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要不要幫你重新記一遍。

阮玉聽到這句話, 腦子轟的一聲, 想到藏在衛生間的驗孕棒,一陣耳鳴。

她想要掙紮, 席墨放開她的腳踝,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乖, 不要亂動。”

阮玉眼眶微微泛紅, 知道自己打不過他。一低頭,不管不顧一口咬在席墨的虎口上。

席墨吃痛,緊抿着雙唇, 但沒有多餘的動作。連神色都沒有絲毫變化, 任由阮玉用力咬自己。

席墨在國外自力更生三年, 被席老爺子斷了所有銀行卡。一開始為了生存, 什麽活都做過。

不是嬌生慣養的大少爺,他手上有一些老繭。

阮玉咬的牙根泛酸, 察覺到席墨沒有多餘的動作後, 才紅着眼放開他。

席墨盯着她微紅的雙眸,幾不可聞的笑了一聲, 将帶着深深牙印、冒着血珠的虎口給她看:“你一哭,好像我幾年沒洗澡一樣。被你聞着味道, 熏哭了。”

阮玉滿腔悲傷, 被他一句話逗樂了。還不肯笑,憋着腮幫子, 一鼓一鼓的, 倔強的跟一只小狐貍似的。

席墨擡了擡虎口:“不哭了?”

阮玉倔強的搖頭, 看到他虎口上冒出的細密血珠,一時又緊張起來。

她小跑着在櫃子裏找出了醫藥箱,一邊找着消毒藥水和棉簽,一邊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要去打針嗎?”

她剛剛失了神,下口沒有輕重,一口下去,用了全力。席墨沒有掙紮,被她生生咬出了血。

“你是小狗嗎?咬了人需要打針。”

席墨靠在椅子上,伸出手任由阮玉給自己消毒。感受着那只溫軟的小手緊張的抓着自己,冰冰涼涼的消毒藥水随着棉簽,留在皮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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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打針萬一出事怎麽辦?”阮玉憂心忡忡,她今天情緒起伏太大,沒能控制住自己的行為。

看到席墨虎口上的傷口,心微微一抽,更感到絕望。

她真的不能再這樣,控制不住情緒了。

席墨沒有接腔,靜靜看着她。

阮玉做事情總是那樣專注,塗着藥水,就跟畫畫一樣。

盯着自己的畫面,任憑溫柔的筆觸落在紙面上。她喜歡畫水彩,色素随着水綻放,顏色随處擴散。

最厲害的大師都無法預知,每一個水痕的變化。

這種不可控的水彩,令阮玉着迷、專注。

席墨感到自己此時成了她手上的一幅畫,她正溫柔的、傾注着自己的感情。

席墨放在阮玉掌心的手動了動,反手握住她的手。

阮玉一驚,跟受驚的貓咪一樣,瞪大銅鈴般的雙眸,虎虎看着他。

席墨勾勾唇角:“心情好了點嗎?”

“嗯?”阮玉一時接不上他的思維。

席墨将另一只沒有受傷的手遞過去,放在她嘴邊,“要是還難受的話,再咬一口。”

阮玉一下明白了,她怔怔盯着那只手。

原來席墨是故意不掙紮的,他以為她心情不好,所以故意讓她狠狠咬一口,發洩無處躲藏的情緒。

阮玉心髒微微揪緊,席墨真的很好,但她只是同情自己。

阮玉一咬牙,打開他的手。

“好多了,你回去吧,謝謝你關心。”

席墨端詳她片刻,很好,又恢複了之前疏離的表情。

他思索兩秒,看了眼手腕處的表,淡淡開口:“你中午吃的不多,時間差不多了,先去吃晚飯吧。”

“我不餓。”阮玉下意識道,說完覺得這句話反駁力道不夠,又追了一句:“我不想出去吃。”

席墨從善如流:“那就在家裏吃,菜買了嗎?一起去買菜。”

阮玉一時摸不準他到底想做什麽,就為了同情自己,眼巴巴的跑來安慰一頓嗎?

她低着頭,捏着一會兒衣角。歪着腦袋想了一會兒,想不明白席墨的心思。

席墨注意到她的小動作,每次想事情的時候,都會捏着衣角玩。

她幾乎每一件上衣,右側的衣角都是卷卷着往上翹的。

阮玉不知道自己的小心思被摸得一清二楚,過了一會兒,她才道:“我想一個人吃,我待會兒還要去實驗室,沒空去買菜了。”

席墨将衣角從她的手裏抽出來,伸出手指撓撓她的掌心。

壓着聲音,看着她,“阮玉,如果你要拒絕我,應該嚴肅一點,找一個我無法反駁的理由。或者對我說,請你滾出去,這是我的家。”

“我……”阮玉剛要開口,席墨便接着道。

“不過一般來說,我不會答應的。”

席墨站起來,單手按着她的肩膀。

“你連拒絕我都不會,我要怎麽放心?”

還是在可憐自己嗎?

阮玉怔怔擡頭,一眼像是要望到席墨的眼底。可她看不出席墨的心思,他的眸光深邃,如同一潭深淵,望不到底。

阮玉深吸一口氣,下定了決心:“是的,我要拒絕你。這是我的家,我好不容易瞞着爺爺,搬到了這裏,我不希望被別人打擾。我希望你以後沒事情就不要來了,我們已經離婚沒有關系了。另外。”

她再次深吸一口氣,像是要把所有的話一次性全都說完,要把所有擠壓的情緒一次性釋放。

“我會努力學着堅強的,我一點也不需要別人的同情。如果下次我再碰到席佳钰,也絕對不會再讓着她。以後不需要因為怕爺爺傷心為難,就不敢訴說自己的委屈。

我以前讓着席佳钰,是因為愧疚。她總說是因為我媽媽出院,才會害得她媽媽被趕出席家,最後出車禍也是這個原因。讓着席煜,是因為我媽媽害得他早産,小時候差點活不下去。

現在我想明白了,這些事情不管孰是孰非,都跟我沒有關系。

我媽媽有錯,但方露也不是什麽好人,我不需要再覺得愧疚。

我會自己一個人過得很好,不需要你、或者任何人的同情。你回去吧,以後不需要再來了。如果可以,請幫我轉告席煜,也請他不要再來了,不然我會搬家的。”

阮玉說完整段話,背對着席墨,緩緩吐了口氣。

這是她一直想說的話,阮鳳萱剛去世的那段時間,她彼時還不懂得退讓。

總是跟席佳钰吵起來,席佳钰吵哭了便去找爺爺哭訴。爺爺就會跟她說,席佳钰沒了父母,受了刺激,讓她不要計較。

從理智上,她能理解爺爺。

剛沒了三個親人,家和萬事興,小輩之間有矛盾,總有一個需要退讓。

席佳钰從小就脾氣大,她退讓一些也是應該的。爺爺覺得,她需要懂事一些。

可她那時候好委屈的,她也沒了父母啊!

為什麽是她退讓呢?

阮玉那時候不敢問,現在可以問了,也可以遠離那些糟心事了。

席墨本意是希望阮玉能夠堅強一些,不管站在誰的立場。那些往事遺留下來的禍根,都不需要阮玉來背。

可她真的堅強起來,将自己也排除在她的世界之外。

席墨突然受不了了,他不接受。

這一瞬間,他腦子一蕩,突然想,這一輩子,他都不允許阮玉推開他。

“我會轉告席煜的,不讓他來打擾你。”

阮玉紅着鼻子,甕聲甕氣的應了一聲。

“但是我會一直來打擾你。”席墨伸手輕輕擦去她眼角的淚水,細細揣摩她的話,便猜出了幾絲端倪。

“你中午聽到我跟樓海說話了?”

阮玉抿着唇,不肯開口。

席墨便自己接自己的話:“聽到也沒關系,我跟你道歉,是我用詞不準确,我不是在同情你。”

阮玉呆呆地望着他。

席墨低聲道:“不要排斥我好嗎?就當正常的朋友,我只是希望你變得堅強。如果你不喜歡跟席家人接觸,我會避免讓他們出現在你面前的。”

這麽低聲下氣的要求,這種委屈求全的語氣。阮玉向來是不會拒絕的,她晤了一聲,想到肚子裏可能存在的孩子。

她怎麽能跟席墨當朋友呢?

不可能的。

但是,要怎麽拒絕呢?

她下意識輕輕撫摸肚子,低聲嘟囔一句:“當朋友的話,也不會強行進入別人家裏。”

席墨發現她有些松動,伸手碰了碰她的額頭。

似笑非笑道:“當朋友的話,也不會造謠說我們沒有x生活吧?”

阮玉眼中閃過一抹窘迫,小臉騰的發紅。

她說這句話的什麽,情緒不穩定。否則按照她的性格,也說不出這種話。

阮玉低着頭,懊惱了一陣,她沒想到竟然被席墨聽到了。

席墨原本想逗逗她,但小丫頭實在太害羞了。逗得過分了,又要說出拒人千裏之外的話。

他微微嘆氣,話鋒一轉:“原諒你了,以後不許瞎說。”

阮玉紅着臉,小聲道:“不會再說了,高茜答應我不會亂說的,以後沒人會知道我們的關系。”

席墨:……

“有人知道也沒關系。”

他籠了一下阮玉的肩膀,小丫頭哭得跟小花貓一樣,多虧顏值抗打,看起來還挺可愛。

“去洗一把臉,帶你去外面吃。”

阮玉還挂念着衛生間的驗孕棒,即使跟席墨說開了當朋友,但也不能關系太親密。

她搖搖頭,看着自己的兔子拖鞋,孩子氣的擡了下腳,兔子耳朵便往旁邊一跳。

她晤了一聲:“我不想出去了,你回去吧。”

“真的不想出去吃?”席墨上次收繳了阮玉的辣醬後,讓徐特助找到了一家味道不錯的火鍋店。

難得的是,這家店的口味偏淡,清湯鍋比辣湯鍋口碑更好。

他想着阮玉喜歡吃火鍋,本來想帶她去的。

阮玉不知道他的心思,仍舊搖搖頭:“嗯。”

“那好。”席墨沒有勉強,他不能逼的太緊。

席墨離開後,阮玉才稍稍松了一口氣。

她将櫃子裏的驗孕棒找出來,死死盯着兩條杠,像是要把那條淺淺的紅線看得消失一樣。

最終,她嘆了口氣。

将房間裏的垃圾收拾了一下,洗了把臉,換鞋下樓,将垃圾全都扔了。

她站在小區的樓底下,看着人來人往,一時不知道該往哪裏去。

該去醫院看一下的,如果真的懷孕了,還要全面檢查一下。

明天去檢查吧,阮玉沒有逃避,她走到小區外面的小吃街上。

想買一些吃的回去,她今天太累了,不想自己動手做飯。

只是光聞着街道上飄來的陣陣香味,她就一陣反胃,惡心的想吐。

“嘔……”

她坐在小區裏的石凳上,休息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其實已經不需要去醫院檢查确認了,這個反應,傻子也知道是懷孕了。

前兩天還沒有那麽嚴重的,阮玉坐着歇,忍不住想。

其實如果打掉的話,她會省下好多的麻煩。不會被人發現,不會影響學業和生活。

可是,她低頭,溫柔的看着自己的肚子。

這個孩子,也許是上天送給她的。以後要一個人生活,如果有一個孩子陪伴的話,會不那麽寂寞。

阮玉不沖動,她休息了一會兒,沒買什麽吃的。直接回了家,她坐在書桌前,将她所擁有的資産算了一遍。

還有一部分爺爺替她保管着,除了兩千萬的信托資金,還有江南的一處房産,京城一套四合院,一套大平房公寓。

除此以外,她媽媽留給她的資金賬戶中,她可以随意動用的有五百萬。另外,還有阮家産業的每年紅利,一年也能過千萬。

除了這些,若是想要動用其他的,只需要跟她媽媽以前的律師聯系便可。

不過聯系律師會驚動席老爺子,阮玉暫時用不到那麽多錢。

她以前從來沒有動過她媽媽的賬戶,不過以後就會用到了。

既然決定單獨撫養孩子,就要将孩子照顧好。不能讓孩子因為單親,就失去正常孩子可以擁有的東西。

阮玉以往總是痛恨,自己為什麽不生在一個普通、健全,而幸福的家庭中。

她不需要那麽多財富,但現在看來,財富也能解決很多事情。

至少她可以找一個不錯的私立醫院,不用擔心高昂的費用。也不用擔心,孩子生下來了無法養活。

将一切都計算好,阮玉搓搓小臉,一顆心總算落到了實處。

她摸摸肚子,感到有些餓了。本來準備弄一碗泡面吃,但想到肚子裏的孩子,又拖着疲憊的身軀,進了廚房。

沒有太多食材,她看着空空的冰箱,正在琢磨着該做些什麽吃。

門鈴響了。

阮玉晤了一聲,猜不到是誰會現在來。

對着貓眼看了會兒,是不認識的人。

“誰啊?”她沒有立刻開門。

“外賣,是席先生嗎?”

“啊?”阮玉打開一條縫,穿着統一外賣服的員工将餐食遞進去。

“不好意思,久等了。”

阮玉接過餐盒,說了聲謝謝。

将門關上,阮玉拎着碩大的餐盒來到書桌前。

打開包裝,熱氣騰騰的香味便飄了出來。

餐盒分成四層,包裝精致。最上面一層是六個小菜,晶瑩帶着甜味的玉米沙拉,泛着濃濃香味的土豆焖雞塊,看起來就爽脆嫩滑的黑木耳……

第二層是兩個大菜,第三層是骨香濃郁的骨頭湯,裏面還有一根滿滿都是骨髓的大圓骨。湯汁燒夠了火候,泛着白色。

最底下是一碗淺淺的米飯,每一顆米粒都飽滿剔透,帶着純真大米的香味。

阮玉本來就餓了,看着這滿滿的餐盒,忍不住舔了下嘴唇。

這種香味跟她剛剛聞到大街上夾雜着劣質油的味道不同,勾起了她的食欲。

阮玉拿起壓在餐盒底部的小紙條,一看便是席墨的字。

灑脫自在——好好吃飯,再胃疼就抓你去醫院。

阮玉緊緊拽着紙條,咬了咬嘴角。

她不是胃疼,雖然不能跟席墨說,但還是謝謝他的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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