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道:“怎麽突然來這麽多貓?”
楊樹跳下沙發,落地無聲,哭喪着臉說:“剛剛一個客人退房,我出去送客人忘了關門窗,回來就被這群貓兒給纏上了。”
師秦呆立了會兒,有所了悟,探問:“你是……招貓的妖嗎?”
“對啊!”楊樹哭笑不得,“我原形是鼠,老招貓了!”
“我來吧。”師秦彎腰放下懷裏的小白貓,一只一只往外搬,但他一松手,貓就又圍了過去。
楊樹說道:“領導,你別忙了,它們玩膩了就走了。”
師秦撫摸了會兒下巴,環視周圍,看到陽臺晾衣杆上的兩排夾子,眼睛一亮,說了聲叨擾,走過去取了幾個塑料夾子,一只一只夾住了野貓們的後脖頸肉。
貓們猶如被定身,僵住不動。
楊樹松了口氣:“謝謝,真是感激不盡。”
師秦把貓一只只挪到外面,跟楊樹說:“你趕緊關門吧。”
“對了,領導是有什麽事嗎?”
師秦笑道:“沒事,剛換了地方睡不習慣,出來走走。夾子我就先收着,明天還你。”
“實在是太謝謝了。”
師秦口袋裏裝着夾子,揣着手出了小區。
街兩邊的店都關了,整個街道冷冷清清的,看來時間不早了。
師秦邊走邊想,也不知道當年吳佩孚是在洛陽的哪裏下達的命令。
師秦停下腳步,心裏又亂又雜,但關于那天的武裝鎮壓,他卻什麽也記不得了。
快一百年了吧……原來已經這麽久了,連回憶都模糊了。
他是怎麽死的,他不清楚。他又是怎麽活的,他還是不清楚。
百年來,他的足跡遍布大江南北,入滇藏,走沙漠,斬過妖也殺過人。每死一次,清醒後,他就會在心中記一筆,到現在,只差一筆,就要滿六個‘正’字。
二十九次。
他死過二十九次。
師秦突然想到趙小貓那個強迫症,若是被她知道自己死了二十九次,她會不會再補一次,給自己湊個整?
人行道上停靠着許多自行車,師秦找了一輛,坐在後座,愁道:“怎麽就睡不着呢?”
對面一家小店的卷門慢慢拉上去,露出裏面的燈光。兩個學生模樣的男孩子貓着腰從裏面鑽了出來。
背着書包那個說道:“不是說好了今天通宵嗎?”
另一個叼着半截煙,說道:“明天九點年級考。”
“草,你怕什麽啊?你不是第一就是第二。”背書包的那個拉着他,“走走走,進去,我他媽又該被罵豬隊友了!”
“這次不一樣,這次有名額,聽濤兒說,這次考年級第一好像可以申請省三好學生,要是能拿省三好,明年高考不說加分,也能優先錄取。”
“草……那你今天放學還來玩。”背書包的罵了一聲,“趕緊回去吧,抓緊睡一覺。”
抽煙的那個男生拍了拍朋友的肩膀:“你進去吧,跟夢夢他們說一聲,我回了啊!”
背書包的男生又鑽了回去,師秦無聊的想,要不要把周吳叫起來,給這些學生做做思想工作。
抽煙的男生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走下臺階,随手将煙頭按在了一輛自行車的車鈴上。
他咳嗽了兩聲,拉高衣領,取下戒指手鏈,放進口袋,拖着腳步沿着人行道朝南走。
師秦從他在車鈴上滅煙頭開始,就憂愁不已。
聽剛剛的對話,這個男生分明是學習成績優異,而且想要拿省三好學生。
可這行為,哪能三好?
男生慢吞吞走着,師秦也站了起來,準備回去睡覺。
他走了幾步,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巨響,路邊停靠的車輛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報警聲。
師秦扭頭看去。
街對面行人道上的男生不見了,一塊巨大的廣告牌砸在地上。
師秦愣了片刻,突然意識到情況不對,邁開長腿穿過馬路朝街對面狂奔而去。
廣告牌下,露出一條扭曲着的腿。
師秦移開廣告牌,被壓在底下的男生不知死活,側躺在地上,耳朵鼻子全是血。
聽到動靜的網管遠遠的喊:“怎麽了?”
師秦摸了摸男生的脖子,感受到了微弱的跳動,連忙喊道:“叫救護車!這個孩子被廣告牌砸到了!還活着!”
口袋裏,龍鱗隐隐發燙。
師秦站起來,隔着衣服按住龍鱗,擡頭看向空蕩蕩的廣告牌位。
什麽都沒有。
清晨,肖隐坐在客廳,見趙小貓出來,連忙報告:“師處長昨晚出去了,沒回。”
趙小貓迷迷糊糊嗯了一聲,進了洗漱間,關了門。
沒過一會兒,趙小貓臉上挂着水珠,打開門睜着眼問肖隐:“你剛說什麽?”
“師處長昨晚出去了,現在也沒回。”
“你怎麽進來的?”
“……周老師開的門。”
“周吳呢?”
“到對面問楊樹了。”
“哦,那就不着急了,肯定丢不了。”趙小貓說完,再次關上了門。
“師秦?”楊樹反應了好久,“是那個穿大衣,眼神像老幹部一樣的男的嗎?”
周吳點頭:“對,我們處的師處長。跟他一起住的同事說他昨晚出去了,到現在也沒回。”
“昨晚?昨晚差不多一點來鐘,他說要出去逛逛,我還跟他聊了幾句,他幫我趕了貓。”楊樹詫異道,“他一直沒回來嗎?打過電話沒?”
周吳搖頭:“他沒電話,所以現在聯系不上他。人是肯定不會丢的,我就是怕他迷路,何況他也不知道我們的聯系方式……”
楊樹屋裏的電話鈴響了。
“洛姐,他們在。嗯,你說……好。”
楊樹扭頭,對周吳說道:“師處長聯系洛姐了,他在醫院,昨晚他救了個孩子,現在問你們,今天都去哪兒?是回來跟你們彙合,還是約個地方碰頭。”
周吳道:“也沒什麽要忙的,就讓他回來吧,回來吃頓飽飯,好好睡一覺。”
師秦從醫院出來,困倦不已。
出事的孩子已經脫離危險,但壓在師秦心裏的那塊石頭還在。
昨晚,龍鱗刀起了反應,可在現場,卻沒有發現任何妖或者鬼。
是龍鱗刀警示有誤,還是說,這次事故真的是妖鬼造成的?
可……不管怎麽看,這次事故都像是單純的意外。
回到住處,趙小貓他們已經收拾妥當,準備出發。
李三花整理了一份早餐單,讓趙小貓挑:“推薦喝牛肉湯,有家牛肉湯特地道!頂上飄一層紅油,牛肉給的量多,兩張餅加牛肉湯,早上喝一碗,特暖和。還有這個,胡辣湯,又酸又辣又香又帶勁,特色!”
周吳幫師秦掏了車費,柔聲道:“要不你今天就在這兒休息,在南京時就沒休息好,該歇就歇。”
趙小貓扭頭,問道:“昨晚出了什麽事?”
“出去瞎逛碰上了點意外,路邊店的廣告牌倒了,砸傷了一個學生。”
“學生傷勢如何?”
“今早脫離危險了。肋骨斷了,內髒受了點傷,索性救了回來。”
聽到人沒事,趙小貓哦了一聲,指着菜單對李三花說:“去吃胡辣湯。”
師秦躺回床上,半睡半醒間,忽聽到歌聲飄來。
羅裙一閃而逝,琵琶聲如大雨落湖,濺起水花,異常激烈,更像千軍萬馬,奔騰而來。铿锵的琵琶聲和萦繞在耳畔的歡聲笑語婉轉歌聲,交織在一起,如真如幻。
有人在他身邊交談,聲音又輕又低。
“此話何意?”
“神策軍的官宦子弟見形勢不妙,紛紛找家奴頂替自己上陣作戰,有些開出這個數,尋人頂替。我家少爺亦是着急,讓我到東都尋可用之人。”
“我還是不明白,難道哥哥想……”
“你可聽過東街野狼這個人。”
“略有耳聞,據說這個人,年輕時是個浪子,仗着自己耍得一手好槍,日日招惹是非,氣死了家中的老爹老娘,還不悔改。不過,我聽說他娶了妻後,似是收斂了幾分。”
“不錯,這人愛妻如命,娶妻後的确收斂了許多。只不過,他妻子體弱多病,為了給妻子治病,家財散盡,現下正愁藥錢。”
“我明白了,哥哥是想讓他頂替……”
“噓——雖然開出的價碼高,但東街野狼挂念妻子,可能不會答應的那麽痛快,今日尋你來,正是要商量此事,你讓你家大娘把他妻子接去,好生照看着,好了卻他的挂念。”
“我知道了,此事就交給我吧。”
師秦醒來,一額頭的冷汗。
客廳的電視開着,好像在播少兒節目。
師秦打開卧室門,疑惑問道:“肖隐,你們是回來了嗎?”
客廳的沙發上坐着一只渾身黝黑的小獸,長鼻子卷着遙控器,師秦的突然問話,讓他吓了一跳。
師秦也吓得夠嗆,不知道這個怪玩意是什麽。
小獸哼唧了半天,擡起上肢打了招呼,奶聲奶氣的:“你好……我,我是新房客。”
師秦愣愣回禮:“你好,能問一下,你……是什麽嗎?”
“夢豹,家中排行第七,叫我阿七就好。”
“……你好。”師秦依舊沒反應過來。
阿七又道:“其實我就是人類說的貘,入冬後第一場雪後才能化人形,平時只能是這個樣子,抱歉啦。”
“貘,夢貘,能掌管夢境的那個?”
阿七應該年紀不大,橙黃色的原眼睛笑眯成一條窄縫,奶聲奶氣道:“都是人類編的啦,夢境那麽複雜,我可掌管不了。我走到哪裏,哪裏的人類就會做夢,那是因為我身上散發的一種氣味。這種氣味能讓人類的魂魄脫離本體與環境相融,擾亂波動,打亂時間,他身處的環境就有可能和歷史上的任何一個點相接,像浮游靈一樣。這種确實比較像夢啦,不過真的不是夢。”
師秦想起剛剛半睡半醒,沒頭沒尾的那個‘夢’,了然:“怪不得……”
☆、20.【鏡中影】洛水鬼域(二)
上午的考試結束後,皮膚黝黑的男生拿着筆戳了戳前方的肉牆。
“許軒豪,今天學霸沒來考試。”
“學霸沒來?”許軒豪轉過身去,看向教室後方的那個空位,“我剛都沒注意,以為他是遲到。看來學霸這次來真的了,曠考啊……”
男生轉着筆,晃着凳子:“估計網吧通宵玩high了……沒意思,學霸不來考,年級第一又沒懸念了。”
許軒豪看向斜前方留着厚劉海兒的女生,語氣羨慕道:“你說,學霸跟毛巍巍的腦子都是怎麽長的?”
“不想聽啊!你也是夠了,反正你有出路,想出國就能出去,丢下哥們兒一個人打拼。”
一直低着頭刷題的毛巍巍,慢慢擡起頭,眼睛透過厚厚的劉海兒朝他們這邊看來。
黑皮小子對上她陰沉的目光,立馬不說話了。
毛巍巍幾乎從不和男生說話,也不搭理男生,每天只坐在自己得位置上,一聲不吭地刷題寫作業,一動也不動,好像也不怎麽去廁所,甚至連大課間也很少見她出去活動。
總之,毛巍巍是一個奇怪的女生,但她學習好,非常好。
毛巍巍看着許軒豪。
許軒豪覺得,她似乎比上周更陰郁了。不知為何,被她注視着,他本能的感到害怕。
許軒豪決定打破沉默:“怎麽了?”
毛巍巍連忙錯開眼,視線飄走又飄來,像是在躲避和他目光的碰觸。
“你要出國嗎?”
“……差不多吧,有這想法。”
“我聽、我聽郭修遠說,你上周去南京考雅思了?”
許軒豪尴尬道:“就是去考考試試……”
黑皮聽到郭修遠的名字,笑着嫌棄道:“郭修遠以後不去當娛記絕對屈才,她簡直是八卦集中地,什麽八卦她都知道。”
許軒豪随口說道:“郭修遠進娛樂圈也不錯。”
“呦呵呦呵!”黑皮呲着大白牙,壞笑道,“壕,你心裏想什麽呢?喲呵,這是什麽發展?年輕人,我看你心裏有想法啊……”
許軒豪一胳膊肘過去,夾住黑皮的腦袋,學着他的口氣回道:“喲呵喲呵,你這是說誰呢,誰心裏有想法誰最清楚,你說是不是啊?”
黑皮哈哈笑着,站起來,順勢勾住他肩膀:“走,吃飯吃飯,下午數學,費腦子,得多吃點。”
兩個人哥倆好似的搭着肩膀走了。
沒人注意到毛巍巍,她低着頭,盯着手中的筆發呆。
之後,她下了決心,從書包裏拿出一本看起來有些年頭的硬皮日記本。
她翻開日記本,從筆袋裏拿出紅色的水筆,一筆一劃,認真寫上:我想變得比郭修遠漂亮。
短短的一句話,鮮紅的字。
這句話的上方,有一行同樣鮮紅的字:周二的年級考,我想拿年級第一。
她合上本子,慢慢雙手合十,輕輕說道:“這次,也保佑我實現願望。”
走廊裏傳來熟悉的笑聲,郭修遠邊說邊笑,走進教室。
她看到毛巍巍,張開胳膊小碎步跑過來抱住她,假哭道:“毛巍巍,我作文寫跑題了,你快點安慰安慰我!”
毛巍巍慢慢伸手,輕輕拍着她的背。
“毛巍巍,你手好涼啊,隔着衣服我都感覺到涼氣了,跟冰棍一樣。”
毛巍巍不說話,眼神更加陰郁。
洛陽西工區百貨樓後面有條街巷,街巷裏全都是小吃。
趙小貓在大馬路口就聞到了香味,一臉癡迷道:“來人間最要緊的就是吃,你們來聞聞這味兒,這才是人間煙火味!食物的煙火味不散,這天下就是太平盛世。”
李三花得意道:“一聽領導這番話,就知道你是會吃的!這吃呢,和國運息息相關,大家夥兒吃的好吃的歡,國運自然也興隆。所以,今天大家敞開肚皮吃,吃出我大中華盛世氣象來!”
街上的行人跟看傻子一樣看着他們。
幾人來到街巷裏最熱鬧的那家店鋪,李三花撕了三斤鍋貼票,招呼肖隐過去:“金絲邊你來,這是三斤小街鍋貼,拿着票站這裏排隊等出鍋,記得三斤啊!”
他把排隊的任務布置給肖隐後,轉頭報了五碗漿面條,又把孫貍拽過來:“狐媚子你來,漿面條店家盛好你們要自己端!都是自己端的,店家不管啊!”
見他往外走,孫貍問道:“你去哪?”
“對面那家桂花酒釀湯圓店看到了嗎?哥哥這就去給你們端桂花酒釀湯圓,甜而不膩,清香爽口。”
李三花陸續端來五碗冰鎮酒釀,趙小貓漿面條已吃到第二碗。
肖隐放下金燦燦,滋滋冒油的鍋貼,見孫貍眼睛亮了,笑容立刻就變溫柔了:“三斤,出鍋了。”
衆人紛紛下筷。
李三花邊吃邊說:“等太陽落山後,我們就到洛浦公園去,找個人少的偏僻地,從那裏入洛水。地圖我都帶好了,從老城區這邊進鬼域,落腳處是鬼域東關橋,小水鬼有些多,不過不礙事。”
趙小貓吞下一排鍋貼後,終于舍得放下筷子,說道:“我們今天應該叫上師秦一起來。”
她在衆人的停頓中,繼續道:“本來就生分,若不帶上一起吃飯,關系就會更疏遠。”
孫貍道:“要不現在打電話叫他?”
“晚飯再叫他。”趙小貓吃好,坐端正,開始談正事,“我是為什麽來地面上,除了這只貓妖,其餘在座的,應該都清楚。所以,你們要做好準備……”
衆人紛紛停筷,表情嚴肅地看向她。
孫貍忍不住問道:“任務很艱巨嗎?”
趙小貓道:“這倒不是,我只是提個醒。盜草賊會來洛水的消息是姜宇自己推測的,至于他會不會來,我們能不能抓到他,都是不确定的。所以,我們在洛陽,很有可能苦力出了,卻一無所獲。”
肖隐道:“這些我們知道,我們做好準備了。”
李三花問趙小貓:“所以,你們來洛陽,就是為了抓一個小偷?”
趙小貓睜大了眼,回道:“不行嗎?偷盜也是犯罪。”
孫貍笑道:“老肥貓,凡事問出口前,都要動一動腦子仔細想想,我們既然會大費周章千裏迢迢來抓賊,那我們要抓的這個賊,就不是一般的賊。賊也分大小,我們這次要逮的,就是個大賊。”
李三花大大咧咧道:“大賊,能有多大?難不成偷了陰司王的心肝,老龍的鱗?”
頓時,四周一片死寂。
李三花見勢不妙,跟着沉默下來,好久,才好奇又小心地問道:“難道……真偷了陰司王的心肝,老龍的鱗?不能吧……我随口說說。”
趙小貓用一種奇怪的口吻回答他:“……也差不多,那個賊的确能入陰司偷盜。只是,我想問問,你知道陰司王的心肝是什麽?”
李三花猜測道:“……那個當了三千年,以後還要再當三千年的儲君??”
趙小貓默默擡起手,又在同事齊刷刷望過來的目光中慢慢放下。
“哦……”她默默念叨着,“不知者無罪。”
師秦和夢豹阿七邊聊邊看了一下午的動畫片,幾乎把阿七的家底套了個一幹二淨。
“我們家住北京,生我那年,我媽媽來洛陽訪友,我出生在大牡丹開花時,所以每年大牡丹盛開,我就會來洛陽住兩天。”阿七兩只前足抱着一個奶瓶,坐在沙發上,邊喝邊講,“今年是我能變人形後的第七個年頭,今年京城初雪後,我化作的人形就是七歲了。我的爸爸媽要給我買個大蛋糕慶祝。”
“你一個人來洛陽,他們放心?”
“它有什麽不放心的,我能言能跑,子時棧道一開,我乖乖走棧道,一個人類都碰不到。而且夢豹沒天敵,出門在外很安全!”
“你獸形活了多少年?”
阿七咬着奶嘴,哼唧道:“我們夢豹壽命很短的,平均壽命八百歲,我獸形已經渡過二十載春秋,但人形還是未成年。”
八百歲還算短?師秦默然。
“你們夢豹……是怎麽繁衍的?”
“整個陰司執掌的華夏地區,只有我們一家夢豹,我們不是繁衍,獸形滿五百歲時,自體繁殖,一次一個。”
“……那,你這個家裏排行第七是怎麽來的?”
“我爸爸媽是第六只夢豹,它生了我,我就是第七只夢豹。”
師秦笑道:“怪不得周吳常說妖有意思……你們是真的很有意思。”
客廳的電話鈴響了起來。
夢豹舉起自己的前蹄,晃了晃,示意自己不方便接電話。
師秦笑了笑,按下免提。
“你好,師處長,我是樓下的楊樹,領導們剛剛打電話,讓你在洛浦公園門口等他們。”
“知道了,謝謝你。”
師秦挂了電話,小夢豹拔出奶嘴,問道:“你是領導啊?”
“瞧不出嗎?”
“……弱弱的,鬼氣也弱,人氣也弱,而且你又不是妖。”阿七關切問道,“你的下屬聽你的嗎?”
“還行吧。”師秦裝好龍鱗,笑道,“我也沒正經領導過他們,都是他們領導我。畢竟,妖鬼這些事物,我還在慢慢摸索入門。我走了,小孩子看電視的時間不能太長。”
夢豹努力晃動自己的前肢:“再見。”
師秦走後,客廳電話再次響起。
夢豹慢慢滑下沙發,一扭一扭挪過去,學着師秦,按下免提鍵。
楊樹大聲道:“師處長對不起,剛剛家裏有點亂,窗戶忘記關,好多貓進來,我忙忘了,那個,洛浦公園有好多門,領導們約定見面的地點是老城的洛浦公園門口。”
阿七可惜道:“他已經出門了。還有,你需要我幫你趕貓嗎?”
☆、21.【鏡中影】洛水鬼域(三)
天地沉入暮色中,樹影燈影以及建築物的影子重疊交錯,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銀灰色。
師秦還沒來。
孫貍挂了電話,遺憾道:“頭兒,師處長他恐怕是來不了了。”
趙小貓暫停游戲,奇怪道:“為什麽?他不願意來?”
“不……”孫貍忍笑,“楊樹說,洛浦公園依河走,面積大入口多,洛陽的幾個區都有洛浦公園的入口,他通知師秦時,忘記告訴他具體和我們在哪個門碰面,所以師秦現在很可能在離我們很遠很遠的公園大門外站着。”
“不等了,我們直接去鬼域。你跟洛伊說一聲,讓她去找師秦,找到就讓師秦回去,不用再等了。”趙小貓收起手機,嘟囔道,“這可不是我不照顧新同志,是他自己沒抓住機會。”
待四周無人,李三花蹲在河邊,從皮衣裏拿出一個扁盒子,打開盒子,朝水裏扔了團黃豆大小的引渡資。
暗綠色的引渡資沉入水中,水面寂靜無波,片刻後,如同被點燃,整個水面亮了起來,驀然,陰陽隔開,現實與藏在水下的城市分離開來,腳下踩的是從銀灰色的洛水水底,延伸出來的古樸棧道。
趙小貓道:“洛陽的陰陽門做的不錯,比南京的方便多了。”
李三花自豪道:“在洛河的任何一處,直接用引渡資敲門,就能在瞬息之間隔離開陰陽兩界,神龜的手筆,耗時六百餘年,建國前才完工,大工程,領導看如何?超贊吧!”
孫貍贊道:“怪不得如此快捷,原來是神龜做的。”
棧道對面是一半是燈火輝煌的地下洛城,一半是夜色中,閃爍着點點幽火的洛水鬼域,中間一座拱橋連接兩處,橋上刻着三個字:洛陽橋。
“這字體……”周吳說道,“像是顏體。”
李三花點頭:“不錯,正是顏真卿他老人家寫的,顏老來時,鬼域和洛城剛剛通橋,大家一致贊同讓他老人家題字,這三個字,可是招牌,目前的旅游景點之一,不管是去洛城還是去鬼域拜訪名鬼,懂這些的都願意在洛陽橋上留下一些引渡資,這些引渡資都用來建設和管理洛城鬼域了。”
趙小貓點頭:“不錯。”
他們走上洛陽橋,朝鬼域走去,肖隐回頭看了眼身後的洛城,目露懷念。
周吳問他:“肖隐,你是洛陽人?”
“算是,我出生在長安。”肖隐回答,“我的娘親是洛陽人,楊廣遷到東都後,我們家也搬到了這裏。”
“你隋朝人啊?”李三花頓感親切,“我是唐高武德四年出生的,我母親是妖,所以我生來就是貓妖,三個月修成人形,按人類年齡算,我覺得咱倆年紀應該差不多。我跟你說,你身後這個洛城,保留了隋朝的樣式,建國後稍微改了改,但你應該還能認出來,要不要去逛逛?現在洛城這邊就是吸引拜訪客,旅游景點,裏面沒多少妖住,加起來十五個,經營着幾家著名景區。”
肖隐大感意外:“武德四年……正是秦王攻下洛陽,在洛陽開天策府的那年。”
“沒錯,我就在他家隔壁出生的。”李三花很是高興,“看來真跟我差不多啊!”
肖隐不知想到了什麽,微微笑了起來,看向孫貍:“武德四年……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一年。”
趙小貓看了眼肖隐,又看了眼默不作聲眼神游離不定的孫貍,說道:“我們先到鬼域辦事,辦完事一起去洛城那邊逛逛看。”
洛陽橋通向鬼域的那端,橋下站着一位白衣公子,白衣公子旁邊,坐着一個現代打扮穿短袖板寸頭的大男孩。
白衣公子瞧見橋上有人來,急忙正了正頭上的帽子,提衣擺迎了過來,穿短袖的板寸頭也急急忙忙跑過來,兩個人跟賽跑一樣,相互較着勁。
趙小貓伸手,手心燃起一簇明亮的引渡資。
“想要引渡資?”
白衣公子和短袖板寸兩雙眼睛锃锃發亮,雞啄米似的點頭。
趙小貓問道:“告訴我,你們為什麽沒有進陰司。”
白衣公子答道:“我臨死前對我的仇人說了句話,說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結果真的就變成了鬼,無法投胎轉世,只好在橋邊讨要些引渡資度日。”
短袖板寸迷糊道:“我不知道……我死後直接就到了這裏,本以為這裏就是陰曹地府,沒想到他們都說不是,而且還說,在地下城住,需要有引渡資,引渡資就跟活人世界的人民幣一樣,沒有它,在鬼域寸步難行,哪兒都去不了。”
“唔,一個執念化鬼,一個是陰司漏掉的。”趙小貓分給他們兩簇引渡資,問道,“今年七月半,華夏各地的地下城池通往陰司的道路會開啓,你們可想入陰司?”
“不去。”白衣公子直白道,“我聽樂天先生說了,踏入陰司,鬼形即散,我就會消散于天地之間,說是投胎轉世,其實是打散重塑。我……我對我現在很滿意。”
短袖板寸表情迷茫,但也跟着說:“那我也不去,就這麽要點引渡資在地下活着挺好。”
趙小貓不再說話,率先下了橋。
白衣公子在身後作揖,短袖板寸抱着引渡資說了聲謝謝。
周吳問她:“小貓,他們兩個是什麽情況?”
趙小貓想起周吳是第一次真正到地下來,便耐心解釋道:“正常來說,人死後,人氣會變成鬼氣,形成新鬼,新鬼會直接被陰司收回,這個過程是自動的。若是人死前執念太深,心有牽挂,比如肖隐,那麽,他們死後就會化為鬼形,可自由行走于世間,也可自由出入地下。後來人口多了,陰司也有出錯的時候,若一個人人氣化鬼氣時,恰巧趕上陰司出錯,就會被滞留在人間,只能等七月半,華夏大地鬼門關打開,他們才有機會排隊入陰司。”
孫貍補充道:“周老師我來給你講,陰司它雖然叫陰司,但并不是人類所說的陰曹地府。陰司就是将萬物銷毀重造的地方,陰司與華夏的各大地下鬼城妖城之間的通道,就是貓兒說的那個七月半鬼門關,叫做邊界,邊界在陰陽之間,山海交接處,肖隐這個做鬼差的,任務就是在山海交界處看管界碑,阻止那些不想排隊等待,而是想加塞入陰司的妖鬼。而小貓……唔,我還是不說了,周老師你心裏明白就行。”
周吳笑道:“明白了。”
趙小貓嘆道:“剛剛在橋上遇到的那兩個鬼,遲早會求着入陰司。正如當年的橋姬,十年百年不覺寂寞,不願排隊入陰司,可鬼做千年,總會有厭倦的……”
李三花插嘴道:“也有樂在其中的,比如鬼域的這些名鬼們,天天有鬼拜訪,樂呵着呢,你猜最早的當了多少年鬼?秦朝的鬼啊,厲害吧!”
趙小貓在鬼域分岔口停下腳步,分配任務:“從名鬼開始,之後是大鬼,以及各個道路口的常住鬼,把畫像分給他們,并告訴他們,一旦看到這個長相的人出現,不管何時何地,立刻上報妖鬼協,提供線索者,重賞!”
師秦在洛浦公園門口等了很久,等到太陽落山,等到天完全黑,也還是沒等來他的同事。
終于,他決定到公園裏面轉轉,找個人借電話。
公園裏沒有燈,一片昏暗。因是三月,天氣尚寒,到公園裏散步消食的人并不多。
師秦攔了一對慢悠悠散步的中年夫妻借電話,那對夫妻歉意擺手:“我們就住旁邊,吃完飯出來溜達,沒帶手機。”
師秦只好再往公園裏頭走。
黑暗中,他看到前方不遠處的草地上有手手機屏幕的亮光。
是個學生模樣的小姑娘,師秦在心中想好措辭,朝那邊走去。
姑娘的手機卻突然響了起來,姑娘愉快地笑出聲,接起了電話,高興道:“許軒豪,你至于嗎?我就發個表情包而已,你還真打電話過來?”
師秦微微嘆息,遺憾地停在原地,等待她講完電話。
那個小姑娘站起身,背上書包,一邊走一邊講電話:“我沒騙你,我真在洛浦公園……啊,不是啊,下午數學考太爛,我來河邊尋短見來了,哈哈哈哈。”
師秦本想再找找別的人,聽她這麽說,猶豫了一下,跟了過來。
公園這麽黑,還是一個單身小姑娘,雖說語氣是開玩笑,但還是跟着比較好。
“哎!你別來,真的真的,別來……我就是說說而已。确實有數學的原因,所以心裏不太舒服,就到公園散心……啊,現在啊,現在人不多,嗯,我知道了,我正走着呢,就是要回去。好,注意安全……”
她回頭看了朝後面望了一眼,師秦愣了一下。
小姑娘吓了一跳,踟蹰了一會兒,加快了腳步。
師秦聽到小姑娘壓低聲音對電話講道:“我身後……有個人跟着……嗯,行,你別挂電話,謝謝啊,夠朋友!”
師秦頗為無奈,自我解嘲的笑了笑,停下了腳步。
前方不遠處的小路上有幾個散步的老太太,師秦稍稍放了心,轉過身原路返回。
還是回住處吧,回住處讓楊樹打個電話問問情況。對了,不知道還能不能再借孫貍錢,他必須得買個新手機補張電話卡了。
然而,沒走幾步,師秦聽到了那個小姑娘的尖叫聲。
師秦回過頭。
小姑娘的手機掉在地上,而她則雙手捂着臉,又哭又叫。
前方的幾個老太太慌裏慌張跑過來:“閨女,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師秦跑過去,口袋裏的龍鱗灼燒着。
“怎麽回事?”師秦皺起眉頭,按住躁動不安的龍鱗。
小姑娘低聲哭泣着,在老太太們圍着她詢問情況。
師秦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