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捉蟲)
清風院裏燈火通明。
郭英籠着手站在檐下,軟袍飄擺,茕茕孑立,居高臨下地看着趴在地上的女子。
洛拉被人用刀抵在脖頸,模樣很狼狽,眼裏寫着倔強。
郭英只朝制着她的那人看了一眼,便垂了眸,好似在假寐一般。
若不是他還記得自己現在在養傷,不能動武,一杆長~槍早就在洛拉身上捅上幾個窟窿了。
以前,他會對女子手下留情,宓琬的事情發生後,他便不會手軟了。對他妻兒下手的人,個個都是女子!
“說!是誰派你來的?我們的三皇子、侯爺、世子在哪裏?”
洛拉恨恨地道:“你果然是個懦夫。我來殺你,你卻不敢和我交手,達爾死在你的手裏,真是很冤!”
郭英睜開了眼,眉目間散發着陰戾的氣息,“你是達爾的女兒。”
從齒縫間發出一聲輕呵,“冤與不冤,他都死了,今日,你也會死。入侵天德的北狄人,都該死。”
他語氣平平,好似斷人生死不過是稀疏平常的事情一般。
死亡的陰影籠罩下來,洛拉想要掙紮起身卻又被按下去,“殺死達爾的人一定是旁人,他怎麽可能死在你的手裏?你不過是一個懦夫,對付一個女人都要手下出手。”
持刀的人的刀背打在洛拉的背上,打得她前胸貼地,好不狼狽,“就你,也配讓我們将軍出手?先等你有了達爾的實力再說,我們将軍自會去取你首級!”
原本因為洛拉是女人,他還沒下重手,既然是達爾的女兒,那便不一樣了。
達爾帶人侵擾天德邊境,屠戮天德子民,是他們人人得而諸之的,達爾的女兒來為了達爾的死來尋仇,那他們這些天德人,是不是也該向達爾的家人尋仇?!
郭英看了那人一眼,“你是?”
持刀人手中刀不動,“屬下蔣成,現在是郭家軍中的歸德執戟長。”
郭英颔首頭,“今日擒拿北狄賊人有功,擢升你為陪戎校尉。”
蔣成大喜。
洛拉的面色就格外難看了。
不過是郭家軍裏的一個歸德執戟長,便能将她輕易制服,她屈服于強者的同時,也感覺到了屈辱,只是這一次,是自己弱小的屈辱。
“郭英!你敢不敢放了我?我必讓自己變強到能親手取下你的頭顱!”
郭英好像是聽到了一個好笑的笑話一般,“我為什麽要放過一個打算在未來取我性命的人?”
留着這麽一個危險存在,以後宓琬不是要跟着他擔驚受怕?
洛拉呆了。
在北狄只要問出她這樣的話,對方必定會放過她,為了彰顯自己足夠強大,強大到蔑視敵人的成長。
眼前的男人不按規矩來要怎麽辦才好?
她急了,也悔了。悔不該不聽巴裏的話,獨自來取郭英的性命。天德的男人,從來都是不講勇士規矩的人!
“放了洛拉!否則,我便取了這個小厮性命!”
郭英便看向聲音傳來方向的同時瞳孔猛然收縮。
院門的陰影處,巴裏鉗制着宓琬朝裏面走了兩步便停下,一雙如孤狼般的眼睛深深地盯着郭英。
宓琬尴尬地站在衆人面前,想了想,為了能在将軍府裏待得安穩些,還是大義凜然一番好了。
“将軍不必管我,快将他們捉了逼問同夥!他們能混進來,一定是……”
她的話沒說完,背上就受了一擊,後面的話立時便被打了回去,連氣都喘不出來。
大義凜然果然是件辛苦活。
她是等着郭英等人來救她還是像在長原山上一樣自救?
想到那天自救的場景,她立時否定了。
那個時候是因為戚偉先服下了三日迷,她才有機會得手,而且那次險之又險,若不是有郭英出手相救,便是得手了也會丢命。此時此刻自救連一成的把握也沒有。
擡眼看向郭英,被他眼中的擔憂驚到了。
喘過氣來,勉強對這個缺愛的孩子說了一句,“我沒事!”
她甚至有種自己不告訴他沒事,他就會哭出來的錯覺。
蔣成聽到是個小厮,本不放在心上,但看那小厮的模樣,又看了看郭英的神色,想到白日裏無端聽了一嘴的傳言,不由得多看了宓琬一眼,心裏突了一下。
這莫不就是那個能勸得住将軍的小厮?那可是個大寶貝!
“蔣成。”郭英嘴裏吐出了兩個字,卻沒了下文。
蔣成應了一聲“在”,偏臉看向郭英。
卻見郭英身上已經不見半點溫度,只向前邁了兩步,從他的刀下提起了洛拉,一拳打在洛拉的背上。
然後又是一拳。
緊接着又是一拳。
好似落在他手中的,不是一個狂野迷人的女人,只是一個沙包一般!
三拳下來,洛拉口中吐出鮮血來,咳嗽不止。
“你傷她一分,我便加倍還在這個人身上。”他的目光轉向宓琬,“他還對你做了什麽?”
宓琬已經被他的舉動驚住了。
縱使平素再鎮定,此時心裏也平靜不下來了。
她與郭英算不得很熟,在她的記憶裏,不過幾面的關系,再進一步,也不過是一個小厮,怎麽就能得他這麽庇護?
眼前的郭英,與她前幾次見到的完全不同,周身散發出來的氣息能讓人感覺到對死亡的恐怖,難怪他們要給他一個殺神之名。
只恨自己看書的時候看得太粗糙,五百萬字的內容記不得多少,對于原主的生平,更是留意得少,甚至都想不起來原主和郭英之間是不是有過交集。
感覺到鉗制着她雙手的那只手力道加重了些,她疼得“嘶”了聲。
郭英立時擡腿一踢,讓洛拉重重地跪下。洛拉被反剪的手被他高高提起,他另一只手伸向蔣成。
從他手裏接過大刀,往洛拉的頸間去,“阿琬再傷一絲一毫,我便要了她的性命。阿琬若少了一根指頭,我便讓以後進城的北狄人有來無回。阿琬若損了性命,我即刻點将,滅了北狄。”
他微偏着臉,眸光裏似閃動着來自地獄裏的幽幽黑火,“不信?便從她開始。”
宓琬驚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只怔怔地看着郭英。
他像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帶着滿身嗜血的殺意,在場沒有一個人不信他說的話。
“咕咚……”
站在蔣成身邊的一個侍衛不自覺地吞咽了一下。引得蔣成瞪他一眼,立時垂頭降低存在感。
不到一日,宓琬在他們心裏的地位再一次上升。
能讓他們的将軍為她做到這個地步,這個小厮是個巨寶貝!
巴裏臉色大變,語氣也變軟了下來,“請你放了洛拉。”
只是他朝地面看去的眼睛裏湧動着不甘和恨意。
他不是被郭英打敗的,而是為了救洛拉的性命。
他手中握着的能掣肘郭英的籌碼,此時卻如同鷹爪上爪着的毒蛇一般危險,只要被它咬上一口,便會連性命也賠上。若是帶回巢穴,那便是傾巢毀卵的災難!
在此之前,他從未想過,這個小厮會有這麽大的作用。
他從郭英的面上眼中看到了殺意,即便他将人放回去,也會因為已經傷了這個小厮而必須留下更多的讓他滿意的代價才能離去。
腦中急光一閃,他又道:“只要你放了洛拉,讓我們平安離開平城,我們放了這個小厮的同時,還将天德英武侯的下落有關的消息告訴你。”
郭英沉默,下落的刀角度一轉,削去了幾縷卷發。
洛拉已經面無人色,連神思也不清楚了,眼皮無力地上下眨動,沒有多少生氣一般。
郭英的手收緊。
握刀的手青筋躍起,使得洛拉本能地發出唔唔的呼痛聲。
他不介意饒洛拉一條性命,卻不想放過傷了宓琬的巴裏。可……尋了九個多月,都沒有尋到父兄的蹤跡,又怎麽能放過?
宓琬一語未發。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是她從來就不曾想過的。郭英帶給她的震撼與觸動,讓她很想問一問他,他們以前是不是很熟識。
見郭英向她看過來,那眼中有她看不懂的複雜,似乎在等她開口。
宓琬緩緩吐出一口氣,“除此之外,你還得答應為郭将軍完成三件事。”
郭英怔了一瞬,而後展眉笑了起來。
他的琬娘總是這樣,面對窘迫時艱難的情況,還能冷靜地思考。先解決事情,在不幸中盡量得到一個最幸的結果,待到一切穩妥之後,再來顧及情緒。
巴裏顯然沒想到和他談條件的,會變成手裏這個人,沉默了兩個止息才道:“哪三件?”
宓琬自若地揚了揚眉,“現在還沒想到,想到了,郭将軍自然會派人與你聯系。我們将軍是個重諾之人,答應了你,便一定會做到,同時,也最恨不守諾之人。你若屆時反悔,必會付出比今日更慘痛的代價。”
郭英呆住,手裏的洛拉如同一個破布袋子一般滑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郭英:琬娘說我言出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