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唐可安回頭一看,是個戴着假面的男人,很罕見地長着一雙灰色眼睛,正低垂着仔細打量着自己。

男人熱情地自我介紹道:“你好啊,我也是剛簽約的視頻博主,平常發發寫文章的日常,網上的名字是赤炎,你叫竹溪小居士對吧?”

“對,您好。”沒想到對方認識自己,唐可安有些受寵若驚。

男人笑着問他:“你有看過我的視頻嗎?”

唐可安老老實實地回答:“抱歉,我平時不怎麽看別人的……”

赤炎自來熟地搭上他的肩膀,與他碰了一杯:“哈哈哈,沒事,相逢便是緣,想和您講講我最新一本小說思路,行嗎?”

“沒問題。”

男人滔滔不絕地談起了計劃:

“這次定的題材是現實主義批判文學,我想構建一個新的世界。如今這個世道,人人都說A和O才是天生一對,B卻是有着缺陷的人群,不配擁有愛情,這些荒謬的準則,究竟是誰設立的呢?”

“憑什麽只有主角可以幸福美滿地結婚生子,配角只能悲慘過一生?同樣生而為人,Beta到底做錯了什麽?”

“所以我的主角都會很慘,高高在上的A搶走了B應得的一切,就遲早要付出代價。”

赤炎言語尖銳犀利,唐可安插不上話,只能在男人高談闊論的間隙應和幾句。

他發現身邊的男人在提到Alpha的時候态度十分偏激,咬牙切齒地,恨不得親手掐死那個虛拟人物。

“啊抱歉,我這人一提到小說就容易激動,”注意到唐可安不自然的樣子,赤焰微微一笑,放軟聲調,“但是Alpha真的好過分的呀,您也是Beta,應該懂我的吧?”

“嗯,我知道。”唐可安嘴上說着,其實心裏并不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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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覺得并不能以偏概全,Alpha裏有趾高氣揚蔑視別人的壞人,但也有溫和善良的好人,不管是哪一種分化類型,都不應該單純以此下定論。

赤炎讀不出他的心聲,興致高昂地說:“那我接着說啦。”

唐可安點頭示意對方繼續。

“愚蠢的主角A先生不珍惜擁有的一切,失去了伴侶和腺體,渾渾噩噩生不如死,把愛人受過的傷都親自承受一遍,天真地以為人家就會原諒他,回到他身邊。

“你覺得我該折磨他多久才夠呢?至少三年吧?”

“為什麽是三年?”而且這個故事聽起來怎麽會有些熟悉……

唐可安皺着眉,望着似笑非笑的面具。

“三年不是一個很美妙的時間長度嗎?距離您之前的那個工廠出事不也正好過了這麽久?”

古怪的意味越發深重,大霧揚起又散落,唐可安看見夢境邊緣站着的那個人手裏拿着鎖鏈,将惡魔的輕語吹在他的耳邊。

赤炎搖晃着酒杯,血紅色的液體在燈光下閃耀出詭異的色彩。

“如果那個死去的O就是你,你會怎麽做?”

“我不知道。”

這個問題令唐可安感到很不舒服,腦子裏争鳴起混亂的叫喊聲,冬夜裏柴火燒得噼噼啪啪的聲音和男人的怒吼。

“為什麽?”名叫赤炎的人還在不依不饒地追問。

“因為我不是那個人。”唐可安搖着頭,開始不耐煩。

“那你是誰?”男人唇角勾着笑,靜立着看他。

周圍人聊天的聲音漸漸散去,世界收縮成只剩他們二人的空間。

漆黑的虛空裏,投射下一道微光,顯現出一張手術臺。

他被推向中央,看見那上面躺着的面孔很是熟悉,和他在談燼家裏見過的那張溫潤恬靜的臉逐漸重合。

是溏心的媽媽啊。

羸弱的男人閉着眼,手上、臉上全是可怖傷口,蒼白的臉上挂着痛苦的神色,像是做了噩夢,幹燥的嘴唇裏逃出嘶啞的呓語。

“我不想活着了,求求你們放過我……”

他目睹着這位Omega的痛苦,卻無能為力。

忽然白光刺眼,他捂住眼睛,聽見有人打了一聲響指。

唐可安渾身一顫,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就躺在這張冰冷的手術臺上。

“……為什麽?”如墜深淵摔得他失去知覺,只能勉強問出一句。

上方灰色的瞳孔轉了轉,藏着嘲笑。

他說:“因為你還沒有失去利用價值啊,我親愛的弟弟。”

19 送別心事

重寫過的17章,劇情再擴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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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線驟亮,唐可安對上那雙天生疏離的灰色眼睛,發現自己已經站回原來的地方,四處是熱鬧聊着天的人群,并沒有什麽手術臺。

他吓出了一身冷汗,“怎麽回事?”

赤炎大笑起來:“跟你開了個玩笑,其實平常除了寫文我還喜歡研究催眠術,剛才把你代入到我書裏的角色去了。”

剛才那種蹊跷詭異的手段,卻被他說得如此輕巧,如同在公司門口打了張卡,不過是再尋常不過的一件事。

剛才的情景實在是太過逼真,跟親身經歷簡直沒有區別。那樣刺骨的恐懼和絕望,哪怕僅僅是觀望,都能掠奪走全部的呼吸。

不需要照鏡子,唐可安都知道此刻的他臉色慘白。

“吓到了吧?”赤炎語氣并不帶多少關切,反倒得意洋洋的。

“嗯……有點。”

“真不好意思,不如結束後請你吃個飯吧,算是賠禮。”

唐可安忙揮手:“我、我晚上還有事呢。”

赤炎聳聳肩,有些遺憾:“好吧,那改日再約,下次可別拒絕我了哦,咱們一個公司的肯定還會碰上的。”

“嗯。”

告別了赤炎,唐可安用袖子擦了擦額上的汗。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敏感了,他總覺得赤炎身上有種危險的氣息,別人都是客套禮貌的微笑,而他眼神中總是凜着陰測測的意味。

他搖搖頭。

不能這麽胡亂揣測別人,太不禮貌了。

活動到後面就沒什麽好玩的了,人越來越少,唐可安意興闌珊,看眼時間打算回酒店,卻收到了談總發來的消息。

他入職第一天就加了工作大群,談總主動加了他好友,唐可安發現談總人前高冷工作狂,社交賬號的頭像倒是特別可愛,卡通圖案,畫着一罐白糖。

談總頂着這個簡潔的白色頭像問他活動結束了沒有。

唐可安回複說準備走了。

談總又要來接他,唐可安說已經叫好出租了。

【那好吧。】

【您感冒好點了嗎?】

【沒有。】

【啊……那,多喝熱水。】

【嗯,謝謝。快點回去休息吧,明天就要回去了對吧?】

【是的,晚安。】

【晚安。】

唐可安上了車,倚在座位上刷着手機,沒發現車門剛關上的那一剎,本欲悄然接近的身影微微一晃,又隐匿進了黑暗中。

剛才在場館裏與他搭讪的男人摘下了面具,露出一抹陰森的笑容,對着夜色從容地講道:“喚醒失敗了,他有些抗拒。別急,我們還有時間。”

唐可安坐在後座,百無聊賴地看着微信,今天主管拉他進了另一個新群,裏面都是新簽約的博主,成員都各自設置了網上的名字為備注。

他掃了一眼,沒發現赤炎,便存了個心眼去私聊人脈最廣的同組女孩小汭。

活躍在網上的小汭很快回了消息:【你确定嗎?這個人我不僅沒在群裏聽過,連網上都搜不到唉。】

【啊?】

【不信你自己去搜。】

唐可安點開App,發現情況并不是小汭說的那樣,赤炎發布過很多則視頻,點擊量都挺高,至少10w起步。

他截了圖發給小汭:【有的啊。】

小汭發來幾張黑人問號表情包:【woc我這裏明明就是空白啊,咋回事?】

【我現在也很懵……】

聊着聊着到了酒店,唐可安回房收拾好行李才去洗漱,躺在床上睜着眼睛,回憶這一天的經歷。

他越發覺得青川市很有魔力,明明從未來過這裏,卻感覺一切都很熟悉。尤其在面對談總和赤炎的時候,的确是陌生的面孔,說起話來卻不生疏,好像是認識了好幾年的老朋友。這般感受他不敢告訴別人,怕有人說他愛套近乎。

不過,和這兩人交談,自己的狀态又大不相同。

聽談總追憶離去的愛人,唐可安會跟着難過,甚至好幾次心痛到要哭出來。

他從沒想到過自己會感動于別人的愛情,被其中深情所打動。

而赤炎呢,可能他老是戴着故弄玄虛的面具的緣故,莫名有種邪氣,老是讓唐可安想起恐怖電影裏的反派。

所以唐可安面對他時,心裏總是存着提防,無法親近。

他本想給父母打個電話,可等活動結束都十一點了,父母生怕他打攪,十點就發微信來通知說他們睡覺去了,不要再打電話過去。

無從得知他們是否安好,唐可安輾轉難眠,期盼着明早快點到來。

怎麽都睡不着,唐可安又解鎖手機想消磨些時間,正好看到最新一條新聞推送。

“又增一起Beta鬧事!青川市一家富人區別墅遭恐怖襲擊,3死9傷,具體傷亡人數仍在統計中……”

唐可安嘆口氣,最近的世道真是越來越亂了。

雖說為争取權利和自由,本意是好的,但采用這種偏激的方式,損害別人利益和安全,實在是不可取。

他們仿佛忘了最開始的目的——要性別平等化,要應得物回歸懷抱。他們所作所為不再是純粹的利于自己,反而傾向于毀滅其他人的幸福,讓全世界陪着自己不幸。

Beta的名聲愈來愈臭,社會的不公平性仍然不斷加劇着。

原本Alpha,Beta和Omega是并列的三種性別,可現在,Beta成了被排除在外的異類。

是陽光太過刺眼了嗎,人人都選擇戴上了有色眼鏡,辨別人的标準中剔除了品質、能力,只剩下性別這一概念。

世界好像越來越單調無趣了。

幾年前去縣城找活幹,四處碰壁,體面些的工作都優先選用Alpha和Omega,Beta是最不被看好的。

平時在網上,他都會小心翼翼地,盡量少提自己是Beta的事,不是他以此為恥,而是一被大家發現,評論區就少不了一通混戰。

現在哪怕是原來的工廠,都極有可能不會再要他。

在那些Alpha老板的眼裏,Beta一詞與危險挂鈎。

若不是談總的公司願意收留他,他真是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秉承着知足常樂的原則,唐可安把手機放到床頭,決定不再去想這些有的沒的,能好好活着,能賺錢養家,比什麽都強。

第二天一早。

他打着哈欠走出酒店,望見一輛熟悉的黑色汽車。

是談燼昨天送他開的那輛。

拎着行李箱走下長長的臺階,果然沒有認錯。談燼從車裏走出來,替他搬下重重的箱子,手無意搭在拉杆上,和唐可安道了聲早。

“早上好,您怎麽來了?”唐可安問道。

“本來要去一個地方辦點事,約好的人說要延遲幾小時,就順路過來想看看你走了沒。”

“哦,原來如此。您身體怎麽樣了?”

“好多了。”

唐可安點點頭,從口袋裏拿出車票對着手機确認了眼時間。

“你,非走不可嗎?”談燼突然出聲說。

唐可安沒反應過來他什麽意思:“嗯?”

談燼手握成拳,食指勾着刮着鼻翼,輕咳一聲:“沒什麽,路上小心。”

“好,謝謝。”

“送你一程吧。”

“嗯……那又得麻煩了。”

“不麻煩。”

談總說話風格很穩,言出必行,唐可安也不好假意推脫,便感激地鞠了一躬,跟着談總上了車。

這次的廣播總算懂事了些,是正經的新聞播報。

“昨日的事故已經确認為惡性襲擊,警方仍在追捕嫌犯,望市民近期注意安全……”

下一條新聞的主角又是老名字:“最新消息稱趙露寧準備進軍娛樂界,有意與知名導演阿退合作。”

唐可安試探着問:“您和趙先生熟嗎?”

“不熟。”談燼很果斷地回答。

“哦,我還以為你知道他為什麽會去演戲呢。”

在唐可安印象裏,有錢人家的大少爺都是要繼承家業、經營公司的,雖然大部分Alpha、Omega天生顏值優越,适合進娛樂圈,但因為家世背景限制,當演員的還是少數,大部分還是順應主流,投資娛樂産業。

本以為得不到解答,談燼卻說:“假的。”

“啊?”

“這是一個激将法,他只是想借此去釣一個人出來,他親口告訴我的。”

“你們不是不熟嗎?”

“……就偶爾聯絡。”

“好的。”

“真的只是偶爾。”

“好的,我知道。”唐可安并沒有懷疑談總,但怕自己語氣過于幹癟,便真摯地對着他眨眨眼,讓他放心。

可談燼又是一臉懊惱,好像說錯了話似的。

唐可安簡直要懷疑自己的真實屬性是不是話題終結者。

他苦思冥想着補救方法,瞧了眼懷裏抱着的帆布包,靈光一閃,想到有樣東西之前忘了給談燼。

紅燈亮起,談燼側身在車門放東西的地方摸索起來。

唐可安在相反一側翻着自己的包。

五秒後,他們同時向着對方伸出了手。

“這個,你幫我給溏心吧。”

“這個是溏心要我給你的。”

20 聯想測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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