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節

,撕開右腿褲面,摘出根皮帶扔了。

皮帶寬五寸,內側鑲鐵質尖粒,散發腥味。腿上皮帶綁紮過的皮膚呈紫色,泛着膿水。它是教士修行的苦功帶,與鐘聲一個原理,刺激肉身來打斷俗念。按規定一日綁一個時辰,不至于刺破皮膚,但沈方壺綁上便忘了,常搞得血肉模糊。

五行膏塗于腿面,沈方壺眉宇展開,一聲惬意的吸氣後,劍指李尊吾:“沒刺進你心窩,不是我手慢,是腿慢了。師父的藥好,師哥,再來。”

李尊吾點頭,刀尖上升,對于鼻尖。

兩人沒有移步,對峙片刻,同時低喝一聲,垂下刀劍。李尊吾:“剛才的交手,已把你我的殺心耗盡,再打,就是拼體力了。”

沈方壺:“嗯,無趣了。下次。”

兩人各退三步,放松身形。沈方壺:“已經有一個老程,再像老程那樣戰死,也無趣了。師哥,出城吧!你徒弟對我有塗藥之恩,他的命,我放了。”

李、沈、夏三人互視,縮在牆角的姐妹倆突然發出大叫:“我倆怎麽辦?”夏東來轉身,一臉詫異:“你倆不是要上吊麽?”

兩女羞愧垂頭。

在房頂上行走,到了和平門一帶,會好走些。京城民居多為三角斜頂,那裏卻有成片平頂,是長駐京城的日韓商人買房後改建的。

李尊吾在前,沈方壺、夏東來各背一女在後。女人裹小腳,類乎半殘,在房上行走不便。讓沈方壺背女人,因為形意門規矩,有師弟在,師兄不拿東西。

已入夜,洋兵搶劫後便縱火,前門商街方向正火光沖天。房頂上亮度足,可望見灰蒙蒙城牆,其中塌了一截,是攻城炮火所炸。

李尊吾駐足:“師弟,我們就此別過。”

沈方壺:“為何?你也想背背女人?”

李尊吾和沈方壺同時發笑,小時候捉弄村裏傻子,兩人便笑得這樣惡意。止住笑,李尊吾眼珠死人般不動:“殺心跟風一樣,停一會,又會刮起來。師弟,我有了殺心。”

武人一旦确立對手,身上的肉就成了一群野狼,随時會咬上去。沈方壺直身,令背上女人滑下,眼白閃過一星寒光。劍尖在人咽喉劃開的小口子,是近期最讓他癡迷的東西,一想到,便要上街殺人。

沈方壺掐住自己脖子,眼前一黑,逼退小口子幻象:“此時此地,最大的贏家是洋人,咱倆誰勝了誰,都無趣。”

李尊吾哀嘆:“我也是此意。他時他地,老程的仇,我要報。”沈方壺苦笑,點頭,抱拳告辭,飛躍下房,身形一黑,消失在殘磚敗瓦中。

夏東來放下背着的妹妹,輕言:“師父,剛才你能殺死他。”李尊吾轉身,眼中一道血絲:“蠢物,說什麽?”

夏東來忙跪下認錯,李尊吾冷笑:“起來吧,打今天起,你就不是我徒弟了。實話告訴你,從沒拿你當過徒弟。”

夏東來驚叫“師父”,李尊吾:“這話省了吧。掄刀上陣的時候,我需要個護着後背的人,我沒教過你真東西,你只是給我擋刀的。”

夏東來垂頭,死一般沉寂,猛然伏地磕頭:“西邊不能走了,洋兵在豐臺挨村殺人,也不要往南往東,廊坊、靜海的村子給屠光了。繞到北邊去,能太平點。我先出城,從此您碰不見我。”

起身,拖鍘刀向前,面朝城牆虛影,便要跳下房。

李尊吾:“走镖路上殺土匪、老龍頭火車站殺洋兵,你給我擋過刀,也擋過子彈。臨別了,給你點老程的東西。”

夏東來:“不用,你給我的已夠多。”

李尊吾:“蠢物。”

夏東來後背一震,轉回身,下眼睑重如墨鈎。

李尊吾:“形意拳又叫踐拳,因為發力用踐步。你不是我徒弟了,我不好按形意門的傳法,跟你直講踐步。幸好有老程,我借八卦跟你說說形意。

“老程是開剪刀鋪的,什麽是踐?剪刀的剪。剪刀能剪開東西,因為根不動,左右相夾。人的根是裆,踐步是裆力。人走路是一步一步往前邁,踐步則是交剪互夾,兩腳不是向外邁出,而是向內縮抽。

“老程對外教的八卦步,就是繞圈,見到可造之材,多教出一個探字,前腳邁出時腳尖往前多探一點,腳腕便活了。但光教探字,發不出力,探出去是為了回來,如腳板下有根草繩,往回一搓。

“前腳回搓,可振裆力,在八卦門叫搓繩之秘。不點明,光聽這名是猜不出來的,因為常人習慣裏沒有裆力這回事,也就想不到。你明白形意的崩拳該怎麽打了吧?”

夏東來後腦發根浪花般碎開——崩拳打的不是拳,是腿。作為兩腿夾角的裆部發力,兩腿振動如弓弦,力道上沖手部。

師父以前教的崩拳,只教外形——前腿急邁,帶得後腿跟随,拳頭順勢擊出。當初自己一看便明,認為崩拳的奧妙是沖撞力,每日打兩千拳,頗有心得,不料全用錯了心,看不出來的才是奧妙……

形意拳果然是踐(剪)拳,拳力不是奔馳沖撞産生,而是兩腿剪出來的。後腿不是被前腿帶起,而是主動地一夾,看着像跟随,是因前腳“搓繩之秘”造生的錯覺……

夏東來浮出古怪神情,如久餓之人聞到飯香。看他站姿出現微妙改變,李尊吾哼一聲,似野獸低喘,驚斷他思緒。

李尊吾:“這點東西,便宜你了。你資質差,這輩子成不了一流人物。在形意拳上,沒有勤能補拙這回事,你練得再苦,遇上個龍鳳之才,你練的就什麽都不是了。記着,別說是我徒弟,丢我的臉。”

夏東來臉上的感恩之情慢慢退去,眼皮、腮幫厚起,像是挨打後的瘀腫,道一聲“我記着”,扭身跳下房。

半晌,城牆塌陷處躍起一個小小黑影,一閃即逝。

望着城牆,李尊吾久久呆立,似已站着死去。

許多事情,需要好好想想……不知多長時間過去,感覺空氣質感有了變化,那是寅時的氣味。寅時為三點到五點,是習武黃金時段,身體最為協調,大腦最具靈感,他所有的秘技都是在這一時段初次練成。

斷了思考,開始邁步,不舍得走似的,一步一緩地向房頂邊沿行去。不是不舍,是站麻了腿。身為高手,真是羞恥。

響起一聲怯弱女音:“我倆怎麽辦?”李尊吾觸電般轉身,見是那對姐妹。

竟忘了她倆!李尊吾足底一燙,全身冷汗,方知放過師弟、逼走徒弟兩件事對自己心神消耗之大。剛才發呆,如有高手來襲,定可将自己斬殺。

三個武人救兩位小腳姑娘出城,沒有難度。現在,一個人是無法背兩個女人的——為何急于與沈方壺、夏東來了斷?

剛才将将望到城牆時,有種異樣感,似乎它象征着國運,出城便改運了……荒唐!“出了城,國運就改了”的是光緒帝,不是自己。

傳聞,皇上是八月十五號早晨走的,走時緊握一根水煙袋……但還是預感翻出這城牆,自己便改了運,那是以往經驗無法應對的大變,或許出城即死,所以要與人速作了斷。

形意門歷代傳人都是孤獨而死,不願讓人瞧見最後的虛弱。

李尊吾怔怔望向兩女,背着她倆,武功受限,遇上洋兵開槍,必死無疑。當初沒任由她倆上吊,想的是“救不了一城人,救眼前人也好”——既然救了,便救到底,如果為此死了,也就死了。

他認命,向兩女走去。姐姐:“恩公,你一個人怎麽背我們兩個?”他肅顏回答:“一個人背不了兩個,分兩次背。”

先将妹妹背出城,隐藏在野草叢,李尊吾回城、上房。姐姐趴上他後背,問:“你把同夥趕跑,真是想自己背背女人?”

無應聲,姐姐又道:“我看出來了,你的身份高,不把他們趕跑,輪不到你來背。”

竟然未被激怒,感受着背上的溫熱,李尊吾忽然很想掐她大腿一把。

因為習武,耽誤了婚娶。剛開镖局的時候,曾跟前輩镖師逛過窯子,不過兩三回。算是品過女人,此生足矣。不洗臉、不沾女人是走镖路上的規矩,一趟接一趟走下來,心裏便沒了女人這回事。

武人忌諱女人,認為女人傷元氣,評書裏的武松、魯智深不近女色,有家室的岳飛、秦瓊長年在外。義和團有武人背景,最初是鄉間武師哄起來的,年初開始的大旱,令人焦躁得在家裏待不住,人們迫切地要聚在一起,村村都開了拳場。

過熱的大腦和過剩的體力,靠聊天消耗不了,聚衆往往發生淫亂,幸好有拳。義和團在鄉間燒教堂、殺教民,進而大亂京城,到了能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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