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私語時】

在溪邊生起了火,幹柴燒得哔啵作響,深山裏本就冷,這抹暖意讓容螢舒服了不少。她坐在火邊烤着手,幾個人圍聚成一團,看上去有些熱鬧。

“想不到,他們把你救下來了。”她搓了搓掌心,朝一旁的岑景笑道。

“嗯。”

“真好。”容螢很是慶幸,“你要是死了,我肯定會內疚一輩子的。”

岑景:“……”

他或許是想說什麽,但還沒來得及開口,她就岔開了話題,去問裴天儒:“周叔叔沒來麽?你們上哪兒去找的那麽多馬賊?”

岳澤搖頭:“我們在浮屠崗等了兩天,實在是不能再耽擱了,天儒就說先不等了,到這邊探探情況。”

裴天儒接了他的話:“這附近本就亂,山頭又多,落草為寇的數不勝數。近年邊境打仗,幾乎民不聊生,公主的陪嫁可不是個小數目,我不過随口一提,他們卻個個都想撈一筆。”他取出幹糧啃了一口,“這個時候要聯手就太簡單了,反正我們只要人。”

容螢笑了笑:“我可是心疼我那些嫁妝,白白便宜了一群草莽。”

岳澤冷哼:“撿回一條命就不錯了,還惦記那些有的沒的。”說完,又忍不住問,“你們倆方才在那兒鬼鬼祟祟的幹嘛呢?”

陸陽因為身體不适,一直在火邊躺着,聞言擡起一只眼皮。

容螢看了他一下,并未回避:“我們在成親啊。”

岳澤剛擰開水囊往嘴裏灌,聞言一個心悸……

“噗——”

“……”

裴天儒抹了一把臉,默默地掏出手巾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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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我不是有意的……”他嗆了幾口,勉強保持鎮定,轉頭看向容螢,“等等等等,你、你說,你說你和陸陽……成親了?”

容螢難得帶了幾分赧然地低下頭,手扯了扯發絲,火光映得臉頰微紅。

“嗯。”

“剛才?在這裏?”岳澤難以置信,“沒有花轎,沒有紅燭,連交杯酒都沒得喝,你就這樣嫁給他了?!這不是兒戲麽!”

“在乎那些虛禮有什麽意思。”容螢不以為意,“我嫁的是人,又不是禮數。只要我知道已經嫁他了,這就足夠了。”

裴天儒輕輕颔首:“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岳澤瞪他:“你還有心情吟詩。”

他微微一笑:“好事啊,為什麽沒有呢。”

見他笑得輕松,容螢卻有些許內疚,不自在地別開臉,折了一節柴禾丢到火中。岑景平靜地看着她,出聲祝福:“恭喜了。”

“多謝。”

不知何時,陸陽已經坐了起來,伸手牽過她的,沉聲道:“酒宴,花轎都可以再補上,這些都不是什麽要緊的。”最要緊的事,能在一起。

容螢微微一笑:“行啊。”

裴天儒神色溫和地看着他們倆,唇邊也不知是笑還是澀然。

“不過言歸正傳。按照這個時間推算的話,鷹眼差不多已經趕到豐河城了,這會兒只怕城裏正有一番惡戰。”

容螢甩着手裏的一根青枝,托腮思索:“也不知咱們費了這麽大的力氣,能不能把四叔給扳倒。”

“只要豐河城能拿下,定王爺就占了上風。”他說着略有些遺憾,“其實,容螢去和親也沒什麽不好,若能靠美人計把大單于殺了,挑起兩邊的戰事,端王爺屆時就是腹背受敵,快得很。”

“也是……”

她剛想點頭,岳澤颦起眉:“不行!”

岑景咬牙:“胡鬧!”

陸陽:“成何體統!”

“……”

裴天儒盯着面前的三個男人,怔了好久才似笑非笑地輕咳一聲:“我不過說笑,你們別激動,別激動……”

臘月中,南軍久攻不下的豐河城終于破了。數萬大軍長驅直入,城裏城外盡數攻陷,勢不可擋。

守城的将領姓郭,還不等刀架在脖子上,就領着一幹人來束手就擒。周朗也很大氣,下令不必傷其性命,只卸了兵甲放回老家。

這次的交戰算是內讧引起的,鷹眼把城內大部分的人都調走了,可謂是兵不血刃,來得格外輕松。

容螢是在小年前一日趕到城下的,那時城中的硝煙早已平息,除了守備森嚴以外,街上依舊彌漫着過年的氣息,百姓們照常做買賣,人語聲嘈雜喧嚷,熱鬧非凡。

周朗似是才從軍營過來,一身戎裝未換,看到容螢又是高興又是自責。

“都怪我沒能及時抽身,幸好你沒事,否則真不知叫我拿什麽臉去見王爺。”他口中所指的自然不會是定王。

她搖頭說沒事,“周叔叔也是迫不得已,不過多虧有天儒他們,現在大家平安無事,別的就不要多想了。”

周朗回頭看到這一群傷殘病弱,不禁笑出聲,“是啊……這一趟真是辛苦你們,王爺說了,論功行賞,今後絕不會虧待大家。

我一早在城中安排好了住處,先将就一陣,等拿下京城,咱們再去換大宅子。”

裴天儒和岳澤都是認識的,岑景雖是第一次見,但也早有耳聞,倒是陸陽……

周朗不禁多看了他幾眼,和從前比,陸陽明顯憔悴了許多,大概也是為了容螢的事。

猶記得當時他大江南北的找容螢,後者又死活不肯相見,眼下竟能随行,着實令他意外。

周朗斟酌再三,不知怎樣問比較妥當:“這陸……”

才起了個頭,容螢立馬蹦到他身邊,把陸陽的胳膊抱在懷裏,得意道:“我相公。”

周朗:“……”

陸陽:“……”

一石激起千層浪,他一雙眼睜得老大,這才出去多久,怎麽就給帶了個相公回來?還是陸陽?忙詢問似的丢了幾個眼神給旁邊的一行人。

裴天儒正專注地欣賞風景,岳澤低頭盯着自己的腳尖,岑景……岑景不認識他,一臉莫名其妙。

“那,那感情……好?”他最後用了個疑問句。

“當然好了!”容螢笑得陽光燦爛,“對了,五叔給我安排的宅子在哪兒?我餓死了,得吃頓好的。”

“就在前面拐角,那有倆石獅子的地方。”

“我去瞧瞧。”

“去吧去吧。”

周朗望着她歡喜的背影松了口氣,面朝衆人,目光非常慈祥,“小郡主那是說笑的吧。”

裴天儒依舊在看風景,岳澤已經轉過身去了,岑景面無表情。

陸陽最後淡笑地沖他颔首:“是真的。”

“事出突然,沒來得及告知你,着實抱歉。”

周朗還僵在原處,陸陽在他肩頭上拍了兩下,跟着容螢一同走了。

裴天儒與岳澤緊随其後,一個挨着一個在他肩頭拍了拍,繼而各回各家。

“還當真啊?”周朗回過味來,也不知是羨慕還是失落,他從小把容螢當自己親閨女看待,乍然有種白菜被豬拱了的心疼感。

難以言喻。

宅子雖不如公主府那麽大,但是五髒俱全,下人也安排得井井有條。他們在外頭奔波了好幾天,總算能吃頓熱乎的飯菜,管事的很會瞧人眼色,張口閉口就是老爺夫人,叫得她不住發笑。

反正天下是誰的還說不準,郡主公主一類的禮節與稱呼暫時先擱在一邊兒,不過頭銜而已,早晚都會封的。

夜裏洗了澡,因為疲憊,容螢很早就爬上床,陸陽還在燈下看書,她擁了被子探出個腦袋。

“瞧什麽呢?還不睡。”

“随手翻的而已。”說話間他合上了書,盡管動作很快,容螢還是勉強看出那是本兵書。

好好的怎麽讀起這個來?

陸陽脫去外袍,熄了燈,在她身邊躺下,順手将人抱入懷中。

他身上有少許寒氣,好在她很暖和,窩在他胸口,像只小貓。

已經多久沒這麽安安穩穩的抱過她了?

寂靜的黑夜中,兩人都沒有說話,聽着彼此的呼吸聲,不疾不徐,不快不緩。

陸陽身上還是舊時那股熟悉的味道,沉穩得令她安心。

容螢正聽着他的心跳,胸腔裏沉沉的發出響聲:“像是在做夢一樣……”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顯得無比的悵然,那模樣仿佛真的很迷茫。想起把他丢下的這三年,容螢禁不住心酸。

“我不是在這兒麽,哪裏做夢了。”

細膩的手握住他掌心,引導着他撫上那張臉,小巧玲珑,又有着狐貍般的靈動。

“瞧瞧,我是假的麽?”

話音才落,下一瞬,嘴唇被他堵住,一開始是溫柔的吮吸,到後來慢慢開始加重了力道。

灼熱的呼吸拂着眼睫,身上身下都撩起了異樣的溫度,喘息已變得有些淩亂,她衣襟漸漸松開,陸陽的手順着圓潤的肩頭滑到衣內,寬大而粗糙的掌心摩挲過胸部,小腹,最終停在大腿根處。

容螢攬着他結實的腰身,碰到了上過藥的布條,低聲問:“不要緊吧?”

他的唇移上來,落在她耳垂邊,“你問的是什麽?”

說話的時候手不大老實,容螢低吟一聲,咬着牙道:“自然是你的傷啊!”

“嗯……要不要緊,你很快就知道了。”他笑了笑,“我說過,等我傷好……”

之後容螢便明白這句等他傷好的确不是随便說說的話……

到底是久經沙場的人,哪怕對象只有她一個,也算是身經百戰,幾仗下來容螢徹底潰不成軍,一路快散架了似的在他耳邊哭着求到最後。

風疾雨驟結束,下半夜便靜得出奇。

屋內還留有缱绻暧昧的氣息,四肢百骸都是淡淡的疲憊,他的發絲混着汗水粘在她胸前,精壯的肌肉随着呼吸摩擦着身體。

月涼如水,容螢從他頸項間擡起頭,陸陽已經睡着了,睡得很沉,鬓邊的白發猶在,額頭上有淺淺的紋路。

他的确已經不再年輕,甚至看上去比同齡人還要稍稍顯老一點。

都是歲月催人老,容螢心裏感慨,伸出手緊緊摟住他。

陸陽對于兵書的癡迷已經達到了讓她吃驚的程度,起初還不過是偶爾翻一兩頁,漸漸地就廢寝忘食起來。

“你怎麽忽然想着要研究這個?”

他說荒廢太久了,必須得撿起來,“反正閑着也是閑着,以後總能用到。”

“你還想去從軍啊,我不準的。”容螢不由分說把書抽走,“好不容易才安頓下來,我絕對不許你去打仗!朝廷裏那麽多空閑的官職,你我都是有功之臣,還怕皇叔出爾反爾不成?”

“我只是看看……”

“那不行,看看也不行,往後這東西在家裏都歸為□□,你要是敢翻就家規伺候。”

……家規是什麽?

不等他好奇,容螢呼啦啦将書一扔。

“走走走,咱們出去玩。”她半撒嬌半強硬地拉他出門,“今天天氣這麽好,就适合去摸魚呀,走啦走啦。”

拖拖拽拽到院子裏,管事迎面而來,恭敬地喚了聲夫人。

容螢停下腳,“什麽事?”

“是這樣的,外頭有位壯士找您……”

話還沒說完,岳澤大步流星垮了進來:“容螢,容螢——你快看誰來了!”

長街上人來人往,一個書生打扮的中年男子背着大包小包,歪歪倒倒地往這邊走,嘴上還不住叨念:“這傻小子,吃了那麽多年飯全長在喉嚨裏了不成?也不知道幫襯幫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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