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吾家有女未長成
作者:賞飯罰餓
文案
他在她年幼時誤殺了她的家人。
數年以後,受封鎮國将軍的陸陽,陰差陽錯被指婚。
帶着仇恨,她和他同歸于盡。
時光倒流,再回當初,陸陽有許多遺憾需要彌補。
容螢身為南平郡主。
九歲那年,家中突生變故。
滂沱大雨裏,一個素未謀面的青年劍客冒死救下了她。
不過,讓容螢費解的是,
這個人常常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溫柔大叔X傲嬌蘿莉】
男女主年齡相差十二歲。
(男主患有先天我不糾結就會死之晚期綜合症,入坑請謹慎)
本文又名《我的媳婦不可能這麽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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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述男主“我那麽努力想把你養成一個清新脫俗,
沒想到你最後還是成了妖豔賤貨”的心歷路程。
盡管看上去像一個好苦逼的劇情。
然而這真的是一篇溫馨文!不拍磚我們還是好盆友!
【本文的政鬥宮鬥寫得像一坨屎,大家将就看吧……= =】
內容标簽: 情有獨鐘 近水樓臺 重生
搜索關鍵字:主角:容螢,陸陽 ┃ 配角:裴天儒,岳澤 ┃ 其它:并沒有什麽爽點,并沒有什麽金手指,真的非常的日常……
【金牌編輯評價】
陸陽在七年前殺了寧王一家,竟不知當初自己一時心軟放走的小女孩會成為今後他深愛的人。七年後他被容螢殺于紅绡帳下,帶着遺憾與悔恨重生回當初害死她全家的那一年。他拼死救下她,發誓要為她遮風擋雨,拼盡全力。一篇以男主視角為主的重生文,沒有過多的金手指,将男主的心理描寫刻畫得尤其出彩,令人感觸頗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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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回井】
刀子捅進身體裏的那一瞬,震驚和疼痛一并湧了上來,鑽心刺骨,掌中有溫熱滑膩之感,陸陽艱難地低下頭,顫抖的手上血跡赫然。
視線中朦胧且帶着一抹嫣紅,他在那片血色裏看到了她,和她本人一樣,笑容帶着妖冶。
咽喉像是堵住了什麽,他掙紮着,喚了一聲:“螢螢……”
那人悠悠走過來,溫柔地沖他一笑:“诶。”
還是這雙眸子,媚眼如絲,說話的時候語氣會不自覺上揚,她常常這樣,抱着他的胳膊邊搖邊撒嬌:“好夫君,我好餓,我要吃東西……”
為什麽?
自己這一生,南征北戰,沒死在沙場上,沒死在戰火中,最後卻葬送在她的手裏。
“為什麽……”
他不自覺問出了聲,手捂着傷處,卻沒有力氣将刀□□。陸陽靠在牆邊,眼前是那身海棠紅的長裙,胭脂色的繡紋,濃得化不開,幾乎和鮮血融為一體。
她蹲下來,纖細的手指勾起他的一縷發絲,明明是溫柔的舉動,卻讓人不寒而栗。
“為什麽?”
她看着他,像過去每一日那樣看着他,唇邊帶有笑意,“時隔這麽久,陸大人想不起來也是人之常情,不過無妨,我可以提醒你。”
耳畔的語氣驟然低沉,她一字一頓,“七年前,常德府外,鹧鸪嶺中,你可還記得那個躲在衣櫃裏的女孩兒……”
記憶在腦海裏驚雷似的劈過,陸陽喘息着,雙目微怔,耳邊充斥着那日瓢潑的大雨聲。被泥水沖刷的官道,橫屍遍野,驿站的樓梯間,血流成河,四周彌漫着刺鼻的腥味,和現在的情景很是相像,處處透着死寂。
他用劍撥開寧王妃的屍首,“嚯”的一下拉開旁邊的櫃門。
窗外的閃電轟然響起,他清楚地看見那個縮在櫃子中的瘦小身子,衣衫單薄,瑟瑟發抖,烏黑的星眸淚眼婆娑。
手裏的劍遲疑着。
鮮血混合雨水,從劍尖滴下來,濺在她裙邊。
門外聽得腳步聲,同伴站在走廊上問道:“裏面可還有活口?”
他望了她一眼,關上櫃門。
“沒有。”
往事如潮水般湧過,十指狠狠的扣在傷處,血流如注,他已經覺不出疼痛,只是有什麽更撕裂皮肉的東西,在身上極快極快的落下。
“你……是你……”
“是我啊。”
陸陽盯着她的笑顏說不出話來,半晌才道:“你是為了……這個……才嫁給我的?”
“不然你以為呢?”她勾起他的下巴,迫着他不得不與自己對視,“端王死後,我就一直在找你。覺得很冤枉是麽?你放了我,為什麽我要殺你?”
白皙的手指加重了力度,指甲嵌入他手裏,留下一道深深的印記。
“陸大人想必不會知道,在您風生水起的這些年,我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
當過乞兒,做過伎樂,吃過板子,挨過鞭子,他知道,這些……他都知道。原以為她對當年的事情并不知情,原以為她是心甘情願的跟着他,他懷有僥幸,打算就這麽瞞下去,打算用一輩子來補償,現在看來,這份私心的确太過卑鄙。
早在七年前,今日的結局就已經注定了。
是他太貪婪,貪得無厭的人,終究不會有好下場。
微涼的指腹松開,陸陽連擡頭的氣力也沒有,直挺挺地往下垂。上方,聽她冷聲說道:“臨死前好好記住我的名字。”
“我叫容螢,從今往後姓裴,不姓衛。”
她不屑與皇家同姓,連姓也是随着那個不相幹的人……
正當容螢轉身欲走時,陸陽輕輕伸出手,憑着最後一口氣拽住她裙裾,“我有話……問你……”
他撐起身子,眼前很迷蒙,說不清是淚是汗還是血。
“你可曾……對我……有過一絲的喜歡……”
視線裏的身影漸漸暗下去,灰蒙蒙的一片籠罩過來,天地間仿佛失去了顏色,容螢的模樣越來越模糊,最後只剩一抹殷紅。
驀地回想起一年前在宣德樓上相見,草長莺飛的二月天,她披着明媚的笑顏,眉宇間神采飛揚,款款的福身拜下去。
“陸大将軍器宇軒昂,威名遠揚,眼下得見果然名不虛傳,臣女傾慕已久,今日鬥膽,想請皇叔賜婚。”
他在震驚中望過去,她秀眉挑起,自自然然地朝他笑了笑,微揚的嘴角和如今的畫面重疊在了一起,分不清究竟是現實還是回憶。
腥紅從唇邊流淌而出,她的口型在眼簾裏緩緩阖上,世界陷入了黑暗。
到底,沒聽清她說了什麽……
周圍的一切在這一刻化為寧靜,什麽也看不見,什麽也聽不到,像是一個巨大的混沌将他困在其中。不着天,也不着地,一直浮浮沉沉。
陸陽不知道自己是死了,還是活着,只是思緒并未滅亡,在這一生短暫又漫長的往昔中不住回憶。
從在端王府做死士的那時起,到奉命去刺殺寧王一家,在四王之争的戰亂時代奔波忙碌,用血肉換來地位與名譽,最後和她重逢。
“南平郡主啊……”成親前,有人曾告訴他,“她是寧王的後人,雖然算是皇家流落在外的血脈,不過前些年天下不太平,自然也不會太走運。據說,今上還是把她從江陵最有名的花街柳巷裏給接出來的,至于是做清倌還是紅倌,那就耐人尋味了。”說完,言語裏有輕蔑的笑。
成婚後,她幾乎整日圍着他轉,捧着糕點盤子從後面摟住他,精致的小餅湊到唇邊。
“陸陽,陸陽。”
“你嘗一個吧,不膩的,快來張嘴,啊……”
他曾不耐煩的揮開,冷着臉制止了她好幾回,最後才颦眉問:“為什麽想嫁給我?”
“這也要問為什麽?”她滿不在乎地咬了一口糕餅,表情天真無邪,“我喜歡你啊,這個理由不行麽?”
起初沒有當真,等後來陷進去才發現為時已晚。
精心準備了這一年,哪怕連身子也可以不要,只為了殺他……
——“陸大人想必不會知道,在您風生水起的這些年,我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
這句話回蕩在耳中,久久未散,如果當初沒有害她家破人亡,沒有那一場殺戮的雨夜,如果那時自己沒有入端王府,他與她,還有這一切,一定會很不一樣。
只可惜,人生沒有機會再重活一次。
哪怕有,最後的結局說不定也不會改變。
陸陽在這片虛空裏如此想着,念着,思索着,不知過了多久,亦不知是什麽時候,直到面前一抹亮光沖破黑暗,他睜開眼——
蕭瑟的冷風從臉上刮過。
這是秋季的天空,灰暗陰沉,卻遲遲沒下雨。
淡薄的日光照下來,微微炫目。陸陽不太适應的擡手遮擋,掌心裏卻沒有鮮血,他翻過手背,看到袖口上暗色的雲紋,覺得很熟悉,但一時想不起在哪裏見過。
腦子裏一片迷惘,神思也不太清明。
他站在原地,轉目望向四周,寬大的庭院中,花木已随季節凋零,青石板一路蜿蜒延伸,直通向一間房。
依稀記得自己曾來過此處,究竟是什麽地方……
肩頭被人輕輕拍了一下,對方從他身邊走過去,“還傻站着?再不進去王爺可要生氣了。”
這個人他有印象,不過是誰?
陸陽不自覺地舉步,跟在他身後。繞開假山,小徑行至盡頭,他仰首盯着門上的匾額,瞳孔逐漸擴大。
廳內的太師椅上端坐着一個人,錦衣華服,怒目含威,猶記得他早已死在了衡陽那場戰火之中,但眼前這張臉卻和多年前一樣沒有變化。
雙腳仿佛不聽使喚,記不得自己是怎麽走進屋內的,只聽門吱呀一聲掩上,端王的聲音便清楚的傳入耳中:
“前日裏才得到的消息,寧王已奉旨返京,算算時間,再過半月應該能抵達常德境內。”
“方才有探子回報,他們過蜀地時恰逢大雨,山崩洪水阻擋了大批的親衛,衛潛和周元德一時半會兒沒法接頭,這正是天賜的良機。”
要殺刺殺寧王,所有的部署必須提前籌劃,以防萬一。
身邊一人拱手道:“屬下願帶十五人先往常德去做準備。”
端王颔首說好,摸着下巴琢磨片刻,補充道:“陸陽再領二十人斷後吧。”
他尚在出神,半晌沒有應聲,衆人不由側目。
片刻後,陸陽才反應過來,抱拳行禮:“……是。”
“怎麽?”端王似笑非笑,“覺得本王給你的人少了?”
他忙說不是,“……屬下方才失禮了,還請王爺莫要怪罪。”
“你今日有些心不在焉,大事上可別出亂子。”他下了死命令,“本王的成敗在此一舉,這件事,只許成功,不容有失。”
……
陸陽從書房裏出來時,天空還是陰沉沉的,低低的烏雲壓下來,隐約能感覺到些許雨絲落在臉上,袖下的手早已緊握成拳。
乾興十八年。
他記得這個時間。
是他親手,殺了她家人的那一年。
初秋的雷,低鳴着像曲悲歌,萬裏蒼穹被電光照得陰森可怖。
疾風,驟雨。
所有的事情都是從這一日開始的。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好!!歷盡千辛萬苦的我終于肥來開坑了!
好久不見我想死你們了!!
沒錯,看到這個血腥而苦逼的開頭,不用懷疑——我又寫了一篇亂七八糟屬性的文了!
什麽!重生的居然是男主!
什麽!男主上輩子居然幹死了女主的一家!
這到底是什麽走向,不要問我,我什麽也不知道,這是哪裏我是誰!
盡管乍一看上去好苦逼哦,其實這真的是一本溫馨暖萌的談戀愛文啊!什麽陰謀詭計,什麽政治鬥争,什麽妖魔鬼怪統統都是浮雲!
我們的宗旨是全程撒狗血!
開篇奠定基礎:
【我有話問你……】
【愛過,謝謝。】
(全劇終)
本文的主題是【救贖】,盡管存稿有點失敗,我不過會拼老命日更的。
全文的男主視角偏多,因為頭一次寫這種題材,我自己也有點方。
【所以人類為什麽要作死】
但是設定已經擺在了這裏,相信我會努力的讓三觀正起來的!
【男主真的不是渣啊!你看他多帥多可愛啊四不四】
以及重生該有的金手指貌似都沒有,我也不知道為什麽……
【仿佛本文已經沒有了看點,不,別離開我!】
對不起,沒有控記住自己的麒麟臂,不小心又哔哔了這麽多……總而言之:
【本文架得很空,所有的政鬥都是作者在費盡心思的扯淡】
【女主前期是個蘿莉,後期會長大的!】
【本文沒有女二】
【結局HE】
考據以及對人設有争議的盆友請輕噴,看在我如此萌的份兒上……我們可以把那塊板兒磚收起來嗎!星星眼.jpg
……
說了這麽多,其實我真的很想把話唠的老毛病給治好的QAQ
于是,祝大家看文愉快!
【改Bug提示】
女主在殺男主的時候,端王已經死了。
☆、【雨初寒】
今年的秋天下了很久的雨,連官道也變得泥濘難行,車馬在驿站前停下整頓,不多時,便陸陸續續看見有人從裏面被趕出來,冒着雨無頭蒼蠅一樣朝外面跑。
容螢趴在窗邊瞧得正起勁,母妃忽然輕輕把她抱開,放下車窗的幔布,“雨大着呢,螢螢不要貪玩,當心着涼。”
她打了個哈欠,應得漫不經心,縮在母親懷裏打盹兒。
很快,驿站裏的閑雜人等都收拾幹淨了,管事的這才恭恭敬敬站在車外請她們。
寧王妃從車內問道:“王爺呢?”
“王爺已經進去了,說是還有要緊的事要和柳先生商議,請王妃和郡主先行休息。”
容螢聽到母親嗯了一聲,大約是想去找父王,便伸手把她抱得緊緊的,她只得無奈:“郡主年幼,初次出門,在外頭還不适應,你同王爺說,我這些日子夜裏得陪着她。”
管事得了令,撐開傘等王妃下車。
雨勢沒有減小,盡管有傘,還是擋不住雨絲。容螢在迷糊中被人抱着放到了驿站的床上,從永寧到常德,一路舟車勞頓,再加上天氣的緣故,她睡得稀裏糊塗,隐約感覺有人出去了又進來,開門聲反反複複。
偏僻的水馬驿,隔音效果并不好,夢裏還能聽到隔壁有人說話,是父王和母妃的聲音。
“老爺子的病一日不如一日了,這趟回去必然兇險,我想到了襄陽,你和螢螢就去文略那兒暫時住下,風波平息之後,我再來接你們。”
文略是她舅舅的字。
話音剛落,母妃就擔憂地喚他:“王爺……”
“此事沒有考慮的餘地。”他語氣雖溫柔,但很堅決,“我帶着你們實在是太麻煩,而且也危險,如今的情況對我們大大不利。必須得盡快和周将軍彙合,否則,這天氣……哎!”
“妾身是擔心您……”
“不用擔心我,把螢螢照顧好才是要緊的,咱們來日方長。”
……
後面的話,因為她的好夢而變得模糊不清。
門又開了,許是母妃從外回來,梳洗了一陣,輕手輕腳地挨着她身邊躺下,感覺到娘親的溫暖,容螢幸幸福福地往她身上蹭。
屋內燈火已熄,一片黑暗,唯有雨聲還稀裏嘩啦地響着,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
容螢這一覺睡得極好,只是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四周變得吵嚷且喧鬧起來。枕邊忽然一輕,似乎是母妃慌裏慌張地下了床。容螢揉了揉眼,伸手往旁邊摸,沒有摸到,她娘去哪兒了?
正坐起身欲叫人,窗外電閃雷鳴,光芒亮起的那一瞬,一道血跡在窗戶紙上劃出一抹猩紅,她傻了眼,目瞪口呆。
此時此刻,那些慘叫聲、哭喊聲才驟然傳入耳裏。
她急了,連說話都帶着顫抖,滿世界的找娘:“娘?娘……”
屋門被人打開,容螢猛地擡眼看去,然而進來的卻不是母妃,那人身形瘦削,頭發淩亂,借着夜色勉強認出是王府的老總管。他捂着一條還在流血的胳膊,龇牙咧嘴走過來。
“小郡主,別出聲,快起來!”
她對目下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只茫茫然地聽他的話,手忙腳亂的穿外衫,趿上鞋子。
容螢被他拉着往外跑,氣喘籲籲地問:“陳伯,我母妃呢?我父王呢?他們去哪兒了?”
老管事沒說話,走到後門處,她不小心踩到一個人,踉踉跄跄地摔倒在她身上,等爬起身時,她母妃那張臉便赫然呈現在電光中,雙目圓瞪。
容螢讷讷地望着她,然後垂首看着掌心裏的鮮血……
視線中,滿地橫屍,刺鼻的腥味彌漫在周圍,仿佛人間地獄。老管事流着淚把她拽起來,“別看了,別看了,走吧……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容螢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跑出驿站的,瓢潑的大雨砸在臉上,手心的血跡瞬間就被沖刷殆盡,泥水在腳下被踩得啪啪作響,漆黑的雨夜像個巨大的黑洞,所有的一切都被暴雨打得零零落落,整個天地模糊一片。
管事年紀大,容螢年紀小,根本跑不了多遠,背後的刺客在雨聲的掩護下鬼魅一樣,悄無聲息的逼近。
耳邊有利器破空的聲響,數支長箭在身側劃過,疾如流星。
“小郡主!”
老管事一把拽着她掩在身下,羽箭穿胸而過,箭尖離她的額頭只有半寸的距離,容螢擡起頭,清楚的看到那斑駁的殷紅正順着雨水往下落。
他把她狠狠往前一推,“您快走……”
容螢往後退了兩步,喘息着,看他痛苦的倒下去。
她跑不動了。
就算還有力氣,面對這一群人,跑也是無濟于事。
容螢淋着雨,靜靜地環顧四周,黑衣刺客已把自己團團圍住,仿佛一堵人牆。昏暗的環境中瞧不清他們的眼神,但那股殺意卻凜冽而明顯。
面前是一條死路。
現在的她,不死又能怎樣呢?
反正都沒有家了。
正垂下頭,忽然之間,一道驚雷劈下,人牆裏出現了一個縫隙,閃電撕裂天幕,将眼前的情景照得無比清晰。
幾聲悶哼之後,兩具屍首倒在她腳邊。容螢愣愣地擡起頭,驟雨中,一個高大的背影擋在她前面,寬厚的背脊被雨水澆得分外明朗,他抖出長劍,動作淩厲兇狠,瞬息間已殺了數人,閃爍的劍光,映得他臉上罩了一層青氣。
這是一個陌生的面孔,此前從未見過。
黑衣人少了大半,剩下還有兩個匆匆往回跑,劍客并沒有戀戰,折返回來,單手一伸将她抱在臂彎裏。
“走!”
容螢回過神,驀地搖頭,揪住他衣襟,從他頸窩裏探出腦袋,五指祈求似的伸向地上的老管事。
“陳伯……”
他皺了一下眉,“我帶不走他。”
“可是、可是……”她哀哀趴在他肩上,想說什麽,懇求什麽,話到嘴邊卻哽着,吐不出口。
“走吧……小郡主……”老管事伏在地上,艱難地沖她揮了揮手,血跡斑斑的面容上帶了幾絲期盼,他說:
“活下去,要好好活下去……”
家沒有了,爹娘都沒有了,一夜之間,這天地只剩她一個人,容螢就這樣摟着那個人的脖頸,木然地看着那片可怖的樹林在視線裏緩緩後退,原地裏,老管事面對她的方向,垂頭而跪,後背是長長的箭羽,在風雨中搖搖欲墜。
鹧鸪嶺,這個地方,她會一輩子銘記于心的。
雨越下越大,間或夾雜着雷聲,遠處的一棵老樹下站了匹通身漆黑的馬,許是之前就拴在這裏的。
那人快速解開繩索扶她上去,而後策馬疾馳。
周身早已淋濕,雨點重重地落下來,打得人皮膚生疼,容螢縮在他胸前,恐慌過去,也終于覺出了寒冷,凍得瑟瑟發抖。
他大約發現了,不聲不響地從一旁的行囊裏取出件鬥篷,裹在她身上,大手扣在腦後,把她往自己懷裏帶了帶。
四肢暖和了許多,容螢往手中呵氣,其實他的衣衫也濕透了,但奇怪的是,衣袍內的肌膚竟特別溫暖,胸腔裏有沉穩的心跳,砰砰砰的,很是好聽。
這個人是誰?
她在想。
自己認識他嗎?
馬跑了一個時辰,雨也下了一個時辰,昏暗的四周看不清輪廓,壓抑之感迫的人睜不開眼睛。腦子裏一片空白,不知過了多久,馬停了下來。容螢轉頭看去,面前是間破廟,殘垣斷壁,滿地狼藉。
腰上忽然一緊,那人将她小心翼翼放到地上,手背傳來溫熱的觸感,他牽起她,慢慢往裏走。
廟中有些漏雨,風從縫隙裏卷進來,帶着隆冬般的寒意。
這種天氣幹柴不好撿,容螢看着他默不作聲地忙碌,很快,一小堆火噼裏啪啦燃了起來。借着火光,此時她才看清這個人的容貌。
清俊,溫和,是一張陌生的臉,此前從未見過。
容螢尚在發呆,那人已将水架在火上燒,回頭對她柔聲道:“先把濕衣服換下來,當心染上風寒。”
她摟緊身上的鬥篷,怔怔地望着他,隔了好一會兒方才點點頭,躲到那尊破爛的關帝像後面,窸窸窣窣地脫衣裳。
因為積了水,袍子十分厚重,要解開并不容易。然而脫到一半,容螢才發現自己沒有帶行李。她立在那兒出神,半晌,探了個頭出去看外面的人。
許是察覺到她的目光,那人轉過臉來,“怎麽了?”
容螢遲疑地開口:“我沒衣服可以換。”
他愣了愣,彎腰從包袱裏取了件自己的短衫遞給她,“先将就穿着。”
容螢嗯了一聲,明明是普通的語氣,不知為何卻見他猛然一怔,繼而飛快低下頭,動作不太自然地擺弄着那壺水。
衫子半舊不新,是很尋常的衣料,有淡淡的皂角香氣。她抖開來,看這樣式,猜想他或許是個常年走江湖的人。
只是,一個走江湖的,為什麽會平白無故地救她呢?
容螢裹着鬥篷出來時,陸陽正把水壺取下來,餘光不經意瞥到她,手上一抖,滾燙的水立時濺到皮膚上,卻是無知無覺。
她嘴唇發白,神情有些讷讷的,眸子見不到光亮,陸陽擡手拂去她臉頰上的一滴雨珠,指尖莫名的輕顫,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麽。
原來當時的她居然這樣小,站起來也不過到自己腰間。他還有些不太能接受,試圖将兩個人聯系在一起……忽然就有些理解什麽叫做女大十八變了。
“你……想哭就哭吧。”
容螢還沒從一系列的變故中回過神,乍然聽到陸陽這句話,她呆愣了許久,然後“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仿佛用勁了平生力氣,就如此站着嚎啕大哭,回想适才的所見,回想起母親的死狀,明明才過了幾個時辰,卻像是過了幾十年。
沒料到她當真說哭就哭了,這突如其來的眼淚,倒将陸陽弄得不知如何是好,他拿手笨拙地輕拍着她的背,緩緩道:
“對不起。”
“對不起……”
作者有話要說: 厚厚,蘿莉時期的女主粗線了!
組織人民請放心,本文不虐女主!男女主從開篇到結束都是四肢健全,身體健康,不斷腿不斷手不眼瞎不耳聾不啞巴也沒有變成鬼的正常人類。
【容螢:……然而我一出場爹媽就死了。】
【陸陽:……然而我一出場就死了。】
【你們聽我解釋……】
☆、【歸路難】
容螢哭得喘不過氣,聽着他的話倒是奇怪,“為什麽……為什麽要……和我道歉?”
陸陽苦笑了一下,并未回答,只拿袖子給她擦眼淚,衫子上很快便濕了大半。她傷心得厲害,哭到最後也沒了力氣,抓着他的衣袖,一陣一陣小聲的啜泣。
陸陽兜着她的腦袋:“困了就睡吧。”
整夜的驚吓與悲傷令她神經脆弱到了極致,突然間安定下來,不多時就感到困倦,靠在陸陽懷裏慢慢睡去。
身邊的火堆燒得哔啵作響,火光映照着她的睡顏,稚嫩的臉上滿是淚痕,叫人心生憐惜。陸陽取了帕子沾水,盡量輕的給她擦拭。容螢的臉很小,攤開手掌幾乎能包到耳後去,一想到七年後她的樣子,他忽覺有點怔忡。
這是夢麽?
但如果是夢,那也太過真實了。
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像是重新來過了一遍。
他不知是時光倒流,還是身自己處幻境。
但無論如何,有這樣的機會,哪怕是個夢境也好,多少能讓他汲取些許安慰。
他想彌補一些遺憾,也想贖清一些罪孽……
胸前的衣襟驀地緊了緊,容螢正死死揪着,口中呓語不斷。
陸陽摟住她,無奈地輕嘆。
終究是算遲了一步,原來這件事沒有自己參與之後,他們下手的時間竟提前了兩日。
想不到那些與歷史不同的細微改變,也會帶來如此大的影響,他有些自責,哪怕自己知曉未來将發生的一切,也仍舊沒能讓她躲過全家被殺的命運。
今後又該如何是好。
陸陽望着門外陰暗的天幕,心緩緩往下沉。
背叛了端王府,對方定然不會輕易放過他,自己是死是活倒不重要,只是容螢……
他垂眸看了看懷裏的小姑娘,一時發了愁。
怎樣安置她,是眼下最大的問題。
寧王已死,京城又動蕩不安,算來算去唯有寧王妃那邊的親眷尚可讓她投靠。
一覺睡醒,天灰蒙蒙的沒有亮,容螢睜開眼,入目即是廟裏殘破的關帝像。濃墨重彩的顏色,乍然看去陰森森的恐怖。
原來昨晚的一切不是夢……
爹和娘還是死了。
她盯着自己的手,突然用力的來回搓揉,仿佛魔怔了一般,一直搓到掌心發紅,對面忽有人疾步上前把她兩手拿開。
容螢木然地擡起頭,對上一雙好看的星眸。
在腦海裏思索了很久,才想起他是昨天救下自己的人。
她張了張口,沒說出話,嗓子已經啞得發不出聲音。
手中被他塞了一塊餅。
陸陽把水遞過去,“吃吧,一會兒還得趕路。”
容螢垂首看着面餅,半晌依舊呆呆坐着,沒有反應。他替她掰了一小塊,輕輕送到唇邊,柔聲道:“吃一點吧。”
容螢動了動嘴含住餅子,豆大的眼淚滴在他手背。不等陸陽伸手,她擡起袖子胡亂把淚水擦幹,大口大口地将餅吃完。
因為沒什麽胃口,腹中有點難受,容螢抱着膝蓋縮在角落,目光怔怔地看陸陽在火堆邊收拾包袱,微弱的火苗,映着他的側臉輪廓分明。她在記憶中搜尋,可是許久也沒有結果。
這個人,自己的确不認識。
打點好行裝,陸陽走過來俯下身牽她,“這附近不安全,我們先找個地方落腳。”
“去哪裏?”
“離此地不遠有個小鎮子,暫且到那兒避一避。”
剛碰到指尖,她忽然意識到什麽,驀地往後一躲,懷疑地望着他。
昨夜的黑衣人來得毫無征兆,如今尚未弄明白他們究竟是受何人指使,眼下又突然蹦出這個身份不明的劍客,實在是令人奇怪。
容螢颦眉問道:“你是誰?為什麽會來救我?”
他頓了一下,“我是……寧王爺的一個故人。”
容螢上下将他一掃,目光帶着警惕:“我爹沒有你這樣的故人。”
的确是沒有,陸陽不禁苦笑,“此地不宜久留,往後我會慢慢告訴你。”
這話明顯顧左右而言他,容螢戒備地朝牆角退了退,“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自己知道離開。”
“你一個人太危險。”
“我不怕危險。”
陸陽耐着性子同她解釋:“他們随時可能找上來,趁天還沒亮,再過一陣要走可就難了。”
不明白他這份好心的用意究竟是什麽,容螢無論如何也不肯動,固執地把自己蜷在原地。
陸陽不會哄小孩子,折騰了半天實在沒有辦法,索性将她抱起來,大步往外走。
容螢還在奮力掙紮,知道推不開,幹脆一口咬在他脖頸上,尖尖的虎牙力道不小,陸陽皺緊眉峰,抿着唇把她扶上馬背。
“當心點,坐穩。”
馬匹開始奔馳,一路濺起泥濘。
容螢一直沒松口,為了避免她摔下馬,陸陽迫不得已點了她的穴道。将她腦袋從脖頸上挪開的時候,那塊肌膚已經被咬得出了血。
這樣一來,人倒是安靜了,不過盯着自己的那雙眼睛卻滿是怨怼,眸中充滿了恨意。
她現在剛失了雙親,舉動太強硬,是不是不大好?
被容螢瞧久了,陸陽不由心虛地挪開視線。
如今情況特殊,自己只是為了她的安危着想,不得已才用這種手段。厭惡他也無所謂,反正又不是沒被她讨厭過……
在心裏糾結了很久,然而這番話到底沒能寬慰到自己,行了小半時辰,陸陽終究還是勒住馬,抱她下來。
“穴道我給你解開,能答應我不亂跑麽?”
容螢緘默了一陣,終于艱難地點了一下頭。
他指尖朝她幾處穴位輕輕一點,立時渾身的血脈都通暢了,她攤開五指活動筋骨,臉上總算露出點笑意。
陸陽松了口氣,垂眸解釋:“我方才不是有意的。”
容螢也沒瞧他,自顧舒展身子,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
“還餓不餓?”
“不餓。”
“喝水麽?”
“嗯……不渴。”
“那,歇會兒?”
她環顧四周,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