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前世今生

送走二姨娘之後,陶宛就叫桑枝推着自己出了門。靜風居後院是個洗衣房,大冷天的,有一個丫鬟正孤零零的在冷風中洗衣服。

“适才祖母已經下了命令,要賞賜長姐一處院子住呢。你說說咱們該送點什麽禮物才好?”

那丫鬟慌忙轉過頭來,正是前幾日才投靠了陶宛的拾翠。攏着有些紅腫的雙手,拾翠目光訝異的看着陶宛:“二小姐是說,大小姐有了自己的院子了?”

“是啊,這下你可高興了吧。”陶宛勾着嘴角笑着道。

拾翠本還有些激動,看到陶宛的笑容,立刻就将情緒收斂起來。雖然來這清風閣不過短短幾日,但也多少了解了一些事。這位二小姐的性格有些陰晴不定,極難叫人拿捏。

拾翠低着頭道:“大小姐與二小姐姐妹情深,送什麽禮物她都會很高興的。奴婢拙笨,實在是想不出什麽好辦法。”

“聽聞姐姐在廟裏的時候要早起唱經,如今回府來怕也不怎麽方便。你說,送給她一尊菩薩像如何?”

拾翠抖了抖身體,吶吶的道:“奴婢、奴婢不知道……”

陶宛笑了一聲,歡愉的擊掌道:“那就這麽定了,一會叫桑枝去将那菩薩像取來,你親自給長姐送過去。好歹也是曾經的主仆,如今她過的好了,你理當過去恭賀。”

陶宛說罷便轉身離開,留下拾翠欲哭無淚的站在原地。

戴氏将靜風居賞賜給陶宛之後,她并沒忙着離開。随後又在落花山居伺候了一日,直到戴氏身體徹底恢複,這才着手準備搬家。

說是搬家,也不過是将日常行裝打成一個包袱,同桑葉兩人搬着就離開。

好在靜風居裏已經給置辦上了基本的家具,陶瑾打掃一下即可入住。江氏得知女兒有了自己的院子,可是激動壞了,又令牙婆悄悄送了不少吃穿用度過去。

陶瑾正帶着桑葉在打掃房間,拾翠便帶着那尊菩薩像進門。沒想到這麽快就會見面,拾翠有些尴尬:“小、小姐……”

陶瑾見她身上穿着一件嶄新的比甲,頭上也簪着兩樣銀首飾,果然比當初跟随自己的時候強上許多。

“二小姐叫你過來的?”

拾翠點頭,擡手将那玉佛送到陶瑾面前:“二小姐知道小姐有了自己的院子,特地叫奴婢送來的賀禮。”

拾翠欲言又止的看着陶瑾,顯然還有話沒說完。

“還有什麽話,就一并都說了吧。”陶瑾道。

“二小姐說……大小姐往日在廟裏過得清苦,回府之後也要經常燒香念佛保佑自己。不能過上好日子,就将佛祖都忘了。若是惹怒了佛祖,是要遭天譴的……”拾翠低着頭,戰戰兢兢的将陶宛的原話複述了一遍。

好歹也是相處了十幾年的主仆,拾翠滿心不願意走這一遭,怎奈二小姐的命令不能違背,就只好局促的低頭站着。

好在陶瑾也沒打算為難她,伸手将那菩薩像接過來,輕輕的用手帕擦拭上面的清灰。

“這佛像如此貴重,留在二小姐那裏卻只有蒙塵的份,真是可惜了。今日我就将這禮物收下了,勞煩你回去告訴二小姐,忘記佛祖不會遭天譴,作孽害人才會。姐妹一場,日後我抄經念佛的時候會替她祈禱的,只願報應能來的晚一些。”

陶瑾從荷包裏取出幾枚銅板放在拾翠手心上:“今日勞煩你走這一趟,若是沒有別的事,就請盡快離開吧。我現在很忙,怕是沒空招待你。”

拾翠看着那兩個銅板,感覺異常的燙手。

自從入住靜風居之後,陶瑾的日子便平靜下來。每日定常給戴氏請安,若是無事,就去蘭馨苑陪着江氏說話。

二姨娘那廂也是掰着手指頭數日子,期盼時日一到,陶瑾就能早早的離開。

轉眼就到了初八這日。汴梁城有個習俗,各家的女兒要在這日走百病上城頭,祈福身體康健,遠離災厄。

戴氏這幾日身體好了一些,便興致勃勃的決定帶領全家人上城牆游走。

全家出游,排場甚是轟動。與別人的盛裝打扮不同,陶瑾只着一件素色襖裙,外面披着石青色的披風。她頭上梳着狄髻,額上罩着昭君套,看起來別有一番清冷。

今日的汴梁格外熱鬧,各家仆婦紛紛盛裝打扮出來游走。陶瑾本來還與戴氏等人在一處,豈知一上了城牆,就被人流沖走。沒過多久,就徹底與陶府的隊伍失去聯系。

幸得桑葉機靈,始終緊緊的跟在陶瑾身後。這主仆二人穿過人流,直奔那人煙稀少的地方而去。

站在高處城牆之上,陶瑾俯覽汴梁城全貌。這座繁華的古都已經屹立二百多年,傳至當今的皇帝,也已經是第七代了。只是聽說當今的皇帝有些昏庸,重用了不少宦官為臣。以致百姓賦稅重重,饑荒年間,幾乎是屍橫遍野。

正在走神冥想之際,就見城牆之下陡生混亂。有一隊穿着飛魚服的挎刀侍衛正在追趕什麽,馬蹄踏過之處,皆是煙塵彌漫,衆聲哀嚎。

陶瑾再循着這隊人的行跡往前看去,就見兩個披着玄色披風的男子飛奔而逃。因為相隔較遠,陶瑾看的不甚清楚,但是仍然覺得跑在後面的那個背影有些熟悉。

正打算帶着桑葉下去看個仔細,就見那男子忽然轉過頭來。或許也是心靈感應,那人目光直直的看向陶瑾。四目相對,那人忽然咧嘴微笑,拼命的對陶瑾揮手。

發覺下面不少人都向自己這邊望過來,陶瑾慌忙俯身躲藏在城牆之下。也不知是被吓得還是怎地,一顆心別別亂跳,她慌忙用手捂住胸口。

桑葉也認出了那人,疑惑的對陶瑾道:“小姐,那個可是藍家的二公子?”

陶瑾搖了搖頭道:“未曾看清楚,咱們到下面走走吧。”

藍濟景被官軍追,其中定然有什麽內情。這人前世就吊兒郎當的二世祖模樣,私下做過許多的事,卻從來不會叫別人知道。

陶瑾心中擔憂藍濟景,卻又不好跟桑葉明說。畢竟她不是自己的人,知道的越多,對她的處境就多一分的威脅。

自打過年之後,桑葉就很少跟清風閣那邊來往。府中最近出奇的寧靜,陶瑾知道陶宛在等,她又何嘗不是在等。

陶宛在等她走,她卻在等一個能留下的機會。

自城牆上下來之後,陶瑾便往集市走去。她所去的方向正是藍濟景方才逃走的地方,雖然嘴上不說,但內心卻還是隐隐期待能見一面。

此時那些官軍仍舊騎着馬在鬧市裏尋人,桑葉有些害怕,拉着陶瑾的手道:“小姐,此處混亂易受傷,咱們還是快走吧。”

陶瑾點點頭,轉頭正要離開,無意中就看見身後巷子裏有人在跟自己招手。

陶瑾不動聲色的走過去,順手将自己身上披着的披風解開扔了進去。

藍濟景接過披風給身後的那人穿上,而後兩人很快走出來,混入陶瑾一行中。

陶瑾稍微打量了一眼與藍濟景在一起的男子,此人身體有些孱弱,眉宇之間卻十分英氣。觀年齡也就二十多歲,看穿着打扮又很是落魄。陶瑾總覺得此人十分眼熟,卻又一時半會想不起來曾在哪裏見過了。

藍濟景見陶瑾擰着眉頭盯着自己的同伴,便有些不滿的用一根手指頭戳了戳陶瑾的額頭,悄聲道:“我說夫人啊……你這是看誰呢?”

這個登徒子……陶瑾叫他說的面紅耳赤,慌裏慌張的退開了一步。前世她與藍濟景見面的機會很少,每次相見,他也是這般口無遮攔。陶瑾是個極為規矩的人,他這般言語調戲,自然就心存了厭惡。以至于後來有藍濟景在的場合,她都很少去了。

直到她嫁入藍府,不得不與藍濟景朝夕相對。新婦嫁人,總是會遇到很多困難。那時候藍濟川整日醉心于升官發財,無暇理會陶瑾。幾次出手相幫的,卻都是她曾經看不上眼的藍濟景。

陶宛入府之後,她的處境更加困難。藍濟川不辨是非,一心寵溺陶宛,他二人聯手整治陶瑾,打壓的她幾乎沒有還手之力。若不是藍濟景及時出手,恐怕她早已經丢了夫人之位。時日一長,陶瑾便對藍濟景産生了依戀。

她本以為在藍濟景的庇護之下,自己能安穩度過一生。豈知沒過幾年光景,藍濟景就死了。他活着時是個人人喊打的佞臣,死的時候旁人在歡呼,唯獨陶瑾一人哭的撕心裂肺。

沒了藍濟景,陶瑾以為自己的天都要塌了。

陶瑾側目看着藍濟景,這人穿着一件鴨卵青的道袍,腰間松松垮垮的系着一條絲縧。頭上未戴着帽子,只簪着一根象牙簪。與藍濟川那種忠厚老實的面相不同,藍濟景這人一看就是個禍害。嘴角慣常都挂着不怎麽正經的笑容,與旁人說話還帶着幾分算計。

乃至後來他當了官,被冠以佞臣的名頭,陶瑾都深深覺得,可能跟他不怎麽正經的形象有些關系。

陶瑾看藍濟景看的入神,後者意識到自己被偷窺,便停住了腳步。将臉湊到陶瑾面前,藍濟景低頭看着陶瑾的眼睛。

後者給唬了一跳,有些結巴的道:“你、你想幹啥!”

“別動,我整理整理頭發。”藍濟景似乎将陶瑾的眼睛當了鏡子,認認真真的看着那瞳孔裏的自己,果真像模像樣的整理起來。

桑葉擔心被身後那群官軍抓着,擔憂的上前詢問藍濟景:“二少爺,你們這是要去哪裏啊?”

“鴛鴦樓聽說過沒?就是城中那家有名的青樓。”藍濟景眯着桃花眼,促狹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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