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信物get~長生君默默滴遙望…… (4)

族公主的風采啊。”

“看孤月去!”螣邪郎不假思索的道。九禍只是望着鬼王一笑,鬼王無奈搖頭:“二公主不行,那就換長公主上吧——螣邪郎!”

“父王!”螣邪郎的眼睛裏頓時寫滿了驚恐,見鬼王毫無改變主意的跡象,登時氣得連一雙尖耳朵都漲得通紅。九禍見狀故作無奈:“螣邪郎不願意,那就還是赦生吧。”

“別動小鬼!”螣邪郎登時大叫,“有什麽沖着我來!”

九禍與鬼王相視而笑:“不用你穿裙子,過來,讓母後給你頭上系個蝴蝶結。”

螣邪郎僵在原地,梗着脖子望了望九禍懷中一臉懵懂的赦生,又望了望九禍手中正被一搖一晃的鮮紅的蝴蝶結,表情滿是瀕臨暴走的狂躁。偏偏鬼王還添了一把火:“只有蝴蝶結還是太單調了,我還收着母後從前留下的首飾……”

話音未落,只聽螣邪郎“嗷”地一聲大吼,拔腿就跑。鬼王忙喝令侍衛攔住,彼時螣邪郎年幼力弱,哪裏是一群訓練有素的侍衛的敵手?被灰頭土臉的拎回來還昂着腦袋不肯屈服。在那短短的一刻裏,螣邪郎一手叉腰一肩扛着大刀的形象成為了赦生心中“悲壯”的代名詞,與他龇牙咧嘴卻又笑得十分肆意高傲的說出的那句話一同,镌刻在了記憶深處。

螣邪郎說:“男人,惟發型、兵器與尊嚴不可舍棄!”

一念及此,赦生果斷無視了黛玉期盼的眼波,鐵着心擰過了脖子。可惜也沒能堅持幾天,就在黛玉微蹙的愁容裏丢盔棄甲,只得寒着臉扔出一句:“随你吧。”

黛玉霎時展顏一笑。

“男人,惟發型、兵器與尊嚴不可舍棄!”還是小少年的螣邪郎揉着眼眶疼得一邊抽氣一邊叫得豪氣幹雲。然而……

“必要時候,還是要棄一棄的。”九禍一邊往繼子妖紅的長發上綁蝴蝶結,一邊笑得妩媚無方。一旁的鬼王無奈又縱容的嘆着氣:“你總這麽喜歡逗弄他。”

“母後愛整我,父王也就在旁邊幹看着——你個色令智昏的昏君!”螣邪郎神色猙獰,但餘光瞥見坐在鬼王膝頭嫩得像雪娃娃一般的赦生,生恐九禍又去拿自家小弟做試驗,只得強壓着怒氣一動也不敢動,本來俊豔的臉上硬生生憋出了一副瀕臨咬人的狂躁表情。

此刻看着鏡子的赦生,臉上也是相同的神情。

即使他已松口答允,但黛玉明白赦生的脾氣,真給他梳出一個地道的女子發髻出來,他非得立時掀桌走人不可。當下細細一忖,便給他将頭發分成數股,結成小辮垂在耳後,又在辮梢結了幾顆大珍珠做墜腳。鑒于魔界鬼族天王斷風塵的發型也約莫如此,赦生勉強忍了,誰知一照鏡子才發現,同樣的發型,斷風塵梳出來就是森羅魔魅,自己就是嬌妍嬈豔。縱使眉眼冷厲,也抹不去那一縷咄咄逼人的豔光,居然生生多出了一股胡然而天胡然而帝的韻致。

偏偏此刻寶玉來了,一見即是不住口的贊嘆:“老天,你有多少精華靈秀,生出這等絕色之人來!可知我素日竟是井底之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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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嘣”一聲,寶黛二人齊齊看去,卻是赦生終于面無表情的把手中的小菱花鏡捏成了銅餅。

作者有話要說: 說真的,奇象時期九禍那絕對值大于等于九的長角造型威武得簡直不忍直視,以至于很長一段時間作者菌都沒法接受她是個女人,結果二版造型的她在燭火搖曳中那一回眸……作者菌直接給跪了。

論發型對美貌度的影響

☆、再臨

赦生自幼善于忍耐,所謂的爆發在養傷期間僅有上述一回,便很快被當做雜念棄絕出了腦海,轉而專心致志的調用護身符中的魔氣療傷。他近來常有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緊迫感,似乎稍一松懈便有滅頂之災發生。可恨護身符中雖然魔氣充盈,每天能抽取出來的卻只有為數不多的一絲,他的傷勢太重,靠着這點魔氣慢慢的恢複,光是将體內的冰火玄氣逼出就花了近半個月的時間。

他的預感成了真,因為當天的午夜,熟悉的神識波動便籠罩了整座潇湘館。極冷,又極烈。

赦生悄悄的坐起來,昏暗中,少年活動了下手腳的關節,淺褐的雙瞳掠過一線血色的光。他側頭,黛玉阖目睡得很熟,煙水疏迷的眉尖細細的蹙着,仿佛存着某種難以言說的心事,即使是在睡夢之中也無法釋懷。

魔女大多妖嬈、性感、妩媚而強勢,而赦生身為鬼邪兩族王者之子,身邊的女性更是魔女中的佼佼者。是以他生平所閱女子裏,從未有一人如黛玉一般嬌柔、蘊蓄、敏感自傷,像是朝露之城櫻枝上凝垂的冰露,一點一滴的華光清瑩,流麗于晨曦之下,一絲風、一縷光,都會讓她消逝無蹤。

她是脆弱的,可她分明又是芳潔而峥嵘的。同為孤傲之人,他幾乎無時不刻的感受得到對方魂魄深處那滿載着孤寂的幽芳味道。

赦生摘下了頸上的護身符,輕輕放在了黛玉的枕畔,手臂用力一撐身體,便欲躍出。誰知一只柔軟如綿的手忽然搭在了他的腕上,赦生一僵,低頭,正對上了黛玉含憂的雙眸。

黛玉素來心細如發,赦生近來的不安哪裏瞞得過她?連帶着連她自己也跟着憂心忡忡,本來就淺的睡眠變得更淺。适才赦生一動她即驚醒了過來,只是不欲被赦生看出,才強壓着呼吸聲裝睡,再察覺到赦生有離去之意,數日來最擔憂的猜測登時變為現實,一時顧不得男女之妨,伸手攔住了他:“你悄悄的這是要去哪兒?”餘光掠過枕畔的護身符,登時眸光一顫,臉色霎時雪白,“她來了?對不對?”

“放手。”赦生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只是沉下了嗓音。黛玉抓住他的袖子:“放手讓你去送死嗎?”

“放手!”赦生語氣轉冷。

感覺到手中的衣料正在以自己無法抗拒的力度抽離,黛玉連忙用雙手撲住:“我和你一起出去見她,凡天下總逃不過一個‘理’字。我就不信了,你這樣的人,她緣何總不肯放過你!”

“異想天開!”赦生急了,想要推開她,但見她衣着單薄,那手又無論如何伸不出去了。黛玉死死的扯住他,眼含央求:“我有難便有你來護,你有難反倒讓我躲在一邊?這是什麽道理?你又把我當成了什麽人?”

正小聲紛争間,便聽到外面傳來女子冷笑,赦生眼神一變,還未等他做出應對,黛玉已被無形之力抓了出去。一屋子人昏的昏睡的睡,居然也沒發現異樣。赦生的心跳霎時空了半拍。待到他意識到發生了什麽,立時憤然給了自己一拳,奮不顧身的追了出去。

月明星稀,夜涼如水。

兩道身影流星般從空中掠過,稍縱即逝。黛玉生平以來首次經歷這樣的體驗,身在半空,四圍煙光淼淼,足下長風呼嘯,大地被抛得無限之遠,而頭頂徜徉的星河卻又空前的近,似乎觸手即可摘下。

如此虛無依憑的感覺本應令人恐懼的,特別還是黛玉這般纖弱的女子,可奇異的是,她不僅沒有感到半分畏怯,反而莫名的萌生出一種似曾相識之感。

她沉湎于不知今夕何夕的迷惘之中,一時連前方那個将自己擄出的陌生女子的存在都忘卻了。直到風聲變幻,下方的大地以看得清的速度撲來,她才發覺自己被那名女子帶着,正在急速的下降,如同被柔風托舉的海棠花,落地卻是輕盈無聲。皎潔月輪将銀輝輕輕抛灑,女子衣帶飄拂,微一側身,小半張臉便浸透在了霜雪般的月華之中,恍若冷玉。

“娘娘?怎麽會是你!”黛玉看清了對方的面容,頓時驚疑萬分。元瑤瞥了她一眼,随手化出一件披風,撐開将她包了進去:“穿好就到一邊去,不要礙事。”

黛玉只覺今夜所發生的一切都超出了自己所能理解的範疇:“那晚重傷赦生的,真是娘娘麽?”

“原來,此獠名喚赦生?”元瑤眼神一凜。她本以為黛玉僅是為魔物所擾,然而聽她叫那魔物的語氣如此親昵,分明已是為那邪魔所惑,迷了心智。這真是……“好大的膽子!”她一聲厲喝,冰魄玄黃槍已然在手,槍尖一挑,化作一道淩然的雪光,向着身後的方向破空刺去。

在元瑤之前,赦生并未與魔界之外的人交過手。然而道境玄宗與異度魔界是亘古以來的宿敵,講武堂的課師無一不是自道魔之戰的前線退休下來的,受他們言傳身教,赦生對于人類道者的作風談不上了如指掌,卻也算知根知底。

“人類自诩是生靈之長,玄宗的道士們更是還自封為正義的代表,與他們沒有利害關系的弱者,他們不僅不會傷害,反而會自命為這群弱者的保護神。”這是課師們時常挂在嘴邊的一句話。是以即使那名坤道掠走了黛玉,在沒有誘捕到他之前,不僅不會輕易傷害她,反而會保護她周全,赦生堅信這一點。這份堅定,與其說是無可奈何下的自我安慰,更多的卻是滿腔的激憤沉澱之後對課師們半生經驗的信賴,與對自己決斷之能的篤定。

由此,赦生追出之時雖然尚是滿心憤慨,卻在中途便已冷靜下來,待追上兩人時也不急着現身,而是悄悄地藏身暗處。同是在上回交手中重傷,元瑤的傷勢痊愈程度顯然要好于他,他的實力本就不及,何況還要再加上一層傷勢?硬碰硬顯然是毫無希望的,那,便只有伺機而動。

他的判斷大體無錯,只在關鍵的一點上估計不足——元瑤不僅是傷勢痊愈速度遠快于他,她的傷勢根本就是已經痊愈!甚至于比之兩人頭番交手之時,她的修為還隐隐有所精進。

原來被禁足的翌日,元瑤即迫不及待的投身于苦修之中。她數年來一直潛心修行,但諸般外務龐雜攪擾,每每難以全神貫注,饒是她前生境界極高,重頭再來也修煉得甚為辛苦。此刻夢寐以求的清淨終于到來,她豈有不牢牢抓住的理?是以進境飛快,不出三日便将體內的雷力逼出,又過了十來天,修為順利的取得突破。她記挂着黛玉安危,甫一突破便趕來了那魔物最後出現的地點——潇湘館,試圖尋找他的行蹤。卻哪裏能想到魔物是找到了,可黛玉的心也被這來歷不明的魔物蠱惑去了。

元瑤心中的惱怒難以言表,當下憤然一□□向赦生的藏身處。赦生矮身,避開這威力絕大的一擊,先前遮蔽身影的山石頓時被碾作飛塵,在夜風裏紛紛揚揚的散去,而他的身形也便在星月之光的照耀下袒露無礙。旁觀的黛玉只見周圍陡然炸起了萬點銀星,又似無數道白虹交錯奔流,又似暴風中狂肆的大雪,視野頓時一片清燦的銀白。

黛玉不适的合了合眼,再睜開時那炫目令人失明的光華已然斂去,淡淡的銀輝之光鑄成的籠子深深的扣入地面,赦生被困在裏面,臉色蒼白,嘴角一點朱紅溢出,眼神卻說不出的狠戾,像是籠中插翅難飛的困獸。元瑤遙遙的注視着他,沐浴在月華的面容益發的清冷無情,手中銀槍一震,爆出一團殺機畢露的銳光:“魔物,你還有何遺言要交代?”

赦生擡袖擦去嘴角的血:“魔消道漲,成王敗寇,吾無話可說。”

“我有話要說!”輕細嬌柔的少女之聲搶道,元瑤側目望去,卻見被自己喝令站到一邊的黛玉顫顫巍巍的走來,擋在了自己與那魔物之間。元瑤凝目望向她,後者怕冷一般的戰栗了一下,卻揚起那雙似泣非泣的含露眼與她對視,微顯蒼白的臉容上一派肅然的從容。

在這目光與目光的交戰之中,元瑤率先移開了眼睛。她素知自己的眼神之冷猶勝閃電冰雪,前生有不少敵人在交手之際都擋不住她的一眼之威,可這令人喪膽失魂的眼神,居然在黛玉身上失了效。究竟是仙人托生,生來不凡,還是……胸懷坦蕩,問心無愧?

“娘娘,您究竟為何非要置赦生于死地不可?”黛玉問道。

“邪祟入世,蠱惑人心,便是重罪。”元瑤道。

“可娘娘所說的邪祟,卻是家父生前的知交,受亡父之托照顧我的。他不但不曾害我,還百般照顧與我,我生病時他為我醫病,我傷心時他為我開解。倘若這便是蠱惑人心,那麽全天下的良師益友、手足同胞,都是在蠱惑人心麽?”黛玉道。

“他是魔非人,如何能等閑與常人相提并論!”元瑤斷然道,“念你年幼無知,誤把他當做了好人,我不與你計較。現在便讓你看看他的原形——鎮魔訣,敕!”

話音甫落,光籠銀光大盛,居然一分分的以看得見的速度縮小,赦生只覺那擠壓之力攜着滔天道門玄氣如泰山壓頂一般自四面八方迫來,忙撐開四肢扛住。然而他魔力未複,只憑一身與生俱來的神力,又如何能抵得住修道者吸收日精月華鍛煉出的真元靈力?裸露在衣料之外的皮膚被銀光一掃,便似被燒紅的烙鐵熨過一般被灼得皮焦肉爛。

“赦生!”黛玉失聲叫道,飛跑着撲到了籠前,也不顧自己那一點螞蟻撼樹般的力氣能幫得上多大的忙,居然探出兩只未沾過半點陽春水的纖細的手,抓着光籠的兩條光帶使勁的往外拉。

“快放開!”赦生這一驚遠比自己此刻正身處的險境猶勝。黛玉哪裏肯放?抽泣道:“你若不是為了保護我跟來這裏,哪裏還會惹得到她?如今還好端端的在江南待着呢!你若是有個萬一,豈不是我害了你!”

見她執意不聽,赦生拼命掙紮,危急之下潛力爆發,居然将籠子撐開了幾分,然而壓力反彈之下比先前更重十倍,赦生悶哼一聲,體內的邪鬼之血激蕩不休,雙瞳頓時爆出兩點光,鮮烈如血,與額心、兩頰的火焰圖騰相映,修羅惡鬼般的可怖。

他急切的看向黛玉,那浸着血的目光森然而詭秘,目光所及之處,是吓得瑟縮放手連退數步的黛玉,她失聲叫道:“你的眼睛怎會!”

“這便是這只魔物的原形,”元瑤的聲音自她身後傳來,“你,如今還要袒護他嗎?”

作者有話要說: 元瑤童鞋,再這麽下去,你真成本書第一反派了……

☆、釋嫌

“你,如今還要袒護他嗎?”元瑤的聲音似有無法形容力量,在夜風的間隙起起伏伏的回蕩着。

光籠停止了壓縮,那令魔厭惡的玄氣與令人窒息的壓迫感終于雖清風散去,赦生卻意外的沒有一絲輕松的感覺,黛玉的沉默如同幼時族人遠遠投來的目光,疏離,冰冷而嘲諷。

“看吶,這就是那個混血,還真的沒有尖耳朵耶!”

“沒有尖耳沒有犄角,除了魔紋之外什麽都沒有,跟人類有什麽區別?女後和鬼王怎麽就生下來這麽個廢物?”

“嘿嘿,依我看,是不是鬼王的血脈還說不定呢……”

赦生別開了目光。

黛玉慢慢放開了手,不知為何,那對赦生來說猶如最滾燙的烙鐵的光帶于她而言卻與普通的籠壁并無區別,只是此時在場之人均是心潮紛湧,竟沒有人注意到這一點小小的細節。

見她默然無言,元瑤露出了滿意的微笑:“你能迷途知返,到底不算愚笨。先站遠些,待我除了這個魔物,便送你回潇湘館。”

誰知黛玉竟又搖了頭:“黛玉驽鈍,方才您的問題那麽淺顯,我居然想到了現在才有了頭緒。”

“哦?”元瑤鴉青的眉重重地一皺。

“黛玉年幼無知,自然不懂得修真練氣之士的玄妙境界,卻也知道這世間雖物類有別,但不過是陰陽二氣随緣化出,縱有高低之分,其實也沒有貴賤之別。”黛玉的每一字每一句似乎用盡全身氣力說出,以至于她有些不支的按住了胸口,“物類,相貌,不是赦生自己所能選擇,就不該由他來承擔這個莫須有的罪名!黛玉看人,不看貌,只看心!”

聲氣雖微,卻字字擲地有聲。籠中的赦生身體劇顫,轉回頭目不轉睛的望着她,似乎在看一個從未認識的全新的人,目光異樣的專注。

元瑤也怔住了。思緒的洪流洶湧滂流,一轉兩轉,居然憶起了少時的一段經歷。

那時她還只是門派中的一名弟子,遠沒有日後身為門派執法長老的威勢,因資質道法出衆,又是門中長老的嫡傳徒兒,也算是同輩中可以排得上其三的精英人物。可與其他精英弟子相比,元瑤性情太冷,又慣是除修煉之外的一切外物都不放在眼底的,難免給人以不近人情之感。其他的幾名精英弟子現身時四圍是歡聲笑語好不融洽,輪到元瑤出現便作鳥獸散。這慘淡的人緣顯然令當時的掌門十分頭疼,他思考了又思考,天才式的發現這位精英弟子是宅得太久造成的社交障礙,于是決定以毒攻毒,讓她帶幾名門中最聒噪的師弟師妹下山歷練。

事實證明,老爺子高估了小弟子們的聒噪程度,又低估了元瑤那張冷臉的殺傷力。她冷着臉率領師弟師妹下山,冷着臉擇了一處靈地作為歷練之處,冷着臉分派他們查閱典籍、探查地形、打先鋒、做支援,幾個熊孩子大氣都不敢出一聲,灰溜溜的跟着指哪兒打哪兒,完全淪為了自家師姐的跟班。在元瑤的率領下,歷練小分隊幾乎橫掃了半個靈地,斬獲無數——

直到他們遇到了紫雲參王和金環豺。

修真者集天地之靈氣修行,對于天材地寶的執著超乎想象,而紫雲參是煉制凝結元嬰的清靈丹所必備的一味藥材,本身已是十分稀有,更罔論還是萬年參王!通常這等靈參一旦生出朦胧的靈智,得天獨厚的靈質使它們在修煉之途上走得極為順利,往往不出五百年便可修得人身。如這參王一般有萬年之壽卻還未能修煉成人的,實在是麟角鳳毛。

一行人見獵心喜,立即就要上前采摘。正當時,一只金環豺不知從何處撲了出來,張牙舞爪的擋在參王之前,烏光一閃,化做一名皂衣男子,滿眼擇人而噬的兇光,猱身撲上。異獸所化之妖物,銅皮鐵骨力大無窮速度奇快,若是師弟妹中的任意一人撞見此妖,都難逃其毒手,可惜當時幾人經過連日配合,早已進退攻守默契非常,又有元瑤在旁壓陣,膽氣更壯,數十回合之後,金環豺身上便見了血。

妖物獸性未泯,聞到血腥味便發了狂,橫沖直撞試圖殺出一條出路來。幾番拼命都被打了回來,最終絕望的長嘯一聲,在萬山回應的回聲之中無力的退回原形,蜷縮在了參王身邊,怒目圓睜的瞪視着緊逼的人類。

元瑤踏前一步,金環豺喉底立刻發出“呼呼”的威吓之聲,它的左前腿被砍了一劍,血液汩汩而流,卻掙紮着用剩下的三條腿歪歪斜斜的站了起來,把自己當做了一方漏風的破盾牌,艱難卻堅定地護在參王的前方。參王焦急的揮動着自己的葉片,試圖攪動靈氣去逼退包圍着它與它的敵人,但它連人身都未修成,縱使天賦異禀有牽引天地靈氣之能,其攻擊力也實在有限,別說元瑤,連小分隊中最弱的一人都傷不到。即便如此,它仍堅持不懈的揮舞着纖弱的葉片,便如那只腿上不斷流血卻站得筆直如樹的金環豺。

靈植生于世間,常有異獸相護。生則同生,死則同死,若得靈智即為伴侶,是謂草獸雙修。

她止住腳步,回身吩咐道:“取靈植盆來。”

“大師姐是要把參王移植到門派的藥田嗎?”一名師妹問,“沒必要這麽麻煩吧?直接采下來入藥不是更方便嗎?”

元瑤注視着她,直到後者畏懼的低下頭,才寒聲道:“參王已有靈智,豈可與等閑無情草木相提并論!”她望向金環豺,“至于你,我派亦有不少妖修,你願意加入嗎?”

最終元瑤回山時,隊伍裏多了一名抱着花盆的妖修。有門派庇護,參王不再有性命之憂,又有大妖指點功法,終于得以成功化形。百年後妖獸堂長老換屆,繼任的雙長老正是這對草獸雙修的道侶。

執法長老元瑤的一念之仁,為門派增添了兩名修為高深的長老,多年來一直被傳為佳話。而只有元瑤自己知道,她之所以放過它們,除了參王已生靈智不可抹殺的原因之外,還有動容——她在還是一名嬰兒時便被師父領回仙門,頂着門派奇才的殊榮,清心寡欲的成長了若許歲月,那是她有史以來頭一次如此清晰的感受到某種名為“愛情”的東西。

罷了。

元瑤背過身:“物類之別确實并非此魔獲罪的理由,但物以類聚,越界便是不妥。他不好好的呆在魔域,卻纏在一個人類弱女的身邊,藏頭露尾行動詭谲,怎不令人生疑?”

“吾非此方世界之魔。”赦生本是一直望着黛玉,聞言目光不動,只是張了口。

元瑤眼底精光一閃,只是因為背對着兩人,無人得見:“何意?”

“字面意思。”赦生硬梆梆的道,好容易緩和下來的氣氛因着他的語氣瞬間再度緊張起來,他卻恍若未覺,直到黛玉急得瞪了他一眼,方才不緊不慢的道,“吾本是異度魔界鬼邪之子,一日外出散步,時空裂隙突現,不慎掉入。”

也就是說,如此魔物并非紅樓世界原生,而是機緣巧合自外方進入了?這般經歷,倒是與元瑤自己的來歷幾乎如出一轍。只是不知經由時空裂隙來到這裏的僅有他們一人一魔,還是另有他人潛藏暗中?若是後者,這些人若安分守己倒還罷了,要是隐于暗處興風作浪,事情未免棘手。

元瑤心中想着,口中卻道:“匪夷所思的一面之詞,令人難以信服。”

黛玉忙道:“先父曾言,他于數十年前荒郊野嶺遇猛虎,當時便是赦生救了他的性命。先父曾有意邀赦生入世,赦生卻堅持獨自一人隐居于世外。倘若不是先父臨終前相求赦生照顧我,赦生也不會入世的。倘若他真有心禍害人世,這麽多年過去,哪裏會一絲風聲都沒有流露出來的?”

元瑤手腕一番,銀槍重重插入地面:“你既出此言,我再步步相逼便是情理不容了。赦生,今日權且放過你,他日若被我發覺你有任何傷人禍世之舉,天涯海角,碧落黃泉,我必要追殺到底!”

禁锢赦生的光籠應聲解除,他本是被壓制在極小的空間裏動彈不得,猛一恢複自由,失去支撐的身體便是一晃,他反應極快的扶住了地面,穩穩地撐住了身子。黛玉立刻奔入,見他面上、手上、身上盡是血污,心便如被刀子剜了一下,一時淚珠撲簌簌的滾落:“娘娘原也不會傷我,你就這麽跟了來受罪,真是……”

赦生本是沉默着撕下衣料裹傷,聞言忽然捕捉到一個先前未曾注意到的細節:“娘娘?”

“我在塵世的身份,是榮國府長女,賈元春。”元瑤遠遠望着兩人,月華殘星之下的女修神色清冷,也不知在想什麽,聞言方才道。

赦生總算知道自己是為何招惹上了這只兇神——居然是因為他數月前擔憂黛玉身體不支而于省親前夜輸入她體內的一絲魔氣!

真是無妄之災。

想來元瑤也是同樣的想法,看着小少年遍體鱗傷卻一語不發自顧自處理傷口的模樣,心中大約也覺得愧疚:“赦生,你我氣息相克,無法助你療傷。你可有住處?我送你前去調養。”

“赦生住在……”黛玉正欲說出“潇湘館”三字,這些日子以來兩人的相處情景忽而齊齊的湧上心間,擦洗換衣、同床共枕,彼時看是權宜之計,如今危機解除,再回頭去看,便品出一分非同尋常的旖旎來。黛玉登時薄面微紅,還不待細聲分辨,元瑤已然截道:“男女有別,他在你屋裏呆的時間還不夠長嗎?必須另尋地方安置。”

黛玉低低的應了一聲,聲音細若蚊吶。微薄的天光照拂下,女兒家微微染上霞色的臉容嬌妍得像浸了濕潤露光的芙蓉花。

“向北五十裏紫檀堡,有林如海送我的産業。”赦生側過頭,似是沒有看到她無地自容的窘态。元瑤聞聲點頭,同樣裝作沒有看見黛玉的羞澀之态,兩手一邊抓住一個:“走吧,待安置了你,我再送她回去。”

再度騰雲駕霧的體驗,黛玉滿心皆是亂麻一般的慌亂,全然沒有了初次淩空飛行時的恍惚迷惘。平明時分原是氣溫最低的時候,雖是夏末,空氣中猶自不免泛着些微的涼意。以元瑤、赦生的體魄,早已無視這一點小小的寒溫之差,此刻心潮翻湧的黛玉卻禁受不住,只忍了一小會兒,便耐不住的掩口咳嗽了好幾聲。

感覺到另一邊的赦生條件反射似的一動,元瑤當即皺眉截住:“別再用魔氣了,她和你不是一路。”

教绛珠仙子修魔,虧你想的出來!

她的話說得原是十分的正大堂皇,不存半點幽微心思,可不知為何,黛玉紅了臉不說,赦生竟也立即用力側過了頭。元瑤眼力好,看清少年白皙的耳根居然也跟着紅了。

元瑤:……

此刻的情形實在是過于微妙,總覺得她還是不說話為上。

一時元瑤沉默,黛玉、赦生俱是默默無言,任由元瑤帶着朝紫檀堡飛去。放下了赦生,元瑤便又帶黛玉回轉了潇湘館。臨分別前,元瑤留了一本參王早年撰寫的草木修行的簡單功法,将內中訣竅簡單地講解了一番。随口問了幾句,确信黛玉已經一一記清後,元瑤這才告誡道:“你的造化原也不在這上頭,加上禀賦柔弱,修煉這套功法固然能夠漸祛生來的不足之症,但要想修出神通,卻也不必心存指望。”

“娘娘!”黛玉叫住她。

元瑤足下升騰出的雲氣散去,回首凝眉道:“還有何事?”

黛玉眉尖緊蹙,雙眸不知何時噙了淡淡的淚霧:“大姐姐……她是不是已經不在了?”

元瑤轉回身,正正的注視了她半晌:“我将代替她,完成未竟的心願。”

作者有話要說: 赦玉二人對彼此還沒有表示的時候,看穿一切真相的元瑤已經為兩人貼上了“愛情”的标簽。至此,元瑤的神助攻事業終于畫上了完滿的句號。

另,感謝多年以前、想多兩位親的地雷~

☆、舊相識

啓明星攜着黎明前的第一縷光輝潛入了地平線的渾渾黑暗,元瑤與黛玉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那晨星之後。赦生記得,在魔界,這顆星辰還有另一個名字,長庚,乃天魔顯像,主永無邊際的血夜,死亡與殺戮。

遣退侍候的仆人,赦生的口角登時止不住的溢出血來,他淡然的以手背擦去,再一次深切的意識到一個他在二女面前所竭力掩蓋的事實——他快死了。

他本就是重傷未愈,之前強行提氣去追被元瑤劫走的黛玉,業已耗盡了體內無數不多的魔氣,後來的交手更是以透支軀體潛能為代價換來的力量,至此肉身已然油盡燈枯。再之後被元瑤以鎮魔訣強行激出夜叉鬼相,道魔氣息相克相沖,魔魂不堪沖擊,險些當場魂飛魄散。

然而所有這一切,他一點也不想讓兩個女子看穿。确切的來說,是不想讓黛玉看穿。

沒有任何理由,就只是單純的不想。

赦生并非沒有經歷過死亡。父王去世,林如海過世,前者是他的至親,後者是他在這方陌生世界難得的欣賞之人,他眼看着他們無法違逆的離開,心中滋味百般,難以言傳。然而赦生從未想過死亡這件事降諸于自己身上會是怎樣一番情形,他還太年輕,遠不是考慮這種行将就木的老人才會思考的問題的時候。可有朝一日它果真來了,他又覺得其實并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魔,生于沙場,死于沙場,是為無上榮耀,這是他自幼便接受的教育。只是有些遺憾,他的歸途并非是戰場上轟轟烈烈的捐軀赴難,而是在親人們一無所知的時候,因為一個堪稱無妄之災的誤會而被傷及魔魂內核,無聲無息的埋骨他鄉。

會有人記得他嗎?

黛玉應該會記得他的。然而她有元妃那樣的強者照應,此後理應一生順遂。她記得也好,不記得也好,總之他在林如海臨終前許下的承諾,做不到也罷。

他銀鍠赦生,本就不是該出現在此方世界之魔,被遺忘也是理所當然。說沒有不甘那是假的,但死既已是無從趨避的既成事實,那便坦坦蕩蕩的接受,哭哭啼啼、凄凄慘慘、拖泥帶水,從來不符合他的個人氣質。

魔,就是如此爽快利落。

黛玉打生下來從未有一天能如這一夜一般過得驚心動魄,待到終于躺上潇湘館幽軟的床榻,才發覺整個人的手腳都隐隐發酸,疲累得厲害,偏偏大腦還沉浸在某種新奇的亢奮之中,怎麽也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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