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冷月城(一)
白璃扶額:怪不得這案上文書翻了半天不是請柬就是人族的祭文,沒有一點有用的!
“沒看什麽,你退下吧。”有點郁悶的白璃揮退珠珠。本想借着批閱文書的機會跟這小鲛人再打探下情況的,現在倒沒了由頭。
沒有定水尺,又沒有可用的文書,又不能冒然行事引起妖精們懷疑,這該如何介入此間事務、開展除妖大計?到底是孤家寡人難以成事,須得找一個同盟。好在之前也有過打算,考慮過人選。再結合眼下的形勢一思量,白璃揚聲叫來魚侍:“傳墨将軍前來。”
“大王有何吩咐?”墨将軍很快應召而至。他是一條黑魚精,也修煉出了人身,只是修為有限,連帶着修出的容貌也醜陋的很。他原本不過是大澤之中土生土長的一條健壯黑魚,因緣際會開了靈智有了點法力。龍長天來到此地後他帶領族群依附了龍長天,成為龍長天最得力的倚仗。有了龍長天的庇護,他的族群迅速龐大,光有靈智的就達到七萬之衆,其他普通黑魚更是數不勝數。黑魚食性雜,大澤原本物産豐富魚類繁多,這數百年來差不離被它們吃了個十之*。所以,這條黑魚精以及他的族群,也是白璃消滅的目标。
“墨将軍,你近來幹的好差事啊。”白璃冷冷地道。
“這,大王何出此言?!”墨将軍一驚。是收了瑤魚族賄賂放他們逃離大澤,還是私扣貨船過湖費,讓他給知道了?
“你自己說呢?”白璃詐他。
“小的,小的對大王一片忠心,日月可鑒!絕沒做任何對不起大王的事!”墨将軍打定主意,一口咬死。
“光忠心有什麽用?連點小事兒都做不好,廢物,飯桶!”白璃拍着桌子罵。
吓得墨将軍跪倒于地連連叩首:“是是,小的廢物,飯桶!只是小的沒做好的事兒多了去了,還請大王明示,是為哪件動怒?”
白璃站起,負手走到他身邊:“你可知道昨晚那陳國女子行刺本王,差點兒就得逞了!”
“竟有此事?!”墨将軍小心擡頭看看她臉色:“可是這事兒和小的沒關系啊,小的又不認識這陳國女子……”還不是你自己招的嘛!他心裏嘀咕。
“所以說你是廢物,飯桶!”白璃垂手一拍把他腦袋拍下去:“和你沒關系?!身為本王的統兵大将此等叛逆之事和你沒關系?!你就是這樣給本王守土衛疆的?!”
“是是是,有關系有關系,是小的沒能早早查知這女子的不軌之圖,小的該死!”墨将軍嘴上這樣說着,心裏可是一萬個不服,接着又道:“其實不過一個小小女子而已,大王這樣的英明神武,她是以卵擊石,自不量力嘛!”她又沒把你怎麽着,你用得着這一大早拿我開涮嘛!
白璃冷哼一聲:“本王不信她一個小小女子膽敢做下這等事體,定是有人教唆的!不必說了,定是那陳國國主幹的!看他們以往恭謹老實,全是裝的!”
“呃……”好吃好喝美人寶器地供養了你好幾輩人了,就出了這一點事,就全變成裝的啦?!還是一如既往的薄情寡義。墨将軍悄悄翻個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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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璃緩緩踱步:“因着這事兒本王把水邊這些凡人又挨個兒琢磨了下。彭國上下不必說了,總有一天得騰出手來好好修理修理他們。主要是朱峻,本王越想越覺得可疑,越想越覺得火大。嗯,陳國主還有可能是本王多想了,這朱峻,以前那些事兒越想越像是跟本王對着幹的!”
“哎喲大王您可算是想通了,朱峻他不就是跟您對着幹的嘛!”墨将軍對他這話倒是贊成的很,他挺起身子迫切地講述:“小的跟您說過多少次了,您就是不信!青魚叛賊那邊他肯定有供應糧草!再說去年鳥族過境那事兒……”
“聒噪!”白璃又是一巴掌把他拍下去:“英明神武的本王自有決斷!用得着你賣弄麽!”
“哦,是。”墨将軍撇嘴:“請大王吩咐。”
“那些都是過去的事兒了,現在再提起來并問罪朱峻的話,未免不能讓人信服。因此,本王想出一條妙計,保管讓他原形畢露!”白璃示意他附耳上來。偏墨将軍耷拉着頭沒看見。白璃不耐煩地揪起他耳朵:“明晚他請本王赴宴,到時候你護衛本王前去。宴席之間,你就假裝刺殺本王,他若真是對本王有異心,必會與你并肩作戰,到時你再把他拿下……”
“啊,要殺就殺呗,何必弄這麽麻煩……”墨将軍最不喜用計。
“本王一定要這大澤所有的生靈心服口服!你仔細聽着,到時候先這樣做,要這樣說……”
“哎喲大王您再說遍,小的這魚腦子記不住!”
……
墨魚的腦容量是小點,白璃又是個力求完美的性子,翻過來覆過去,背誦話術加模拟演練,折騰了快倆時辰,快把墨将軍折騰瘋了,白璃才勉強放他走了。
冷月城中,被如此翻來覆去念叨的朱峻,這一天不停地打噴嚏。
“脈息平穩,沒患傷寒。”他的夫人鲛人珍珍打小身體羸弱,久病成良醫,因此也不必叫大夫,她就能診脈。
珍珍容貌和姐姐珠珠長的很像,只是因為體弱的緣故,沒有姐姐的活潑,反是多了一份楚楚可憐。嫁給朱峻之時,因憐惜她體弱,朱峻重金尋了仙丹靈藥,讓她不必法力幻化也可保持人形。現在的她一副凡間婦人妝扮,也早習慣了在陸上的生活,比起她的姐姐,卻顯得失去了一股子靈氣。
“想來是最近生意繁忙,精神倦怠之故。”朱峻笑道。他是一個俊朗的年輕人。外貌看上去并不像個唯利是圖的商人,更像是個世家大族的有為子弟——事實上他們朱氏家族縱橫四海經營海貿數百年,積澱蘊涵并不比一般的詩書世家差。
因為珍珍體弱,朱峻怕有病氣過給她,這天晚上就自己去了書房睡。
不知為何,他總是睡不踏實。淩晨時分更是莫名驚醒。
不知是哪扇窗子沒關好,吱呀吱呀地響。夜風吹進來,吹的床幔飒飒翻動。房間裏原是長留一盞夜燈照明的,此時也熄滅了。
朱峻喝口床邊備着的茶水,起身準備下床去把窗子關起來。
就在此時眼角餘光看到床幔上飄動着一個人影!
朱峻敏捷地竄過去把床幔撩開。
外面空空如也。
朱峻自嘲地笑笑,穿鞋走出去找到那扇窗子關上。
身後似乎有什麽飄過。
朱峻猛地回頭,還是什麽都沒有。
朱峻皺皺眉。睡意此時去了個□□分,他找到火折,把桌子上的燈點起來。他有太多生意上的事務堆積案頭,既然睡不着,就處理點事吧。
燈被點了起來——原該是普通蠟燭燈光,此時卻撲閃撲閃地發着紅色的光,照的整個屋子都是昏紅的。朱峻知道真的出問題了,他手中火石一抖,轉身就想離開這裏。然而這一轉身,就看見自己的床上上端端正正地坐了個人!
昏紅的燈光下,這人一身大紅禮服,雲鬓高聳,碩大的鳳釵蜿蜒。下面的一張臉,就被襯的特小。這臉是雪白透青的,而唇上腮上的胭脂又是殷紅的;一雙眼睛空空洞洞,看不到瞳孔……就這麽端端正正,安安穩穩地坐在朱峻的床上,宛若那新嫁娘,但決然不是陽間的……
也虧是朱大少見多識廣,沒讓這詭異情形吓死。
“你是何人?我與你素昧平生,你為何至此?”朱峻壓住心慌,不動聲色地問。
這女子嘤嘤地哭了:“我死的好慘啊……我被拗斷脖子,被撕碎,被一塊塊吃掉,好痛啊,好痛……”
“我能為你做點什麽?”朱峻咬牙問——死的這麽凄慘,定是個厲鬼!萬不能觸犯了她!
“不,我是來救你的。”那“厲鬼”站了起來,款款向他走來:“你,也會落得我這樣的下場!”
“姑娘請說。”朱峻把手握了又握,定住自己,任由這個“厲鬼”靠近自己而不逃跑。
“明天,龍王将赴你的宴席。不,他不是真的來赴宴。他已經對你起了疑心,他要除掉你。”“厲鬼”站在朱峻身邊說,一陣陣陰風吹着朱峻的發絲:“他讓他的黑魚将軍假裝行刺他,如果你也參與刺殺,那麽,死的就是你啦!”
“龍王……”朱峻看着她的裝束想起來了:“你是被獻祭給龍王的女子!我,我見過你,你是陳國越月小姐!”
“難得還有人記得我的名字。”“越月”低嘆了一聲。
“這麽說,你已經,你已經罹難了……”朱峻心生不忍。
“是。”她又嘤嘤哭了起來:“可是我不甘心!我,我也不知道怎麽的,就成為厲鬼了,我把地府來抓我的黑白無常打跑了。我要留在龍宮,我要報仇!”
“您剛才所言之事,是您在龍宮中聽到的?”朱峻問。
“是。”“越月”抹抹并不存在的眼淚:“龍王要對付的人,就是我要幫助的人。朱少爺,我以前聽家父提起過您,您是個好人。所以,我來告訴您此事,您千萬小心,別中了他們的詭計。”
“多謝小姐,朱峻自有辦法。”朱峻長長一揖。
“如此便好,那我走了。”“越月”邊回禮邊向外飄去。
“小姐且慢,小姐日後作何打算?”朱峻追過去問。
“我要報仇,我要報仇!”越月的聲音回蕩在朱峻耳邊,人卻向濃墨一樣的夜空中飄去,消散無蹤。
朱峻看着她消失的方向站了許久。
在他看不到的的屋脊之上,“越月”的鬼魂再次破虛空而出,然後搖身一變,去除僞裝,赫然是龍長天——白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