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潔,怕麻煩別人似的,總會在最後禮貌地加一句“打擾到您了,抱歉,只是在這裏說一說也能感覺到心情稍微變好了”。

池新唐花十分鐘看完近百條消息,大致了解了這位用戶的情況。

“抱歉,現在才看到。”

池新唐愧疚地輸入這段話,斟酌着字句,想該從哪裏開始給出建議。

幾秒後,那個人像是守在電腦前等他一樣,很快回複過來:“沒關系。”

Lemon:最近和你的伴侶還好嗎?

池新唐看着剛發出的提問句,才發現自己還挂着這個英文網名,頭像還是一顆淡綠的檸檬,以前他的所有社交賬號頭像都是這張圖,剛談戀愛的時候,談燼見到還笑話他。

“就這麽喜歡我?”得意忘形地問他。

“誰,誰喜歡你了!只是碰巧挑了這個!”

“噢,好巧。”

“我現在就換別的!”

“不許!”

想起談燼當時那個霸道的模樣,池新唐窩火得很,抓着鼠标無意識點出一行憤怒的表情符號。

“叮”的一聲,對面回了話。

只吃鹹:不太好,他不想和我繼續在一起了。

池新唐删掉亂選出來的小紅臉,開始打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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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mon:你們還沒有把話說開嗎?

只吃鹹:找不到機會,而且他好像已經不愛我了。

Lemon:你确定嗎?

只吃鹹:我感覺是這樣。

Lemon:還是好好溝通一下吧,你也不能老是找別人故意氣他,這樣真的不好。

只吃鹹:可是我之前上網查過都說這樣最管用……

Lemon:還是別吧,感情是最經不起試探的,更何況他到現在都不知道你的心意,只會越來越失望。

只吃鹹: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差勁?

隔着屏幕,池新唐都能感受到這位網友的失落。

Lemon:沒有啦,其實我也不擅長處理這些,只會動動嘴罷了。

只吃鹹:你生活得還好嗎?

Lemon:湊合。

Lemon:其實我和我的伴侶也有點問題,主要就是互相不夠信任吧……

這次等了很久,對方都沒講話。

Lemon:你睡了嗎?明天再聊吧,晚安。

在感情中,信任這個東西真的太重要太致命。它能搭建起通江大橋,也能輕易擊毀一切。

談燼是很謹慎的人,唯獨給了池新唐最多的信賴,偏偏池新唐沒能守好,揮霍浪費了個幹淨。

當年,隔壁班有個富二代Alpha,行事嚣張,喜歡追求刺激并貫徹到底,高調追起了大名鼎鼎且同是Alpha的談燼。

談燼本來就煩隔壁班那個人,直接被惡心得夠嗆,下課也不出去,老老實實地趴座位上睡覺。

見不到本尊,油膩Alpha換了方式,試圖賄賂池新唐,讓他幫忙送情書。

“你能不能親自給他。”次數多了,還是情敵,池新唐很不耐煩。

“幫幫忙吧,小美人兒,你可是他同桌,我不找你找誰呀?”草包Alpha彎着腰,油腔滑調地說。

雖然從小就被長大誇清秀、夠俊,池新唐還是很介意同齡人形容自己“美”,覺得這樣很怪,尤其面前油膩的家夥,說出來格外讓人讨厭。

“喲,你長得也不錯,幹脆我追你好了?”

學校明确規定過分化後的學生要戴好阻斷貼,不影響他人正常學習,這個Alpha卻明目張膽地對着池新唐釋放起了信息素。

池新唐性子到底是軟,不會罵人,也不會說狠話,只能氣紅臉,扔掉情書跑了。

談燼見池新唐滿臉通紅地回來,瞥到後門口站的人,臉一下子就拉了下來。

“他對你做什麽了?”

“沒。”池新唐用鋼尺給臉頰降溫,并沒有什麽用,反倒把尺子給捂熱了。

談燼吸了吸氣,聞到池新唐身上萦繞着的桃子味,立馬明白過來,桌子一拍,站起身走出班級,一拳把矮上一頭的Alpha直接掄出衆人視線之外。

“以後,不許出現在我能看見的地方。”

池新唐拉架的時候,聽見面色陰沉的談燼說了這樣一句。

放學回家的路上,談燼好好教育了池新唐。

“以後,不管發生什麽都要和我說,幹嘛一直不告訴我他騷擾你的事?”

“你不是心情不好嗎……我怕你知道了會更煩。”

“小傻子,”談燼捏捏他的臉,笑了,“以後別再讓我這個同桌失職,知道沒。”

“知道啦。”

池新唐很小心翼翼地把欣喜藏好,不讓任何人看出他懷揣的小心事。

可惜他們還是發覺了。

談燼打人後的第二天,老師把他和池新唐叫走了。

隔壁班Alpha卻沒有指認談燼,而是鼻青臉腫地對着池新唐說:“我都已經被你同桌收拾過了,你為什麽還要推我!”

“我?我什麽時候……”

“監控拍的清清楚楚,不是你還是誰!”

老師攔了攔情緒激動的Alpha,溫和地詢問起池新唐:“昨天六點放學後,你返校了嗎?”

“沒有啊,老師,”池新唐慌張地扯扯談燼的衣角,“我和談燼一起走的。”

談燼往前站了一步,擋住池新唐,替他證明:“是的,我和新唐一起回去的,而且,”指了指對面突然瑟瑟發抖的Alpha,“這家夥臉上的傷其實是我打的。”

盡管談燼可以打包票,但監控視頻确實拍到了身形和池新唐相似度極高的人伸手推了Alpha。

由于拍攝地點在天臺,角度問題漏過了死角,沒有正臉,缺少證據,最終談燼出錢送Alpha住院順便轉了學。

“沒事了。”談燼拍拍他的肩膀,見他抖得厲害,安慰道。

談燼以為池新唐是害怕那個Alpha會報複,其實并非如此。

見到監控錄像裏熟悉的身影後,池新唐心裏就沒安穩過。

因為池焉回來了。

11 離別前夕

在一般概念裏,哥哥這個詞指代的是可以依靠的對象。

而池焉之于池新唐,是無盡的噩夢,甩不掉的毒舌和牽着細細線繩的操縱者,贈予他無窮無盡的痛。

每次池焉和他講話露出潔白的牙齒,池新唐卻只看見裏面吐出的猩紅信子。

小時候的零碎記憶偶爾閃現腦海,他本來是在自家村頭玩耍的,接近晌午的時候來了幾個拿着棒棒糖的陌生人問路,再醒來便是在被昏暗的地下室裏,他們給他戴上腳铐,用麻繩捆着防止逃跑。

他不肯吃飯,吵着要回家,來送飯的人脾氣很差,會拿木棍打他,大概就是那時起,身體出了點問題,記憶力變得很差,每次回憶起這段往事,就會異常頭疼。

這是個拐賣孩子的團夥,除了他,隔壁還關着一個小孩。

深夜的時候,不隔音的牆壁那頭會傳來幾聲輕響,稍微成熟一些的童聲告訴他,別怕。

“我們能出去嗎?”

“當然,這破地方能困得住我?”

池新唐不明白那個人為什麽會那麽篤定。

結果後來,池焉真的逃了出來,踢開他房間的門,逆着光得意地說:“他們內讧了,以後你就跟着我和池叔吧。”

池新唐看着面前同樣瘦弱的男孩,怯生生地開口:“小哥哥,我想回家。”

男孩子嘲笑他:“回得去麽?他們拐孩子的,後路都斷的幹幹淨淨。我被抓走的時候,就關在他們車後備箱裏,清清楚楚聽他們在外面和我媽說我掉河裏了,我媽心髒病一犯,蹬腿就走了,這世上再也沒人記得我了。”

池新唐不死心,試探着說:“萬一他們沒做這麽絕呢?”

“唉,你非要這麽認為的話,就不瞞你了,”池焉嘆口氣,很為難的樣子,從随身挎包裏拿出一張皺巴巴的報紙,“我今天偷來的,看看吧。”

池新唐接過他遞來的東西,一眼就看到最中間的報道上寫着“村莊意外失火,一家三口命喪火場”的大字标題,小號跟着小字,介紹着他們一家的往日辛酸,仿佛只是看着字,都能聽到村民的轉述“基本上每家每戶都等着他家還債,誰能想到會出這麽個事,作孽啊,那孩子才剛會寫字吧”。圖片正是他家的老房子,面貌全非,只剩孤零零的燒焦了的羊圈,一只羊的尾巴在邊緣停格,證明着它的存在。

“池叔還囑咐過我不要給你看,你可別給我告密啊。”池焉欣賞着他臉上的痛苦,故作大度地說道。

池新唐沒有力氣答應他,昏了過去。

此後,他無家可歸,只能跟着姓池的老男人和池焉一起生活。

他們給他取了“新唐”的名字,對外編造出一個普通的家庭,池父是單親父親,從偏遠山村來,帶着兩個孩子在青川打工。

池焉沒有去學校,平時就跟着養父在外面坑蒙拐騙,他們倆合作得很好,經常能帶着一摞摞鈔票回家。

池新唐不肯和他們出去幹活,池父開始會打罵他,見他實在倔強,也沒了招,直接放養了。他最恨這個男人的時候,總會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不吃不喝,卻在睡夢中聽見門響,醒來後門口擺了一只信封,裏面裝着學費。

就算長大後,他還是不理解,池焉和池先岩為什麽會成為這樣的人,壞,又不是徹底的壞,說他們善良,卻又違心。

沒有過早接觸外界社會,池新唐和池焉長成了兩種類型的人。

池焉的手段一向很高,和他這個笨弟弟形成鮮明對比。

在哥哥的世界觀裏,人簡單分成三類:可利用的,沒利用價值的,和即将失去價值的。

發現弟弟有了喜歡的人以後,池焉很快就摸清了談燼的背景,将他視為極具價值的獵物。

池焉太了解池新唐,知道弟弟就算再這麽喜歡也不會鼓起勇氣争取。

所以他代替池新唐做了很多。

得知池焉的所作所為,池新唐拽着池焉的衣領把他推在牆上,像只憤怒的小獸紅了眼:“你為什麽要僞裝成我去打人?!”

“傻弟弟,哥哥怎麽能看着你被人欺負什麽都不做呢?”池焉悠悠地說道,狹長的眼睛眯着,滿是不在意。

“我不需要!”

“我們小池挑好了如意夫婿也不告訴哥哥,還要麻煩哥哥自己去猜,就說呢,最近對我這麽冷淡。話說回來,你真的不考慮考慮哥之前介紹的那個人?”

“別做夢了。”換做以前,池新唐不會有底氣頂撞池焉,可是現在他有談燼保護了,他不想再被池焉控制着。

“你喜歡他?可是他母親不是不同意麽?清醒一點,談大少爺可不會你放棄那些榮華富貴。”

“不管他怎麽做,我都不會改變的。”

池焉聳聳肩,無奈地點了根煙:“随你吧,有空記得回家看看爸爸。”

池新唐冷淡地看着騰升起的煙霧,厭惡地往旁邊讓去,“有那個必要嗎,他不是說可能自己明天就動不了了。”

“別太嚣張,小池。哥哥還不能确定,會不會放過你的小對象哦。”

“池焉,你不要動他!”

“那還是要看弟弟的表現呀,乖。”池焉皮笑肉不笑地拍拍弟弟的肩膀,潇灑地背朝着他揮揮手,轉身走了。

池新唐的第一次反抗就這樣以失敗告終。

作為對叛逆的懲罰,池焉毫不猶豫地讓他吃到了教訓。

和哥哥争吵後的第二天,談燼便很“湊巧”地得到了這段錄音。

經過池焉的有心調整,對話順序被打亂,傳達出截然相反的意思。

“你喜歡他?”池焉問。

“別做夢了。”池新唐答。

“可是他母親不是不同意麽?”

“她可能明天就動不了了。”

池新唐渾身冷汗,聽着自己的聲音,回答移位的問題。

“不是這樣的!”他驚慌地看着談燼。

“……這難道不是你的聲音?”

“是我,但是……”

“不用解釋了。”談燼輕飄飄的一句話,仿若千斤重,把池新唐打得擡不起頭。

那天的談燼,剛從母親那裏得知父親的秘密,正是最沒有安全感的時候。

但是池新唐不知道,他被冷冰冰的眼神吓退,再也沒法說出話了。

原以為所隔不過涓涓細流,輕松可越,哪知那顆名為不信任的小小種子會生長成那樣茂盛的參天巨樹,掀起瘠薄土壤,輕易擊垮搖搖欲墜的建築。

所謂的千萬心機,不過淺淺一捧清澈見底的池水,都用在讓談燼多喜歡自己一點上去了。

可惜簡單的故事還是幾經波折,經由有心人之手,扭曲真相,傳遞給讀者談燼,使他對自己的印象一墜到底。

池新唐盯着電腦發了半天呆,新的消息提示把他拉回到現實裏。

只吃鹹:不好意思,剛才突然停電了。

Lemon:沒關系,我的房間也經常這樣。

只吃鹹:怎麽回事?怎麽不找人修一下?

Lemon:我也不知道,懶。

他住的這間是整座房子裏最玄乎的,除了經常斷電之外,挂在陽臺的外套還總是失蹤。

這回對方是徹底沒了消息,估計是想不出回什麽話好,池新唐道了晚安,關掉電腦。

惦記着兒子,又去小卧室看了眼。

他家溏心是個易困體質,寫完作業熬不到九點就睡得很香了,毫無防備地躺得四仰八叉。

池新唐笑着幫他把被子重新蓋好,順了順柔軟的額發。

溏心睡覺習慣留一盞夜燈,熏黃柔和的燈光暖暖地打在他的臉頰上,照亮恬靜乖巧的睡顏。

随着離開的日子逼近,池新唐心裏的不舍越來越難割裂。

幸好他的兒子早就被教育得獨立又懂禮貌,惹人喜歡,什麽都不用愁。作為談家的唯一小少爺,沒人敢輕易動他,池新唐一直有在周邊安置值得信賴、能夠保護溏心的人,李阿姨也立過誓,一定會替他照顧好溏心。

他蹲在兒子床邊,輕輕捏了捏小小的肉手。

“對不起呀。”他輕聲說。

以後可能不能繼續陪着你長大,度過往後人生的重要時刻了。

但還是會遠遠地看着你的,你一定會越來越讓我驕傲。

蹲着有點累,池新唐索性坐在地板上,輕輕拍着被子,聽着溏心均勻的呼吸聲。

大概過了一刻鐘,想着也該睡了,池新唐剛站起身,就聽到客廳有動靜。

拿起備用的鐵棒,他踮着腳尖開門張望,外面沒開燈,昏暗的室內辨不清家具輪廓,只有窸窸窣窣的聲響。

“誰?”池新唐握緊手裏的防護武器,穩住聲問道。

“我。”

“談燼?”

談燼打開手電筒,淡淡道:“你以為是誰。”

池新唐看向他手裏的酒瓶,不高興地撇撇嘴,移開視線:“我以為你又打算留公司的。”

談燼沒理他,坐在沙發上給自己倒了杯酒。

不管他不管他……池新唐默念着不要多管閑事,剛要擡腳回屋,談燼開口說道:“過來坐。”

“我要睡覺去了。”

“過來。”

池新唐不情不願地挪過去,看談燼喝了一小口紅酒,一副要和他聊聊的架勢。

“明天我要去見趙露寧。”談燼放下酒杯,垂眼望着紫紅色的液體,啓唇說道。

“哦。”真會聊天。

“我爸找人算過了,說後天是個吉日。”

“嗯,挺好。”

“……”

“你就沒什麽想說的嗎?”談燼深深地望着池新唐的眼睛,很不甘心似的。

池新唐卻沒有去看他,回避着視線,盯住矮桌上的高腳杯。

他能說什麽,他又該說什麽。

這酒真的那麽好喝嗎?

池新唐只有這麽一個想法。

他端起高腳杯,閉眼一口氣喝光了。

“喂。”談燼不滿地提醒。

池新唐用力拽過談燼的手,強硬地把自己送上去。

“談燼,再陪我一晚吧。”

“最後一次了。”他說。

感覺到談燼在試圖推開自己,池新唐更加用力地摟住面前人的腰,蹭着柔軟的睡衣面料。

害怕被拒絕,他閉上眼,微微顫抖着。

數了幾秒,肌膚暴露在空氣裏,冷得快要失去勇氣的時候,緊緊抱着的那具身軀終于做出了反應。

談燼長臂一攬,緊緊環住Omega細瘦的腰,抱着他快步上樓,扔到床上。

池新唐用腿勾着他的腰,翻身壓上去,眼角微紅,褪去往日的清冷孤寂,溶解在酒精的瘋狂作用裏,居高臨下地望着談燼,想把這張臉好好記住。

良久才俯身,去吻那抹薄唇,貪婪地吸取最眷戀的味道。

漫長一吻過後,談燼用手抵在他胸前,分開兩人的距離,池新唐微微喘息着,唇色彤紅。

談燼擡眼,視線如鷹銳利:“這算什麽。”

“分手炮?”自以為很幽默的池新唐笑着說道。

表演過于拙劣,不小心掉出一滴眼淚。

12 荒唐餘燼

對感情不适的時候,人總會各種折磨對方,試圖逃離被命運捆綁的局面。

可真的到了即将失去的時候,又千般不舍。

談燼伏在池新唐身上,臉上是強忍着的難耐。

汗水滴到身下人的臉上,經過臉頰線條滑到下巴,繞過脖子,鑽進泛紅深邃的鎖骨溝痕裏,蕩漾冰雪融水。

只有這個時候,他們才有了溫度,在寒冬生出一些熱熱的氣味。

池新唐目光渙散地摟着談燼的脖子,痛、麻、爽,混混沌沌地合成一體,每一次動作炸開劇烈的感受。幾乎快要控制不住,可又忌憚着談燼的傷,咬牙忍着不去撓。

談燼則毫無憐惜,很久沒做一樣,強勢狠絕,池新唐被欺負得狠了,默默流着淚,不知道是因為身體,還是心裏的疼。

“談燼,輕點……”

可無論池新唐怎麽哼叫出聲、可憐求饒,談燼都不說話,只紅着眼賣力讨伐。

夜深了,萬物寂靜無聲,他們這裏卻喧鬧迷亂,不知何時止息。

随着節奏的加快,滿室沁涼清香,愈發香濃,海鹽漬的青檸水潤飽滿,汁水肆意。

池新唐的額發被汗浸濕,身下的床單好像能擰出水來,他舔了舔幹燥的嘴唇,開口說出的話被撞得斷斷續續:“談燼,以後,你和趙……唔,嗯……要好好過。”

談燼拽住他的頭發,堵住嘴唇,舌頭粗暴地攻池掠地。

池新唐接受着他帶怒的吻,眼角滑落的淚水混着鹹鹹的汗液浸到唇邊,緊貼着炙熱的身軀,讓他恨不得死在這一場由樹上垂落水珠彙聚而成的大雨裏。

這是他即将失去的愛人,最後一次慷慨分享最醉人的芳香。

他很想很想找一個容器,把青檸的氣味儲存起來,萬一以後哪天抑制不住思念,還可以取出木塞,嗅上一絲絲,又苦又甜地捱過孤寂餘生。

耳邊喘息炙熱,池新唐嗓音破碎沙啞,再不能發出一點聲音,談燼終于快要結束,嘴唇停在頸側,猶豫着要不要咬下去。

池新唐哆嗦着伸出手環住談燼的脖子,竟然有些期待。

最終,談燼還是沒有給出标記。

畢竟從今往後他們就再無瓜葛了。

“我只想要這個啊……笨蛋。”

昏睡之前,池新唐聽到談燼低低地說了這麽一句。

究竟是哪個,他沒力氣仔細琢磨,筋疲力竭地倒入夢鄉,把朦胧的話語丢進了遺忘的隧道裏。

本以為第二天會至少睡到晌午,結果不到七點池新唐就醒了。

身邊沒有人,床上還留着談燼睡過的凹陷淺痕。

突然聽到有衣料摩擦的聲音,池新唐側頭望去,看見談燼正背對他換着衣服。

池新唐輕輕翻過身,調整好位置,看着談燼一身定制西服英氣奪目,系着領帶,正為了去見別的人而打扮得體面英俊。

他的視線很安靜,可還是被談燼發現。

“走了。”

“啊,再見。”

聽見樓下大門被打開,關上,池新唐才慢吞吞地爬起來,光裸的肌膚被寒氣侵襲,凍得他哆嗦一下,裹着被子伸手拿過床上疊好的衣物穿好下床,腿軟得差點摔跤。

池新唐從卧室裏取出早早收拾好的行李,臨走前,繞回溫室裏看了看他種的那些花卉植物。

氣候惡劣,花也跟着遭殃,人工模拟出的環境終究比不過外界自然的模式,玫瑰月季郁金香都病恹恹的,之前談燼帶小玫瑰回來,同樣都是花香類信息素,稍微能讓它們恢複點生氣,現在談燼情人們都不往家裏帶,池新唐一個海鹽味的愛莫能助,只能看着嬌豔脆弱的花朵們慢慢失色。

口袋裏的手機振動一聲,池新唐拿出一看鎖屏提示,是談燼發來的短信:“架子上的禮盒,打開确認一下裏面的東西,送過來。”

丢三落四的毛病能不能改一改。

早上出房門的時候池新唐其實注意到,架子上擺了盒包裝精致的巧克力,他很久沒有吃到,都快忘了什麽味道。

談燼也早就忘記自己最愛吃的抹茶味巧克力了。

對未來的結婚對象倒是挺上心,可惜沒用對地方,趙露寧又不愛吃甜食。

他關了機。

這一次,不會再幫談燼去送了。

池新唐把溏心送上返校的汽車,回到空蕩蕩的大房子,取出簽好名的離婚協議放到談燼的書房裏,和李阿姨道了別,背上包往外走。

李阿姨勸過他,認為他何必主動讓位,還把之前看到過談燼私下裏對他溫柔的片刻描述給他。

池新唐并不動容。

如果他現在不走,遲早會被趕出去,那樣太難看了。

坐上出租,池新唐回頭認真地看了眼他住了七年的地方。

很陌生,又好像真的是他的家,會讓他留戀,記錄着他的回憶,成為他身體的一部分。

張叔親自開車送他去車站,本來天氣不錯,眨眼卻紛紛揚揚下起了大雪。

池新唐讓管家直接把他放路口就好,省得再跑下去行車困難,折返不回去。

張叔執意又往前開了一段,把他送到一家旅店門口,讓他暫時住下。

“一直以來都謝謝您了,以後要好好顧身體。”

“孩子啊,你也要好好的。”張叔眼眶微紅,一把年紀皺紋爬滿了臉,此刻顯得更加蒼老。

張叔和李阿姨這兩位長輩平時都特別照顧自己,池新唐最讨厭分別時刻,現在卻沒法心軟後退,只能含着淚點頭,頭也不回地離開。

登記完入住,池新唐就一直蹲在自己的房間裏,好像突然迷失了方向,提不起勁。

這間房設計風格很雜,堆了不少裝飾用的幹草堆,大概是店主喜歡出去旅游淘寶,大廳都放了不少原木風的奇怪擺設。除了亂糟糟的編制物品和木制家具外,窗戶還是壞的,本想着透透氣,卻打不開,池新唐郁悶地在床上躺了一下午。

吃晚餐時打開電視解悶,天意偏偏愛搗亂,又與談燼的大頭照片打了個照面。

在他熟悉面孔的旁邊,還依偎着趙露寧。

娛樂新聞的主播正興致勃勃地播報着今早談趙二家接班人的會面,分析他們二位年輕才俊的結合将是多麽适合,能為各自家族帶去多麽豐厚的利益。

他沒有勇氣繼續聽下去,興味闌珊地切了臺,剛放下遙控器,門外咔噠一聲,是上鎖的聲音。

不好的預感浮上心頭,池新唐站起身,趴到貓眼上往外看,發現小孔被堵住了,漆黑一片,只能聽見外面輕微的動靜。

“是誰?”

門外的人沒有回答他,有液體從門下面的細縫流淌進來,池新唐低頭望去,心涼了一半。

“你在做什麽?!”他去握門把手,卻發現完全打不開。

門被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一道冷漠的聲音悠悠輾轉進來:“池先生,事到如今只能怪你自己,拖到現在,不然我也不用做這麽絕啊。”

“誰讓你來的。”池新唐問道。

那人嫌他無知,嘲弄一笑:“當然是你的談大少爺了。”

池新唐心裏咯噔一下。

談燼?不可能。

愣神的片刻,門從外面被打開,池新唐驚慌地後退,發現門外竟然站了三個頭戴黑色面具的人,陰森森地齊齊看着他。

“初次見面,”為首的人劃開火柴,點了點頭,“在外面這個扔不進來。”

“不好意思了。”

他們輕易就把他擊倒在地,2扔掉引燃物,抽身離去。

火焰伴着電器異常發出的雜音,愉悅地顫動着升起,一瞬便士氣大增,發展成燎原之勢。

眼前事物輪廓開始不清晰,池新唐被濃煙嗆出眼淚,忍着痛往窗戶那裏移動,想找點什麽東西可以砸破玻璃,不結識橫梁抖落下木屑,掉下一塊深棕色木頭,砸得池新唐頭暈目眩。

他能做的,就是盡可能蜷縮在角落裏,使自己的占地面積最小,躲開刺痛皮膚的火舌。

絕望中摸到了放在小桌上的手機,顫抖着去開機,屏幕頹然亮起孤零零的紅色标志,沒電了。

這一關頭,談燼昨晚和他說的寥寥幾語又回響在耳邊。

明天是個好日子。

他們那裏陽光明媚,只剩他,在冰雪烈火裏飽受折磨。

不管他做什麽,都不會改變。

夢終于醒了。

荒唐七載到最後,終究什麽都沒能留下,什麽都沒能守住。

好後悔。

談燼問他疼不疼的時候,他不該忍着不講實話。

應當告訴這個世界上最笨的Alpha,他痛,痛死了。

如果他那麽做,談燼是不是就會哄一哄他,再給他吃一塊巧克力。

可惜這個世界的法則太過複雜殘酷, 他那麽愚笨,活了二十七年,還是不懂。

只有被疼愛着的人,才有資格喊痛。

罷了。

就麻煩這火抹去幾年來荒廢的時光吧,希望下輩子,可以簡單地活着。

不要再愛而不得,不要再這麽累。

也再不要癡纏。

最後,奪走他生命的到底是掉落的重物,猙獰的火焰還是冬天過冷的氣溫,池新唐不得而知。

他在黑暗中出生,也在這無盡的冰冷黑海裏離去。

13 再逢不識

三年後。

天剛蒙蒙亮,竹溪村一家小農舍已經有了生氣,炊煙微升,羊圈裏的小羊咩咩叫着,呼喚着主人。

門口走出一個男人,雖然看着清瘦,手臂上長着多年勞作積累出結實肌肉,他抱着大袋飼料穩步走到棚舍旁,喂好羊後拿出手機錄了一小段視頻。

他扯了扯羊圈的擋風布,感覺不夠嚴實,折回屋取了張昨天新縫的蓋好,蹲下摸了摸最小羊羔毛絨絨的小腦袋。

今年的冬天好像格外冷,希望小羊能好好長大。

沒安靜多久,另一個婦人就走了出來,喋喋不休着。

“可安吶,聽媽的話,去見見隔壁村那孩子吧,不滿意你馬上回來就是!”

唐可安皺着眉無奈笑道:“媽,我都說了真的不想去,而且明兒我還得進城。”

老婦人一臉的恨鐵不成鋼:“你明年就三十了,你不急媽急啊!城裏有什麽好的,你在那呆了那麽多年,也沒娶個媳婦回來!”

“唉,我明白了,您嫌我煩了是不是?”計上心頭,唐可安裝模作樣地嘆口氣,一臉失落,抱着臉盆往裏屋走,“剛回來的時候還天天寶貝着,現在又這麽着急把我送走了。”

“你這孩子,媽哪裏是這個意思,還不是希望你快點成家,以後有個着落,哪有人不結婚的呢?”唐母着急得直跺腳,跟在倔兒子身後繼續勸解道。

“我還不是想多陪陪您和爸呀。”

“你啊!真是要急死我!”

一直偷聽的唐父趕緊從裏屋出來打圓場:“孩他媽,小安都說不想了就別逼他了,而且我看吶,那相親對象也配不上咱兒。”

“Beta人權問題這些年越來越嚴重,找個好對象比讓可安考上大學還難,咱兒子雖然除了學習都優秀,但咱家這麽窮,誰願意找呢!”

唐父說着說着脾氣也上來了,擺出指點江山的氣勢,叉腰洪亮道:“他們不願意拉倒,我兒白白淨淨這麽清秀一小夥,總不能光棍吧!”

唐可安不吱聲了,默默洗着臉,試圖屏蔽爸媽的花式彩虹屁。

他們二老也真是被愛的濾鏡迷惑了雙眼,他一個普普通通的Beta,沒學歷,長相平平,啥過人之處都沒有,只有被人挑剔的份兒。

從小在這座風景如畫的偏遠山村裏長大,居民不多但大夥生活得其樂融融,日子有聲有色。

家裏其實對他要求不高,偏偏唐可安年輕氣盛,喜歡出去闖蕩,想在城裏幹出一番事業,結果點太背,工廠出了大事故,自己不幸受傷住進醫院。

兒子昏迷不醒的那段時間,唐母心如刀割,每天都以淚洗面,後悔不疊,不該讓兒子出遠門。

靠着補償費和東拼西湊借來的錢,唐可安從死亡邊緣被拽了回來。

複健的這三年,家裏大大小小的花費不少,現在爸爸又生着病,想要徹底治好又是一大筆開銷。

經濟來源只靠爸媽種菜賣羊是完全不夠的,唐可安前些年一直上縣城搬磚,出了事家裏怎麽都不肯他再出城,在醫院悶着治病時偶然發現網絡直播這一掙錢新途徑,于是唐可安在照顧家人之餘,便開始把心思花在發布日常上面。

現在他知足常樂,習慣了簡譜規律的生活,一大早上溪邊挑水澆菜,等太陽快到正上頭了,捕只魚回家做飯。閑暇時候用二手的智能手機錄制生活片段發布到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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