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1)

漫長的走廊仿佛沒有盡頭,在寂靜長夜中溶解着黑暗,從人口中落下的每一個字都成了細細的雪,在燈光閃爍下擲地有聲。

“池新唐,到底是不是你?”

談燼這樣發問,是第二次了。

這個男人天生有着強大的預感能力,當池新唐自己都不知曉唐可安只是個化名的時候,談燼就一眼憑着似有若無的氣息認出了他。

池新唐隔斷心裏那些依依不舍的情緒,伸出手劃出正确距離,指尖在談燼衣服的皺痕裏停了一秒,便快速抽離。

他沒有承認:“談總,我并不姓池。”

再拙劣的謊,只要由他親口說出來,否認掉一切的可能,談燼就一定會動搖的。

如他所料,談燼果然失去了一半的底氣,顫抖着手,瞳孔微震:“不可能……你就是,如果不是你,怎麽能進入這間卧室?”

“是溏心忘了關門,我看沒什麽人看着就進來了。因為上次到你家之後,落下了重要的東西,打算取了就走,沒想到你會突然進來,我還以為是賊,才躲到角落裏的。”

說辭是池焉提前教過他的,現在面對談燼的如炬目光,池新唐竟感到一種被老師要求面對面背課文時特有的困窘和緊張,顧不上前後邏輯順序通順,胡亂說一通,也不管對方聽得聽不進去。

怕談燼還要質疑,池新唐慌不擇言,接着說道:“而且,我也是見過您愛人照片的,和我完全不一樣,他是Omega,我是Beta,您怎麽會把我認成他呢?”

談燼緊緊盯着他,沉聲道:“就算你樣子變了,聲音變了,可我還是知道,你講話、做事的神态,和以前一模一樣,不要再騙我了。”

被高大身軀籠罩着,池新唐卻并沒有被壓住,談燼的氣場遠不如以往,在他面前,更是弱不禁風,清楚寫着脆弱。

他看向談燼的雙目,談燼卻目光躲閃,不敢看自己,生怕會遭到厭惡。

“神态什麽的,靠譜嗎?如果我只是刻意模仿呢?”池新唐輕嘆一聲,笑談燼天真,竟會把這種站不住腳的證據當做籌碼。

談燼仍是堅持道:“我不會認錯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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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也好不是也罷,你認為我們還有回旋的餘地嗎?就算我是池新唐,我回來了,你會怎麽應付你的家裏人,怎麽和他們介紹我的身份?整整六年,我們都沒有好好在一起,把誤會解開,更何況現在,已經浪費整整九年了。”

池新唐無力地立着,背靠牆壁,看着那個低下頭,下一秒就要坍塌的人。

“我知道錯了。”談燼抓着他的袖子,還在道着歉,可能是因為弓着背,接近一米九的身高不再具有任何威懾力,整個人格外孱弱無助,如同窗外寒風中飄散的樹葉,皺了邊,毫無生氣。

池新唐淡聲開口,語氣比他想象得還要冷:“你是不是覺得,只要我聽過你說的那些感人故事,就一定會原諒你?”

“不是……”

池新唐一臉冷漠,打斷了他:“談總若是真的喜歡我,何必那七年一直冷言冷語,外面情人不斷。”

他是不甘,哪怕過去了這麽久。

尤其看到談燼現在這副頹然的樣子,更讓他生氣。

談燼何必如此。

為了自己這樣的人,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守着一個不會回來的人。

他真的不想讓談燼擁有一丁點的希望,因為他們不會再在一起了,不管他活着,還是死了,都與談燼沒有關系。

談燼不該把他放在心上,就像結婚後做的那樣,盡可能地冷漠,不在意,好好過他自己的生活就好。

如果這樣,池新唐就能純粹地恨他,就不會被他的舉動拖住腳,遲疑着,心軟着不肯下手。

他迫使自己相信池焉說的那些話,談燼不過是惺惺作态罷了,他們Alpha,個個權勢盛大,只在乎利益,怎麽會把旁人放心上。

可是談燼哽咽着和他講:“不是……不是這樣的,我從來沒有碰過他們。那是因為……都是我不好,對不起,對不起新唐……”

眼淚大顆大顆地砸落在他的肩膀上,池新唐有點倦了。

他仰起脖子,看着這個家裏慘白色的燈光,和月亮一樣殘酷。

“之前不是說了,只要知道我還活着,就算沒法見面也沒關系麽?”

聽了他的話,談燼整個人都僵住了,只剩眼淚往下落着,伴随着不安的喘氣聲,愈發顯得悲涼。

“放手吧,談燼,既然我有了重新開始的機會,已經沒必要,也不想再選擇你了。”

他抓着談燼的袖子,把那股力氣慢慢推走。

比想象得要輕松,他很輕易的,擺脫了談燼手上的鉗制。

看着談燼失魂落魄的樣子,報複成功的快感并沒有如約而至。

他不再理會心裏那些還柔軟着的地方的呼喚,冷着臉跟談燼說:

“你要加強家裏雇傭人員的管理了,今天我能進來,就是因為你選的管家被催眠了,我不想溏心因為這種疏忽有危險。”

談燼挂着一臉的淚痕,還跌跌撞撞地,跟着他往門口走。

“如果再跟過來,我一定馬上就離開這裏。”池新唐頭也沒回地說。

腳步聲果然停了下來,池新唐加快步伐,跑出了房子,把身後的一切丢在原地。

他繞過大街小巷,慶幸着沒有人再追過來。

有段時間沒好好運動,身體負荷大了,撐不住的他大口喘着氣,扶着岔氣的腰,站在交叉路口,不知道該去哪裏。

突然想到池焉給他的任務還沒完成,池新唐懊悔不已,剛才光顧着推開談燼了,其他新學的計謀一個沒用上,“唐可安”這層馬甲也掉了個精光,何時能完成目标顯得遙遙無期。

池新唐摸出口袋裏的手機,給池焉打了電話,老實地把剛才的情況交代了一遍。

那邊反應倒是不大,池焉似乎預料到他這個傻弟弟會出師不捷,只長長嘆了口氣。

話筒傳來幾聲輕叩在桌面上的聲音,音色冰涼清透。

“我知道了,發個定位過來,然後先和你爸媽視個頻吧,明天給我好好完成。”

“嗯。”

“哎,那個小家夥,過來,把那邊的線路弄過來。”池焉招呼着負責技術管理的人員,替池新唐切換了在竹溪的父母的鏡頭。

池新唐找了個亮堂的小店門口,舉起手機,看到爸媽已經恢複了清醒,正坐在家中和他對視着。

他忍着淚和爸媽聊了幾句,告訴他們自己沒事,很快就會回去。

沒過五分鐘就來了一輛車,是池焉找人來接他的。

他住進了前幾天來過的酒店,疲憊地倒在床上,看着談燼的頭像,才意識到這根本不是什麽糖罐,是海鹽。

換以前的他,早就為了情侶頭像而歡欣雀躍了,可此刻,他只想把談燼的聯系方式全部删除。

手指剛懸在紅色的字上面,手機一個震動,吓得他差點被砸臉。

他退出個人資料界面,看到了來自談燼的小紅點。

談豬:【我剛才看了監控。】

池新唐看着這一行字,大約猜到談燼會和他講什麽。

談豬:【陪你來的那個人是池焉對吧。他想讓你拿什麽?】

池新唐冷笑一聲,輸入一句:【你應該有數吧。】

還沒來得及發送,談燼又發了語音過來:“你想拿走什麽,直接告訴我就好,我都會給你。”

低沉的聲音貼着耳朵,本該是最具殺傷力的話,但無奈進不了池新唐的心裏。

他并無觸動:“談總真是大度,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他想要所有有關你們公司研發五年的那個機密項目的文件。”

談燼回複得很快:“可以,但要你親自來取。”

“我沒時間。”

“那我過來送給你。”

“直接快遞寄過來就行。”

“我還是需要見你一面,有很重要的事情。”

池新唐點開談燼頭像,想删好友的心情到了極點。

“你聽不懂人話嗎?”

“溏心剛才醒了,說想見你。”

“……”

23 經年不散

“溏心剛才醒了,說想見你。”

池新唐本來就在氣頭上,聽了談燼的話更是不悅,直接關了機,強迫自己閉上眼睛快點睡覺,可在床上躺了半天,仍是毫無困意。

的确,談燼不知刻意還是無心地,抓住了他的軟肋。

他的溏心還那麽小,還沒長成足夠強壯的大樹,很多人都虎視眈眈地注視着談家這個唯一的小孩子。

他多想無時無刻陪在溏心身邊。

可是缺席了那麽久,他自己都沒了底氣,去說他是愛溏心的。

他覺得自己不配,溏心成長日記裏那麽長的一篇,他這個家長都沒有參與陪同,而是毫無自覺地在另一處生活着。

即使遺忘了過去的一切,在竹溪村短暫的幸福轉瞬而逝,他以為的父母,居住的家,全都是假象。

池焉給他吹了朵泡沫,拟作溫馨的形态,漂浮在竹溪村的水面上,讓他暫時安寧三年。

等到該他出場的時候,又毫無預告地拿針戳破,不斷的過多信息侵入大腦,他已經好幾天沒睡過好覺了。

過去的記憶不是一下子就整齊歸位的,而是一節又一節,慢而淩亂地擠進他的認知裏,延長了痛苦。

像一開始,他只是突然意識到,池焉是他哥,談燼是他曾經的丈夫。像有人在他面前,舉了塊板,生硬地傳遞給他信息,并不容易接受。

而當真人出現在他面前,讓他近距離看到他們的一舉一動,神色變化,拍打起連綿不斷的海潮,一點一點喚醒心底沉睡的聲音。

他撿起了記憶,不得不重新擁抱一身苦楚傷痕。

他翻來覆去,一晚上都沒睡着。

最終還是昏昏沉沉,一個決心緩緩升起。

明天,還是去看一眼吧……

沒想到一早醒來,他想要的東西直接被送了過來,沒有了再去找談燼的必要。

“池先生早,這是談總讓我送過來的,早餐和文件,請你收下。”

迷迷糊糊地,他剛從站在門口的秘書手裏接過兩樣東西,裏屋的電話就響了。

“那池先生繼續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池新唐點點頭,關上了門,拿起座機接通。

“吃早飯了嗎?”是談燼的聲音。

池新唐知道談燼是故意不肯切入主題,冷聲質問道:“……談燼,你派人跟我?”

“不是,我沒有,你、你入住的這家酒店,是公司旗下的。”

“……”

“東西你收到了吧。”

“嗯,謝謝,”他捏着頁腳,心情複雜,落了塊石頭,又堵上了碎粒,“你怎麽肯找人代送了?”明明昨晚還那麽犟。

“我本來打算過來的……可是……溏心突然感冒了。”

池新唐急道:“怎麽感冒了?有沒有事?多少度?”

“沒事沒事,已經恢複了,估計是昨晚蹬被子着涼了。”

胸腔悶得難受,池新唐花了好久才平複呼吸,手指微顫:“請你照顧好他。”

談燼吸吸鼻子,應了一聲,沒再開口。

池新唐靜立着,把聽筒擱在了桌子上,拿起手機走到陽臺那邊。

他慢慢繞開按鈕上的細線,打開文件夾,翻了一遍,感覺自己像是被騙了。

每一張紙的頁眉,都赫然寫着“信息素提取技術”。

池焉百費周折讓他來取的東西,就是這個?

他還以為公司研發了好幾年的項目,怎麽都得是個極具破壞力的,能對社會産生重大影響的技術。

信息素提取是個什麽意思?

他不可置信地開了機,沒聯網,直接電話通知池焉:“拿到了,你要這個東西做什麽?”

“去靜湖公園。”池焉答非所問,報了個地名。

池新唐沒有猶豫,背上包前往池焉跟他說的地點。

關門前,視線停在孤零零留在茶幾上的塑料袋,有些可惜,可他沒胃口吃。

上面的皺痕,總讓他想起昨晚那個靠在他肩膀上面,哭泣的傻瓜。

可時間容不得心軟。

以前不常出門,從未知曉喧嚣繁忙的青川市裏,會有這麽一處幽靜的小公園,節奏慢得遺世獨立,與市中心那邊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兒的亭臺樓閣,設計風格都浸染着古典雅致,竹林茂盛,池塘水清,有些像竹溪村的風格,很适合散心。

沒等多久,他等的人就出現在了小徑一頭,今天池焉又換了一副皮囊,可池新唐太過熟悉他的身形和走路方式,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池焉扯了扯圍巾走到長椅邊坐下,把手裏抱着的牛皮紙袋扔到了池新唐懷裏。

池新唐低頭一看,竟然是滿滿一袋的牛角面包,剛烘焙出來沒多久,還散發着香濃的熱氣。

在這個冬季,顯得太可貴溫暖了。

他有些感動,剛想和池焉說謝謝,身邊的人翹起二郎腿,破壞氣氛地來了句:“路上撿的,不知道有沒有毒,你小心點吃。”

池新唐:“……”明明就是買來的,真幼稚。

池焉手搭在長椅一側,漫不經心地看着公園裏散步的老人。

好像不是來監督他任務完成情況,而是抱着平常心敘舊的。

他拿起最上面一個烤得最好看的,遞給池焉,“你吃嗎?”

池焉搖頭:“自己吃,東西呢?”

“喏。”

池焉點點頭,從他手裏接過一沓文件。

“你為什麽需要它?有什麽用?”

“說了你也不懂。”池焉專心地看着內容,不願和他解釋。

面前慢走過一個公放手機廣播的健身老人,音量調得很高,使他們能清晰聽到內容:“近期騷動不斷,公共場所屢遭攻擊,我臺建議廣大市民群衆晚上盡量不要出門,也希望部分Beta理性采取抗議手段,不要再……”

池焉嗤笑一聲,很是不屑。

“我還是想知道,你在那個組織裏做了這麽久,到底想要什麽?”

“不關你事。”池焉加重了咬字的語氣,不耐煩道。

“難道,是為了趙露寧?”

這個名字無疑是枚炸彈,池焉就差跳起來了:“趙露寧算什麽,也值得我為他天天拼死拼活的?等我把那些Alpha都扳倒,長得好看的Omega不都随我挑。”

“……”死鴨子嘴硬。

池新唐沒敢直接怼他,只能換種方式讓池焉不好受:“可是,我看有的人每次在評論區翻牌回複粉絲的時候,結尾都要加一句‘愛寧’呢。”

池焉惱羞成怒,沖着他大聲辯解:“那是網絡用語!你平時不上網的嗎!?”

“哦。”池新唐把報紙疊好,放到椅子上,自動無視池焉的怒氣,轉過頭望向不遠處突然熱鬧起來的地方,推推還在幹瞪着他的瘋子,“哎,你看那邊。”

“看什麽——”池焉不耐煩地喊了一半的話,好奇的眼睛倒是誠實地轉過去。

如池新唐所料,池焉愣住了,還徒然保持着嘴巴張開的模樣,沒了往常的陰郁戾氣,看起來有些傻。

距離他們約二十米的地方,熱熱鬧鬧走了一大群人,為首的幾個看起來像是劇組的工作人員,有的舉着打光板,有的則在調整攝影機的角度,衆人視線皆追尋着那位處于中心位置、容貌出衆的男人。

不是旁人,正是他倆剛才在讨論的趙露寧。

也太巧了吧,池新唐暗自感嘆一聲。

他扭頭,看向臉色瞬間垮掉的池焉。

這位絕對和自己一樣,沒想到這家公園裏,居然會迎來這麽一位大明星。

之前聽某個人說過趙露寧打算進娛樂圈發展,沒想到這麽快就有了片約,一身水藍長衫,配上瓷白皮膚和俊秀五官,實在是吸引人。

“趙露寧古裝還挺好看的。”池新唐咬着牛角包,小心翼翼發表一聲評價。

“好看什麽好看。”池焉沒好氣地說。

另一個一身鴉黑便衣的男子悄然前進,手握一柄長刀,寒光一閃。而趙露寧則專注地賞着景,即興輕吟着詩句,未能注意到身後的動靜。

雖然知道這拍戲都是假的,池新唐還是有些心驚,因為趙露寧演得太好了。而且,他清楚地聽見坐他身邊的人呼吸也忽然急促了一下,跟着擔憂一般。

可下面的劇情卻出乎意料地展開,黑衣男子在勒住趙露寧脖子後,并沒有動手,而是扔掉了武器,扳着趙露寧的肩膀,狠狠地吻了上去。

池新唐吓得倒吸一口涼氣。

池焉:“啧。”

“你過去,問問這個劇叫什麽名字。”

池新唐指着停在另一個出口處的大巴:“那上面寫了,叫《涼月夜》。”

池焉眯着眼睛,廢力伸長脖子看過去:“你怎麽看得清的?”

“你把我送竹溪待了那麽久,天天對着綠水青山,視力能不好嗎?”

池焉慢慢扭過頭,面無表情地問:“你是在諷刺我嗎?”

“不敢。”

池焉哼了一聲,打開手機點開搜索引擎,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在查這部劇的具體設定。

五分鐘後,那邊的戲收了場,池焉很用力地把手機反扣在了椅子上,臉上陰雲密布。

池新唐敏銳地察覺到池焉是吃醋了。

他還上學的時候,就好幾次撞見過池焉和趙露寧在一起做少兒不宜的事情,年少瘋狂無知,一時濃情蜜意,燒得有多旺盛,敗得就有多殘酷。

趙露寧離開的那天,俗套的橋段沒有缺席,大雨傾盆,池焉在陽臺抽了一下午附帶整整一個晚上的煙,背影單薄,搖搖欲墜,就差一陣輕輕的風,就能讓他墜入深濃月色裏。

而此刻,他哥中意的人,正和拍戲搭檔有說有笑着。

池新唐幹笑幾聲,很有求生欲地說:“這兩個人可不怎麽般配呢。”

半天沒人理,他還以為池焉看入迷了,沒聽見自己說的話,扭頭一看才發現,池焉不知道什麽時候離開了。

果然還是很在意啊,他笑着搖搖頭。

繼續看下去也沒什麽意思,他拍拍褲子上的灰塵剛要站起來,拍攝地點突然嘈雜起來。

“你們這些渣滓,都給我去死吧!”

炸響的暴怒聲音震得人心裏一顫,池新唐循聲望去,瞳孔驟縮——

剛才的道具劍被人高高擡起,沖着剛換上羽絨服的趙露寧劈了下去!

24 有驚無險

只要是尖銳的東西,帶給池新唐的恐懼感都是實打實的。然而比起自己受傷,他更害怕眼睜睜看着別人死,再膽顫畏縮,還是擡起了腿往危險地點跑去。

不過,有人比他動作更快。

不知從哪裏竄出的人突然擋在趙露寧身前,一身黑衣,眉目冷峻,毫不懼怕地用手打偏刀柄,飛起一腳重重踢中襲擊者的小腹,擊退了那人。

脫險的趙露寧并沒有松一口氣,而是緊緊盯着身前人的背影,眼中再沒了平靜。

他張了張嘴,像是想去确認什麽。

下一秒,救下他的人就轉過身,拉住了他的手,逃離無序周遭。

剛才還一片祥和的劇組,此刻已是危機四伏,看來是有人故意僞裝成工作人員的樣子混了進來,人們混亂地叫着,打着,四處奔逃,器械淩亂一地,無人問津。

趙露寧那邊已經有人保護,池新唐抱着自己的東西也開始出逃。

沒想到公園中的鬧事者并非只有一批,他還沒走幾步,就撞上了更可怕的人物。

面目猙獰的人掄着手裏的棍棒,開口就是令人作嘔的煙味:“Omega?還是Alpha?”

“我是Beta。”

“光說憑什麽信你,把身份證拿出來!”那人明顯不講道理,兇神惡煞地吼道。

幸好池新唐随身都有攜帶證件,男人反複看過确認他真是Beta後,把證件往地上一甩,帶着手下離開了。

忽然一個落單的小女孩出現在視野裏,池新唐早上來的時候見過她,小孩子一般都不願意早起,這孩子是公園裏的極少數,很乖地跟着爺爺來晨練,笑起來圓圓的臉染上暖暖的陽光,可愛得讓人忍不住多看幾眼。

可現在她和爺爺走散了,驚慌占據了她的所有表情,漂亮衣服染上了污漬,膝蓋上還有跌傷的血痕。

對面一幫不懷好意的人,女孩也不知道躲,跌跌撞撞地跑過來,還以為這些大人會幫她找爺爺。

“叔叔,你能不能幫幫我?我爺爺不見了……”她抽抽噎噎地扯住為首男人的衣角,問道。

刀疤臉的男人把手搭在她肩上,冷冷地笑了一聲:“爺爺?”

随着一陣哭泣,女孩被推倒在地上,男人蹲下去,猙獰着面孔大吼:“他死了!”

“不可能,你們把爺爺還給我!”

男人上去就是一掌:“聽不懂人話啊?你也想跟着他一起死是不是!?”

孩子白淨的臉上赫然出現五個指印,施暴者卻毫無同情心,還想繼續動手。

池新唐忙跑過去擋在孩子身前,用手臂護着瘦小的身軀,顧不上心跳如鼓,強裝勇敢地擡起頭:“何必對一個小孩子這樣,她爺爺也不是什麽政界人物,根本不與你們有利益沖突。”

暴徒殺紅了眼,理智完全喪失:“她爺爺我們剛碰上了,是個老不死的Omega,還敢指責我們這麽做不對,不肯支持我們那就是叛徒!就該死!這樣的人能教出什麽好孩子,她長大了也是叛徒!”

另一個臂上紋龍的小個子男人站了過來,陰測測地笑着對池新唐發出警告:“這位小兄弟,勸你還是不要多管閑事了,我們不是你能招惹得起的。”

池新唐冷冷地望過去,眼神中毫無懼怕之意:“那池焉,你們惹得起嗎?”

他在賭,如果池焉剛好地位在這些人之上,便再好不過。

如果相反,那錯選了百分之五十的錯誤率,只能怪自己命不好。

幸好他沒用錯招,一夥人聽了池焉的名字,臉色俱是一變,退後聚在一起竊竊私語片刻,為首男人放下手,試探問他:“池焉和你什麽關系?”

池新唐從口袋裏拿出之前在池焉車上拿到的徽章,晃了晃,“勸你們,還是現在就走吧,越快越好。”

男人罵了句髒話,回頭沖着手下們做了個“撤”的手勢,烏合之衆很快便作鳥雀狀散了。

池新唐把女孩從地上拉起來,替他拍了拍灰,溫聲道:“你和爺爺從哪裏走散的?”

“在湖那邊。”女孩抽抽噎噎的,指了個方向。

池新唐望了一眼,那邊的一排樹木上方已經開始升騰起灰煙,情況不容樂觀。

而剛才那幫人是從相反方向過來的,估計根本不認識女孩的爺爺,口中提到的是其他被打傷的人。目前不宜久留,池新唐考慮着該怎麽做,和小孩商量:“你爺爺應該沒事,剛才的壞人沒膽殺人的,哥哥先帶你出去報警,再去醫院,說不定你爺爺已經獲救了,可以嗎?”

女孩還處在剛才的驚吓裏,明顯不太能相信他,她遲疑着,最終還是在池新唐的溫柔下點了點頭。

“哥哥,我爺爺真的沒事嗎?”

“哥哥覺得好人都不會有事的,你別怕,我們先出去,哥哥會幫你找他的。”

“嗯,我爺爺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他肯定會被保佑的。”

池新唐摸摸她的頭,說:“一定沒事。”

好在這次出去的路上再無驚險,已經有警車和救援部隊趕到,他們順利坐上了救護車,随行的專業人員給女孩做了檢查,她的腿部跌傷還挺嚴重,池新唐便以家長身份陪她一起坐上了救護車。

“我想問一下,你們有看到一個老人嗎?大概七十歲,戴藍色球帽,白色外套。”

他們這輛車上的醫生沒見過描述對象,打開對講機詢問總車隊負責人,轉告他們的确有類似描述的老人,剛被送上車。

池新唐抱着小孩子,拍拍她的背:“沒事了,沒事了。”

志願者貼心地給池新唐送來了充電寶,池新唐剛開機,就接到了電話。

“你還在公園?”池焉的聲音有些驚慌。

“出來了,差點被你同夥給殺了。”

“那群瘋子不是我手下,你現在在哪裏!”

“去醫院了,你管好自己吧,哦,還有趙露寧。”

“……”

池新唐挂掉電話,背着女孩下車。

剛踏進醫院大廳,手機又響了,池新唐沒空接通,女孩怯生生地說:“哥哥,我幫你舉着手機。”

“啊,謝謝你。”

池新唐停了停,讓女孩去夠口袋裏的手機,沒看來電人,以為是池焉,開口就說:“不知道你和談燼有沒有聯系,如果他問起來,別告訴他我在醫院。”

“……新唐。”

“……”

名為尴尬的老朋友不離不棄,又回到了他的身旁。

他欺騙自己談燼沒有聽到,幹笑一聲:“原來是談總,有事嗎?”

“我看了新聞,怕你在那個出事的公園裏,所以來問你。”

“……我沒去那裏,不用擔心。”

“那為什麽在醫院?”

“我懷孕了行嗎?”池新唐沒好氣地說。

電話那頭像是撞上了什麽重物,一聲悶響格外清晰。

25 搬離冰川

對面已經開始懷疑人生地結巴着在問“是誰的”了,由于過于震驚說話磕磕巴巴的,說了半天還停在第二個字上。

“好啦,騙你的,剛碰到一個受傷的小孩,帶她來看腿,”也不知道怎麽,腦補出談燼傻乎乎的樣子,竟然會感到開心,池新唐搖搖頭,和談燼說了實話,“我沒事,溏心怎麽樣?”

談燼緩了一會兒才回:“已經沒問題了,在看電視。”

“那,我先走了?”

“能不挂電話嗎?”談燼很沒有底氣地輕聲問道,又接着說,“我還是很擔心。”

“……嗯,那好吧,不過等一下我就沒空和你說話了。”池新唐想了想,還是沒拒絕。

“沒關系,你忙完了我再找你。”

“好。”池新唐偏了偏頭,讓女孩替他抓着手機,但不用挂斷。

剛才在孩子面前一直故作堅強,其實他也是很害怕的,現在談燼和他通了話,才莫名的心安下來。

他承認,能被人關心、能被盼望着安全回去,是很幸福的。

等醫生給女孩處理好傷口,池新唐才到大廳詢問了女孩爺爺所在的病房,看到了老人家。

老人傷得不重,也是腿在混亂中不慎跌傷,池新唐和工作人員商量着給他換了病房,推着輪椅帶老人去見孫女。

一老一小終于團圓,流着淚連聲道謝,池新唐趕緊在老人掏錢之前跑了,正想着等會兒還去哪裏才好,一個熟悉的身影就從眼前一閃而過。

“李阿姨?”

身穿護工衣服的女人頓了頓,手裏推着的車向前滑行一段距離,又被抓了回去。

“你是?”她一臉疑惑,沒有認出池新唐。

雖然三年沒見,衰老更嚣張地爬上了李阿姨的面頰,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這位過去對他格外關照的長輩。

“李阿姨,我是小池,”他向前走着,有些激動地握住了她的手,“阿姨你還記得嗎,走之前我拜托你替我照顧好溏心,還有每年冬天,你都會替我燒山藥梅條肉羹。”

換做別人,他不會這麽快就暴露自己的身份,但是李阿姨是他很信賴很感謝的人,前些日子去談燼家裏,沒能見着李阿姨,他就猜到她是辭職離開了,還以為再也不會碰面。

沒想到今天機緣巧合,在醫院遇到故人。

“小池?你……你怎麽變樣子了?”李阿姨驚訝地看着面前這個面貌陌生的人,怎麽都沒法将他和過去認識的池新唐聯系在一起,“而且,三年前,你不是……”

“說來話長,阿姨,你有空嗎,想和你聊聊。”

“我去送個藥,你跟着我吧,阿姨也有好多話想和你說呢。”

說着,李阿姨紅了眼眶,雖然還很忙,可她一點都不想把池新唐再丢下,甚至伸出了手,想去摸摸這張臉,确認一切是否真實。

“阿姨,我和你一起去。”

外面的動亂導致附近許多無辜居民受了傷,醫院要接收的病人比往日多出數倍,池新唐盡力所能及,幫李阿姨分藥物,做些簡單的包紮。

在外人面前,他們沒法談得太多,只言片語間池新唐了解到,他走後不久李阿姨老家出了急事,只好提前離職,向談燼引薦過稱心的接班人後,便一直在外地生活,今年剛回來沒多久,閑不下來才到醫院做職工。

忙到差不多十一點,有人來換班,李阿姨才有了休息時間,帶着池新唐去了食堂。

“你和他,還沒有和好嗎?”排隊的時候,李阿姨捧着他的手,語氣有些焦急。

“其實我……還是怕會耽誤他,畢竟我和他之間有太多誤會和不合适了。”

李阿姨面色凝重,長長地嘆了口氣:“以前有些事不該我說,談總也不許我講,可是過了這麽久,阿姨真的不想你們再錯過了。”

“小池,下面阿姨告訴你的話,絕對都是真的,希望你能聽下去,仔細考慮考慮。”

他點點頭,認真看着李阿姨的眼睛:“嗯。”

李阿姨慢慢地說了起來:“你還記得,你進談家後,經常出現暈眩的情況嗎?後來你懷孕了,談總帶你去體檢的時候,他的狀态也很差,于是醫生把他留下一道做了檢查,才發現他遺傳了家族隐性疾病,信息素會随着伴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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