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信物get~長生君默默滴遙望…… (35)

疼惜憐愛自不必說,皇上亦是慈父心腸,便是臣女的表姐,看似面冷,實則也是心熱之人。公主不顧念泉下慈母幼弟的牽挂,也得看看他們呀。”

“縣君說的道理我何嘗不懂?”聽她說得入情入理,華陽公主心頭一酸,不覺哽咽起來,“我只是不懂……好端端的,這飛來橫禍怎就不偏不倚地……”意識到自己的話有詛咒他人嫌疑,她下意識的咬住了嘴唇,片刻後泣道,“母妃還在的時候,架橋鋪路施粥、抄經供燈捐金身,色色不曾落下,怎麽也不該算在‘惡人’裏頭。不是說因果報應,善惡循環的嗎?為什麽明明是種下善因之人,卻偏不得善終!”

黛玉拿着帕子為她拭淚:“窮通禍福,确是時常毫無道理可言。既無道理可言,自然亦無法可想。公主哭過這一場,便釋懷吧。”

“我偏要有法可想!”華陽公主拂開了她的手,自己擦幹了眼淚,“同樣禍從天降,若我當時有元母妃五分本事,我也能護着母妃和溫弟殺出重圍了。林縣君,元母妃向來最是器重你的,你與她說說,教我武藝如何?”

“事情便是如此了,”屏退左右後,黛玉向元瑤道,“我看公主眸光中意味果決,倒是下了狠心的,大姐姐可願教她嗎?”

“你倒是給我找了樁好差事。”元瑤沒好氣道,“弟子哪裏是那麽輕易就可以收的?華陽并無修行資質,骨骼又單弱,哪怕只是習武,将來成就也稀松。”她在前世便擇徒極嚴,宗門給她送來多少好苗子,硬是沒一個入了她的法眼,挑挑揀揀若幹年也沒能真正收得一名徒弟。到了這一世,卻要收一個連武藝都練不好的凡胎弱女做弟子?傳出去叫故人知道她血衣仙元瑤的唯一弟子居然連以武入道的境界都達不到,她的面子往哪兒擱?

“只是指點幾招武藝罷了,又不是當真要開山收徒。何況公主既名義上做了大姐姐的義女,大姐姐就別想将她當做視而不見的路人。我知道大姐姐志在青雲,只待一日圓了與真正的元妃的承諾後便要入山修行去,是以無意與凡人再有過多牽絆,可船到橋頭,總不能把公主送回去吧?再者,”黛玉掩口而笑,“大姐姐若是在擔心公主堕了你的名頭,那就大可不必。畢竟,大姐姐的‘成就稀松’與我等凡人的品評标準……想來不是一個吧?”

元瑤依舊不允,黛玉低頭想了想:“大姐姐執意不肯,我也沒法子,說不得只好央赦生想法子教公主啦!”

叫那魔物教公主武藝?想也別想!

元瑤沒好氣的道:“就你牙尖嘴利,還是操心自己的事吧,你的嫁妝繡得如何了?至多兩個月,我誓要把你倆的名分定下來的。”

黛玉兩頰發燒,慢慢的垂下柔美的脖頸,不說話了。

作者有話要說: 答辯通過後,作者菌癱得宛如一條鹹魚,失去了人生的方向。結果險些忘記自己要寫啥……

目前赦生的黑道惡枭成就早已達成,寶玉的頑石翁成就達成一半,元妃的鬥戰勝妃的徒弟成就達成一半,是開啓黛玉文中仙線的時候了。

感謝眠王、摸摸頭的地雷,旒岚夙毓的手榴彈和地雷,親們的支持是作者菌堅持填土的最大動力

☆、雛鳳

特別為華陽公主開辟的小小校場上,少女一身短打,一拳一腳打得有板有眼,雖然力道上有所不足,但門戶嚴謹,已頗見風範。秋光清爽,她明淨的額上卻滿是涔涔的汗水,神情間稍有疲态,只憑着一股勁頭硬撐着繼續練習。

Advertisement

她的貼身宮女伴星在旁看得心疼:“公主,可以停下啦。”華陽公主感覺到疲累過度的手腳開始微微打顫,卻仍強打精神說:“我還能掙會兒,你且去把藥浴備好,我待會子就去泡一泡身子。”那藥浴是元妃專讓太醫院給她配的,每回操練完,華陽公主都疲累得快要感覺不到身體的存在,可再疲乏,只要往藥浴中好生泡上半個時辰,一應困倦皆一掃而空不說,手腳力道強健更勝以往,神清氣爽之餘,連耳力和目力都似較從前清明上了許多。華陽公主本是外柔內剛的性子,既已立定決心要習武強身,自然便要做到最好,如今有了可以消除身體疲累酸疼的藥浴作保障,自然益發的要将身體的潛力榨幹到極致。

伴星為難道:“可是,公主方才專心練習拳腳想是沒看到,适才娘娘陪着公主在這大日頭底下站了半天,不想受了熱,暈倒了,剛剛被送回長信宮去。公主不去看看麽?”華陽公主聞言愣了下,這才收了架勢,接過伴星遞來的手巾擦了擦臉:“怎麽不早說呢,我這就去看……賢德母妃。”盡管已接受皇帝安排認元妃為義母,可當真改口叫其母妃來,她心裏仍是頗覺別扭。

主仆二人率着一隊宮人回長信宮,老遠地望見禦辇停在宮外,便知聖駕也到了。華陽公主一徑走進殿去,皇帝正在與元妃說着話,一見她伶伶俐俐的走了進來,雪膚紅顏、眸瞳若星的樣子,較之從前的纖秀腼腆更見精神,不由眼睛一亮:“華陽的氣色愈發好了。”

元妃示意抱琴給公主安座,口中道:“她每日打熬筋骨十分刻苦,身子一強健,氣血自然充足。”華陽公主乖乖坐下,聞言道:“都是賢德母妃教得好。”聽她仍固執的在“母妃”前加上元妃的封號,皇帝無奈并歉疚的望了望元妃:“欽天監已算好了吉日,這月十五便給元兒把貴妃的冊封禮辦了。”

自被交予元妃撫養的旨意頒發的那一刻起,華陽公主便知元妃晉封貴妃是遲早之事。心裏早有了準備,待聽到眼前女子果然要頂替亡母的位分時,心下雖仍酸澀不已,面上倒也不至于失态,當下起身向元妃道賀。元妃示意她坐下,凝眉道:“過兩個月便是太後她老人家的六十整壽,上上下下都在盡心盡力籌辦,這才是頭一樁的大事。臣妾知道皇上心中有臣妾,可這事本不必急在這一時。”

皇帝笑道:“你是華陽的妃母,你的位分上不去,華陽也委屈。”他沒說的是,太後六十大壽在即,皇家需要一場盛大無匹的樂事來沖淡先前皇長子謀反帶來的陰霾,貴妃位的空缺無疑便是這場動亂所遺留下的陰影之一,那麽在太後的千秋節到來之前,這空缺的位置勢必要填補上。屆時花團錦簇,圓圓滿滿,才是所有上位者所希望看到的場面。

元妃想到了這一層,瞟了眼華陽,見她兩頰血色霎時全無,便知她也猜到了皇帝的用意。晉封之事本是她得利,況且已勢不可免,自然也不會為顧忌一個小少女的心思而刻意推拒,當即只略客套了兩句,又道:“太後她老人家的壽辰是舉國歡慶的大事,也不知今年內務府會興出什麽新鮮花樣去辦,各宮每每說起來時,都好奇得很。”

皇帝神秘一笑:“花樣要是提前被你們知道了,還能新鮮得起來?”

元妃心中一動。高明的修士常有預知之能,皇帝一語,令她不禁憶起某夜所見的萦于黛玉周身的靈光。

莫非黛玉的文運繞身,将應在皇帝口中的這個“花樣”上?

一念及此,元妃有意詳問,但見皇帝一副故作神秘實則賣關子的模樣,心下頓覺厭煩起來,索性不再追問,任由皇帝與華陽父女二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華陽對皇長子逆黨的下落十分關心,這些日子緩過精神後沒少向皇帝追問,她素得皇帝喜愛,又兼喪母的緣故,皇帝自然對這個嬌美可憐的女兒更為憐惜,便打破了“後宮不得幹政”的條文,破例向她講解起一幹逆黨的處置方式來。以此為開端,之後皇帝便時不時的習慣性在跟華陽聊天時漏上一兩句政務上的事來,華陽聽得認真,但偶爾說上幾句,居然還頗有見地。

元妃則毫無興趣,見他們父女說得入港,便自去沉思,待到了用晚膳的時候,又催着談興正濃的二人吃飯,俨然将“煞風景”三字诠釋得惟妙惟肖。自立下救駕之功,皇帝對她的亵昵之心蕩然無存,反倒是敬服之情水漲船高,竟是又敬又怕,換做別宮妃嫔,敢煞風景的打攪他與愛女共敘天倫,他早拉下臉來,可被元妃清淩淩的眼光一掃,他哪裏敢有二話?當即笑道:“也是,幸得愛妃提醒,華陽都餓了。”

并不餓的華陽:……父皇在賢德母妃面前這自找臺階的娴熟勁兒……一看便是訓練有素啊!

被冊為貴妃的賈元春将寧榮二府的榮耀又推向了新的巅峰,不僅男子們人人八面威風,女眷們亦是眉眼生春,各個一副與有榮焉的得意之态。與探春結親的人家登門的次數益發多了,言辭之間十分奉承,生恐如今聲威赫赫的賈府會悔婚給自家三姑娘退親;與迎春結親的孫家也不再像先前那般疏離,與榮國府的聯系逐漸熱絡起來。

捧高踩低,趨炎附勢,世态人情,由來如此。再通透的人,身處其間也難免沾染一身塵埃,唯一尚算得淨土的大約只有大觀園這方女兒國了。薛蟠這一趟出門行商,人情世故不知學了多少,物産土儀則買了一大堆,孝敬給薛姨媽的自不用提,光是特意帶給妹妹寶釵的便有一大箱。寶釵打理着給各處姐妹都送了一份,想到黛玉本是姑蘇人氏,情分性情又不同旁人,故此送給她的那份格外加厚。

黛玉看着那些小巧清秀的筆墨香箋又笑又嘆,笑的是這些江南土儀她這裏樣樣不缺,赦生這趟跑商回來,像那蘇州的缂絲錦緞、崖州的沉香等各樣珍貴貨物不知帶了多少,販賣的歸販賣,那尤為精致的卻挑出來留給了黛玉,寶釵不知情之下還送這些與她,便如樹木于林、投冰于水,實是無益;嘆的是若是無赦生在,自己一介孤女,雙親俱喪,栖身外祖母檐下,此時再見到故鄉風物,又該是怎樣一番觸景傷心的凄惶之情呢?

見她只顧瞅着寶釵送來的禮物發怔,紫鵑擔憂道:“寶姑娘獨獨送姑娘這許多,原是顧着與姑娘的情分,姑娘縱是傷心,念一念寶姑娘的心腸,也該添上一層歡喜。姑娘若是不覺歡喜,反添了許多不快活,寶姑娘也該覺得傷心了。”

黛玉見她也誤會,不由微轉了一雙橫波目,嗔道:“哪個說我不快活了?我只是睹物思景,想到了南邊的景致,可惜你們多是北人,雪雁雖是跟着我從南邊來的,可一團孩氣的總也說不出點意思來,我都快給悶壞了。薛家哥哥這番回來,必是給寶姐姐講了許多南邊的風光的,我這就與她聊聊去!”說着搖搖擺擺的起身便要走,卻見賈母處的琥珀忙忙的跑了來,劈面便道:“林姑娘,咱們三姑娘要入宮了呢。”

黛玉吃了一驚,賈府因出了個賢德貴妃的緣故,女眷入宮探看之事并不鮮見,可不為探親、不為觐見,徑直要未嫁女入宮……這是什麽情形?她定了定神,方問道:“是為個什麽緣故?”

琥珀喘息方定,便面露喜色道:“原是我歡喜壞了,沒說清楚,這可真真是前古未有的一樁盛事。才從禮部來的消息,為賀太後六十千秋,皇上特特的降旨,要在京中各府各招選一名精通翰墨的閨秀女子入宮,仿那翰林文會的形制,給太後娘娘進獻頌聖詞呢!咱們三姑娘詩文又精,又寫得一手好字,咱們府裏已定下是她啦。”

“果然是一樁大喜事。”黛玉對鏡理了理鬓發,“三妹妹在哪兒?我該去道一聲賀的。”

琥珀笑着當先領路:“三姑娘現在老太太屋子裏呢。”

黛玉施施然的來到賈母處,賈母正在裏間睡覺,衆姐妹已在外間圍坐一處,你一句我一句的向探春道喜。饒是探春素日機敏不讓人,也被恭維得兩頰微紅,不得已只好正色道:“我的斤兩如何,姐妹們哪個不知,哪個不曉的?真要細論起來,博學渾雅哪個能及得上寶姐姐?風流娟逸也要首推林姐姐。我不過是占了個名位的便宜罷了。”

此番遴選,各家只有一個名額,寧榮二府本出一宗,故此加起來便也只有一人,自然要可着自家人給。薛林二人才學固然要淩駕賈府女子之上,但寶釵是薛家女子,黛玉亦是林家家主,二女皆是外姓,算不得賈家的人,這滄海遺珠怎麽着都是當定了的。這些隐情,衆姐妹皆是心知肚明,但見探春徑直說出,不免皆嘆服她的襟懷坦蕩。

寶釵實不欲被拉入這樁看似榮耀實則是非頗多的事之中,但見自己仍是被拉了出來,心中大是沒意思,當下只閑雅而笑:“探丫頭這是怎麽說?皇恩浩蕩惠及閨閣,本已是前古未有的佳話。我輩女子,能生逢此世、恭逢盛典已是幸事,還有什麽好不平的。況且探丫頭本就是出挑人才,”她遙遙指了指探春姣若玫瑰的臉、玉蔥一般的纖纖十指,“大家瞧瞧,哪樣兒是不如人的?哪樣兒是不可人的?怎地就當不起了?探丫頭你只管安安心心的預備着,屆時大展奇才,令京中閨秀都領略領略咱們榮國府三姑娘的豐采才是正經呢!”

黛玉也道:“寶姐姐說的是,依我看吶,該是你的,躲也躲不得……”正說間,忽聽外面通報:“林府林淵家的來了!”不一時,林淵家的便進了來,先進裏間跟賈母磕過頭,出來時又見過各位姑娘,方向黛玉道:“縣君,晌午時禮部來人給咱們府裏遞了帖子,道是此番遴選才女入宮,縣君也在應選之列,讓縣君好生預備。”

餘音甫落,四座一派寂靜。林淵家的察覺到氣氛不對,隐晦的環顧一周,但見衆姑娘、丫鬟神情間欽羨有之、感嘆有之、好笑有之,十分的古怪,不由心下納悶。半晌卻是黛玉自己故作痛心的長長的一嘆:“了不得,了不得,我才不過嘲了探丫頭半句,自家人便回了我這麽一出。這機鋒應得是何其迅疾也,還真是躲也躲不得!”言罷,莫說衆姐妹笑聲一片,她自己也掌不住先笑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人面桃花、眠王二位親的地雷

☆、事業

此番為太後賀壽,應召的才女閨秀需提前七日入宮,由內官宮人教習禮儀。秋爽齋的人們還未來得及替自家姑娘開心多長時間,便陷入了該如何給姑娘拾掇入宮行裝的愁雲之中。探春不是沒有進過宮,可那是跟在賈母、邢王二位夫人背後觐見,哪裏正經在宮裏住過?別說她只是榮國府的三姑娘,便是欽封國公夫人的賈母也不曾在宮裏宿過哪怕半夜——元妃倒是在紫禁城長住的,可誰又能問得到她呢?

一時間,衆丫頭群策群力。你說:“這件碧玉佩、那支鳳凰釵要拿着,到時候那麽多家姑娘,咱們姑娘定要做那最打眼的!”她說:“太紮眼可不好,招了哪個的嫉恨,暗地裏跟咱們姑娘使絆子可怎麽辦?”這個又道:“自有咱們家的貴妃娘娘照應呢,咱們姑娘盡力裝扮了,也是貴妃娘娘的臉面呢。”

一群小姑娘叽叽喳喳,誰也說不過誰,侍書眼珠轉了轉:“我們這裏把秋爽齋的屋頂子吵個底朝天也不像樣,誰也不知道宮裏的情形,沒得誤了姑娘的事。舊年貴妃娘娘玉體不安的時候,林縣君是在宮裏照顧過的,這回又同應選入宮,她身邊伺候的人定知道該預備些什麽的,不如去問問她們?”

衆丫頭皆稱善,推出侍書和翠墨去潇湘館打聽。黛玉不在,紫鵑正帶着丫頭們打點東西,聽說她們的來意,忙請二人坐下:“家常的自然要帶,到時候同住的都是各府的姑娘,不好掐尖的;體面的顏色衣裳、貴重的裝飾也要拿,太後娘娘的千秋禮務求盡善盡美,不管誰都得要為她老人家添彩湊趣的,只留心着不僭越便好。用慣了的用具、玩器也可拿得,只是不宜多……”正說着,看見藕官要把一只楠木盒子收起來,連忙過去攔住,“姑娘先頭提過,這只泥人兒是她心愛之物,哪怕進宮去也要帶得的。”

藕官點了點頭,捧起另一只盒子問道:“那只原也好看,可這一只……姑娘可說過要一起帶進宮麽?”紫鵑瞅了瞅,搖頭:“這只雖然也是姑娘喜歡的,可帶進宮恐不相宜,先擱着,待姑娘回來再問吧。”

侍書與翠墨聽得雲裏霧裏:“什麽泥人兒?什麽這只好看那只不好的?”

不知為何,聽了她倆的話,潇湘館的衆丫頭一時笑個不停。半晌倒是春纖答了話:“是林家送給我們姑娘的小玩意兒,說是什麽虎丘泥人,捏得可真真是精巧,叫人想不到呢。”因把藕官先前拿起問紫鵑的盒子捧給兩人看,只是那楠木盒一側镂空,用松香色的細紗蒙着,裏面擺放着小小的桌椅、床帳,花幾上有極玲珑的盆花,床上卻坐着一個小小的人兒,臉龐生得言語形容不出的精妙秀豔。紅羅衫,白绫裙,皆是極精細的絹裁就,額上圍着一圈碎珠攢成的抹額,紗裹珠圍之下,更襯得那小人嬌嬈華豔,俨然是名容華稀世的美人兒。

二女一見大覺驚豔,贊道:“好精致的泥人兒!衣裳也配得鮮亮。難怪你們縣君心愛,我們一見都愛上了!”春纖聽了笑道:“可不是麽,我們姑娘把這泥人兒寶貝得不得了,等閑都不肯讓我們多看的,就連這衣裳還是我們姑娘親手做的。”

“寶姑娘那裏也有薛大爺的泥人,上回我錯眼看到,捏得跟真人一般,極是有趣,只不如你們縣君的這只好看。想來寶姑娘的泥人是照着薛大爺的模樣捏的,必得按着真人的模樣來,你們的這只可是匠人随着心意捏出來的,自然是能想到多标致的美人兒,就往多标致的模樣去捏。不然我可不信,這世上哪有人這麽生得豔麗好看的!”翠墨道。

“那可未必。”紫鵑笑得頗有深意,不待二女細思,便又将後一只盒子捧在懷裏:“你們看的那個是極好看的,這個是極不好看的,還要看麽?”

侍書道:“我倒要見識見識是怎麽個不好看法兒!”說着便把臉伸了過去,往盒子裏瞅了一眼。

春纖、藕官當機立斷捂住了耳朵。

“鬼啊——”

一聲尖叫,刺破潇湘館清涼幽谧的竹影婆娑,回蕩不絕。

冬日的頭一個月,京中各府才女提前七日入宮,接受禮儀等事項的教導。諸公主難得有遇到這麽多同齡人聚在一起的機會,且各個出身不低,自有風度,不似宮女保姆那般唯唯諾諾、縮聲斂氣,可謂是難得的玩伴,當下一起撺掇着自家母親,要她們做自家的陪讀幾日。這本就不是什麽大事,公主們不過撒了幾個嬌,各宮妃嫔們便繳械投降,約好次日齊齊向皇後進言。誰知皇後也被自家的寶貝女兒尚賢公主鬧了一夜,巴不得允了她,但她素性謹慎缜密,到底還是先向太後請示過,才下了懿旨,命衆才女陪伴公主,若有那與各宮宮眷有親的,可就便尋自家親戚居住。

才女們正愁宮中獨住難免孤立無援,住不稱意,一聽能夠依傍親人居住,自是喜悅。便是宮妃們入宮多年,偶然與親人見一次面都得掐着時間,如今能光明正大的接娘家的後輩們過來相聚,也是頗為暢意。一時宮中人人稱頌皇後賢德。

“皇後哪一日不是賢德的?”元瑤淡淡道,“不過是這回她娘家并無親人在這些才女之中,她本人沾不上這份恩德,才令那起子人順了心。”她望向黛玉,“你說呢?”

皇後的懿旨一出,黛玉和探春自然是被元瑤接了來長信宮居住。探春尚有些微拘謹,黛玉卻早先在這裏原是住慣了的,見之前收拾給她住的屋子裏的擺設都沒變過,雖是入宮,卻頗有回家之感,言談也是如平日裏嘲笑家常一般。雖然背過探春,她與元瑤談論的內容怎麽聽都和家常無緣:“太累。”

“誰?”元瑤擡了擡眉。

“所有人。”黛玉道。

這麽超脫?元瑤略想了想,輕笑道:“倘使,她們是小婦,和你共侍一夫……”

“赦生他敢!”元瑤還未說完,黛玉已然沖口而出。元瑤勾了勾嘴角,擡手一按,示意她噤聲,黛玉自覺失态的微垂了頭,果然片刻後步履聲動,華陽公主帶着探春笑吟吟的走了進來。

華陽乖覺,知道宮眷可接親人同住的懿旨一下,元妃必會接三妹探春、表妹黛玉來。然探春雖為元妃親妹,感情實不如與表妹黛玉那般親密。倘若元妃與黛玉說起私房話來,探春直喇喇的坐在那裏,既插不了嘴,又不好退出去,未免尴尬,因此上華陽便借口盡賓主之誼帶她出去四下觀賞。探春昔年也曾進過幾次宮,但禁宮風光、天家氣象畢竟領略得不多,又有公主自請當向導,一時受寵若驚,待游玩了一圈回到長信宮,聽元妃問起“可倦了”的話,連忙起身答道:“帝闕氣象、天家威嚴,一日看上千遍萬遍也只會常看常新,哪裏會倦呢?只是勞累華陽公主引導,恐玉體勞累,心中實在不安。”

“坐下,你我骨肉至親,在本宮這裏不必客氣。”元妃淡淡道,見探春依言坐下,方才接着道,“無需替華陽擔心,她的身子如今怕是要比你強健十倍不止。”說着便往華陽瞥去,“難得宮中來了許多女孩子,你盡可以結交幾個玩伴。只記住,習武如行舟怒海,稍一懈怠便前功盡廢,每日仍要勤加錘煉,不可忘記。”

華陽道:“賢德母妃盡管放心,我每日要練不下兩個時辰呢。”元妃滿意點頭,不再說話。一時掌燈時分,宮女們穿梭不絕的奉上晚膳,幾人秉着“吃不言”的規矩悄然用罷,各自回了自己的住所。華陽住在長信宮的東側殿,西側殿裏則除黛玉舊日所住的房間外又收拾出了一間屋子與探春居住。皇帝今夜駕幸皇後宮中,元妃無需侍寝,便自出神修煉不提。

且說黛玉回到自己的屋子,做了幾回針線,又在燈下看了幾頁書,便聽到守夜宮人的呼吸聲驟然一頓,旋即轉為睡意甚濃的平緩。這一幕若讓他人察覺,少不得會平生恐怖之感,可黛玉已看過無數次,當下只是不以為意的輕輕将書擱下,回眸一笑,瑩玉的臉容于燈火朦胧間委實妙若舜華:“你來啦?”

赦生自緊閉的門外穿入,聞言只應了一個單字:“嗯。”

黛玉的驟然被宣召入宮,委實打亂了二人的計劃。赦生已整饬好了宅子,一應聘禮皆準備得堂皇。這對小情侶商量妥當,黛玉要借口清查賬目先挪回林府,再以視察名下莊子為借口去城外走上一遭。途中假裝馬匹受驚險些翻車,赦生則借機出面救人,偶然“窺得”黛玉面容,拾到黛玉遺落的帕子,即托媒人上林府提親。屆時賈府一開始便被繞開,縱然要對黛玉的婚事發言也已隔了一層,只要黛玉自己表态,加上宮中元妃的支持,不怕賈府會有異議。然而萬事俱備,黛玉将将辭出賈府的功夫,皇帝召選京中各家才女的旨意卻下來了。

歷代的宮宴文會都是獨屬于男子們大展才華的舞臺,而女子們所能擔任的角色,不是端坐帷幕後含羞窺望的後宮妃嫔,便是穿梭行間侍弄文墨的美貌宮女。想如男子一般顯露錦心繡口,揮毫潑墨,做出幾篇珠玑文章讓天下人品評?那是做夢!

如今這個缥缈無依的夢境俨然将要成為現實,說黛玉不動心,那是假的。可要她因此而拖延與赦生商議好的計劃,她心中亦是為難——兩人可是連迎親出嫁的黃道吉日都早早的定好了。然而知曉原委後,赦生卻主動勸她:“良機難得,不可錯過。”

見他如此體貼自己心意,黛玉舒了口氣之餘,心下更覺愧疚難當,垂眸細聲道:“你不怪我搖擺拖延麽?”孰料赦生聞言,眼神奇異的看了她一眼:“怪你,為何?換作是吾,成婚前夜魔界金臺選将,吾也不會錯過良機。”

原來不是體貼她的為難,而是他壓根認為為着個人事業暫時擱置私情的做法是天經地義的?且什麽叫做“成婚前夜魔界金臺選将,吾也不會錯過良機”?都成婚前夜了,還能扔下新人說走就走,這種煞風景到匪夷所思的事他也做得出來?

黛玉愕然,細細一想,登時惱了。

他還真做得出來!

“你但敢為着點将就抛下我,這輩子就別想我再看你一眼,也不許說話!”她脫口而出。

好好的說着話,怎麽又惱了?都說母後殿下的大将吞佛童子深沉莫測,吾看女人的七竅玲珑心明明比那只魔的心思難測多了!赦生頗覺無奈,以他的經驗,此時再解釋什麽“事業是重要滴,你也是重要滴,而且你是要比事業重要千倍萬倍滴,只不過機會難得,不抓住就是傻子”之類的話,黛玉不但不會消氣,恐怕立時要把他掃地出門去,為今之計莫如……

“沒說抛下你,”他說,“你會與吾同去,坐于觀戰席上,見證吾的榮耀。”

作者有話要說: 要事業還是要家庭?這個千古難題在赦生看來壓根就不是問題。家庭當然要,事業也要,不僅要自己的事業,愛人的事業也是平等的。

什麽?事業可能會耽誤彼此感情?我的勝利就不能大大方方的讓愛人見證嗎?

感謝旒岚夙毓、眠王二位道友的地雷,麽麽噠

☆、本事

一口氣送了兩位姑娘入宮,一個是自家放在心尖上的外孫女,另一位則是孫女裏尤為出挑得意者,哪怕是明知宮中自有元妃照應,賈母依舊是十萬個放心不下。眼見外命婦入宮觐見之日到來,有心想要入宮探視,沒想到秋日夜涼,老人家畢竟年逾古稀,晨起便覺鼻息堵塞身體不快,接太醫來診脈,果然是傷了風,自然是去不得了,只好力催着王夫人與鳳姐去。

邢夫人本應也去,但她暗中卻有一樁心病:她自認為迎春與探春同為庶女,彼與彼間自然不分高低,加之迎春略長幾歲,未來的夫家又遠較探春的得意,自然還要更勝一籌。誰料宮中招選才女,賈府居然舍迎春而推選了探春上去。這不是在抽她這個嫡母的臉麽!一念及此,她便覺得阖府裏皆是看她笑話的人,往出一溜達,背後盡是涼飕飕的議論:“二姑娘原是比三姑娘不差什麽的,只可惜沒個生了貴妃娘娘的嫡母,想沾光都沒地兒沾去!”其實本無人議論與她,奈何她自己疑心生暗鬼,便覺得再去探視探春的情況益發的顏面無光,索性借口身子不爽推脫不去。賈母也不理她。

一時王夫人與鳳姐進得長信宮來,正逢元妃與探春在下棋,黛玉坐在一側清然撫琴。見兩人進來,黛玉琴音一頓,輕輕起身,探春也連忙擱下棋子起身避讓。元妃令人看座,黛玉與探春待王夫人、鳳姐坐定,方才落後坐下。“如何不見老太君呢?”元妃向王夫人問道。王夫人道:“老太太昨晚着了涼,早起便覺着身體沉重,吃了太醫開的藥便睡下發汗了。不然她老人家惦記宮裏的娘娘和兩位姑娘,必是要親自來的。”見元妃只是輕笑,似乎沒有再說話的意思,便問黛玉與探春,“這幾日過得可習慣?”

黛玉道:“在大姐姐的宮裏,怎會不習慣呢?勞外祖母和舅媽惦記着。”探春則笑道:“有大姐姐的照應,再沒有什麽不舒心的。華陽公主待我們很是親切,這幾日指點了許多規矩和禁忌。各宮的娘娘們也都可親。”

王夫人點頭,笑容中隐有自得之色。元妃立下救駕大功,撫育了皇帝最為寵愛的華陽公主,又新封貴妃,如今在宮中的威勢僅次皇後。元妃的庶妹與表妹,六宮眷屬自然不敢不親切相待。若放在往日,哪怕是寧榮二府最為勢盛之時,賈家的女眷們入內朝拜之時也只是芸芸命婦中的一員,哪有今日的得意?總是她生養的女兒争氣,給全族掙得了這份榮耀,連帶着她這個做母親的也面上光輝。只可惜深宮風雨最是消磨人心,這些年元妃的性情已是大改,對家人總不如在家時親切,逢年過節賞賜雖是一次不落的豐厚,入宮觐見時也還敘話寒溫,可到底是自家肚子裏生下來的骨肉,做母親的又怎會察覺不到?昔日在家的那一絲溫情眷戀,終是從元妃那雙霜冷的眸底淡去了。

“之前聽皇上提過,将軍連着幾日報病,不曾入朝站班來,不知生的何病,竟是這般沉重?”譬如此時,元妃口中雖是問候着,可神色疏離,似乎那只不過是深宮日閑之際消磨時光的随意談資,而個中的主角并非她血脈相系的親伯父一般。

王夫人照舊在心底暗暗酸楚了一會兒,元妃所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