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過去的秘密傷痕(四)
我從來沒有想過,惡夢會再一次襲來。唯音和帝亞被抓了回來,我早就該懂,一個那麽沒有心眼那麽純淨的王子,怎麽可能會好好地活着呢。陷害帝亞的是他的哥哥弟昕,王位之争,手足也顧不上。帝亞被設計,他和他新婚的妻子被抓回了冥族,一想到他們将會面臨怎樣的懲處,我的頭皮就開始發冷。
我來到地牢,帝亞一個人被釘在了圓形的石頭上,他的胸前插着針,圓石立在藥水中央,藥水的蒸汽延續着他的生命,也保證每一個時辰會有一根針從石頭裏長出來刺進他的身體裏。冥族最殘忍的刑罰之一,讓人慢慢痛死,死亡的過程非常緩慢。
我去時,剛好一個根針刺進他的心裏,他臉上的肌肉縮緊了,卻沒有聽到□□聲。看見我,他似乎一下子恢複了生氣。
她怎麽樣?他急切地問。
我搖搖頭說我不知道,我至少得到明天早上才能見到她。我的心仿佛死了一般,感覺不到痛,我想如果我代替帝亞釘在圓石上,大概不會不好過,也不會像他一樣痛苦。
記得告訴她,我抛棄了她逃走了,要讓她忘了我。帝亞朝我擠出一絲笑容,輕聲說。
我一直在神荼的宮門外站着,那一夜下了很大一場雨,我在雨中毫無知覺。天亮時,雨還在下,神荼很晚才離開房間。他沒有看到我在雨中,徑直朝地牢走去。我走進了神荼的房間,地板上到處丢着破碎的綢緞,床單皺的厲害。唯音散亂着頭發,躺在床上,被子平鋪在她身上。我輕輕地為她理了理頭發,她立馬縮了縮,她喑啞的聲音幾乎聽不清她在說什麽?
不要…不要碰我了,求求你。好幾遍後,我終于聽清了她的話。眼淚在那一刻決了堤。我把自己的臉貼在那半邊有手指印的臉上,抱住她。
叫我怎麽活下去?我該怎麽活下去,唯音,我的女兒…我流着淚,輕聲問。
她睜開紅腫的眼角,看着我,她想擡起手為我拭去淚水,卻沒有一絲力氣。
我好累,好痛。我聽見她低低的聲音說。
宣零擔心的事情終于發生了,命運終究還是沒有放過她的女兒,她的痛苦在自己的女兒身上得到延續,我試圖阻止,可是卻發現無能為力。一切都是徒勞,這樣的結局,黎疑是否早已猜到?如果當初竭力阻止他們在一起,會怎樣?我們當初都抱着僥幸,我們都天真地以為我們可以保護他們,所以才想着送他們走。
我想去看帝亞。傍晚,唯音終于醒了過來,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帝亞逃走了,他說只要神荼放了他,他不會再回來了,不會再來打擾你們。我輕聲說。
唯音看着我的眼睛,她美麗的紫瞳看上去異常的平靜。
姆媽,我只見他最後一次,以後我都會陪在你的身邊,不會再離開了。唯音望着我,平靜地說。
最後一次。唯音說。我為她洗漱好,穿上一身新的衣服,她的臉上的紅印全部都消失了,也恢複了精神,她望着我,輕輕微笑,她又是我那個美麗傾城的女兒了。
我把她帶到地牢,我在門口便沒有往裏走了,唯音徑自走過去。
你為什麽要騙我?怨恨的冷漠的聲音從唯音的口中傳出。帝亞擡起頭,驚訝而心疼地望着她。
你說過外面的一切都很好,你說過我們會永遠幸福的,結果呢?你這個騙子。唯音輕聲說。
為什麽你要愛上我?為什麽受刑罰的人不是我卻是我最愛的人?你沒有錯,為什麽要這樣對你?唯音問。她的聲音哀婉悲怆,如深谷中傳出的怨音。
如果不是我太向往外面那個美麗的世界,我不是太向往幸福,我不是太自私一定要跟你走,你就會仍是一個快樂的王子,結果一切都改變了。唯音輕聲說。
唯音…帝亞疼惜地呼喚着唯音的名字,他不得不停下來,又一根針從石頭穿過他的肉體長了出來。
你後悔嗎?唯音望着他,輕聲問。
我最後悔的一件事,是沒能早點遇到你,我後悔的是自己太過單純害了你。但是我從未後悔愛過你,無論今生還是來世,我都愛你。如果我的愛會給你帶來痛苦,沒有關系,你可以忘了我。如果下輩子我的愛會讓你痛苦,沒關系,就讓我一個人獨自愛你吧。帝亞輕聲說。唯音笑了。
我是來殺你的,神荼說他依然愛我,只要我殺了你,我就可以回到他的身邊。唯音異常冷漠地說,我驚愕地望着她,不知道她想幹什麽。帝亞欣慰地笑了。
如果你下不了手,我可以繼續忍受,這些針總會有一根可以結束我的生命的。帝亞輕聲安慰他說。
我以為我下不了手,當我看到你,我知道我下的了手。唯音平靜地說。
靈力在唯音的手中彙聚成為了利刃,它正中刺進帝亞的心髒,因為強大,圓石被震裂了。
我無法讓你這麽痛苦。唯音望着帝亞說。
帝亞的身體撲向唯音,唯音緊緊抱着他,她笑了,淚水從眼角滑出,一滴一滴滴在了帝亞的臉上。
唯音…帝亞在她的懷裏溫柔地叫着她的名字,唯音的名字就那樣留在了他的齒間,然後他悄悄地垂下了手臂。
我原諒你了。神荼一直在一旁看着這一切,此刻,他說。他轉身冷漠地離開,我則走上前去準備去扶唯音。藥池裏的水突然化作寒冷尖銳的三刃劍穿過了唯音的心髒。
帝亞,你別想扔下我,我不會允許的。她倒在了帝亞的懷裏,微笑着說。
我望着他們,終于忍不住尖叫起來,我抱着我的女兒,我想将她抱起來,可是天一下子黑了。我想天一定塌陷了,不然我的頭為什麽會這麽重呢?為什麽天黑的如此快?
我醒來的時候,躺在了自己的房間的床上,我沒有絲毫的力氣,我只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痛苦的惡夢。直到哀樂傳來,我不得不接受,我在這個世上唯一的快樂,唯一愛我我也愛她的人,已經永遠離開了我。
唯音躺在水晶棺裏,安詳地像睡着了一樣。神荼一直守着她,背對着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我想轉身離開的時候,突然聽到他喚我母親。聲音很幽遠,又很近,突然萬般的痛楚一齊沖向我的心髒而來,仿佛針一般狠狠地刺進肉裏,我的心痛了,我發現我居然還有感情,我還能感到痛,還有眼淚滑進嘴裏,還能嘗到苦澀的味道。
我沒有料到這樣的結局,我是這樣愛她,愛到可以包容她所有的一切。為什麽?為什麽她還要這樣對我?神荼呆呆地問。
如果你真的愛她,為什麽要逼死她呢?我輕聲問。
我沒想過她會死,我想的是她會恨我,會怪我,但是總有一天,她會發現我比帝亞更好,我更愛她,也更值得她愛。神荼憂傷地說。
父親傷害了你,你恨他這麽多年,至少說明你在乎他吧。可是為什麽我傷害了她,她卻不選擇恨我?神荼問。我一直沉默,我沒有看他,也沒有看那個我愛的人,我只是死死盯着出去的前方。
我第一次去見俊狄的魂魄,他一直藏在地宮的密室裏。
我等你好久了。俊狄說。從我一來,他就一直帶着興奮的表情,他看上去就跟還活着一樣精神。
你是在等我嗎?我冷冷地問。
難道你認為不是嗎?他問,帶着憂傷地表情。
去轉世吧,我會看着你長大,成人,然後我就可以死去了。我希望我們以後再也不要相遇,再也沒有成為夫妻的可能。我說。
我聽說,那些想見你的人,即使轉世也會來到你的身邊,你說是真的嗎?俊狄輕聲問。我沒有回答。
我希望是,那樣你就可以和你愛的宣零、唯音重聚了。俊狄說。他的話有些打動了我。
你活不下去了,是吧?他狡黠地笑着問。
我知道你活下去唯一的理由已經沒有了,你的支撐已經失去了。他說。
我要等你一起轉世。他說。我望着他,冷冷地。
我不會死的,你就慢慢等吧,等到你灰飛煙滅的那一天。我咬牙切齒地叫道。
帝亞的另一個哥哥帝俈來到了冥族的地界,帶着強大的神族和精靈族的聯軍。神荼兵敗,與他相關的所有人,侍女、侍衛、他的朋友和親人等,全部被流放至寞璃城,永世不得離開。
帝俈來珠華國的時候,所有人都争先恐後地去看這一位神族王子的風采,騎着兇猛的鷹獸的他和騎着飛馬的精靈族的王子一起從天而降,我在人群中望着帝俈,心裏不斷地埋怨,如果他早一點出現,或許帝亞和唯音都不必死。
我仍然活着嗎?這個問題,我問了自己幾百年。我不知道答案,因為我感覺不到生的氣息。
神荼很快按照原來的宮殿建了烈焰莊園,我們又過着原來的生活,他沒有再娶任何人,整個烈焰莊園一片陰沉沉的景象。
風顏的哀傷長久地留在臉上,看樣子,她需要時間來平複一下心情,于是我禮貌地向她告別,走出了她的房間。
我的腿複原的很快,已經可以不用拐杖就能慢慢地走了。
我陪着卓契去迷宮,那裏釋夢正在等着他,在他們相聚的時候,我偷偷地走了。得得就在我旁邊走着,看上去說不出的落寞。
我被一閃一閃的亮光吸引了,原來迷宮裏有很多的螢火蟲,它們在樹葉間散發着微弱的光芒。我追着它們,看它們越來越多的飛出來,圍繞在我的周圍。我伸出手,想要捉住它們,可是它們太靈活了,怎麽也抓不住。我一着急,差點裙擺絆倒,一雙手扶住了我。我聞到了熟悉的氣息,擡起頭,南慕躍正微笑着看着我,他一只手扶住我,另一只手向我打開,裏面螢火蟲還在閃動了光芒。
我吃了一驚,連忙推開他,正要叫卓契時,他捂住了我的嘴巴,将我推到了樹叢上。
如果你想我被伯爵殺死的話,就叫吧。他嚴肅地說。我看着他,微微點點頭答應他我不會叫喊。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我将聲音壓的很低很低問。
來看看你和伯爵家的少爺發展的怎麽樣。南慕躍冷冷地笑着說。
一聽到伯爵要撮合你們就激動的坐不住,你還真夠着急的,是不是很想成為這裏的女主人啊?他嘲弄地問。
你怎麽知道這些?我不解地問,從他得意的笑容中我明白,那個侍衛是他扮的。
我就是這樣勢利,關你什麽事,我說的很清楚了,我不喜歡你。我沒好氣地說。我發現自己的聲音稍微大了點,擔心被他們發現,連忙捂住嘴。
不要來纏着我。我輕聲沒好氣地說。
你不要誤會,我不是來纏着你的,我是來要回我的東西的。他不以為然地說。我突然想起了他的玉佩還沒有還給他,一下子不知道該如何應付他了。
他朝我伸出手,示意我還給他。
我沒有帶在身上。我咬了咬嘴唇,輕聲說。
那好,我們現在回擇憂去拿。南慕躍說。我連忙拉住他。
我的腿不方便,再說,要是被伯爵發現我偷偷跑了,會有麻煩的。我輕聲解釋說。
那怎麽辦?我今天必須要拿回我的玉佩。南慕躍不依不饒地說。
今天真的不行。我猶豫了一下說。
如果真的不行,那你就要做點事情補償我了。南慕躍望着我,狡黠地笑着說,我疑惑地望着他,不知道他想要我做什麽。
我剛才看到一對男女,女的安慰那個男孩的方式,我覺得很不錯。南慕躍似笑非笑地說。我吃驚地看着他,頓時覺得羞愧的不得了。
你可以選擇那麽做,也可以選擇把玉佩還給我。南慕躍望着我,一臉無賴相。
如果那樣做了,還玉佩的時間可以暫緩嗎?我嘆了口氣,輕聲問。
當然可以。南慕躍說。我的臉燙的厲害。我深吸了一口氣,慢慢湊近他的嘴角,準備吻他,差點就要吻到他時,他突然閃開了。
我開玩笑的,你真這樣做啊。他驚訝地笑着說。
你這個混蛋、無賴。我惱怒地罵道,伸出左腿用力踢向他,他抓住了我的腿,将我的腿擡起來。
腿不是還在痛嗎?你不怕更疼嗎?他溫柔地問。我剛要說話,他的另一只手已經樓住了我的腰,吻向了我。
我拍打着他的胸前,他一點反應也沒有,只是一直在吻我,我的手不由自主伸向了他的身後抱住他。
當我意識到我在回吻他時,驚訝地推開了他。
夠了吧?我輕聲問,聲音低的我自己都聽不見了,南慕躍只是笑着舔着自己的嘴唇。
我扭頭準備走開,他将我一把拉了回來。
你已經…還想怎麽樣?我生氣地問。
出口在這邊。他指着另一個方向,淡然地說。我帶着滿腔的羞愧和尴尬逃也似的走了。
你小心點,你的腿還沒好呢。他在身後擔憂地叫着,我沒有理他,我只想蒙着被子把剛才的一幕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