯身蹲下,欲收殓他的屍身。
稀薄的星月之光下,少年被發絲擋住的眼睛霍然圓睜,目光凜若兇獸殘冷的眸瞳。元瑤心知中計,但已不及閃避,當即以攻為守,一掌全力擊出。
是夜,京郊的百姓在沉眠中被轟然的巨響驚醒,似山崩地裂,似流星墜落,塵沙木石飛舞,整整一個時辰後方才落定。本是荒原的地方,多出了一個千丈方圓百丈來深的巨坑。
地羽之宮。
随着一聲驚呼,冷秀姣豔的女王擁被坐起,朱武随即醒來,叫了她幾聲,她只是怔怔的盯着朱武看,目光朦朦胧胧,分明是眼睛看着他,魂卻飛到了別處,披散的紫發沿着身體的輪廓逶迤而下,潋滟着幽沉的華光,更襯得玉容蒼白,泛着凄然的憔悴。
朱武所熟悉的九禍向來是高傲冷絕的,哪裏露出過如此脆弱的模樣?一時朱武整顆心都被憐惜的柔情所填滿,恨不能将自己化了去以稍稍分擔愛妻此刻的憂愁,正欲打疊起千言萬語去詢問勸慰,偏偏門外煞風景的傳來通報聲:“朱皇,伏嬰師求見!”
朱武:……
伏嬰師!你最好給我一個像樣的理由!
事實證明,伏嬰師還真是有像樣的理由。盛怒的朱武攜一身狂亂的魔壓而來,鬼族軍師直面其鋒,巋然不動的拉了拉湖藍披風領口的風毛:“朱皇,三王子有消息了。”
“快說!”一番大怒轉驚天大喜,朱武的一身魔壓因着劇烈波動的情緒居然分毫不曾減弱。
伏嬰師終于有些頂不住,在心底罵了那個奸猾的老鸠槃數句,默默的後移半步,修長的手指間出現了一道符咒:“三王子十三歲生辰時,先鬼王曾令鸠槃神子為王子煉制替身符、護身符各一。”
朱武聽出了他的言下之意,喜色瞬間一掃而空:“鸠槃感應到的……”他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是哪一道?”
伏嬰師悄悄的又退開兩步,躬身微微一禮,暗暗卻做好了防禦的準備:“就在今夜醜時三刻,替身符破。”施咒者與自己特殊煉制的符咒之間往往存在着某種微妙的精神聯系,以鸠槃神子的術力,符咒被破的瞬間,即使遠隔不同時空,也能于剎那間感應到赦生的位置。只是替身符的作用是在主人的生死關頭替死的,三王子究竟遭遇了何等險境,居然危及性命?他如今有沒有脫離險境?如果沒有,僅剩下一道護身符的他怕是性命難保。
三王子失蹤後,作為魔界最長于神術與陰陽術數的鸠槃神族、伏嬰族的族長,鸠槃神子與伏嬰師都被朱武下了嚴令,要不惜一切代價找到三王子。誰知多年來皆是勞而無功,忽然有了消息卻又形同報喪,誰知道朱武會是什麽反應?難怪鸠槃神子方一将此消息告知他就撒腿開溜!剩下伏嬰師一個,無論如何都沒辦法昧着自己的強烈到幾近于偏執的責任心知情不報,硬着頭皮也得頂上。
赦生出生時朱武還在外周游,又以為這是心愛的女人和親弟弟背叛自己的産物。他自來是愛憎極端的性情,對于所愛固然恨不能傾其所有的去愛,對于所恨卻也能斬草除根不留半點餘地。赦生畢竟是他親弟弟和九禍的骨血,他固然做不到狠心到咒他去死的程度,卻也不願聽到有關于這個孩子的任何消息。
他哪裏知道,他當年賭氣出走,留給九禍的除了滿心被愛人抛棄的痛不欲生與心灰意冷之外,便只有這點尚在腹中的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