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信物get~長生君默默滴遙望…… (29)

就溜出了門去,也不知道去何處瘋去了,氣得賈政吹胡子瞪眼睛,偏又管他不得。

明明是被寶玉視若□□的東西,眼前這些人卻視若蜜糖,真不知究竟是孰通透、孰癡傻?端午佳節,這幾個小才人們都按着習俗簪了鮮紅的榴花,一個個妝飾得盡态極妍,宛如春蘭秋菊,煞是秀色可餐,看在黛玉眼裏只覺得透着滿面的風霜與可憐。一念及此,她心中微覺厭煩,借口氣悶要出去透氣,便跟元妃告辭而出。

宮門日光正熾,黛玉微蹙了眉,自袖中取出湘妃竹的團扇遮陽,一路沿着陰涼濃盛處慢慢的走着。渾然不知此時的她意态纖袅,容華娉婷,堪可入畫,不知令多少人看得丢了魂去。

回廊幽幽,花明柳翠之間闖來一道清倩身影,玉骨凝冰心,畫裙曳湘水,妙步生蓮,恍恍然若衣袖當風禦鸾而行的高唐神女。

驚鴻一瞥。

皇長子水實熙幾乎看呆了:“那是誰家貴女,缥色衫子碧玉釵的那個?”

總管太監探頭認了認,今日入宮觐見的女眷統共那麽幾批,有如此容色的只有元妃的表妹,好辨認得緊:“回殿下,那可不是賢德妃的表妹長樂縣君嗎?”

水實熙:……

“阿嚏!”

遠方正逛兵器鋪的赦生忽然打了個噴嚏,端詳了下被自己端在手中的重戟,輕輕松松的一扔,向柳湘蓮道:“還是太輕。”

柳湘蓮黑了臉:“都九十九斤了還嫌輕?關雲長的青龍偃月刀也才八十二斤!逛了那麽多家兵器鋪子,哪家的你都嫌輕,你竟是要準備把誰拍成肉泥!”

作者有話要說: 提問:情敵上線,猜猜看赦生ko掉他需要幾個回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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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癡心

赦生這陣子總覺得背後陰陰的,像有什麽不好的事在他不知情的時候發生,可思前想後總是不得其解:生意場上高歌猛進,日進鬥金不在話下,他還就勢在各地繁華的城市開了幾家商鋪,算是将自家的商業系統初步建了起來;想插手、想搗亂的宵小該警告的警告該恐吓的恐吓,也收拾得服服帖帖;又在各處招募了一批可造之材,武學上的、經濟上的、手工藝上的,為商團的後續發展做了人才儲備……完美!

可他還是覺得不對勁,比起智略,他從來都更相信自己的直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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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神疑鬼。”柳湘蓮笑他。

“吾本就是鬼。”赦生下意識的想要回他,只是心念一動,想到當年自己初次聲明自己是鬼族時吓得黛玉嬌臉雪白的樣子,便将話咽了回去。

雖然只是一點點小小的趣味,他也只想讓它獨屬于他與黛玉之間,絕不與第三人分享。想到黛玉,他的目光不禁落于手腕之中。去年今日,這只手腕上還結着五色明豔的五色縷,那是黛玉親手所編,親手為他系上。時至今日,他依然能清晰的憶起她發縷的淡香,日光投射在她纖長而微卷的睫毛之上所泛起的烏木的也似的幽光。

可惜今年的端午,沒能與她共度。不知她在準備五色縷的時候,有沒有備下他的那一條?

“姑娘,上上下下的人都散過了,你還餘着一條五色縷做什麽?”雪雁端了茶來,正看見黛玉将一條編得格外明豔的五色縷托在掌上端詳,不免好奇。

黛玉微微一笑,随手拿了本書,就将五色縷夾了進去:“我樂意,我就是想留着給自個兒白看着,你管得着麽?”目光一怔,卻見自己随手抽來的正是一本《玉奚生詩》,五色绮靡的絲縷将書香隐隐的詩句壓去了一半,只見露出的部分寫着“春心莫共花争發,一寸相思一寸灰[《無題·飒飒東風細雨來》,李商隐]”。

竹露低垂,龍吟細細,綿而沉的情思漫若潮水,霎時将她淹沒。

不知赦生此時在做什麽?他必然是忙的,今兒可是端午,他身邊沒個人照料,也不知道有沒有人記得編禳災祈福的五色縷給他戴上……不,就算有人備了給他,他也必不會戴在身上的。這些小巧飾物,除非是我親手做的,他絕不會讓外人給的東西上身。

可惜我沒有大姐姐的本事,不然越山渡水去将今兒編好的五色縷給他戴上,也是好的。

黛玉雪頰微粉,“砰”地用力合上了書。

彼時彼刻,另一人亦沉在滿腔相思中無法自拔。晨起皇帝分賜百官宮扇,特意命人挑了今年江南新貢的上好宮扇一盒賜給皇長子水實熙,內中一柄團扇尤為精工,上畫着美人執纨扇倚修竹顧盼而笑,用色清雅,又題了杜工部“絕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的詩句在側,十分清秀別致。水實熙把團扇抄在手裏,翻來覆去的看了又看,又盯着扇子上的仕女圖發了一陣呆,只覺黛玉的倩影在眼前不斷晃着,晃得他幾乎不曾亂了心神。

此番為他選妃,雖然由父皇與皇後主辦操持,他不便過于關心,但事關己身,怎可能有全然不理會的道理?長樂縣君先前也是他議婚的熱門人選,先前只道她身世單薄,并非王妃的上佳人選,卻未曾想到果真見到其人,才發現世間竟當真有這樣一種美貌,堪以“驚心動魄”來形容。

他将團扇輕輕擱在書案上,起身向外走。總管太監連忙跟上:“殿下,咱們去哪兒?”

“去找母妃。”水實熙揚聲道,頓了頓,情不自禁的一笑,“商量一件大喜事。”

大皇子的生母淳妃進來時,元妃正在靜坐熏香。早在來時淳妃便打聽過,今晚皇帝要來長信宮宿夜,元妃必是在為接駕做準備。升沉淼白的煙氣模糊了她的神情,惟見裙裾深翠,肌膚如玉,全然沒有其他等待接駕的嫔妃那副含情期盼的嬌羞之态,反而無端透着股不理紅塵的冷意。

不知何故,淳妃心裏驀地就是一陣發怯。她本是皇後尚為太子妃時宮中的一名洗腳婢女,因生得有幾分水秀,便承了雨露。她肚子争氣,生下了太子活到站住腳的長子,當年便封了太子良媛,之後太子登基,她順理成章的被冊封為妃,在宮中也算是一方人物。然而只有她自己意識得到,似她這等賤籍出身的宮妃,在與本為高門貴女的寵妃相對時,先天性的就短了一截。何況賢德妃脾性之古怪阖宮皆知,連皇帝與太後都無可奈何,對別人自然更是說翻臉就翻臉。嫔妃來訪自有太監、宮女通傳,這賢德妃明明已知道她來了,卻不起身厮見,可見在其眼中,她也算不得什麽。可此人慣是如此,縱是皇帝駕到也未必能熱切幾分,你又算是哪個名牌上的東西?饒是受了氣,卻也拿她沒法子。

不過,她此來可是要拿一樁天大的喜事來做人情,縱賢德妃再性情冷僻,也不會不識趣。兩人話若投機,最好再多拖上那麽一時半會兒——待到皇上駕到,屆時還可趁機見一見聖顏,豈不美哉?

想到這裏,淳妃心裏有了底,當即端正了下神色,理了理襟口:“元春妹妹。”

元瑤一動未動,只睜了眼:“淳妃姐姐倒是稀客,抱琴,看茶。”又說,“我現下不方便動彈,禮數不周之處,還望姐姐海涵——平日裏這個時候,原也沒有貴客登門的。”

宮中嫔妃大多心思乖覺,如非互為盟友、對方主動薦枕席以固寵,誰會在即将接駕的寵妃用晚膳前的時候湊了來?只說幾句便到了晚飯時候,這麽一個大活人呆在面前,你好意思無視她、不請她一同用膳嗎?吃着吃着,皇上來了,你好意思再當着皇上的面趕人嗎?輕而易舉蹭到了面聖的機會,是不是覺得自己很聰明?

如果有把握一舉拿下帝心,進而将那被蹭寵愛的寵妃壓得再也翻不了身,否則還是莫要使這點小心思的好——只是淳妃原也想不到這麽深遠,她是有事存在心裏便拖不住的脾氣,既有事找元妃,便恨不能立時把事情給辦了。什麽?恰好元妃這天要接駕?那正好,多坐一會兒就能見到經久不見的皇上了!

此時被元瑤拿話一壓,淳妃才反應過來自己選在此時來訪的不妥之處,可若是立時就走太也沒面子。兩人同為妃位,元妃有寵她無寵,可她有兒子元妃還連半個蛋都下不出來呢,怕她作甚!

一念及此,淳妃不怯反驕,微微昂了頭,驕傲而滿含了洋洋喜氣,說:“實不相瞞,本宮這回來,正是有一樁好事要跟妹妹說呢!”

“昨兒我們熙兒在禦花園逛的時候,”談到自己的兒子時,她的面容都在發光,“看見一位缥色衫子的姑娘,真真的生得美貌非凡,熙兒一眼就相中了,事後叫人一打聽,元春妹妹猜是誰?原來那姑娘不是別人,正是元春妹妹的表妹林縣君!”

說到這裏故意一頓,等着元妃接話,孰料元妃并不應答之意,只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淳妃呆了下,只得接着唱獨角戲:“熙兒打小長到現在,标致女人見過多少?還是頭一回對一個姑娘如此上心,特特的托了我這個做母妃的來向元春妹妹央說,要讨了林縣君回去做側妃呢!”

“哦?”元妃極輕的一點頭,“我那表妹有什麽好,能勞皇長子這麽上心。”

“元春妹妹這話說的,林縣君雖然生得單弱,可那臉龐兒,姐姐我看了都少不得要動心呢。”淳妃笑道,“我家熙兒的人品,元春妹妹也是知道的。他沒口的給我下了包票,等到林縣君過門,他保準會把她照顧得妥妥帖帖的,絕不叫別人委屈了她。”這個別人,自然指的是便是未來的皇長子妃了。

“此事,姐姐向皇後娘娘提過嗎?”元妃似無意的問了一句。

“哪裏用得着那麽麻煩?”淳妃甩了甩帕子,得意道,“姐姐這兒就向妹妹這麽一提,妹妹如果也覺得合意,就和姐姐一起去皇後娘娘說,不就成了?以後咱們兩宮也就成了親家,更親香了!”

“哦——”雖要預備接駕,但元妃并無盛裝繁飾的意向,只将一頭鴉羽烏發挽作簡單的抛家髻,戴了玉葉冠,鬓側着了枝極小的石榴子步搖,垂了長長的銀色流蘇至額角,那側的眼尾點了一點鶴形靥钿,色卻如深黛,側目視人之時,目光流眄,極是清冷,“士大夫之女,世家遺孤,欽封的縣君,做皇子側妃,原也是擡舉了她。”

饒是淳妃再沒有察言觀色的天賦,聽她口氣,也隐隐覺得不對,一句早早預備好的“妹妹果然和我想到了一處”生生的卡在喉裏,還未及琢磨出合适的話之時,元妃已面色一沉:“送客!”

言語上并不淩侮之意,可此時此境說此話,便跟“你給我滾”無甚區別。淳妃面色紅了白白了紅,悻悻的說句:“我不擾你了,賢德妃,你好好想想,給你面子時你不好生接着,仔細日後做不了人!”就落荒而逃。

一個宮女憤憤道:“皇長子自己現在還連個爵位都沒混上呢,還敢淘汰咱們縣君!”黛玉常來長信宮,一度甚至當過長信宮的主事,許多小宮女對她印象頗佳,又知道元妃心愛的妹妹惟有這一個,親兄弟、親妹妹都還要靠後,眼下元妃大怒,她們自然更是替主子出氣。

“平日不登門,一登門就提這麽喪氣的事,淳妃娘娘也忒……”抱琴也說,“可縣君的娘家,也确實指靠不上。只這一條,日後選婿怕就艱難了。”

“長樂的婚事自有人操心。”元妃不知想到了什麽,居然笑了一笑,“倒是淳妃,中宮這一胎還未落草,她家就擺起太子爺的氣派來了。挑剔長樂身子骨不好、娘家勢力不足,想要她做側妃?”

她望着鏡中女子清冷端豔的妝容,緩緩的擡手,一樣一樣的拆下了簪環。

正妃也不給你!氣數将盡之人,休想禍害好人家的女兒。

尋常宮妃接駕,多至門前等候,可元妃近年來性情益發的古怪,別說去門外候駕,便是皇帝到了她跟前,她肯主動擡頭給個笑臉都是奇事。是以當太監飛奔而來,向皇帝彙報“賢德妃娘娘已出長信宮迎駕!”之時,皇帝不感驚喜反覺驚吓,而當落輿之際,看到元妃的那一瞬間,這種驚吓感頓時燒得更盛。

只見元妃一襲素衣,披發赤足長跪在地,面肅若雪,口稱:“請陛下允罪妾離宮別居!”

皇帝吓得險些從輿上栽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元·影後·瑤上線,不知道皇長子能不能扛過這波攻擊?

感謝傾愉愉與摸摸頭兩位親的地雷

☆、妄想

元妃這一跪,整個長信宮的宮女太監登時齊刷刷的跟着烏泱泱的跪了一地,聲勢煞是駭人。她本生就了一頭美發,這般松松散散的一披,逶逶迤迤的流瀉,襯以玉骨冰肌,委實是極美的。可眼下帶給皇帝的沒有驚豔,只有驚吓:“好端端的,元兒你這是要作甚!”

這這這不是脫簪待罪的陣容嗎?

元妃伏地不起,直到被皇帝再三往起攙了又攙,才順勢揚起了臉,神情凄然,雖則半分淚意也不見,可參考她慣常面若冰霜的樣子,這幅模樣已可以用“泫然而泣”來形容了:“陛下莫要問了,直接把罪妾貶出宮去就是了。一了百了,也好過成天提心吊膽的。”

皇帝“啊”了一聲。

如此楚楚可憐的語氣,如此欲拒還迎的措辭,分明就是後宮妃嫔們慣常用來告刁狀的配置嘛!自他有了妻妾、後妃之後,沒見過一千次也經歷過五百次,早就見怪不怪了。可是阖宮皆知元妃的脾氣,她何時是個與其他妃嫔置氣鬥嘴的人?她一般有氣都是直接朝皇帝撒的好吧!與其相信她會告人刁狀,還不如相信她會被一道九天玄雷劈中轉型做溫柔解語花來得現實。何況如此的嬌嬌柔柔,如此的誠惶誠恐,由平素清冷的元妃做出來實在是太過新鮮又可憐……

皇帝會吃這套嗎?

皇帝怎麽可能不吃這套?他簡直不要再吃這一套了好不好!

被準确戳中萌點的皇帝當即挺直了腰杆,一手攙着愛妃,一手憤然拂袖做霸氣側漏狀:“哪個夠膽的把元兒吓成了這幅樣子!”

适才長信宮的宮女、太監們陪元妃跪了一地,此刻她起來了,他們可還沒起,聽皇帝如此質問,紛紛凄凄慘慘的磕頭如搗蒜:“啓禀皇上,奴才們萬死也不敢驚吓娘娘半分啊!奴才們也不知是何緣故……一刻鐘前淳妃娘娘走後,元妃娘娘就胭脂也不施了,眉也不描了,成了現下這幅模樣啊!”

很好,說是什麽都不知道,這不該告的狀還是告了嗎?皇帝懶怠理會他們的小心思,轉而迅速運用起每個嬌妻美妾衆多的男人的必備素質,耐着性子調解起妃嫔之間的矛盾來:“淳妃向來性子促狹,你入宮也有些年頭,怎會不知?不理她便好,怎地還和她怄氣起來?鬧成這副模樣,可是傷了體面。”

“體面?罪妾還有何體面可言?”元妃抹了抹眼角,從皇帝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見她被墨發修飾得分外柔美的側臉,眼角微微泛紅,梨花帶雨的樣子頗為可憐可愛,“罪妾又豈不知自己人微位輕,哪裏招惹得起位高氣粗的淳妃娘娘?和她怄氣?罪妾配麽?罪妾倒成了才進宮的新人了!”

皇帝連忙安撫:“你與她同居妃位,哪兒來的高位低位?別一口一個‘罪妾’,聽起來不像樣。”

“原來臣妾與淳妃娘娘同居妃位麽,臣妾怎麽不知道?”元妃冷笑,“今兒淳妃娘娘過來向臣妾讨臣妾的表妹長樂做皇長子的側妃時,怕是也不知道臣妾與她同居妃位,不分高下的!”她啐了一聲,“當年林如海臨終前推財朝廷,一片忠心天日昭昭,如此忠良臣子,身後卻無子嗣可承家業,獨有孤女一名托孤給了賈家。陛下感其忠心,本着體恤之意,賜林氏‘長樂’的封號,自是望她無憂長樂的。淳妃娘娘上下嘴皮子一碰,紅口白牙的,就要讨她做側妃?”

皇帝若有所思:“原來是這麽個回事呀……這門婚事也不是不可行。熙兒那性子,果真中意長樂,定能護她一生無憂長樂,你莫要想太多。你要怕你表妹家室單薄,日後被正妃欺負,朕在成禮前多多賞她些嫁妝就是了。”

“臣妾只怕自己想得太少!莫說長樂人小福薄,家中只想撿個寒門小戶把她聘出去,萬萬不敢高攀皇家。”元妃清冷冷的笑了一笑,“便說長樂好歹大小也是封君,婚事自有家人和朝廷做主。淳妃娘娘果然中意,便應向去向皇後娘娘提,向皇上提。如今皇長子的正妃人選尚未定下,皇上與皇後娘娘也未有為皇長子遴選側妃的風聲透出,淳妃便越過了二聖,公然登門向臣妾索長樂為皇子側妃,觀其十拿九穩之狀,竟全然不給臣妾商議的餘地!臣妾避而不談,她便警告臣妾‘仔細日後做不了人’!”

她以袖掩面,發出幾聲啜泣:“便是不谙後宮事務如皇上,也知道臣妾再年輕識淺,也與她同為妃位。縱使言行有不到之處,自有太後娘娘、皇後娘娘訓誡教導,何時必得要聽她吩咐行事了?稍有拂逆之處,便出危言以恐吓?如今她待臣妾已不講情面至此,他日……”

他日倘若陛下駕崩,以淳妃之狹隘心胸、跋扈作風,試問陛下生前的血脈、愛寵,她能容下幾何?

“與其坐等他日零碎受辱,還不如一了百了,早早出宮便是了!”元妃嗚咽道。

皇帝聽着聽着,臉上漸漸變了顏色,此時更是勃然大怒:“好個淳妃,誰給她的膽子!”

淳妃為子索要黛玉為側妃一事可大可小,往小裏說,不過是一名低情商卻又愛子心切的母親急着給自己的兒子讨一房美妾卻無意中忽略了頂頭還有數重上司罷了;而往大裏說,無視皇後、威脅宮妃、逼勒士大夫之女,她樣樣擦了邊。最嚴重的是,她臨走前的那句氣話犯足了帝王的忌諱。

漢時景帝曾有意立太子之母栗姬為皇後,便以善待諸妃嫔及皇子之言試探,不意栗姬口出怨怼之語,景帝因之不滿,太子日後被廢也不乏此事的影響。而如今的皇帝最大的心病莫過于子嗣之事,自己已不算年輕,偏偏除皇長子外的諸子實在年幼,倘若自己有個不測,諸子沒有可靠的保護者,難保會出事。好在皇長子待諸弟向來親和,皇帝才放下幾分心,可他哪裏想得到自己一個着眼不着,皇長子之母背後居然張揚到了這等地步!

元妃是宮中最受寵的妃嫔之一,她尚且要為了名沒個影的側妃出口威脅,日後甚或他有個不幸,她會如何待這些寵妃們,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

朕還沒死呢!

“忠良之後,豈能容她這般挑挑揀揀?賤婢出身,即便忝為高位,也洗不脫小家子氣!”皇帝幫着元妃罵了半夜淳妃,才哄得她回轉了顏色,昏頭漲腦的歇下,心下兀自氣惱不休。因此下便存了主意,定要好好的查一查皇長子目近來的行徑。

次日皇帝起身後便命人調查,得知皇長子并無劣跡,可元妃告淳妃的句句也确非刁狀。淳妃回自己的寝宮後确曾大罵元妃“不識擡舉”,且從前雖然低調,可随着皇長子漸受重用,行事的跋扈程度也确是水漲船高,只因其他高位妃嫔不搭理她,倒還不顯山露水,可一般的低位妃嫔被其欺淩者不知凡幾。皇後也曾訓誡過,反被其暗諷無子,氣得再不管她。

看完密奏後,皇帝黑着臉在心底做自我檢讨:長子不可動,可淳妃近來如此張狂,也全因長子被擡舉太過。倘若再為其擇一廣有羽翼的妻族,兩下合在一起,不出兩年下來還不反了天了!

之前皇帝念在此子母家寒微,生恐他根基不穩,有意給他擇一得力岳家做倚靠,便将家世稍次的一并淘汰了去。此刻遞上的名冊裏記錄的閨秀竟無一娘家不得力的,皇帝挑來挑去挑不出一個滿意的人選,索性令欽天監報了星宿不利,暫緩皇長子選妃之事,來年再議。

皇帝正在焦頭爛額篩選兒媳婦名單的同一時刻,皇長子正坐在書房之內,一筆一劃的臨着帖:“‘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游絲’……真真是好詞。”擱了筆,存思遐想,“也不知道母妃與元妃娘娘商議得如何?”渾然不知自家母妃輕而易舉的就把元妃給得罪了個徹底,而阖宮有名的不與女人生是非有氣只會朝皇帝撒的元妃則生平頭一回的黑化,在挑撥皇家父子情分的奸妃路線上徹徹底底的跑了個來回。

而此時此刻,黛玉也渾然不知自家大姐姐是如何唱作俱佳的給她的觊觎者的媽在皇帝面前上了帖分量十足的眼藥,她正忙着在心音裏和赦生掰扯:

“你到了蘇揚之地了?那兒的山水亭臺看得可還順眼麽?”

“不不,不用忙着給我捎東西,你只管做你的正經事,有那閑的功夫四處逛逛,好生看看各處的風土故事,回來細細講給我聽,我就心滿意足了。”

“不用缂絲的緞子!金啊玉啊的都不用!”

“也不用古董!你從前送我的便足夠多了,再帶回來我可沒處摞去!”

“唉,自打離了家,就再沒嘗過揚州大明寺的泉水,你當真是要為我好,便捎些與我好了。”因知赦生對這些文雅之道一竅不通,又特特的叮囑,“白日裏是個人都派人來打水,氣味渾濁得厲害,必得要夜深人靜後汲的方好。”

“這就盡夠了。”

正勸着,忽聽外面一陣亂嚷,又是“不得了要打壞了”,又是“別裹亂小心驚着各位姑娘”,亂哄哄得頗為擾人,忽然雪雁快步走了進來:“姑娘,大事不好了,寶玉不知怎麽給二舅老爺拿住在外頭,大家都說二舅老爺喊着要打死他呢!”

作者有話要說: 就這樣,元妃在奸妃之路上跑出了一個漂亮的成績……

感謝摸摸頭、人面桃花傾愉愉三位親的霸王票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游絲——徐再思的《折桂令·春情》

☆、兩處烏龍

“二舅舅要打死寶玉?”黛玉這一驚非同小可。若說賈政對寶玉的看法一年總有那麽三百六十天在“不成器的不肖子”與“不學無術的孽子”之間打轉的話,那總還有剩下的五六天的功夫還是頗覺滿意的,不管滿意的理由是他的雜學還是相貌,總歸只是一位嚴父的恨鐵不成鋼而已。雖有那麽些回喊打喊殺的厲害,可陣仗鬧得極大,哪一回不是在賈母與王夫人的淚水攻勢下大事化了、小事化了的?雷聲大、雨點小的鬧了這若許回,再聽到“二老爺要打寶玉”後,便是最不伶俐的小丫頭、小厮都不會當真話去聽了。

可這回不同,不是要“打”,而是要“打死”!

“寶玉好說歹說如今也是有功名在身的,二舅舅再看不慣他不務正業也不至如此,他到底是怎麽惹着二舅舅了?”黛玉忙問道。

雪雁“嗐”了一聲:“還不是他和金钏兒混玩鬧的!”

原來這兩日翰林院放假,因暑氣太毒,寶玉無心外出玩耍,只好回家呆着。今日去王夫人房中請安,碰見王夫人打盹,一旁給她捶腿的金钏兒也雙眼迷離,看看就要睡着的樣子。寶玉自幼原是跟丫頭們混玩慣了的,別說什麽梳頭發、吃胭脂這些看似旖旎風流的細事,便是連自封“绛洞花王”這般可笑的綽號都是他幼時幹過的營生,見她這一副酣眠如醉的嬌憨模樣,如何能忍住不逗着玩的?當即便伸出爪子摘了她的耳墜子。

金钏兒睡意霎時被驚飛,睜眼一看,見寶玉正雙眸晶亮的看着自己笑,不由笑了笑,又佯怒道:“真是要死,大熱天的,鴉眠雀睡的,你混鬧什麽,太太還在呢!”

天性生就的癡纏性子,寶玉慣是甜言蜜語張嘴即來,一套一套停不下來的,見她嬌嗔可愛,忙笑道:“好姐姐,我和你好,太太也是管不得的。這些日子我在翰林院聽講,總也沒空在家,許多日子不見,看着姐姐倒覺得清減了好些,是苦夏的緣故麽?”

“可不是麽,天氣熱,看什麽東西都膩歪得很,吃不下東西,能不瘦麽?”金钏兒低低的笑道。

寶玉忙柔聲說:“趙侍郎府裏才送來了些新鮮果子,用水晶缸湃着呢,味兒酸甜,顏色看着也鮮嫩,我叫襲人送些過來,你掙着吃兩個,保不齊就開了胃,便是吃不下,看着也是清爽的。”餘光瞥見金钏兒腕上系着的五色縷配色好看,便笑道,“姐姐就手上系着的五色縷送我吧!”

金钏兒啐道:“才送我兩顆果子,就要搭我的東西做回禮?這麽小氣,還好意思說自個兒是爺們兒!”

寶玉笑嘻嘻的盯着她瞧,脫去了孩童也似的稚氣,他已長成了明潤清朗的少年模樣,眉眼秀致,一雙眼恰似一泓潋潋秋水,直讓你的目光不經意的便被攝住,被漾了開去。金钏兒被他這般目不轉睛的瞧着,粉白的俏臉忽而飛紅,立時反手便準備摘了腕上的五色縷扔了給他,連何時中斷了為王夫人捶腿都未曾留意到。

如此情态,委實令寶玉嘆憐不已,遂悄悄地說:“我向太太讨了你,咱們長長久久的在一處吧?”

過往寶玉曾說過不知多少回讨人的話,要讨金钏兒的,讨彩雲的,讨彩霞的,讨鴛鴦的……情知他是在鬧着玩,其性質差不多等同于“好姐姐你多理我一理”的撒嬌,衆丫頭也沒人把他的話當真,金钏兒此刻本應理所當然的繼續當玩話去聽下去,可心裏翻來覆去的回想着适才寶玉那個軟綿綿得令人心熱的眼神,她便止不住的臉紅心跳,去摘五色縷的那只手不覺也頓了下來。

王夫人近來甚是心煩。

寶貝兒子高中傳胪,順利的入了翰林院學習,雖還未有一官半職傍身,不過也有了朝廷撥給的廪糧錢款,縱然數目不多,但大小也算個吃官糧的人了。只要潛心學習,從翰林院學成出來,屆時或留京做官,或放外任,哪條路不是前程似錦?這本是件令她揚眉吐氣的大喜事,無奈寶玉這孩子實在不讓人省心,頭先趕科舉是由元妃授意、賈政暴力鎮壓才考出來的,如今目的達成,他便懶散到不成樣子,翰林院的課雖也去上,可是人在心不在,回來被賈政一問,也不知他聽了些什麽、幹了些什麽,支支吾吾的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賈政有心再嚴加管教,但一來他又不能把自己挂在寶玉身上跟到翰林院去監督兒子認真聽講,二來他與元妃早有約定,待寶玉金榜題名便不再幹涉他的私事,因此上心中縱積累了萬千怒氣,可也無法發洩出來,至多只能跟王夫人唠叨幾句——雖然一個不小心就倒豆子似的唠叨得過于長篇累牍了些。

如果世上有哪種人是令王夫人最為痛恨的,那絕對是帶壞了她家寶玉的人,沒有之一。這幾日連番被賈政唠叨說寶玉好容易高中卻益發的不學好,目測要給翰林院踢出去,不知道是給什麽人帶壞的雲雲,心下早就窩了一團火。入五月來天氣燠熱,即使穿了最涼快的紗衣也覺得渾身汗津津的,黏膩的感覺自然令人更增煩躁。加之睡眠初醒,正是暴躁的時候,睜眼一見遠處寶玉癡癡含情的樣子,近處金钏兒又是如此一副少女懷春之狀,便以為找到了罪魁禍首,登時氣不打一處來,掄起手便狠狠給了金钏兒一巴掌:“好你個不知廉恥的小賤蹄子,鎮日就只知道勾引爺們不學好,原來是你帶壞了我的寶玉!”

金钏兒只覺得半邊臉火辣辣的疼,一腔绮思登時吓得飛了,忙跪下辯白:“原是二爺要看我的五色縷……”

王夫人哪裏還肯聽她說話,狠狠的又給了幾巴掌,金钏兒也不敢躲避,只好咬着牙硬挨着,鬧到這個份上,外間的媳婦婆子們登時湧入相勸:“太太仔細手疼,若真是惱了金钏兒,交給外面打幾下就是,沒得倒落得自己氣着了身體犯頭疼。”

又有機靈的道:“太太您想啊,旁的人家裏差不多年紀的爺們哪個沒有兩個三個的屋裏人,咱們二爺偏一個都沒有,怎會不淘氣?貓兒哪有不愛腥的?與其讓他在外面拉些香的臭的在屋裏,不如咱們自己挑個好的。二爺自己已選定了金钏兒,您老成全了他不正好嗎?爺們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不是好事?金钏兒又是您老□□出來的,模樣兒、人品都是頭挑的,開了臉給了二爺,這不是兩全其美嘛!”

“二爺如今不比從前是小孩子了,為個丫頭子打打殺殺的,傳出去到外面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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