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信物get~長生君默默滴遙望…… (3)

着不放,古板迂腐不說,難道真要眼睜睜的看着他受苦不成?

這樣想了想,心裏也就坦然了。只是在支開兩個丫鬟後,手指真正觸到赦生的領口時還是有些發顫。她抿了抿唇,手上用力一扯,卻在布料窸窣的聲音傳來之前就別過了臉,皎白的臉漲得緋紅。待喘了幾口氣,複又轉過來,勉力維持着目光的鎮定,這一看便是一怔。昏黃燭光掩映之下,只見赦生露出的皮膚上橫七豎八的劃着數道極深的傷口,有的已經結痂,有的卻還在往外滲着血珠。他的肌膚本是白得通透的,此刻便益發的襯出那傷勢的可怖。

黛玉被這麽一唬,原本的不自在登時都飛去了九霄雲外,連忙拉開衣襟查看傷勢,但見或長或短、或深或淺的傷口都數不清,尤其是左邊的手臂肌肉上被一個黑黝黝的血窟窿捅了個對穿,肩膀更是呈現出不規則的形狀,顯然是骨骼已斷。她一個深閨弱女哪裏見過這等血肉橫糊的慘狀?眼淚登時湧出,因怕被人聽見,只得強忍住泣聲,翻出了寶玉遞進來的藥物,循着上面的簽子找到了塗抹外傷的金瘡藥,倒出來輕輕敷上。赦生的外傷實在太多,只是上了一遭,一瓶藥粉已然用得精光,只留着肩骨不動。黛玉縱使不通醫術,也知道傷筋動骨一百天,不敢輕易去碰,只是左近并沒有會接骨的人,這樣放着不管也不是辦法,正自犯愁,目光無意中掃過自己的荷包,忽然靈機一動,掏出裏面的護身符輕輕放上了赦生的心口。

沒有任何動靜。黛玉稍稍提起的心又黯然的沉下,輕輕地嘆了口氣。

赦生的睫毛忽然顫了一下,隔了一會兒,口鼻間呼出一口略帶痛苦之意的悶哼。

黛玉屏着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

赦生只覺淡淡清流滲入心髒,再随着血液流向四肢百骸,所經之處,全身上下本已麻木的傷口驟然齊齊作痛,昏厥不振的神智狠狠的一個激靈,終于有了幾絲清明。只是身上又脫力又是劇痛,竟是連睜眼的力氣都欠奉,幾番掙紮,才好容易張開了眼皮。

昏黃的光線,刺鼻的藥香,淡青的床帳,少女頰畔婆娑的淚光。

赦生一凜,徹底清醒。只見黛玉以帕掩口,吞聲嗚咽着,那眼淚便似斷了線的珠子,怎麽止也止不住,一雙含露目卻千言萬語欲說還休的歡喜,半晌,擡起素手輕輕戳了戳他的眉心,才确定他的清醒不是她的幻想。

“你可算醒了!”她哭道。

赦生怔怔的望着她梨花帶雨的容顏,他是似乎醒轉了,只是此時此景此情,反而疑心自己在做夢。

第二天清晨,賈府的幾個姑娘們往賈母房裏請安。賈母見黛玉雙目微腫,神情卻甚是光彩煥發,便把她摟在懷裏:“玉兒,昨晚睡得怎麽樣?”黛玉笑道:“說不好也好,二更的時候醒過一次,過了會子又睡着了,再睜眼就是天亮,竟比往常還睡得沉些。”

“那就好那就好,”賈母放下心來,“小孩子家家的,可不能像我們這些老婆子一樣,睡得比貓兒狗兒晚,偏又起得比打鳴的雞子還早。”

寶玉坐在一旁,聞言一語雙關的問:“聽起來,妹妹的人可大好了?”

黛玉亦以雙關語應道:“人确是好很多了,承你關心。”

寶玉頓時樂得笑開了花。姐妹們素知他打從心裏眼裏的關心黛玉,聽她身體好轉自是歡喜,是以縱使覺得他此刻樂得有些過度,也沒往別處疑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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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昨夜赦生醒來,黛玉在起初的歡喜勁頭冷靜下來後便不住口的輕聲數落:“你明知道你這牌子是個保命的東西,又怎麽敢輕易給人?我住在舅舅家,一飲一食自有人照應,你自個兒都傷成了這麽個樣子,不留着好生護着自己,給了我作甚?還悄悄地往枕頭底下一塞就走,萬一我有眼不識珍奇,胡亂的收了、丢了,豈不是辜負了你的一片苦心?”

一壁說着,一壁又忍不住哭了起來,聲音極輕,內中的痛惜之意卻是不勝沉重:“傷成了這麽個千瘡百孔的樣子,明白話也不留下一句就想走,你瞞着我有什麽意思?走上兩步就昏,還好昏在了潇湘館裏,倘使暈在了園子裏的其他地方、被巡查的人發現;或是暈在荒郊野地裏,給豺狼虎豹碰上,你可怎麽辦?這麽不顧惜自己的身子,你不要性命了麽?你、你……”

她本就是草木一般的柔脆纖弱之身,一日一夜的提心吊膽,幾乎不曾合過眼,之前是憂慮赦生安危而強打着精神支持,此刻心神一松,登時所有的困倦疲憊湧上來,又哪裏禁得住如此的大悲大痛?數落到一半,便覺眼前金星亂迸,險些沒暈過去,惶急之下只是抓住床柱勉力支持。

這麽一番折騰,守在外面的紫鵑和雪雁早被驚動:“姑娘?”

隔了會兒,黛玉才攢足了精神,見赦生目光不勝擔憂,嘴唇微顫似要說什麽,卻只是掙紮不動,當下搖頭以示自己無礙,弱聲喚道:“紫鵑,打些水來,我要洗臉。”

不一時紫鵑端了水進來,黛玉已拉了床輕巧的袷紗被與赦生蓋上。紫鵑伸頭望了望,正對上赦生望來的眼睛,一時只覺那目光便如浸了霜的刀子一般,能從自己的臉上刮下一層油皮來,連忙縮回了頭,笑道:“你醒了,不枉咱們姑娘擔驚受怕了這許多時間。晚上一床睡,白天眼也不錯的盯着,又是絞盡腦汁的給你弄藥,又是親自給你擦洗、換衣裳、上藥,老太太都還沒能讓姑娘這麽伺候過一回呢!如今你醒了,姑娘可是守得雲開見明月了!”說着便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赦生聽得一怔,不可置信的向黛玉望去。黛玉一貫對男女之妨看得甚重,當日連被他無意中說了句關于女性體态的評價都着惱了半天,而同寝、擦洗、換衣、上藥這些事即使在風氣開放的魔界都頗顯親昵的事,她為着他,居然做得來!

黛玉做的時候倒還不覺得,此時被紫鵑一說,又被赦生這麽一看,便如一夕春風吹開千樹桃花一般,由兩頰一路紅到了脖頸、耳根,嗔道:“嚼什麽舌根子呢,我要洗臉!”

紫鵑笑得直眨眼:“姑娘臉皮薄,就愛拿我煞性子呢!”一時服侍黛玉洗了臉,又悄悄地籠了火盆來把赦生換下的衣服燒了。不一時已到掌燈時分,黛玉卸了簪環躺下,她的繡床甚大,縱使是兩人同眠,中間隔出的距離也頗為寬裕,可她就是不自在。好在赦生已經阖目入眠,倒也不是十分尴尬。只是如此這般如何睡得着?直到守夜的紫鵑、雪雁都睡得熟了,她還幹睜着眼,不由自主的發生的事情在心底過了一遍,自言自語道:“這回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我光顧着發昏着急,竟也忘了問一問。”

赦生本因傷口太疼,除非昏過去否則難以入眠,只為着怕黛玉尴尬,才閉着眼裝作熟睡的樣子,聽黛玉突然發問,便答道:“偶遇一道門中人,要滅我以替天行道。”

黛玉沒想到他還醒着,驚得心突突直跳,兩頰又是一陣發燒,且喜夜色深沉,并未被人瞧見:“你幹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竟要對你下這等狠手?”

“無。”赦生的聲音透着十二分的郁悶。異度魔界崇尚殺伐,每代王族均要上戰場建功立業,如果他不是莫名其妙的掉進了這個世界的話,未來必然也要走上這條路。問題就在于,截至目前為止,他一件真正意義上的傷天害理的事情都沒幹過!

莫名其妙的差點被打死,自己卻偏偏連原因都不知道,擱誰身上都得郁悶。

“那你是不是得罪了什麽人,被挾私報複了?”黛玉又問。

“也無。”赦生的聲音郁悶得簡直要刮出風來。他自掉入這個世界以來,幾乎一直呆在深山,二十多年來除了林如海父女之外幾乎并未與第三人說過話,如何有機會得罪人?還是修為如此深厚、出手如此狠辣的道門中人?

黛玉沉默,黑暗中,赦生只能聽到她微微起伏的清淺的呼吸聲,隔了一會兒,她才徐徐道:“那人是誰?”

“不知,素昧平生。”赦生擰眉。

“那她……”

“傷得比我重。”聽出了黛玉的憂慮之意,赦生說道,不免又陷入了沉思。他被元瑤一掌傷到了肩骨,元瑤卻被他打碎了半邊胸骨。只不知以對方的道行,何時會恢複,萬一對方背後尚有師門……

待傷勢稍稍痊愈到可以離開大觀園時,便需即刻抽身離開,總不能……

連累了她。

作者有話要說: 同床共枕成就get,赦生啊赦生,林妹妹的眼淚你要拿什麽還?

鳴謝妄夕、若茶和襲滅師尊的地雷

☆、得償所願

赦生的護身符是魔界術法大師鸠槃神子的作品,內中蘊含的魔力委實非凡。當日赦生能在元瑤反擊之下僅是重傷而不死,便有其護持的效用在內。赦生本就年輕,加上修為不弱,在它的魔氣滋養之下,傷勢痊愈的速度很是不慢,不過兩三日,斷骨便已初步長好。只是體內冰魄玄黃槍留下的寒熱之氣仍在,沒有一月的功夫休想驅除出去,動起來仍是疼得剜肉刺骨。好在他指點着黛玉幫忙包紮固定住了肩骨後,行動已自在了許多,偶有人來也可藏至不起眼的角落處回避,倒免了黛玉繼續裝病的苦惱。

這一日風聞王夫人抱恙,黛玉囑托了雪雁顧好赦生之後,便和寶玉、衆姐妹一起去王夫人處探望。誰知一進門便見王夫人正坐在那裏垂淚,一問才知,原來因着元妃聖寵不衰,被阖宮妃嫔視作眼中釘、肉中刺,也不知道那幹女人做了什麽手腳,一貫對她恩寵有加的皇帝日前居然褫奪了她的封號,還将她禁了足。

宮裏慣是捧高踩低的地方,特別是那一幹太監,元妃得寵時見着賈家人一個賽一個的笑得比蜜糖還甜,元妃方一失勢,他們便一日三撥的上門訛詐,眼睛快長到了頭頂上,一張口動辄就是數百兩上千兩,尤其以總管太監夏守忠要得最狠。王夫人憂心女兒安危,哪裏肯不給的?賈政知道後惟有嘆息,勸她:“元宵節時娘娘同他們姊妹玩燈謎,娘娘的謎面是‘能使妖魔膽盡摧,身如束帛氣如雷。一聲震得人心恐,回首相看已化灰。’我當時便想着爆竹本是個一向而散的物件,娘娘聖眷優渥,緣何會發此悲音?如今看來,就是應在此時也說不定。兒女之福禍原是她自己的造化,為人父母的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若是你為她憂心過度而生出什麽病來,娘娘不是更不安心了?”

王夫人哭道:“老爺說的這是哪裏話?娘娘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她如今吉兇未蔔的,我這個做娘的哪裏能不傷心?我倒真的恨不得舍了這個身子替了娘娘去!”

賈政勸了兩回,反倒被她帶得心酸起來,便再不提了。只是王夫人年紀既大,憂心之下,身子便跟着不痛快起來,一應事務只好轉交給賈琏夫婦去應付。

聽她說了緣由,黛玉想到省親那日臨別時的元妃的眼神,也跟着心酸起來。一時王夫人擔憂女兒,寶玉、三春擔憂姐姐,又慮及賈府前途,深恐皇上盛怒之下會禍及賈府,阖族前途未蔔……娘兒們不免一同痛哭了一場。

卻說那日元瑤重傷脫走之後,趁夜勉力飛回了宮中,險些便昏死了過去。她修行數百載,大風大浪沒少經歷過,曾經自爆元嬰、肉身鼎爐崩毀的無力回天之傷都給她熬回了一線生機,如眼下一般胸骨寸寸斷裂、五髒六腑易位的傷勢其實也算不得嚴重。

她咬住舌尖,借着劇痛伴來的清明強行接好斷骨,又封住周身要穴、經脈以防止傷勢擴散。斷骨之傷看似慘烈,只要真氣川流不息,不出半日即可重新長好,難就難在赦生的那一拳不僅有開山裂石之巨力,還攜着雷電的煌煌之威。修行者最懼雷劫,雷電入體破壞力遠比尋常五行之力勝出十倍,賈元春的肉身又不比她曾花了數百年的時光鍛煉而成的鼎爐,一時丹田、內腑盡為之所傷。

事先倒是小觑了那只魔物的實力。

元瑤斂回真氣,經過适才的療育,這具肉身外在的傷勢已看不出來了,只是內裏的暗傷卻需好生修養一段時日。那魔物雖則狡詐,但經過之前一戰底牌盡出,下回再見便是真正取命之時。只是此方世界的情況已然出她所料,黛玉身邊尚且潛伏着這樣一個實力不弱的魔物,焉知全天下又有多少妖魔在暗處虎視眈眈?自己的實力目下尚未恢複全盛時期,如何應付得來?

必須得加緊時間恢複實力。可宮中人事繁雜,實在非是修煉的好所在,還應尋個靈氣豐沛的洞府閉關清修些日子。事有輕重緩急,眼下誅魔為第一要務,恢複修為是第二,賈氏一門氣數尚在,一時半會兒倒不了,宮裏這邊少不得要先放上一放。

元瑤打定主意後,便看準了皇後去大相國寺祈福的機會,自己狠狠的做了一把死。

元瑤自有自己的道理。她自問也是活了好幾百年的人,論實際年紀在誰面前都是老祖宗的級別,怎好跟一群小孩子玩拌嘴構陷的争寵游戲?皇後是這個世界裏标準的賢良淑德的女人,因着她從不恃寵而驕和中宮過不去,每每對她總有幾分回護之心,自己這番是要主動找事,自然不好把她摻和進來受那夾板氣;後宮嫔妃不過是一群依靠着皇權謀生的小姑娘,縱使各有各的算計,也不好真和她們計較什麽;惟有太後是穩坐了寶塔尖的風光無限的勝利者,皇帝是手握乾坤的九五之尊,對上他們,才勉強不會有以大欺小之嫌。

是以這一回,元瑤是瞄準了皇帝找的事,餘波所及,故意把太後卷進了裏面。

事情說來也不複雜,她不過是在一次後宮聚會中,當皇帝提及幾日前京郊神秘的地陷百丈時,淡淡的說了句“凡天子一舉一動,皆有天象預兆印證。古來紫宸異動,天象示警也是有的。”

一語既出,四座皆寂。若在往日,元瑤但凡有半句失言失禮,都會被妃嫔們逮着笑話半天,可是此時衆妃嫔不但不敢出言挑刺,反而各個裝起了透明人,便是張狂如吳貴妃也微微的變了顏色,身形縮了縮,唯恐被皇帝發覺她的存在。

皇帝臉色微變,一眼瞪過去,元瑤不僅不懼,反而坦坦蕩蕩的回視,仿佛弄不清楚殿內氣氛瞬間轉冷的原因似的。被她這麽清淩淩的一瞧,皇帝反倒覺得她只是随口一提,是自己多心了,心下縱使存了芥蒂,也不好當衆與她争執。誰知太後怫然變色,把懷裏抱着的貍貓往地上一掼,驚得貓兒“喵嗚”一聲慘叫,喝道:“賢德妃,還不跪下!”

皇帝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元瑤,猶豫道:“母後,賢德妃只是無心……”

太後保養得宜的白皙面孔上閃出雷霆怒色。她的親侄女賢妃容貌雖美,可惜在宮中只能算中等,加上性情木讷,很不得皇帝喜愛,若非顧慮着太後這層關系,恐怕一輩子都升不到四妃的位份。自家嫂子常來她宮中哭訴,道是自家別無所求,只求自己的女兒能有一兒半女傍身,好捱過後半生的深宮寂寥。太後心疼侄女,何嘗不希望有個親上加親的孫子、孫女在膝下承歡?可她哪裏好一個勁的管皇帝的床笫之事?活成了太後這樣的女性,早已是舉國最尊貴的女人,反思己過這樣品質在她已是廢物,故而自然不會怨自家的侄女不争氣,只厭惡滿宮的狐媚子太多。

賢德妃是寵妃,已然招了她的眼。從前為女史時就勾得時為太子的皇帝神魂颠倒,更不用說封妃後皇帝對她的寵愛。最重要的是自家兒子對她上心到了如此地步,她居然還敢連個笑臉都不肯給皇帝!世間婆婆的通病,那些不茍言笑的高嶺之花,放在別人家還可以贊上一聲“清高脫俗”,若是換成自家的兒媳婦,日日夜夜看她的冰山臉在面前晃悠不說,還要看自家心肝寶貝一般的兒子在她面前讨好賠笑,任是誰都不由得心頭燒起一把火。

總而言之,太後對元瑤的嫌惡之心由來已久。往日礙着皇帝的面子,元瑤本人又是除了神色冷情外禮數語言挑不出錯處的,這才勉強容忍,眼下見她竟敢諷刺皇帝失德引來京郊地陷,皇帝居然還如此回護于她,心頭那把無名火登時燒破了天。

“妄議朝政,還敢諷刺君王失德無道,皇上居然覺得她是無心?”太後冷笑了一聲,“是不是縱得她砸了你的玉玺,把‘正大光明’的牌子當柴燒,皇帝也還會贊這小蹄子嬌憨可愛?還是皇帝有了賢德妃,這阖宮的女人,就當不放在眼裏了?”

“母後說的這是哪裏的話,兒子怎敢這樣想?”皇帝陪笑道,又冷着臉叱道,“賢德妃,你可知罪?”

元瑤伏身跪下:“臣妾不敢。”

皇帝道:“你是什麽不敢?身為妃嫔,妄議朝政,你哪裏見得不敢?作為兒婦,氣壞了婆婆,你又有什麽不敢?”

元瑤只道:“臣妾不敢。”

見她這樣一副軟硬不吃的樣子,太後氣得一手指着元瑤直發抖:“皇帝你好好看看,這就是你寵的女人,哪裏有一點妃妾之德?皇帝你身為九五之尊,難道要被這麽一個女人轄制住了不成!”

皇帝忙撫着她的背:“太後消消氣,氣壞了身子可叫兒子如何做人?”一壁說着,掃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元瑤,寒聲道,“賢德妃不敬太後,頂撞君王,不配稱‘賢德’二字,今革去封號,禁足長信宮,為太後抄經祈福。”

禁足是對妃嫔最常見的懲戒,看似簡單,內中大有講究。若是這禁足的時間有時限,縱使會錯過聖寵,将來放出後皇帝還記不記得自己都是未知數,但好歹還有出頭之日;若是沒有時限,那便只能聽天由命,設或宮中哪位貴人高興,提點上幾句,還可被放出來,否則就只能困在小小的宮室之中,一輩子也不得出去。哪怕位份還在,但宮中慣是個世态炎涼的地方,得勢時哪怕只是個小小的答應也有人奉承,失勢時縱使是皇後也得看幾個太監宮女的臉色。賈妃此番被禁足,非但被褫奪了封號,更是大大的得罪了太後和皇上,未來定是起複無望,除困死、老死宮中,再無其他結局。

元瑤伏在地上,誰也不知道她的表情,只有那身影在衆妃嫔或幸災樂禍或兔死狐悲的目光注視下微微的一顫。

皇帝見太後面上怒色慢慢的消去,暗暗松了口氣,再看元瑤一語不發不辯不争不肯示弱的模樣,俨然是寧死都不肯向自己說上一句軟話,頓時只覺自己為她周全的一番苦心全被喂了白眼狼,加上被太後的一番話挑起了素日在元瑤面前做小伏低積壓下來的怒氣,面上立即浮出不悅之色:“你向來是個受不得氣的,去念佛好生靜靜心,也好洗掉你這一身的戾氣。來人,送賈妃回宮!”

宮人們聞言一擁而上,如狼似虎的把癱坐在地的元瑤拖了出去。失勢的妃嫔哪裏還有擁有體面的資格?一時被扯偏了發髻,拉斷了佩玉的系繩,乃至撕破了衣衫,前一刻的珠圍玉繞的麗人,展眼便成了落魄鳳凰,一時太後、妃嫔各自稱願。

“可算給了這個小蹄子苦頭吃了!”她們心底暗暗念佛。

元瑤則想:所願得償,此番可以多清淨些時日,明日便離宮尋找合适的靈地閉關。

作者有話要說: 能使妖魔膽盡摧,身如束帛氣如雷。一聲震得人心恐,回首相看已化灰——忽然發現賈元春的燈謎迷之适合元瑤。

當彼此思路與所求完全不在一個次元的時候,所謂的宮鬥就變成了一個輕飄飄的鬧劇。

應該有妹紙覺得元瑤的存在很攪屎棍,不過她的存在是作者菌考慮再三加進去的。掌心花裏,紅樓世界是傳統價值觀,赦生代表的是魔的理念。

熟悉異度魔界的道友們清楚異度魔是一個怎麽樣的存在, 魔界長老有一句口號“降者生為奴,為敵死無生”,抛卻美貌、強大、血性、團結、極端的愛與恨,這個國度的實質是崇尚殺戮與破壞的。看似多情如朱武,為了保九禍母子平安,也能下令屠殺萬人給她提供萬血之力的。吞佛最初覺醒時随随便便就燒了一座城鎮。

目前赦生沒有展露出這種毀滅性,是因為他還沒有碰到可以讓他為敵的東西,可以想見,如果沒有制約的話,再這麽下去,一旦紅樓世界于黛玉的利益有逆,赦生一只魔搞出一場大屠殺都有可能。作者菌再奉他為本命,也得承認他殺僧取業突破封印的那一戰……血腥得可怕。

元瑤正是作為一方制約力量而出現的,她代表的是标準的正道修行者的價值觀。看起來不讨喜、過分、甚至于有不教而誅的嫌疑,不夠缜密是她的缺陷,但她的行為本身确實是一種守護。魔的概念是什麽,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而且其實她猜得不錯,雖然棄總破壞時空秩序造成空間漏洞這一點沒有料到,但她被扔到這方時空,确實是與赦生的穿越伴生的。道魔相生相克,兩人的穿越并非互為因果,卻是冥冥之中的天道制衡

☆、男人的尊嚴

深宮之中的風波,在元瑤看來不過是自導自演的抽身之策,推及賈府之時,便是一片人心惶惶。寶玉與賈元春情誼深厚,自然更是為長姐憂慮,王夫人見愛子整日長籲短嘆,愁眉緊鎖,深恐他發了呆性再憋出病來,反倒後悔跟他提起元妃之事,便安慰他:“聖上不過是被小人蒙蔽,才錯待了娘娘,他老人家聖明燭照,不待多久,必能體察到娘娘的冤屈的。”

寶玉依舊愁悶難解。他雖根基不同,但畢竟迄今為止只是一個生于勳貴之家安享尊榮的小小少年,除了嚴父的冷臉和斥責之外,平生未吃過針尖大的苦頭。縱使時常有非議聖賢、尊女兒而輕男子的呆念,總還沒離經叛道到非議皇家的地步,平日裏也是滿口頌聖之詞。只是他到底性情聰明,總還隐隐覺得皇家并不像聖賢書中所稱頌的那般尊貴不可亵渎,相反,還是天底下最駭人、最可怖的所在。他既有了如此見識,王夫人那哄孩子式的話哪裏能哄得住他?

寶釵也勸道:“但凡賢德之人,即便是一時遭厄,也終有出頭之日。你便是不信這個,難道也信不過老太太、太太的能為?娘娘的事有她們籌劃,總會有結果的。你這樣鎮日悶悶不樂,除了引她們憂煩分心之外,還能幫得上什麽忙不成?快快丢開吧!”

寶玉知她說的在理,然而姐弟骨血相連,哪裏有說丢開就丢得開的道理?因着垂頭喪氣太過,被賈政訓了好幾次也終不得改,還是黛玉私底下勸慰道:“大姐姐原是最疼你的,她如今處境凄涼,你再作此模樣,引得她再為你憂心,豈不是添亂?再有,我想那深宮原就是個你争我鬥你死我活的所在,得勢固然風光,失勢也未必可憐。大姐姐省親時的模樣你也見了?何等的氣派富貴,卻連盡情的哭上一會子都由不得自己,倒沒得讓人心酸。如今這般乍一看是寥落,可有家裏的照應,衣食是無憂的,反倒不用再往那炎涼名利場中去烏眼雞似的鬥,不必害人、害己,雖是獨個兒,卻也清清靜靜的,也未必很壞啊?”

寶玉深以為然,自此收了愁容,王夫人不知此節,還以為是寶釵之言見了功效,至此不免對寶釵又另眼相看了幾分。而寶玉小兒心性,憂悶一散,自然四處為自己尋起有趣來——頭一要地自然是潇湘館。潇湘館裏有林妹妹這已不必說,近來又添了一名絕色的番邦俠女,年紀又和他相近,又還病着,寶玉哪裏有不好奇關切的?雖然面上竭力不露痕跡,卻管不住腿一天幾次三番的往潇湘館點卯。

這一日晨起匆匆洗了臉擦了牙,寶玉便忙忙的趕去潇湘館,一到門口便見紫鵑在倒洗臉水,當下笑問道:“林妹妹昨晚睡了幾個時辰?咳嗽了幾聲?氣色好些了嗎?”

紫鵑笑道:“三個時辰、沒咳嗽、好多了,勞您費心。”

寶玉見她滿眼打趣之色,不覺住腳咳嗽了兩聲:“那林妹妹這會子做什麽呢?”

紫鵑朝內努了努嘴,一副要笑不敢笑的樣子:“我可說不得,你還是自去看吧。”寶玉巴不得她說這一句,連忙擡腿進去了。

黛玉卻在為赦生梳頭。

先前赦生重傷卧床之時,一套中衣即可蔽體,然而當能起身下床時,面對着黛玉準備好的女裝,卻緊緊地繃住了薄而鋒利的嘴角。他當然明白黛玉為救自己擔了多大的風險,更明白為着她的名節起見自己只能是個女人。可是穿裙子……實在是超出了他的忍耐極限。

然而要是不穿,對着滿屋子的女人自己卻穿着中衣到處走動,會不會露餡都是另一說,這種行為本身不是在耍流氓嗎?

嗯,這不是裙子,這不是裙子,這是吞佛的巫女袍!

想到母後的殿上大将吞佛那身式樣酷似巫女袍且時常還綴有蕾絲花邊的所謂戰袍,赦生總算艱難地突破了自己的心理障礙。好在柳湘蓮猜度寶玉的心思,買來的女裝都是樣式極簡單大方的,并無過于脂粉氣的裝飾,赦生身形又頗纖細,穿着居然也沒有多少違和感。只是他本就生得男生女相,這麽一穿,俨然便是一位英姿磊爽的絕色小美女,赦生哪裏看不出黛玉眼底的打趣之色,只能無可奈何的忍耐。

誰知黛玉也是小女兒心性,對于美麗的事物總是很難生出抵抗力。見他穿着女裝效果意外的漂亮,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提出要給赦生梳個漂亮的發髻出來。

赦生聞言整只魔都不好了。

事實上,魔性偏執而極端,故而異度之魔對美麗與強大均懷着人類難以理解的執念,自然有不少魔物在為自己打造一個完美的發型這件事上報以十二萬分的熱情——可惜,是自認為“完美”而已。

譬如一殿魔君閻魔旱魃認為全天下第一酷帥的發型,旁魔看來總覺得那就是與野草堪為難兄難弟的一頭亂毛。而赦生的母後九禍也堅持認為自己的九支犄角造型最能彰顯魔女的魅力,魔民們私下的評論卻是:“女後的美色自然是魔界第一沒錯啦,就是那瞎眼的發型實在是太恐怖了……”

至于赦生本人卻是散發散慣了的。與審美無關,圖的就是兩個字——方便。別說是他,就是他大哥螣邪郎、乃至他不願意承認的生父銀鍠朱武,都是魔界有名的放發一族。散發多好,不需要挂那些啰裏啰嗦的累贅配飾,每晚睡覺不用拆頭發,清晨起來更不用重新整理發型,再亂用魔力一捋也能直直順順,連梳子都省了——是以對于執意要保持自認為十分符合戰神之子的聲威實則被螣赦兄弟私底下吐槽為“貴婦頭”發型的堂兄銀鍠黥龍,赦生向來十分佩服其自找麻煩的勇氣。

是以面對黛玉的提議,赦生當然堅決不肯屈服。黛玉見狀道:“罷了,我也不強人所難的。”說着,一雙盈盈星眸已黯淡了下去。她本來罕有歡容,适才因着一時興奮而難得的露出開懷的笑意,此刻一斂,整個人頓時彌散着淡淡的憂郁的霧光。

赦生背過頭去,不知怎地,記起了幼時的一件事。

那年,鬼王的身體難得的好了些,九禍難得的從繁忙的政務裏脫出了身,螣邪郎也難得的沒有去校場而是坐在一旁,拿了塊潔淨的雪錦一遍又一般的擦拭着自己的邪剃長刀。他倚在鬼王身邊,看看九禍,又看看螣邪郎,再擡頭看看父王,心裏漸漸升起莫可名狀的快樂。

九禍正在看書,大約感覺到了幼子的注視,擡起頭向他望了一眼:“赦生靜下來的時候倒像個女孩子。”

鬼王溫和一笑,拍拍赦生的腦袋:“當年你懷着他的時候,便說想要個女兒。”九禍起身過來,俯身把赦生抱了起來,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忽然詭秘一笑:“把赦生扮成女孩子,以魔界鬼族二公主的名義抱出去,你說會騙倒幾個人?”

鬼王還未答話,只聽“哐當”一聲,卻是螣邪郎正擦拭的長刀被主人摔在了地上,還是小少年的魔物霍然站起,燦金的眼睛睜得晶亮:“不行!小鬼長得本來就夠像個丫頭了,再給他穿裙子,萬一将來長大誤以為自己是個女人可怎麽行!”

“吾是說只試一次……”九禍望向繼子的眼神透着戲谑,可惜螣邪郎此刻太過焦灼,竟沒注意到繼母深意滿滿的眼神,只吼道:“一次也不行!”

九禍瞥向鬼王:“可吾真的很想看一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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