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爸媽!”看着父母就這麽被別人捆着手還神志不清的樣子,他急得心髒快要跳出來,扭頭沖赤炎大喊道,“你對他們做了什麽?”

赤炎說得淡然:“只是暫時失去了思維意識而已,你先聽我把話說完,不會有事。”

他爸媽被黑衣人扶到桌邊坐下,全程雙目空洞,聽不見也看不見似的,成了任人控制的木偶。

“聽話。”

男人拉他坐下,表面春風和煦卻暗用了力,像大貓抖落胡須上的塵埃一樣,無聲間顯露強大威懾力。

他一心想着父母安危,死死盯住禁锢他父母的黑衣人,無力地看着他的父母坐在那裏,像變了個人似的,不禁握緊了拳。

“來,看着我的眼睛,”赤炎掏出胸口的懷表,伸長手臂垂到他眼前,池新唐只看一眼,熟悉的恐懼感就奔流而上,“小池,看着哥哥。”

不能聽他說的話!

潛意識提前鳴響警鈴,可赤炎的指令輕松穿透了不夠堅固的屏障,捂住耳朵的動作遲了一步,他耷拉着腦袋,再度被催眠。

赤炎勾起嘴角,頗為得意地看着安靜下來的目标人物,開始了詢問:“回來之後,有打開包看一看嗎?談燼送你禮物了對嗎?

極具欺騙性的溫和嗓音響起,黑暗中慢慢升起熹微的光,他睜開眼,老老實實地回答:“不是,他是代溏心送了我一本繪本。”

男人循循善誘着:“裏面畫着的東西很熟悉對吧?有沒有想到什麽?”

“有……”

“是一所學校,圍繞着兩個男孩子展開的故事,對吧?”赤炎輕而易舉地翻出了池新唐放在抽屜裏的繪本,翻閱起來,提取出有用的信息,構建場景。

他點頭,于是被帶到那所高中,圖畫立體起來,栩栩如生地展示起被遺忘的回憶。

薄霧散開,曾經看不清、不相信的場景重新清晰起來,真實卻殘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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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真的是他。

一開始,他只是看着談燼在臺上發言,覺得一輩子都不會和那麽優秀的人有交集。

沒想到那個衆星環繞下的英俊少年,會注意到他這顆角落裏的小星體。

他的光芒那麽弱小,可談燼還是停止了原來的環繞路線,加入到他的星系裏。

這顆閃亮的星還對他說了喜歡,溫柔照亮了他前些年經歷的暗海。

那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刻。

可後來一系列發生的事故,重重摔落這份好不容易得到的青睐,撕破不真實的甜蜜。

談燼不再信他,選擇了其他人。

不是答應了,會永遠喜歡他嗎?

談燼摟着別人的片段加上了慢動作特效,一舉一動,都沉重地擊打在他的心上。

池新唐跌坐在花園地上,玫瑰花瓣散落一地,手也被尖刺紮傷。

因為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相遇已經用掉了所有好運,短暫畫出交點後,便是長遠的分隔。

“不恨嗎?”赤炎的聲音突然插播進來,占據了他腦海中的廣播電臺。

恨,怎麽會不恨。

“在大火面前,O心如死灰,他終于明白,他等不到那個人了。寄希望于他人,終究只會失望。”

那本小說的臺詞開啓了循環展示,每個字都扭曲着,放大着,堆在他眼前。

“你該有自己的武器了,不能總是讓別人傷害你,”池焉撕裂黑暗,把刀柄放在他手上,笑着摸摸他的頭發,說,“要記住啊,全世界只有哥哥不會抛棄你。”溫和的假面讓人無法懷疑,幾乎要忘記這個人的手上沾過多少鮮血。

臉即将被觸摸到的一瞬,他睜開了眼,後仰一些,盯着那灰色瞳孔:“池焉。”

這雙眼睛,一如既往地蒙了層霧,藏着不為人知的心事。

看着似笑非笑的男人,記憶重合,身份回歸,池新唐終于念對了這個名字。

“叫哥哥。”池焉把懷表扔到床上,點了一下他的腦袋。

“你做了這麽多,到底想要什麽?”池新唐無視了池焉的要求,有些煩躁。

池焉懶懶地靠在椅子上,翹起了腿:“別說的我多處心積慮似的,哥是在幫你,難道你就不想複仇?”

“池焉,”他擡頭,認真地盯着男人,“我和談燼互不相欠,我沒有什麽仇需要去報。”

“難道不是他派人去放的火?”

“不可能是他。”

池焉難以置信地瞪大了雙眼:“你就這麽相信他?可他是怎麽對你的,池新唐,好好想想,不要因為他和你幾天前說了幾句話,就真的以為他對你念念不忘深情不渝。若是他真的愛你,想保住你,就根不會在你眼前和別人親密,不會去見趙露寧,更不會放你走,害你葬身火海!”

池焉的每一句質問都化作利刃刺在心上,殘忍地把那些壓在心底的苦楚翻出來,扔在他面前。

三年前,出事的那天,他就沒有相信那些人的話。

是他傻得可以,甚至都不曾動搖。

這次回去,以陌生人的身份聽了談燼的那些深情言語,說不動容是不可能的。

可那又能怎樣。

結婚七年,都沒能讓碎鏡圓滿,誤會始終是地板上紮腳的碎片,将所剩不多的真心紮得鮮血淋漓。

談燼只不過是沒能親手看着自己受苦而耿耿于懷罷了,實質上談燼依舊不信任他,也不愛他。

他都知道的。

可怎麽都沒法怪談燼。

換做別人,可能都沒法接受一個殺害了自己母親的人做戀人吧。

平心而論,是他欠談燼的多。

“哥,你放過談燼吧。”

“池新唐,你就是個傻瓜。”像是被他的天真打敗,池焉的聲音竟然有些疲憊。

“不管怎樣,我的死和他沒有關系,我不想傷他。”池新唐靜默片刻,澀聲堅持道。

池焉冷笑一聲:“你憑什麽這麽篤定?”

“我就是不信。”池新唐把刀尖輕輕握在手裏,刀柄朝池焉,遞了回去。

“那行吧,不過,得讓小池幫哥哥辦件事。”

“只要你放過我爸媽。”

池焉拍拍他的肩膀,回複笑臉:“我會讓你定期聯絡他們一次的,放心,有哥哥在呢。”

臨走前,池新唐蹲在老家的土地上,拼命忍住眼眶裏的淚水,拿紙巾擦幹淨了爸媽耳邊發絲上的雪水,剩下幾點白色再也去不掉——是他們的白發。

坐到車上,池新唐冷冷地看了一眼反光鏡裏池焉的側臉,靠到一邊避免能被他看到,翻上羽絨服的帽子,閉眼假裝休息起來,忍着頭疼開始理這一層層的紛亂關系。

以前他單純以為池焉幹的勾當不過是跟着他們那個“爹”坑蒙拐騙賺點錢,沒想到池焉早就靠着催眠和易容術,在Beta組織裏混得風生水起,與新聞中描述的那幫心狠手辣的暴徒并無差別。

也是,當年池焉用那麽偏激的手段把自己送進談家,他就該領教到池焉對極端行為有多癡迷。

如今談燼又擋了池焉的道兒,池焉忙着和其他人攻陷政府裏的Alpha一層網,暫時分.身乏術,想到了重啓他這顆棋子。

夜色深重,風格外凜冽。

池新唐挂着“唐可安”的姓名,輕松進了談家,留在會客廳裏。

讓他心驚的是,池焉好像早已打通了這座房子裏的下人脈絡,領他們進去的管家沒有表現出任何警惕,讓他們留在大廳等候談總下班回家後,便放心離開,完全沒有應該留下來看着點的自覺。

“別這麽看着我,我可沒收買他們,”猜到池新唐在腹诽什麽,池焉瞥他一眼,無辜地攤開手,“簡單的催眠術。”

池新唐并不想聽他的鬼話:“你還不走?”

“別擔心,哥這個身份沒人知道。”池焉扯了下自己的臉頰,細薄的白色膠體被拽下來一點,又随着手的動作貼合回去,搭配上池焉陰森森的笑容,顯得十分驚悚。

“哥,其實談燼和趙家那位什麽關系都沒有,你不必把他們訂過婚的事放在心上。”

“我在說你和他的事,提趙露寧幹什麽?”池焉咬着牙,不悅二字清楚寫在臉上。

“……”池新唐看他一眼,鼻子呼口氣出去,沉重地靠在椅背上,腳尖對着門口,無聊地候着。

“我一點都不在意趙露寧!”池焉氣到炸毛。

“嗯,好。”池新唐毫無靈魂地看着天花板,應道。

池焉瞪他一眼,甩了衣擺憤憤地走了。

終于把他膈應走了,池新唐看着池焉離去的背影,百無聊賴地搓着手,聽管家說談燼還有一會兒才回來,便轉到了溏心卧室門口,猶豫着要不要推門看一眼。

家裏重要房間都設置了指紋密碼,也不知道談燼換過沒有。

他把手搭了上去,綠色燈光一滑,門開了。

房間裏還亮着燈,溏心已經睡下,習慣性地留了盞燈,枕邊還擺着小熊玩偶。

池新唐沒有太過驚訝,輕輕邁步過去,走到床前。

幾天沒見溏心而已,卻好像隔了很久很久。

一眨眼,他的孩子都這麽大了。

初聽聞時,以陌生人的身份,接觸到溏心,還沒有那麽多情感,畢竟當時沒有恢複記憶,只覺得這孩子挺可憐挺招人喜歡的。

可如今已是劇中人,他再不能不痛不癢地袖手旁觀,溏心成長中的苦楚、不幸,正是源于他這個不稱職的母親,加倍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說多少遍對不起,都沒法彌補。

才俯身看了一會兒,外面就傳來了聲響。

“嗯,知道了,下次再說。”談燼壓低聲音,挂了電話,腳步聲越來越近。

現在要是出去,一定會撞個正着,被逼問解釋為什麽能進這間房,那就沒法掩飾身份了。

下意識地,池新唐站起來快步過去合上了門,掃視着屋子,躲到了角落裏。

他只能祈禱談燼不要進來,趕緊上樓洗洗睡覺。

雙手合十的一剎那,他就後悔了。

都要忘了,談燼最喜歡不按他的期待做事……

果然,“滴——”指紋核對成功,門被推開,池新唐瑟縮着望去,一眼就看到談燼,帶着一身外面的冷冽,神色疲憊。

還好只有床那邊有燈,池新唐這裏靠着的櫃子夠大,能讓他躲藏起來,偷偷打量。

許是工作才結束,談燼還沒來得及換下衣服,經過一天的勞累,發型不再一絲不茍,幾绺滑落下來遮住了額頭,少了幾分逼人英氣,勾勒出柔和線條。

談燼緩緩蹲在床邊,臉上冰霜消融,眉頭卻還微蹙着,低下.身子輕輕地捏了捏溏心的手。

溏心的耳塞經過特殊處理,床上也點了安眠香氛,因此睡得很熟,不會輕易醒來。

談燼靜靜地看着沉睡中的孩子,突然松開手,低下頭,捂住眼睛,很痛苦似的靠在床邊。

暈黃燈光下,池新唐看到談燼身體微微顫抖着,不禁也跟着揪起了心。

這家夥是不是胃痛了?

下一秒,房間裏響起的隐忍哭聲否定了池新唐的猜測。

那道素來平靜冷漠的聲音,哪怕經過刻意壓抑,依然浸透悲傷。

如果胃痛或是身體其他地方不舒服,一定會去找醫生的,不然不會在這兒傻蹲着。

談燼這個人最厲害的就是忍耐力,不到心中怆然欲絕之時,絕對不會掉淚。

雖然之前見過他哭,可面前的場景還是讓池新唐難以接受。

他不明白,這個無時不刻堅毅冷酷的男人經歷了什麽,會在兒子睡着後偷偷蹲在這裏哭泣。

談燼這種人怎麽會難過呢。

還說什麽,等了自己三年,表現得那麽在乎、愧疚,之前又是何必對他态度糟糕?

池新唐很想跳出來說點什麽。

嘲笑談燼,叫他不要這麽虛情假意,或是勸他,別吵醒溏心。

備選方案有很多種,可惜他腿真的蹲麻了,只能縮在陰影裏看談燼哭。

看得他自己眼睛都跟着酸了。

“為什麽要長得這麽像他。”冷不丁的,談燼不知道對誰問了這樣一句。

說者無意,卻讓池新唐聽得內心震動不已。

談燼口中的“他”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池新唐簡直要拍桌了,他和溏心哪裏長得像啊!

溏心小的時候不管他怎麽看,眉眼都像談燼更多啊,談燼老花眼了嗎?

池新唐撇着嘴,不滿地換了個腳的重心蹲着,幅度有些大,沒能注意到身後擺了個等身的玩具模型。

談燼哭聲漸止,角落裏什麽東西被碰到的一聲悶響,格外清晰。

“……”完了。

只恨自己不會遁地的池新唐蜷縮起來,靠着矮木櫃,內心瘋狂祈禱談燼沒聽見。

清冷的聲音還是沖着他那邊響起:“出來。”

“……啊,談總,好巧。”他幹笑着,忍着腳底的疼感,扶着牆慢慢站了起來。

現在可好,想逃也逃不掉了。

談燼愣在原地,臉上還挂着淚痕,身形巨大的人蹲在地上,顯得有些狼狽,他卻毫不在意。

默默對視片刻,池新唐腳都不麻了,正想着是不是可以找個借口溜掉,談燼大步走來,把他拽出去關上了門。

手被抓得有些疼,池新唐輕哼一聲,那邊的力度才稍稍放輕,沒過幾秒,卻又複而用力,讓他無法逃脫,推在牆上,以一身不容抵抗的氣息籠罩住瘦小的人。

掌心貼上牆邊,呼吸灼熱,談燼的聲線顫抖着,仿佛下一秒就要繃斷。

“池新唐,到底是不是你?”

22 無力彙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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