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幻境

那一年,冬天特別寒冷,我在一個晚上走到俊狄的面前,将我全部的衣服脫下來。他驚訝地看着我。

你在做什麽?他冷冷地問。

宣零的肚子越來越大,你再難為她,會傷着她的,以後我會代替她來陪你。我望着他冷冷地說。

你一定很想娶宣零,宣零她不會答應的。風顏有神荼,你拿風顏威脅不到她。除非,你得到了我卻不肯娶我。宣零很善良,她為了不讓我一輩子痛苦,一定會答應嫁給你。我望着他,說。他得意地笑了。

俊狄答應了我,他不再為難宣零,但還是每天陪着她,吻她。他看宣零時心疼的表情,他為宣零拭淚時溫柔的動作,誰都不會相信他是一個魔鬼。

我不想這樣活着,風蟄,你可以幫我嗎?宣零問我。我輕輕抱着她,點點頭。

我經歷的一切,不要告訴風顏,讓她幸福地生活下去吧。宣零對我說。

宣零生下了一個女兒,風顏看到她憂傷的面容時,露出了難過而愧疚的表情,我看着風顏,多想告訴她,宣零的憂傷不是為自己而是她。

俊狄多麽愛那個小女孩,他在我面前手舞足蹈。他以為上天給了他一絲希望,宣零那麽愛孩子,她該多麽愛她的女兒啊。可是他得意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因為我告訴他宣零死了。

孩子一出生,她便服下了忘憂水,是我帶給她的。那是一種無色無味的□□,喝下它死去不會有痛苦,死去就像睡着了一樣。我望着俊狄,得意洋洋地說。他狠狠掐住我的脖子,眼中滿是殺氣。

我忘了那股窒息的感覺,我只記得我最後見宣零的那一面的場景。

謝謝你,風蟄。她微笑着說。

風蟄,答應我,不要再想着報仇了,好好活下去,你還有希望好好活下去的。宣零輕聲說。

我轉過身離開,在一個角落裏留下了一地的淚水。

對不起,宣零,我要報仇,一定要,所以我不能答應你,好好地活下去。我當時說。

俊狄放開了掐住我的手。

你會知道,活着比死更痛苦。他看着我,冷冷地說。

宣零死後,冥族的花仿佛不再盛開了,冥族的天空從此一片灰蒙蒙的,那些曾經出現過的妖精飛走了再也沒有回來。冥族這些輝煌的宮殿,在我看來不過是一座堅固的牢籠而已。

我走到宣零曾經住過的地方,很多時候,她要我和姐姐陪着她一起躺在床上,在那裏,她滔滔不絕地講着她和逸岸的事情。

逸王子今天對我笑了。

逸王子今天心情很好。

逸王子今天吻我了。

逸王子說從他看到我第一眼起就愛上了我。

逸王子已經可以正常行走了。

逸王子說要娶我。

當她離開了之後,當我看到這裏的一切,我依然可以想起她當時興高采烈的樣子。

原來愛情竟然這麽折磨人,為什麽我用最大的關懷和愛來挽救,她最終還是死了?風顏走進來,憂傷地問。

她竟然告訴我,死是世上最幸福的事情,所以,不要再讓她活下去了。風顏說,眼淚從她的眼角滑過,我應該同情她,可是我不能。

風顏終于發現了我和俊狄的事情,我懷孕了,我還記得她那時痛不欲生的表情。

或許我不應該讓她忍受背叛的痛苦,尤其是這背叛來自自己的妹妹。可是我做不到,我要讓她嘗嘗痛苦的滋味,她背叛自己最好的朋友,造成她的不幸。宣零在痛苦中煎熬時,她卻處在幸福中,她的一切都是宣零給的,可她卻忍心看着宣零痛苦。我不能讓風顏太幸福,太多的幸福會讓她忘了我和宣零。可是,我答應了宣零不告訴她一切,我也不想她太過痛苦,所以我讓她相信是我背叛了她,而俊狄一直都愛她。

你們是我最愛的人,怎麽可以這樣對我?風顏望着我,怨恨地問。

你走吧,帶着你的孽種,永遠不要回來。她憤怒地說。

姐姐,其實我一直都只想和我愛的人生活在一起。我對她說。

我只愛過一個人,那個人不是你。俊狄望着我,輕聲說。

姐姐,我不會再回來了,我的孩子踏進冥族那一刻,便是我魂飛魄散之時。我在臨走前,對風顏說。

地宮裏有一幅畫,那是宣零的,俊狄從來不讓任何人碰它,它從未沾過一點灰塵。

我走之前,穿上了宣零的衣服,我易容成宣零的模樣,走到他的面前。他擡起他那哀傷的眼睛看着我。

宣零,你回來了,你終究還是回到我的身邊了,你還是愛我的,對嗎?他抱着我,哭着一邊吻我,一邊問。我一劍刺穿了他的心髒,他驚愕地看着我。我将他的整顆心都挖了出來,然後将他的魂魄關了起來,我決不允許他的魂魄再去打擾宣零。

風顏痛苦的尖叫聲傳來,愛情真的很可笑。

姐姐,我不明白你為什麽要嫁給一個不愛你的人?俊狄對我說他只愛過一個人,不是我。你以為他愛的人是你嗎?他愛的是另一個女人,可惜他得不到。即便他得到了她的人,卻依然得不到她的心。而你不過是一枚棋子,他用來留住自己心愛女人的一枚棋子。臨走時,我很想對風顏說這番話,可是我最終什麽也沒有說。

哲離,你已經到了,是嗎?她輕聲問。

故事已經講完了,我就站在她的身後,我在大殿的入口,一身白衣的她在末端,背對着我。偌大的宮殿中,她的背影顯得瘦弱而孤寂,又似曾相識。

原來你也擁有純淨的靈魂。她說話的口吻像是在敘述又像是在提問。

我需要你的幫助。我輕聲說。她朝我慢慢轉過身來,我很懷疑那個在迷霧中出現的幻影是不是她,雖然從遠處看,昏暗的光線下她們長的很像,可是那個女人的笑容妩媚而狡黠,我面前的這個女人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聲音沒有任何起伏,給人一種清冷的感覺。

我幫不了你,我的母親風蟄也幫不了你。她輕聲說。

你是音遠?我驚訝地望着她,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她只是面無表情地看着我,沒有說話。我感覺起風了,那風竟然是一股一股的,我躲過了大部分,卻還是被一部分穿過去。那股風壓抑着我的心房,讓我很不舒服。

我的頭突然眩暈起來,轉過身,我看見女巫着迷的笑容。

我的女兒,你看起來美極了。她笑着說。

我才不是你的女兒,你對我做了什麽?我憤怒地問。我感覺身體裏還有另外一個人,她一直在試圖控制我的身體。

我終于可以不用做醜女了。我聽見身體裏的另一個人在歡呼。我着急擠兌她,卻突然感覺身體像被針紮一樣難受。

我可以用這個軀殼嗎?另一個人問。

當然可以了,寶貝,她是你的了,你還可以代替她嫁給英俊的國王。女巫開心地說。

我會很快把你身體裏的另一個人除掉的。她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惡毒地說。

你敢動我,我一定會殺了你。我沖她憤怒地說。她嘲弄地看着我,不屑地哼了一聲。

就憑你嗎?你沒戲了。他不以為意地說。我看見她的手裏多了一把三棱劍,她望着劍身,手輕輕摩挲。她望向我,輕蔑地看着我,慢慢向我走來。我看着她,心裏着急,身體卻立在那兒,無法動彈。

不要過來。我沖她叫道。她并不理會我,嘴角露出奸詐的笑意。我掙紮,可是動不了,她離我越來越近,我無奈地閉上了眼睛。我正哀嘆自己的命運時,我感覺有一股力量從我身體中穿過,将我推向一邊。我一驚,居然動得了。女巫的叫聲随着劍砍向一邊的石桌斷裂而成了咆哮。我聽見那個女孩的聲音湊過我的身體之外傳來。

你在幹什麽?女巫有些驚慌地問。一旁,一位男子已經扼住了女孩的脖子。

你說呢?男子冷冷地問。

放她走。男子示意女巫說。

否則,我就殺了你的女兒。他說。

這不可能,除非你活膩了,哪有活人願意靈魂出竅的,你堅持不了多久的。女巫說。

過半個時辰,你不回到身體,就是死路一條,她逃不出去!女巫不屑地看着我說。

在我死之前,我就将你的女兒的魂魄捏碎。男子嚴肅地說。女孩痛的尖叫起來。

你別亂來。女巫緊張地說。

快走。我聽見男子沖我說。我點點頭,來不及說感謝,便找來東西墊在腳下,爬向亮光處,那是煙囪,我從煙囪裏慢慢爬出來。我抱着煙囪準備慢慢下去,卻發現房子很高,像一座小塔,我必須小心翼翼地從小塔的層級處下去。

快點啊,哲離。時間不多了。塔下,季熙着急地叫道。我有些着急,一不小心,手沒有抓穩,直直地滾了下去。我不知道自己滾了多遠,知道最後,我直直地從塔屋檐上掉下去。我還沒有來得及叫出口,已經有人接住我了。溫和平靜的眼神,英俊的面龐,是那個剛剛在塔裏救我的男子。我看着他輕輕地笑了。

我好像在哪裏見過你?我說。

在哪兒?他輕輕放下我,面無表情地問。

我不記得了。我笑了笑答道。

你為什麽要冒着生命危險來救我?我收起笑容,問。我有股奇怪地感覺,而且那感覺很不好。

你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這就是原因。他冷冷地回答。

是嗎?可是我不喜歡笑。我說。雖然嘴上這樣說,可是我還是忍不住微微一笑。

是不喜歡對我笑嗎?他平靜地問,他已經轉身準備離開了。我的心一驚,連忙追了上去,擋在他面前。

你叫什麽名字?我問。

南慕躍。他回答,自始至終,他都沒有笑過一下。

你是不是不喜歡笑?我問。我擋住他,不讓離開。他冷冷地望了望我,我乖乖地讓開了。

你的笑容已經很好看了,不需要我再笑了。他說,看不出來是說的真話還是假話。

南慕躍,不管怎麽樣,我都該好好謝謝你救了我。我說。

小事而已。他不以為然地說。

他走了一段路後回過頭來看着我。

你不告訴我你的名字嗎?他問。我得意地笑了。

我才不會告訴你。我說。他竟然若無其事地走了。

這樣好了,我們來個約定,在我們第三次見面的時候,我就告訴你我的名字。我在他身後說。他沒有任何反應,徑自往前走,直到瘋狂的風蟄襲來,我看到他的魂魄被撕裂,飄散在風中。

他的碎片,切割着我的心,一片一片,鮮血淋漓。

我猛地睜開了雙眼,我竟然躺在了大殿的地板上,剛才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夢。我聽到有人在敲打牆壁,一遍又一遍,沉悶的聲音從牆壁內傳來。我感覺牆裏有什麽東西渴望要出來,只是我不知道我是否該讓她出來。

誰在那裏?努力将心底的那股痛楚派遣出去,我問,回聲在大殿裏響着,我似乎聽到渙然在叫我。

渙然。我叫着渙然的名字,沒有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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