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所以作者有話要說裏我就多啰嗦幾句ww (6)
标價的商品,在某一場稀松平常的商業聯姻中耗盡此生?
獨自枯坐時,伊集院千春會想到那遙在華爾街拼搏Totsuka公司的伊集院雪華,也會想到偶爾能在電視與報紙上一瞥蹤影的Scepter4的副長淡島世理。機緣巧合,她們竟同樣擁有淩厲的眼神,果斷的身姿,以及那滲透在靈魂之中的自由。如果……只是如果,她的伊集院朱夏也能成為這樣的女性,而不是像她的母親、外祖母、祖母們那樣在雕欄花窗後耗盡此生,也許糾纏伊集院千春半生的驚悸與擔憂才終将離去。
可能比起她自己,淡島世理更适合成為伊集院雪華的嫂子吧。伊集院千春不禁苦笑。
可是,相反的,千春卻也悲哀地覺得,自己與伊集院楓,卻真正地像一對夫妻。同樣的膽小,懦弱,順從,溫馴,不自由。
有時她甚至還會稍稍嫉妒她的丈夫,嫉妒他至少還能有一段不渝的愛情。哪裏像她,詛咒般地活在他們的囚籠裏,甚至沒有給自己留下一星半點獨家的回憶。
如果在那個春雷滾滾的日子裏,伊集院楓勇敢地對他們的父親說:“我就是要取消婚約,我愛的只能是世理。”那一切會怎麽樣?
如果在那個夜涼如水的婚禮前夜,源千春勇敢地對伊集院楓說:“你走吧,我也會離開,我放我們自由。”那一切會怎麽樣?
他的城堡的燈早已被熄滅,而她這個被龍囚禁半生的公主又何嘗想要光明?
遠方龍戰于野,而他與她在黑夜之中将錯就錯地相擁,也像取暖。
09
聽到腳步聲,伊集院千春從回憶中回過神來。
伊集院楓推開了虛掩着的門,語氣帶了些小心翼翼的試探:“千春?”
“我在。”她從床沿上起身,對她的男人露出了落落大方的笑容,這才不失源家既有的閨秀禮儀。
“天冷,別着涼了。”伊集院楓輕聲說着,順手将自己的睡衣外套脫下披在了她的肩上。
他溫馴如鹿的眼微微低垂,他還是和二十年前初見時一樣好看。
罷了,罷了。她嘆了口氣,然後微微笑了起來。
誰說這不能算是幸福?
世人都偏愛團圓美滿的結局,她又何嘗不是。也許他和她的缺憾兩兩相湊起來,也能成為一個小小的圓滿。
他生未蔔此生休,這輩子,湊湊合合,也就這樣吧。在向伊集院楓伸出手的時候,她這麽想到。
*注1:此處化用辛夷塢《許我向你看》中的比喻。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前1500字是昨天和軟太太@二夏君在麥當勞裏一起碼的23333
鬼知道我為什麽會在《新年快樂》的BGM下碼出這個_(:з」∠)_
還有一章樹君番外,争取在年前産出吧。
☆、Extra Episode.02 舊時事
00
你說人生豔麗我沒有異議,你說人生憂郁我不言語。
只有默默地承受這一切,承受數不清的春來冬去。*
01
第七十八年的12月8日,金久保樹89歲。
夢境戛然而終,金久保樹從年少的回憶中重新睜開了眼睛。世界重新變得空空蕩蕩。
照顧自己的女傭靠在沙發邊打盹,他并沒有叫醒她的打算。他撥開蓋在自己身上的毛毯,吃力地晃動着手輪,驅着輪椅離開卧室。他的目的地是不遠處的書房。
他已是風燭殘年,興許不假時日便要蒙了主的召回歸祂的懷抱。只是,那來自歲月深處的悠久回憶卻從來不肯放過這位已然踽踽的老人,那些已逝的人和事年深日久地折磨着他已疲憊不堪卻溫熱依舊的心。
老伴金久保瑪利亞去世後的這段日子,她卻從來未進過他的夢。相反,一張被歲月的迷霧漸漸氤氲模糊的臉龐卻在那時候時時倒影在他的夢中。那夢中的他和她,該是多好的年紀啊,二十一歲,大把的青春,一身的膽氣,那可真是他們再也回不去的老時光。
夢裏的他們,一前一後地走在一片茫茫白雪之中。她一襲火紅的鬥篷,在北風呼嘯之間烈烈舞動。
她的腳步堅定而從容,時不時回頭看他一眼,卻從來不曾為他而停留半步。
他加緊了步伐跟随她的腳步,視野中只有漫天的飛雪和她纖瘦而耀眼的背影。她美麗的眼睛清澈通透,眼神卻是淩厲而又決絕。
他清晰地記得,那是他們二十一歲那年的聖誕節,鎮目町的街頭空無一人。只有他與她同行。
這一幕仿佛一個絕妙的隐喻,恰到好處地暗示了他們彼此一生的脈絡。因為,在那之後漫長而悠久的歲月裏,唯一能夠與伊集院雪華同行的,也只有金久保樹一個人。
夢醒後,金久保樹總是會陷入漫長的失神與沉默。
在她離開之後,金久保樹時不時地會想,自己對于伊集院雪華而言,到底也算是一個有特殊意義的存在吧——他自然無意與十束多多良一争高下,只是單單好奇自己在她心中的一席之地。
可惜,随着往日歲月的流逝,伊集院雪華存在的時間距離他越來越遠。她的回答,也許在他啓程前往天國與她重逢之前,都無法得到了。
02
伊集院雪華小姐終有一天會成為金久保家的太太。
從伊集院雪華出生以來,這就像是一個年深日久而不變的信仰,浸潤在兩家人的血液之中,根深蒂固。
只是,起初,這個婚約與金久保樹并無關系。
他是金久保家的第二個男孩,肩膀上不像大哥那樣承擔着家族的重壓,因而幸運地擁有了一個還算無憂的童年。而正是在這無慮的童年中,他遇見了總是心事重重的伊集院雪華。
第一次見到伊集院雪華是在什麽時候、什麽地方、身邊是怎樣的風景,經過大半個世紀歲月的洗禮,金久保樹早已記憶模糊。只是,回憶中清晰不變的,卻是初見時伊集院雪華那雙美麗得驚心動魄的眼睛。那雙冰冷卻又通透的眼睛,總是能跨越近百年的歲月,重新回到金久保樹的眼前,一如往昔地震撼着他的心靈。
“我是不會成為你哥哥的妻子的,”取代了自我介紹的,是她怒氣沖沖、斬釘截鐵的宣言,“我一定會擁有屬于自己的人生。”
嬌小的女孩,稚嫩的嗓音,冰雪般的雙眼中卻仿佛有紅色的火焰噴薄而出。那束絢爛的火焰,微微地刺痛了金久保樹的眼睛。
那雙不同于他母親和姐姐的鮮活生動的眼睛,是他從未見過的風景。
真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傻丫頭啊,他像個小大人一樣搖頭晃腦地嘆息着。
無論是伊集院家,抑或是金久保家,都沒有人可以抗拒父母施加給自己的命運——這是小小的金久保樹心中,一度篤定不變的信仰。
然而,金久保樹沒有想到,不到五年,伊集院雪華當初對他耀武揚威的宣言竟一語成谶。
他唯一的哥哥死了。
一場連最優秀的醫者都束手無策的疾病奪走了他哥哥過度年輕的生命。毫無閱歷、毫無思想準備,金久保家長子的枷鎖就那麽生生地落在了他的頭頸之上。
命運就像美杜莎可怖的蛇發,嘶嘶地向他張開了獠牙。
随着那場充滿了恸哭與哀嘆的葬禮,他無憂無慮的童年也走向了終結。
當伊集院雪華成為了他的未婚妻之後,他陡然間像是從一個漫長的童話中驚醒,那雙冰涼美麗的眼中一切的哀愁與悲恸,都走出了虛幻,變得如此真實,仿佛觸手可得。
——他和她一樣,被投入了命運的深淵。而他要的,是他曾擁有的自由。
在那之後,再次見到伊集院雪華,他像是見到了一位心心相印的盟友,一個漫長道路上的同行者,一位難能可貴的戰友。
“你不會嫁給我,我也不會娶你,我們會是永遠自由的,伊集院君。”他來到她的面前,學着她的樣子,用過于老成的莊嚴神情,向她宣布道。
伊集院君,這個有些奇怪荒唐、卻獨一無二的稱呼自此開始,伴随着他們走過了一生,見證着他們維系一生的友誼。
03
金久保樹艱難地來到書房門口,輕輕推開門。房間內的一切都還是老樣子,冬季午後的陽光下,塵埃緩緩地在空氣中流動。
他轉動着輪椅,來到他所熟稔的書桌前。燙着金邊的聖經靜靜地躺在書桌上,昨天他正讀到《箴言》第31章。
他伸出已經蒼老的手,小心翼翼地翻開聖經,取出夾在其中充當書簽的一張小小的相片。借着已然衰老退化的視力,他凝視着這張褪色相片上年輕得不可思議的兩個女子——他的妻子,和伊集院雪華。那是她們在哈佛的春天裏一張再稀松平常不過的合影,卻成為了他晚年最珍視的追憶。
只是,他也早已分不清,他所念念不忘的,究竟是相片上的哪一張面龐——也許,兩者皆有。
“才德的女子很多,唯獨你超越一切。”他放下相片,喃喃自語着昨日所閱讀的箴言。
在近百年的生命中,他所遇見的女子,沒有一個像伊集院雪華。
在接替亡兄承擔起長子的任務之後,金久保樹所擁有的秉異天賦開始嶄露頭角。金久保家主,這位傷心的父親不無驚喜地發現,這位一直被自己所忽視的次子竟有着比長子優異得多的才能與膽識。是的,比起他那膽小懦弱、過早夭亡的兄長,他聰慧而有仁慈,勇敢又不莽撞,在與伊集院雪華共同就讀的貴族學校中大放異彩。
但是,他卻也知道:他聰慧,卻不及伊集院聰慧;他勇敢,卻不似伊集院勇敢;他有反骨,如饑似渴地向往着自由,可是比起伊集院卻始終顯得優柔寡斷。也許與伊集院相比,他唯一也是最大的優勢,便在于他的性別,而這一切都讓他感到無比的羞恥與愧怍。
伊集院雪華像是一個永遠走在他前面的引路者,卻也恰恰為他遮住了遠方的風景。
金久保樹想起,很多年以後,在伊集院雪華早已離開人世,而他也已白發蒼蒼之時,他那溫柔而體貼的妻子瑪利亞終于小心翼翼地問出了一個她幾乎耿耿于懷了一生的問題——“曾經的你,究竟有沒有喜歡過雪華?”他賢淑的妻子字斟句酌,小心地用“喜歡”這個字眼取代了沉甸甸的“愛”。
沒有遲疑,沒有猶豫,他幾乎是本能地回答:“當然有。我愛過她,那麽多年。”在妻子還未來得及作出反應之前,他又适時地補充道,“然而,瑪利亞,你知道的,上帝也知道,從我遇到你以後,直到今天,我愛的都是你。”
自己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對那位伊集院小姐産生特殊的感情的,金久保樹恐怕已然無法言明。只是,那份情感,不似他對瑪利亞的那般,猶如火山噴發後的岩漿那般熱情如火,卻是在漫長如歌的歲月裏悠悠然生長起來,在心中根植,盤根錯節、藕斷絲連的。
可是,他自然也知道,他分明沒有愛她的資格。
多麽可笑啊,他明明比任何人都更有權利愛她。可是,既然他們都已經選擇了成為命運的逃犯,那這份合情合理的愛情便成為了一種可恥的背叛。
他當然知道,伊集院雪華可能會愛上任何人,除了他。
于是,他別無他法,只有收斂起所有的感情,巧妙地僞裝掩飾,以友人的身份陪伴所愛的左右,也多麽像是一種永恒。
她說,她有喜歡的人了,哪怕地位懸殊,哪怕阻礙重重,她也想要和那個人在一起;他說好。
她說,她的戀人向她提出了分手,但是她卻一點點都不想放棄;他說好。
她說,她和戀人重歸于好,他們約定好了多年之後奔赴婚禮的殿堂;他說好。
他以戰友、以朋友的名義陪在她的身邊,懷着自己的別有用心。
他見到過她的戀人,那個名為十束多多良的少年。那清瘦而單薄的身影,那好脾氣的笑容,都讓他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他不止一次注視着鏡子中那個英氣逼人、鋒芒畢露的自己,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在十束面前輸得一敗塗地。
當伊集院因為十束的王而受傷時,他惡毒地詛咒過他;當伊集院和十束分手時,他在心中憤憤地埋怨過他,卻也難以抑制地發自內心感到慶幸與暢快;當伊集院最終和十束重歸于好時,他笑着送上祝福,心中卻倏地多了一個巨大的血洞,怎麽填補都無法完整。
在牽着瑪利亞的手時,他會怔怔地問自己,他愛瑪利亞嗎?答案是肯定的,他确實是喜愛眼前這個笑容明麗的西班牙裔女孩,也真心實意想要與她度過一生。可是,為什麽,伊集院雪華那清淩淩的視線卻仿佛在他身上打下了永久的烙印,世界浩大,餘生漫長,他都走不出那雙眼睛。
才德的女子很多,唯有她超越一切。
04
十束多多良死後,伊集院雪華沒有在外人面前展露分毫的軟弱與悲恸。她擦去眼淚,雷厲風行地操辦了葬禮,也以冷酷無情的手段加入了吠舞羅的複仇行動。當一切塵埃落定,她不顧父親的反對與阻攔,毅然決然地回到了美國,從此在華爾街紮下了根。
世人所看到的,都是那個驕傲冷漠不可一世的女王,享譽世界的品牌Totsuka的創始人。這個黑頭發、黃皮膚,在華爾街顯得那樣獨樹一幟的東方女人,用一雙涼冰般的眼睛被人們所銘記。他們在暗地裏戲稱她為“華爾街的冰雪公主”,而她聽聞後卻露出了嘲諷的譏笑,答道:“可惜,我是女王。”
金久保樹是伊集院雪華創業途中的左右手,是她最得力的下屬。在他們艱難而又輝煌的創業途中,那些曾與他們血脈相連的人們紛紛退場。伊集院雪華率先與伊集院龍之介斷絕了父女關系,而他也因與瑪利亞的婚事而與父親撕破了臉。直到金久保家主逝世前些年,幾近斷絕的父子關系才漸漸釋冰。
他也知道,他不是伊集院雪華,他的根不在華爾街,他總有一天得回到他該去的地方。他終會和父親達成和解,終會帶着妻子和孩子回到日本,成為新一任的金久保家主。可是,他是多麽害怕啊,伊集院雪華會對他這個臣服于血緣與命運的新金久保家主露出鄙夷和蔑視的笑容,溫柔地責備他最終還是臣服于先輩的家産與名譽。
然而,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與伊集院雪華的道別,竟來得比他與父親的和解更快。
又一年的12月7日,伊集院雪華和慣例一樣,換上了最好的一套衣服,将手頭一切的工作交給金久保樹,只身前往日本的鎮目町。Totsuka公司上下所有人都知曉這位工作狂會長唯一的休假,但是卻都對其背後的原因一知半解,就像沒有人知道他們公司名字背後的寓意一樣。而金久保和伊集院對此都諱莫如深。
那簡直是金久保記憶中最平常不過的一天。伊集院穿着一襲火紅的鬥篷,精致的妝容将她不再年輕的容貌再度變得容光煥發。他開車送她去機場,就像過去那麽多年一樣。她打開車門,笑着和他揮手道別。他停留在原地,目送着她的身影越來越小,直到消失在道路的盡頭。
他還記得她離開前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接下來幾天的工作要麻煩金久保君了,收購的事我回來會解決的。”
這個場景,這個對話,這樣稀松平常的道別。他怎麽都不可能想到,這就是他們之間的永別。
東京時間12月8日中午12點45分,伊集院雪華在機場突發急性心肌梗塞,當救護車匆匆趕到時已回天乏術。叱咤華爾街多年的冰雪公主,竟就此在故鄉的土地與世長辭。
那個時間,正是紐約的12月7日晚上23點45分。後來的歲月中,金久保樹不止一次地驚嘆于命運的造化弄人。伊集院雪華和十束多多良,在這漫長的別離之後,終于得以重逢。
噩耗傳至美國,金久保樹扔下一切,發了瘋似地趕去了日本。如果不是伊集院四季陪伴在身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些什麽。
伊集院雪華一生未婚,膝下只有一名養子,名為伊集院四季。金久保樹記得,那是她從鎮目町的孤兒院裏領來的孩子。亞麻色的碎發,好脾氣的笑容,然而卻有格外通透而清澈的眼神。如果十束多多良沒有死的話,他們的孩子,也許就是這個模樣吧。
雖然沒有得到母親的刻意培養,但是伊集院四季卻還是在商業方面展現了過人的興趣和天賦。毫無疑問,他将成為Totsuka的接班人,而他也樂意于此。在鎮目町,他們見到了相違多年的伊集院楓和他那已嫁為人婦的女兒朱夏——這也許是伊集院家繼伊集院雪華之後又一位雙腳完全自由的女子,也是第一位自由戀愛修成正果的人。她和父親一樣精致的臉龐上綻放着玫瑰般秀麗的光澤,笑容燦爛,那是她的母親、祖母、姑姑所都不曾有的幸福笑容。
伊集院龍之介當時已不在人世,已是新任伊集院家主的伊集院楓在伊集院四季的協助下沉着地處理了妹妹的最後事務。金久保樹依稀記得,多年後,伊集院楓離開人世時,無論是Totsuka還是Ijuuin,都歸入了他的侄子、伊集院雪華養子——伊集院四季的名下。多麽可笑啊,那位叱咤商壇多年的枭雄伊集院龍之介怎麽能夠預料,最後坐擁他苦心經營的江山的人,竟是一個與他毫無血緣關系的青年。
在和伊集院四季一起整理伊集院雪華在美國的遺物時,伊集院四季曾将一本厚如聖經的黑色牛皮筆記本遞到他的面前。金久保樹知道伊集院雪華在十束離開後,養成了記日記的習慣,卻沒想到這麽多年以來,她竟只留下了這一本日記。
在得到伊集院四季的允許後,他咬咬嘴唇,顫抖着手翻開了伊集院雪華的日記。這麽多年,他多少次想要走進她的心,看看那副冷酷面具下,是否還藏着曾經給十束留下的柔軟。
而在翻開日記第一頁的那一剎那,他怔忡在了原地。
整整一頁上,雖然寫滿了伊集院雪華龍飛鳳舞的字跡,但是翻來覆去的,卻只有一句話——
“以利,以利!拉馬撒巴各大尼?”*
那是耶稣在臨死前,對神最終也是最絕望的呼喚。
我的神!我的神!你為什麽要抛棄我?
金久保樹顫抖着手,又往後翻過一頁,一頁,又一頁。然而,每一頁,卻都寫滿了同樣的話。
這麽多年啊,金久保樹無數次撞見伊集院雪華埋頭在日記本上奮筆疾書。然而他又怎麽知道,伊集院雪華一筆一劃寫下的,全部都是那神之子最後帶着血與淚的吶喊與呼喚。
在十束多多良死後,伊集院雪華成為了一個無比虔誠的基督教徒。然而,她該是帶着怎樣絕望的心情,一邊篤信着上帝的光榮,為十束在天國的幸福而虔誠地祈禱,一邊卻又流着熱淚質問上帝為何要奪走她全部的幸福,為何要将她遺棄。
合上伊集院雪華的日記,金久保樹拖着沉重異常的腳步離開伊集院雪華的住處。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望着人來人往車水馬龍,這個世界并沒有因為一個人的離開而發生任何的變化,人們和往常一樣歡笑哭泣,悲歡離合依舊在遙遠的地方上演。金久保樹忽然在這鬧哄哄的人世間感到了突如其來的極致的孤獨,仿佛這一次,他才是被他的神所遺棄的那一個。
安靜的流淚變成了小聲啜泣,随之而來的是如泉水般的眼淚和不可抑制的嚎啕大哭。在曼哈頓冬天的街頭,金久保樹忽然哭得像一個與母親走丢了的孩子。
05
金久保樹從遙遠的回憶中睜開了眼睛。伊集院雪華走了多少年了?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還是更久?他已經記不清了。
他在這世上停留了太久啦,見證過太多聚散離合,根本已經無從去記住一個人離去的年歲。
可是,午夜夢回之時,他卻仍會想到她,朦朦胧胧間,甚至會誤以為她還在這個世界上。還以為他們仍然是二十歲的華年,那之後一切的悲傷與分離都還沒來得及發生,他還能夠陪在她身邊,就像曾經那樣。
他無意替代十束多多良,也無法替代。只是,他知道,就憑自己在她身邊的這麽多年,便是早早離去的十束所無法代替的。
在永恒的天國裏,伊集院雪華是十束多多良的。而在這短暫如露水的塵世間,就當他自私,伊集院雪華也許是他的。
他合上手中的聖經,走到書房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院子中的殘雪,它們正在冬季溫柔的陽光中漸漸融化。
他曾帶着困惑與委屈,不止一次地想過,他所熟識的人,他珍視的人,他愛過的人,全部都已離去了。然而上帝為什麽還要留他在這個世界上?
後來,他終于釋然。大概,是那仁慈的偉大的上帝,想用這種方式,來懲罰他那年深日久、劣跡斑斑的愛情吧。
瑪利亞啊,瑪利亞。他閉上了眼睛,忽然輕輕地呼喚起了亡妻的名字。
對不起啊,瑪利亞。
惟将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
然而這一刻,只能是我與她的。
他沐浴着冬日的陽光,閉着雙眼,像是又一次沉入了夢境。而眼前浮現的,卻是初見時伊集院雪華那雙冰冷卻通透的眼睛。
“只有上帝才知道我有多愛你。”*
春來冬去,年歲久長,一如既往。
作者有話要說: 注1:引用自歌曲《在雨中》
注2:引用自《馬太福音》第27章45節
注3:引用自元稹《遣悲懷·其三》
注4:引用自加西亞·馬爾克斯《霍亂時期的愛情》
“我們的愛情埋在大街上,我們的明天在天上。”
我自己的《聖經》落在學校裏了,還好我媽房間裏還有一本。
寫這章的時候嘴巴就沒停過,一直想吃巧克力,不知道為什麽。
希望我媽沒發現我吃東西的時候弄髒了她的《聖經》,上帝保佑我,阿門。
長街的故事就到這裏啦,感謝大家的閱讀與陪伴。
祝大家新春快樂,今天迎財神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