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信物get~長生君默默滴遙望…… (31)
情過後便忙不疊的脫身請辭。這般超俗清高的人,如今卻開口要一個小丫頭,事出反常,必是動了真怒的。自家姐妹,平素怎麽玩鬧嘲笑都是小事,可果真動起氣來,還需認真安撫才是。故而聽了事情的原委後,探春當即去潇湘館,決心陪個不是。
出乎她意料的是,黛玉正坐在繡墩上看紫鵑插花,眉間凝思的樣子,固然不見半分歡喜之色,可也沒有她預想的義憤之狀,見到她過來,甚至還淺淺的一笑:“三丫頭你來得正好,看紫鵑的這瓶花兒布置得可還好看?”
探春這才記起看紫鵑所插的瓶花,見所用的花卉皆是時新的鮮花,嫩黃淺紅的色彩,配上青碧的草葉,煞是悅目,最妙是配了一只雨過天晴的膽瓶,色潤如水,窗棂間的一線明光映照其上,那瑩潔的釉面便似活了一般,水色潋滟不可方物,當下贊道:“新鮮可愛,配上這瓶子,益發不凡了。”
黛玉笑意微斂:“這是我從姑蘇帶來的清水寶瓶,可巧整理箱籠的時候翻出來了。既合了你的眼緣,不如連花帶瓶就都送與你。我想,就擺在你正廳中央的那幅顏真卿的墨寶旁可好?”
瓶者,平也。探春心知黛玉在借物暗諷自己,當即正色而笑:“林姐姐,你就別擠兌我了。那錢槐之事确是我失察,方才我已使了人去訓斥他,以後定不會再容他興風作浪。”
“無風,怎會起浪?”見她言語之間偏袒之意甚濃,黛玉面上霎時笑意盡失,“我只問你,糾纏騷擾未嫁女子,就只有一個‘訓斥’而已?”
探春本以為以黛玉素日的脾性,此番只要自己擔了這事,小懲大誡一番即可揭過,沒想到超逸如她,卻在這等小事上不依不撓起來,當即微微變色:“林姐姐,好歹看在我的顏面。”
黛玉盯着她瞅了一會兒:“這陣子,阖家上下也是生累着你了。”
探春心頭微顫,笑容頓時有些維持不住:“林姐姐這是哪裏的話?我不過是奉了太太的意思,照着規矩行事罷了。”
“若真那麽容易,你這陣子又為何清瘦了這麽些?”黛玉不再看她,只目視着窗外清涼婆娑的竹影,“鳳丫頭一病,家裏的事有一大半全靠你調停,你勞心勞力,我知道;大嫂子性子綿軟,寶姐姐事不關己話只說三分,面上雖有三個人,實則什麽都指着你獨個兒,我知道;你需要靠得住的人做心腹臂膀,他們願意幫扶你,你自然要擡舉他們,這是正理,我知道;你心裏對趙姨娘、環哥兒有愧,想貼補貼補趙姨娘的親戚,此乃人之常情,我也知道。可若是惟知擡舉而不思約束,這究竟是愛之還是害之?倘若柳五兒當真被逼得尋了短見,那錢槐是怎樣的人,當真配擔得起一條人命?”
不待探春反駁,她接着道:“咱們姐妹自小一同長大,你素有志氣,不似我們這等沒見識的。可你也該明白,顏面總是要靠自己來掙。今日仗着你的勢行逼婚強娶之事,明兒便敢頂了你的名頭魚肉一方。你擡舉得了他們一時,難道還能縱容他們一世?重情也需有道,你是何等心高磊落之人,如今已為着這一幹蠅營狗茍之輩而在姐妹面前失了顏面,果真容得他們日後闖下潑天的大禍來,翌日你又當如何自處?真是何苦來哉!”
探春怔住。她在趙姨娘與賈環被逐出榮國府後便存了心病,她的行事偏頗之處既能被黛玉瞧出,她自己又怎會不知?只是惦記着姨娘與弟弟被趕走時自己滿心的無能為力,如今阖府權柄在手,一面警醒自己要大展手腳揚眉吐氣,絕不可留下半點令旁人可指摘之處,一面又不由自主的将那群她并不承認的親人擡舉一分,再擡舉一分。如今被黛玉毫不留情面的指出心事,将那句“如何自處、何苦來哉”反複咀嚼,忽然心底一陣酸楚,只覺微熱的濕意在面上蔓延,卻是不知何時已落下淚來。
看着她的凄楚模樣,黛玉心中不忍,想到柳五兒的境遇,還是狠下心道:“這瓶花我回頭就差雪雁送去你那裏。”又吩咐随探春而來的侍書,“服侍你家姑娘洗臉去吧。”
探春搖首,以帕子拭去淚痕,向着妝鏡照了照,确定面上脂粉未亂,徑直向黛玉告辭:“林姐姐以君子良言坦蕩告誡于我,我要是再做小人,又成了什麽人?”當日,錢槐即被以“不行正事、玩忽職守”的名頭摁住領了一頓板子,連帶着其父母都扣了三個月的月錢。隔天,柳五兒的身契便由王夫人點頭交到了潇湘館。潇湘館地方狹窄,無法安置病人,黛玉即命人将重病不起的柳五兒挪去林府好生照顧調理。
她此番行事,固然令柳五兒一家感激不盡,潇湘館的人要茶要水,答應的聲音都比往日響亮十倍,阖府下人更是對她刮目相看:“原來只道是個風吹不得、雨澆不得的嬌怯怯的美人燈,誰想到發起性子來,連剛強的三姑娘都要避讓三步、二太太也要退讓三分,真是個厲害人——不過她是老太太心尖尖上的人,別說柳家的只是女兒生病,就算真死了女兒,她潇湘館的人過來,柳家的還敢不好生伺候着?她大動幹戈的替人出頭,也忒愛攬閑事了些。”
這等風言風語,傳入紫鵑耳中,除卻一句“不許跟着那起子黑心爛肺的人亂嚼舌根”的淡淡申戒,惟有從容一笑。藕官倒是深覺不平:“攬閑事、掐尖争勝,他們把咱們姑娘當成了什麽?怪道有句俗話,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想了想,心下又不安起來,悄悄地問紫鵑:“三姑娘這回被咱們姑娘掃了顏面,會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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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想着,只要黛玉肯為五兒說幾句話,讓那錢槐能投鼠忌器,她已心滿意足了。誰想到黛玉不僅幫了五兒,甚至還尋了探春的不是,徑直為柳家全家都出了一口惡氣?鳳姐病勢未愈,李纨綿軟,寶釵守拙,探春便是榮國府如今真正的掌家之人,藕官再自小學戲不知外事,也明白不可得罪掌權之人的道理。自家姑娘如此鋒芒畢露,當真妥當嗎?
“三姑娘不是糊塗人。”紫鵑笑道,“哪怕三姑娘心下記了仇……”
她垂頭,看着手裏繡花繃子上已成形的飛鶴穿雲,面上的笑容素來是溫秀可親的,此時映在藕官眼中,卻驀然讀出了幾分無奈的縱容與疼惜:“咱們姑娘若肯理會那些,也就不是咱們姑娘了。”
二女正絮語間,只聞清音流盼于竹簧之間,水色淼淼,澹蕩高古,卻是黛玉正在撫一曲《潇湘水雲》。藕官近日跟着黛玉頗用心學了許多翰墨文事,知曉這是南宋琴家郭沔凝望九嶷潇湘之雲而寄興所作的曲子,《神奇秘譜》中贊其“有悠揚自得之趣,水光雲影之興;更有滿頭風雨,一蓑江表,扁舟五湖之志。”
身陷塵網,心游太虛,這世間的龃龉茍且,從來都無法萦染她半分。
“我跟了位不與衆同流的主子。”藕官驀然意識到。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花了這麽多筆墨,作者菌其實只是想說說自己理解的黛玉。
救五兒,會得罪錢槐背後的探春,會拉攏柳家的人心,柳家的又管着大觀園的小廚房,位置重要可以借機做些什麽事……這些都是旁人所揣測的機心,而在黛玉,她就是單純的覺得人命可貴所以出言救人,沒有其他。暗諷明誡探春,會不會語氣過火令姐妹生隙,讓這位現任的掌權者給潇湘館的人穿小鞋,這些也都是旁人會揣測的機心,而在黛玉,就只是單純的擔憂探春會走邪路,只有如此。
心機經營,衡量利弊,以她的聰明當然不是做不到,只是她不屑理會而已。做這樣的人的追随者會很辛苦,可這樣的人,往往也令人心折而追随,哪怕結局有很大概率是不得善終。
赦生還在往回趕的路上,所以暫時沒能上線,嗯。
感謝鴛塵亂、摸摸頭、平平無奇路人乙、三郎四位親的地雷
☆、前程問蔔
風起青萍,表面的笙歌太平,在為暗處紛湧的潛流沖垮之前,往往還需要一個小小的契機。
五月末的一場雷雨後,皇後為當今皇上誕下了後者迄今為止第二個、卻是唯一一個尚在世的嫡子。這名健壯的男嬰呱呱墜地後,迎接他的便是整個大淮帝國最為盛大的歡笑與榮寵。他也實在會生會長,不僅口鼻肖似他的父皇,眉眼更是能看出幾分太上皇的影子。當下不僅皇帝樂得喜不自禁,連輕易不與孫輩親近的太上皇也忍不住移駕親身來探視這個嬌嫩的嬰兒。
六月六蟲王節的時候,為祈小皇子健碩康泰、百病不生,太上皇更是親自為小皇子沐浴,連太後、皇帝都只能被擠在旁邊,眼巴巴的看着小皇子貼在自家祖父的懷裏,聽着他中氣十足的嘹亮哭聲,別提有多眼饞。衆妃嫔、衆皇子皇女亦是齊齊盛裝出席,衆星拱月,未來帝國太子之位究竟會花落何家,答案已不言可知。
在一派明媚歡笑裏,前些時日裏尚風光無限的皇長子水實熙似乎泯滅了存在感。而淳妃人前人後更似是短了一截一般,兒子為自己所帶來的虛幻的光明前程所化的底氣被抽空後,低下于人的身份與不讨喜的性情化作沉沉陰雲重新将她密不透風的包裹起來。皇子皇女,宮妃宮嫔,太監宮女……她只覺得所有注視向自己的眼睛都寫滿了幸災樂禍的譏諷與嘲笑,因此上,她連最親近的宮侍都不愛跟其開口說話了。
成王敗寇,往往便在這春風化雨之間決定了終局。無論甘心與否,皇長子一系都注定将成為朝上與宮中的隐形人。至于黛玉曾被他們牽連而生出的小小風波,自然更是無人會提及了。即使是不讨喜如邢夫人,也只會說“虧得當初聽了娘娘的話,沒讓迎丫頭跟皇長子攀親,還是咱們老爺的主意正,許了的孫家家資豐厚,那孫紹祖襲了指揮之職,現在兵部挂名候缺,将來前程無量,未必比旁家差的。”言下炫耀之意甚濃。
王夫人十分無奈。當日殿試放榜,元妃當機立斷的給探春抓了一名二甲進士,派宮人堵上門去送了貢緞十匹、如意一柄,又索取了該生的扇子做信物,待榮國府知道的時候,婚事早被元妃拍板敲定了下來,想反悔都來不及了。該生家境尋常,能被賢德妃相中與其庶妹結親,正是天大的喜事,連忙搜刮家資整整齊齊的備了聘物,擇了良辰吉日上門提親,兩下來回走動,正式将婚事敲定時,已是七月初的事了。
照賈家的眼光看,探春這門婚事結得并不十分稱意。與榮國府比起來,這位未來的三姑爺家境簡直可以用寒酸來形容,饒是聘禮裏有大半是元妃幫襯添補的,剩下的小半也近乎掏空了他家的家底。且族中人口稀薄,生生尋不出一門能頂得上用的親戚,日後豈不是要靠老婆吃飯?也就探春是家中庶女,又慣是胸有乾坤的,夫家單薄些,也便于她一展手腳,由此觀之,這門婚事也不算十分糟糕。只是這份不盡人意落在邢夫人眼中,難免多出許多可供玩味的談資。
依元妃本意,是要包攬幾個妹妹的婚事的,邢夫人當時本是滿口答應,誰知回府後與賈赦一說,才知道丈夫早有意将迎春許給孫紹祖,且早向後者透了口風,媒人過些時日便要登門。邢夫人無法,只得回元妃“二丫頭的婚事大老爺已有了主意”,暗地裏不知後悔過多少回。一旦元妃為探春、惜春定下兩門絕好的婚事,日後姐妹相見,迎春豈不是要短兩個妹妹一截?迎春自個兒顏面無光都是小事,被外人議論起來,說她這個做後母的待女兒不周不慈,豈不惱人?
好在探春叫個窮酸得了去,那丫頭素來是個争強好勝不肯落人後的性子,私底下不知道要怎麽哭呢!
探春私底下有沒有哭,別說邢夫人不曾親見,連同住大觀園的姐妹也無從可知。賈母心疼孫女,有意将她在身邊多留兩年,趁此功夫多接觸家事,鍛煉些人情世故的能為,日後出嫁,婆家那個寡淡的樣子,少不得要靠她一人來支撐門戶。而衆姐妹見她先時精明威嚴如故,嚴懲了一個叫錢槐的小厮後意态變得益發的優容通透,更是看不出她對自家婚事究竟是何看法,平素都不好跟她談笑的。不過不管婚事是否逞心如意,好歹迎春與探春的歸宿都已落定。大觀園的姑娘們裏,一時只剩下寶釵、黛玉與最小的惜春尚待字閨中了。
惜春年歲尚小,倒不必着急,只是寶釵年紀最長,論理早該議婚,可上頭做哥哥的薛蟠還是個未婚人士,自然不好越過他操辦妹妹的終身大事。加之薛家在地方上雖屬一方望族,近年來光景一日不如一日,來到這天子腳下便益發的不起眼,人人提起她家時,不挂上王家與賈家的親戚名號,都分不清這所謂的“珍珠如土金如鐵”的薛氏是何方人物。縱使寶釵有豔冠群芳之姿,洞明世事之才,也顯得高不成低不就起來。
而黛玉的年紀比探春略長數月,素日得元妃青眼相看,元妃也暗示過賈家日後将親自為黛玉擇配。而阖家皆知賈母有意将黛玉與寶玉配做一對,見元妃此番越過了黛玉而徑自替探春擇婿,都以為元妃默認了這門親事,只待時機成熟便出言撮合,一時除了感慨元妃私心之外,倒沒有往別處猜測。
只是“前程”二字伴随着迎春與探春的婚事落定,到底還是在錦繡爛漫的大觀園中砸出了重重的印痕。幾位姑娘尚且不論,大大小小的丫鬟們早各自思量起來。女兒家出嫁便如再投一回胎,對姑娘們尚且如此重大,何況于她們這群做下人的?忐忑,愁悶,憧憬,擔憂……思慮的陰雲沉沉的在每個少女心中來回晃蕩,直到七夕攜着秋日爽朗明媚的風到來,方才将那沉甸甸的思緒沖淡了些許。
七夕古來便有女兒節之稱,閨閣女兒們将所有青春的向往、未來的憧憬、對婚姻的好奇寄托于乞巧問蔔之上。問前程,問福禍,問巧慧,無數纏綿而明媚的女兒心事盡數傾注于一根小小的乞巧針之上,大觀園群芳自也不例外。這日清晨,李纨早早命人在稻香村院中設了一張大案,用過午飯後,衆姐妹先後登門,親手将丫鬟們汲來的井水注入早已備好的琉璃海裏。
秋光清朗,午後又增三分燠熱,幾只琉璃碗被日光映透,清光流波于雕漆的桌面上,煞是華彩。姐妹們拈了針輕輕扔進去便回屋納涼去了,留下幾個丫鬟歪着頭瞪着碗底映出的針影,費盡心思的研究那波光變幻的影子究竟像什麽形狀。頭一個看出的是惜春的丫鬟入畫:“我們姑娘的針影看起來像朵雲彩呢!”
雲彩、鳥獸、花草俱是乞巧中最上等的吉兆,其餘丫鬟聞言都擁上去看,有覺得像的,有覺得不像的,都齊聲說“像”。入畫連忙入內恭賀惜春:“四姑娘,咱們得巧啦!”乞巧得巧是每個閨閣女子都無法抗拒的褒獎,饒是惜春素習性情冷僻,也不由得露出淡淡的笑容,佯裝若無其事的看了看其餘姐妹,方才問道:“別人的呢?”
侍書恰于此時進來,笑容滿面的叫道:“三姑娘,咱們是如意雲頭紋呢。”探春不信,只道:“雲紋便雲紋,小小的一絲影兒,你是多刁鑽的眼神兒,怎生還看出個如意來的?”
寶釵在旁笑道:“旁人乞巧得這麽刁鑽的影兒,我必然不信,可落在三丫頭身上,我卻是信得真真兒的。可嘆旁人乞巧唯恐兆象不夠吉利,輪到三丫頭卻嫌棄太過吉利。你若是嫌棄得緊,不如便把這份好運轉手送我如何?”
黛玉也道:“可不是麽!依我說,刁鑽的人必得有個刁鑽的巧影兒配方才不俗的。要是天公連三丫頭這樣伶俐的人兒都要敷衍過去,像我這等草木之人,可不是要連立足之地都沒有了麽?”
探春被兩人一陣打趣,不由笑開:“我不過是擔心她太顧着我的顏面随口渾說,倒招得寶姐姐一堆話,罷,是我白擔心了。”又指着黛玉道,“誰素日最是個說話刁鑽不饒人的,別裝作沒事人了。我倒要看看,今兒天公倒是要設個何等樣的刁鑽影兒和你相配,才不枉費了這個‘不俗’的名頭?”
正笑鬧間,迎春身邊的司棋、黛玉屋裏的紫鵑、寶釵身邊的莺兒也進來報告,原來迎春的針影如茉莉,寶釵的針影似牡丹,皆是吉兆,黛玉的針影卻呈現獸形,四足勁健,短尾短耳。
“倒像是一條狗兒。”紫鵑如是道。
碧水花影般的笑紋自黛玉眼底一掠而過,她目視紫鵑,糾正道:“不是狗兒,是狼才對吶。”
只是個針影而已,只要現出獸形便算作吉兆,是狼是狗……有什麽區別嗎?
一時間,一屋子打生下來除了狼皮褥子之外從未與該獸産生過半點交集的女眷皆感迷惑。黛玉卻沒有為她們解惑的意思,而是将眼光飄向窗外碧青的高天之上,眼尾沁着一點淺笑,那莞爾笑意便如揮灑于龍目之上的點睛一筆,登時令她清玉芙蓉似的臉容籠上了一層她們所不熟悉的無法形容的清豔光彩。
她們不知道,那是全心沐浴于愛戀的幸福之中的女子獨有的驕傲與歡悅的神采。
赦生說,他的商隊已然啓程回京,至多再過一月便可抵達京中。而此番待他回來,便是兩人正式議婚的時候……
黛玉悄悄的紅了臉,生恐被人瞧出異樣,忙借口“熱得緊”,忙忙的搖動着手中團扇。
作者有話要說: 大觀園衆女:是狼是狗……有什麽區別嗎?
作者菌:當然有區別!說沒區別的,蕾夢娜在哭泣好不好!赦生拖着他那三百丈長的狼煙戟快要殺過來了好不好!
嗯,這篇文都過了半數了才記起來分卷的事,作者菌這爛記性……
感謝鴛塵亂、摸摸頭、人面桃花、梧桐雨都市四位親的地雷
☆、無責任番外之異度魔界新春晚會
異度魔界,除夕晚宴,張燈結彩,群魔嗷嗷叫,一派歡樂的景象。
黛玉還是頭一回參加異度魔界的大型聯歡活動,她與赦生定情雖久,可着實的還只是新婚,難免帶點兒新嫁娘的羞澀與忐忑。然而無論事先腦中構想了多少為難的情形,當真身臨其境,才發現所有的擔憂盡是多餘。
因為眼前的場景,已非群魔亂舞所能形容。
無頭的僵屍大壇大壇的擡酒,自己自是沒法去喝,卻是盡數傾倒進了自己背後拖着的大缸。那缸喝得酩酊大醉,缸身上獠牙尖尖的大嘴一張,酒嗝聲裏,一對眼珠子滴溜溜的亂轉。
六個不看衣服絕分不清有何差別的糟老頭兒排排坐,劃拳拳。酒意深時,分不清誰的光頭更亮,誰的耳朵更尖,誰的長相更糟糕。陡然齊聲咯咯冷笑,居然摟抱在一起,化成了一堵灰不溜丢鬼氣森森的牆?
戴着鬼狐面具的白發壯漢在鮮紅披風的女将面前轉來轉去,冷聲冷氣的幫她擋酒;煙視媚行的素衣女郎搖着橘色羽扇淺笑,偶然疑似嬌羞的以扇遮面,再落下時露出的已是猙獰的鬼面;身姿婀娜的女将身披的青銅铠甲僅僅覆住雙乳、臀部等重點部位,扛着大斧走來走去,又是火辣又是狂野;還有蓮冠輕服的道者,滴酒不沾,笑意清和,在一衆亂竄的妖魔鬼怪裏顯得無比的遺世獨立……
“素還真怎會在此?”黛玉對四境略有了解,對于這位苦境名人自然不會不知,好好的除夕佳節,他不在琉璃仙境接受苦境各方勢力的朝拜,怎的跑來魔界來了?
赦生語塞,個中緣由實在不便在這裏道來,只道:“回去告訴你。”
黛玉知機,便不再問,果然素還真不過是略坐坐,點了卯便告退,想是急急奔回琉璃仙境扮演他應該扮演的角色去了。
去了一個,來了一雙,翹班去苦境多年才終于舍得回來的鸠盤神子出現在了大廳門口,還附帶了萬聖岩高僧一蓮托生一只。這位慣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魔者以那雙神秘的藍瞳環視群魔:“吞佛童子緣何不在?”
赦生的嘴唇抿出冷硬的線條:“吾陷落于迷津之畔的含光霧海時,曾受一疑似懷薰的幻靈指引。吞佛童子聽說後,即守駐于含光霧海之外。”
鸠盤神子默然良久:“吾之罪孽。”
“好友之罪,早于九峰蓮潃千載忏悔中贖清。”一蓮托生道。
赦生童子不再理會他們,轉頭走了幾步,拉過任沉浮:“通知萬聖岩,抓人。”
隔了會兒,形容光豔的善法天子氣勢洶洶的入場,一眼盯見兩人,即厲聲清叱:“敢缺席萬聖岩的新春法會,跑到這裏私通魔界!”
“冤枉!”一蓮托生與鸠盤神子齊齊一抖。
善法天子鳳目一瞪,兩人張口結舌,不出片刻,即被善法天子押送回返萬聖岩。
三人(佛?魔?)離開不久,又一位僧人悠然踱步而來,只見他面如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不是別人,正是寶玉。
如果用一個拟聲詞可以來形容赦生的臉色變黑的速度,那一定是“轟”!
黛玉連忙向寶玉歉意一笑,拉着他去與一旁面色不耐的螣邪郎寒暄,孰料螣邪郎卻主動過去與寶玉打起了招呼,語氣不善,分外欠揍:“好久不見啊枯石和尚?”
如今法號枯石和尚的寶玉好脾氣的笑應了一聲。異度女後九禍注意到了這邊的詭異氣氛,主動上前招呼::“令姊近來情況可有好轉?”
能被她問起的姊姊,必然不是迎春,寶玉登時愁眉:“蒙邪後關心,三魂七魄已經穩定,只是還是不能自由活動。”
九禍道:“日前本座偶得一顆凝魂珠,或許可助她凝聚肉身。”
她不說還好,一說寶玉愁色更深:“她說絕不接受魔界一草一紙的饋贈,這是身為道者的尊嚴。”
九禍微笑:“假如這是本座代黛玉置辦的年禮呢?”
螣邪郎嗤笑:“母後別費力了,自打弟妹嫁給小弟,在她眼裏也成了與咱們這群邪魔惡鬼同流合污之輩了,哪裏肯收弟妹的東西?”
九禍沉目一笑:“入座吧。”
不過數刻間,聯歡節目終于解開了序幕。魔界諸魔們各盡其才,大展所才。除卻風流子彈瑟彈着彈着就開始給觀衆席裏姿色出衆的女性們發起了情書,麝姬跳舞,跳着跳着一激動就扒了皮……外,大體還是精彩的。
倒數第二個節目是合唱《聽爸爸的話》,表演者,銀鍠黥武,銀鍠螣邪郎,銀鍠赦生。
不提觀衆們聽到主持人斷風塵報幕後神情有多精彩,光是黛玉,在事先看到節目表時也是詫異不已。赦生怎麽會讀不懂妻子的表情,果斷解釋:“朱皇逼的。”
呃,比起初期的“那個男人”,之後的“伯父”,眼下的“朱皇”,與其說是仍在賭氣,倒不如說是不好意思的成分居多。
重壓之下,這個節目注定會成為一個令人不忍卒睹的杯具。
“聽爸爸的話別讓他受傷
想快快長大才能保護他
美麗的白發幸福中發芽”
這個有且只有唯一的認真在獻唱的是銀鍠黥武。
“聽媽媽的話別讓她受傷
想快快長大才能保護她
美麗的白發幸福中發芽”
這個故意把“爸爸”唱成“媽媽”且斜着一雙倒三角眼挑釁的在朱武臉上轉來轉去的必然是螣邪郎。
至于赦生,赦生……那個抱着手臂靠着雷狼獸雪白蓬松的皮毛在舞臺上滿含着某種名為“吾想一狼煙插死臺上臺下這一雙蛇精病”的殺意擦拭着長戟。
曲罷,臺下響起了稀稀拉拉的掌聲,朱武大聲喝彩,臺上除了黥武外的兩魔臉都青了,在一片行将弑父的氛圍裏,魔界軍師伏嬰師出現在了舞臺中央:“相信在座的各位都很好奇,那個名字不出現于節目表上的今晚壓軸的神秘節目是什麽,就如在座的各位一定都認為,前一個節目其實更适合朱皇演唱。”
哄笑聲四起。
伏嬰師符咒一揮,一道通天光幕展開:“無巧不成書,魔神棄天也為魔皇傾情錄制了一首歌,正是今晚的壓軸節目——常回家看看。”
霎時鴉雀無聲。
光幕中,白棄渾身聖光閃耀,動情的唱道:“找點空閑找點時間,”
“領着孩子常回家看看”
黑棄小攤手:“帶上笑容帶上祝願”
“陪同愛人常回家看看”
白棄:“媽媽準備了一些唠叨”
黑棄:“爸爸張羅了一桌好飯”
白棄:“生活的煩惱跟媽媽說說”
黑棄:“工作的事情向爸爸談談~~~”
……
結尾,黑白棄同時展翅,紛亂的羽毛裏,雙神身影消失,飛揚的黑白羽毛定格為七個大字“關愛空巢老魔”。
朱武:冷漠.ipg
場面一時無比尴尬。
“咳,”寶玉向來是見不得一場樂事以冷場了局的,見狀硬着頭皮站出來,“小僧鬥膽,也來獻唱一番,為諸位施主添彩。”說罷托出一只缽盂,內中水色瑩瑩,中央一輪玲珑圓月,他手掌一振,缽中圓月即飛懸高空,銀輝空淨,灑落于每一魔身上。無法形容的滋長聲裏,一朵,兩朵,十朵,百朵,千朵萬朵繁花盛放,姹紫有之嫣紅有之,滿目錦繡迷離。
群魔贊嘆。
黛玉淺淺一笑,纖指一點,一滴玄墨彈出,正點于中天銀月之心。
如渙渙冰釋,如濛濛煙雨,如溶溶細風,那一缽水月鏡花,彈指即消于大化無形。
玉已返歸大荒枯石,黛亦非西方畫眉之墨。
寶玉與黛玉相視一笑間,聽見子時的鐘聲震徹四方。異度魔界沒有人間的煙火燦爛,卻有岩漿爆發于火焰魔城與朝露之城之間,赤紅的偉力映得魔界亮如白晝。
黛玉從未見過如此恢宏盛景,不由癡了。
“想什麽?”赦生看她。
黛玉莞爾一笑,緩緩靠在了他的肩頭。
她在想,願,歲歲年年,只如今夕。
作者有話要說: 手機碼字,如有錯誤,煩請見諒
各位筒子們新春快樂!
☆、強人
秋日天氣慣是涼爽,可偶有回暖,立時便會熱得人無力承當。門子們只覺得頭皮都似要被那初生太陽的毒辣日光烤透了一般,熱得一個勁兒的扇風,猛然見一小厮出來傳話:“林姑娘的車子快出來了,你們仔細着別沖撞了!”
“這麽早?”門子們忙整衣起身,不一時便見一輛皂蓋朱輪車慢慢駛了出來,後面跟着三輛大車,他們也不敢擡頭窺視,只垂首肅立,待車走遠方才切切的道:“後面車裏坐着的都是跟着的丫頭婆子吧?林姑娘這回出去是要去哪兒,好大的陣仗!”
“怎麽也沒個爺們跟着?”
“琏二爺見天的忙得沒人影,寶二爺要去翰林院點卯,其他爺們又個個都是嘴上沒毛的,派來跟着林姑娘,老太太能放心?”
“那也不能一個都沒有啊?”
“這不是沒人可使了嘛,再說你當後面那三大車的婆子、媳婦和丫鬟是擺設?”
他們這廂議論不休,那廂黛玉的車已走出老遠。前日的詩會上,各家小姐皆抱怨天熱難耐,黛玉想起太後賞給自己的莊子有幾處屋舍甚是清涼,正是避熱的好所在,又見與自己交好的趙家小姐趙宜弗實在熱得厲害,便邀請她來自家城外的別院小住。沒有男丁作伴,閨閣小姐本不應輕易出門,但一來賈府實在騰不開人手;二來黛玉雖是未嫁女,但及笄後支撐林家門戶,已算得上是一家之主,近來作風益發的獨立,人是寄居賈府,可那份隐隐的自立門庭的态度,消息稍靈通者都隐隐有所感應。林家的家主要去自家的莊子裏小住,何必非要賈家的男人陪同?況且人是帶足了的,随行的婆子、媳婦好幾個都是賈母指來的妥帖人。如此出行,禮節上固有略有不妥,然而情理上卻是講得通的。
趙宜弗可沒有黛玉這份孤身獨個的為難,她兄弟姐妹不少,随行護送的便是她的兄長趙宜令。又不是去政敵家示威,去好姐妹家做客自是不必講究排場的,故而只帶了兩個貼身丫頭與奶嬷嬷。她一見黛玉,連聲音都雀躍起來:“我跟她們說了,不必給我準備車子,就坐林姐姐的車去。”
黛玉忙攜着她的手上車,她帶來的丫頭婆子也自動上了自家備的車跟在後頭。至于趙宜令,男女有別,只互遣了小厮、丫頭問候幾句,後者便騎了馬,隔開一丈距離,跟着黛玉與妹妹所坐的車篤篤而行。
趙宜弗性情依稀似湘雲,只是開朗中略顯嬌昵溫柔,她與黛玉數日不見,已攢下了一簍子話。黛玉雖喜靜不喜動,卻也頗愛她這個性子,聽她叽叽呱呱的說個不停,只覺得自己也跟着暄暄熱鬧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