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一回到青城,生活就好像回到了原來的軌跡
是青一陣白一陣。
她弓起手,狠狠地瞪着容瑾:“你真以為我沒辦法是不是?”
話落,她迅速俯首在容瑾的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
男人悶哼一聲,松開了力道。
笙歌趁機掙脫出來,手指剛握上門把手,門外傳來兩個男人的交談聲,而有只手跟她同時握上了門把手。
其中有道聲音她極為熟悉,是黎臻。
要是讓黎臻看到她和容瑾在男廁所裏,笙歌簡直不敢想象。
她面色頓時一僵,幾乎下意識地抵在門上。
“怎麽了?”是黎臻的聲音。
“不知道,好像是裏面有什麽東西擋住了。”
“讓我看看。”
話落,就感覺有道力道往裏面推了推,笙歌抵不住男人的力道要被推開的時候,容瑾扣住她的腰肢,迅速地把她往最近的隔間帶去。
隔間門和衛生間門同時一響。
黎臻狐疑地看了還在震動的隔間門一眼,蹙緊了眉心。
“奇怪,沒被卡住啊,那我剛才怎麽推不開?”
與黎臻一起的男人疑惑地自言自語了聲,走到小便池邊,拉開拉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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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臻收回目光,做了與男人相同的動作。
笙歌聽着外面類似水流聲音響起,只要一想到外面的人在幹什麽,甚至還有一個人是自家哥哥時,她就感覺無比尴尬。
她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生怕被他發現她此時就在廁所內。
這種感覺,真的是無法形容。
衛生間裏本就狹小,她和容瑾的身子幾乎貼在一起。
隔着薄薄的衣料,她能感受到二人熨帖之處,滾燙無比。
她不自在地往背後的門貼了貼,想避開這尴尬的姿勢。
“別亂動!”
男人刻意壓低的嗓音和着灼熱的氣息鑽進她的耳廓,惹得她渾身一顫。
笙歌渾身頓時僵硬無比。
感覺這幾分鐘就想度日如年一般。
她不再關心二人的姿勢,整副思緒都放在外面兩個小解的男人身上,只希望他們趕緊完事,然後她就能離開男廁所。
可她越這樣想,反而覺得時間更慢了些。
好容易才等到二人完事往外走,當開門的聲音響起,她忍不住舒了口氣。
容瑾低頭,瞥見她通紅的耳垂,驀地心思一動。
而在下一瞬,他不假思索地咬了上去。
一陣熟悉的酥麻感傳來,笙歌幾乎下意識地嘤咛了一聲。
聲音一出口,她連殺了自己的心都有,她連忙捂住自己的嘴,氣急敗壞地看向容瑾。
外面的聲音頓時安靜下來。
“阿臻,你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與黎臻同行的男人停住了腳步。
黎臻眼角餘光瞥了眼隔間的方向,眉梢動了動:“沒有。”
說罷,他率先開門離開。
男人見狀,不再多想,跟上他的腳步。
笙歌确認黎臻已經走遠,才放下手,她怒瞪着容瑾壓低聲音道:“你神經病是不是?”
她就不信他沒有聽出黎臻的聲音!
容瑾眸色一深,沉沉地看着她,驀地扣住她的後腦勺,狠狠地貼上她的唇。
笙歌嗚咽着,掙紮着,可又得留着耳朵注意門外的動靜。
氣勢頓時弱了幾分。
容瑾似乎在故意和她捉迷藏一樣,她咬他舌頭的時候,他就好似料到般躲開,然後在她唇齒間一掃。
笙歌再咬,他便繼續躲,卻一直不肯放開。
如此幾番追逐下來,她索性任由他舉動,待他餍足地離開時,笙歌的嘴唇都有些微微發紅。
容瑾摩挲着她被自己吮地紅腫的雙唇,驀地覺得有股火直往一處湧去。
腦中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
要她!
他眸色一深,幾乎在下定決心的同時扣緊了她的腰。
容瑾眼底翻湧的墨色笙歌豈會看不懂,但她豈會讓他得逞。
且不說二人現在不清不楚的關系,就是兩人感情尚濃,她也不見得會願意在這種地方發生那種事。
更何況剛才黎臻的出現已經讓她格外尴尬。
“你要是敢再動一下,小心我廢了你的第三條腿!”她握住容瑾的手,冷冷道。
容瑾身子一動,把她毫無縫隙地壓在門板上,果斷地證明他不僅敢,而且還很敢!
“這是你逼我的!”笙歌阖了阖眸,果斷地扭着他的手腕往外翻,然後曲起膝蓋毫不猶豫往男人某處最脆弱的地方頂去。
容瑾眸光一變,連忙側過身子躲開她的攻擊。
笙歌趁機從門縫裏擠了出去。
他的身手她早就見識過,剛才那一個動作不過是聲東擊西,她的最終目的就是趁他不注意逃出來。
笙歌回到座位後不久,容瑾也一臉沉色地走回來。
容世澤的目光若有所思地在二人臉上掃了一圈,然後落在容瑾的手腕上。
那裏又一圈淺淺的牙印痕,看起來暧昧又讓人浮想聯翩。
他挑了挑眉:“看來剛才戰況挺激烈的。”
笙歌正咬着羊角面包,聞言頓了下又不動聲色地咽下。
容瑾拉了拉袖口,繼續享用盤中的食物:“不小心被貓咬到了。”
容世澤“咦”了一聲,順着他的話開口道:“哦?家貓還是野貓?”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笙歌一眼,任傻瓜都能聽出他語氣中的揶揄。
笙歌蹙緊了眉心。
容瑾目不斜視地咬了口面包,緩緩開口:“家貓。”
去你的家貓,你才是貓,你全家都是貓!
笙歌心裏忍不住腹诽着!
容瑾咀嚼的動作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一只會罵人的貓!”
“……”
她已經無力吐槽!
容世澤聞言一愣,随即爽朗地笑出聲,米拉也惹不住莞爾。
她悄悄地看了笙歌一眼,垂了垂眸,掩飾住其間一閃而過的異樣。
“所以你們兩個算是合好了?”容世澤突然問了一句。
“沒有!”笙歌果斷開口,她放下刀叉,淡漠道:“我和他已經離婚了,他已經另有未婚妻,我們不可能合好。”
“U盤的事情不是已經解釋清楚了?”他疑惑地看向她。
“我跟他隔得不是一個U盤的事情,我最讨厭被人甩得團團轉,容三爺,我不知道容家到底出了什麽事,也不知道你們在謀劃什麽,但是這與我無關,也不會再參與其中。”笙歌起身,朝米拉颔了颔首:“單小姐,謝謝你今天為我解惑,你說的對,我在乎自己的手,如果你有辦法的話,我願意試一試。”
米拉扯唇笑了笑:“我盡力。”
“我還有事,就先告辭了,你們請慢用。”說罷,她拿起包包看也不看容瑾一眼,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餐廳。
而直到她走出餐廳,容瑾都沒有回頭看過她一眼。
“你還真是狠得下心。”容世澤看了眼容瑾,搖了搖頭。
容瑾手指頓了頓:“有時候知道真相比一無所知要殘酷地多,只有這樣,她才能真正地不參與事中。”
☆、196.196章 我說過,你的謊話很拙劣
對于笙歌,他們剛才所說的這些事情就是真相。
而她會排斥這些所謂的真相,甚至厭惡!
容世澤抿了抿唇:“若只是這樣,沒必要迂迂回回做這麽多事情,顧笙歌性子心高氣傲,只要稍加刺激,她便會毫不猶豫地離去。”
說話的時候,他下意識地看向米拉,後者冷冷地回了他一眼:“他在給自己留後路,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這麽蠢?”
“……”容世澤嘴巴張了張,果斷選擇閉嘴。
容瑾擡眸看了二人一眼,才緩緩道:“三叔說的不錯,但她比你們想象中的要多疑得多。待她心平氣和之後,自然會察覺出其間的不正常,與其讓她心生疑慮的時候來查還不如我主動把事情攤開到她面前,這樣也省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償”
“既然如此,為何還要告訴她季婉君的事情,不是顯得多此一舉?”容世澤不解。
容瑾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視線淡淡落到米拉臉上。
米拉被他看得不自在,于是開口道:“你我年紀相仿,叫名字就好。”
“那怎麽可以,長輩就是長輩!阿瑾,米拉縱使比你小一兩歲,但她依舊是你的三嬸。”容世澤在某些方面還是護短的很!
米拉按了按腦門,很無奈。雖然她對稱呼并不計較,但被一個比自己大的男人當做長輩喊,總覺得自己莫名其妙老了幾歲。
果然,男人還是要找小的,不然你看現在多尴尬啊。
容瑾清了清嗓子,迫于容世澤駭人的目光,向米拉輕輕颔首:“三嬸,拜托你了。”
米拉的适應力也極好,不出半秒就習慣了這個稱呼,她眉心蹙緊:“我只能找到她的症結,但是心病還需心藥醫,這點你應該比我明白。”
聞言,容瑾漆墨般的眸中暗光湧動,良久才平複下來:“我明白。”
頓了頓,他又再次開口:“她在青城的朋友不多,麻煩你多陪陪她。”
他的語氣很淡,仿佛只是随口一提,但是這個請求在米拉看來卻有些唐突,心中湧過些許異樣的情緒,她飽含探究的目光望向他。
縱使是在她的注視下,他的臉上也沒有太多的表情。
米拉心底暗忖,身為一名多次與警方合作的優秀心理分析師,就連窮兇惡極的罪犯心理她都能揣摩得八/九不離十,容世澤和顧笙歌自然也不在話下,但是面前的容瑾她卻只能看懂三成。
而這三成,還有部分是他自己展露出來的。
“我和她并不熟悉。”她收回目光,提出疑問。
“但是你們很像,在我看來,兩個相似的人縱使不熟悉也會有很多話聊。”
容世澤端起紅酒抿了口又放下,不甚贊同:“阿瑾,三叔覺得你這要求太唐突。首先,顧笙歌并不是那麽好接近的人;其次,縱使她剛才接受了米拉的心理疏導,但是兩個人充其量也就是病人和醫生的關系,再加上你的關系,若想更近一層,難!”
容瑾已經用好餐了,他拿起餐巾拭了拭了嘴角,姿态緩慢優雅:“既然就連三叔也覺得為難,那就當剛才我沒提過這件事。”
“好。”容世澤沒來得及答話,米拉已經開口應承:“我答應你。”
他訝異不已,“米拉,你……”
米拉迎向他狐疑的目光,目光篤定堅持:“對我來說,現在顧笙歌就是我的病人,只有多加了解,才好對症下藥。”
“多謝!”容瑾朝她颔了颔首,起身看向容世澤:“三叔,公司裏還有事,我先回去了。”
容世澤點了點頭。
待容瑾走遠,他才不悅地看向米拉:“寶貝兒,我記得你不是多管閑事之人?”
米拉舉起蘇打水慢吞吞地喝着,對他的不悅置若罔聞:“你侄子的事情算閑事?”
“話是這麽說沒錯,但是……”
“阿澤,我發現你最近疑心病越來越嚴重了。”
她放下杯子,玻璃杯在桌上磕出一聲悶響,很顯然并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容世澤面色一沉,猛灌了口酒,生悶氣去了。
米拉見狀眼角抽搐,她想了片刻,才用食指捅了捅他的腰跡:“阿澤,那個……”
容世澤扭頭,雙目不滿地瞪着她。
被他這麽一瞪,她登時噗嗤笑出聲來:“都快四十歲的人了,怎麽還跟個毛頭小子似得?”
“你也知道我都快四十了,還不打算讓我當爸爸?”
米拉神色一僵。
容世澤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心中懊惱地把自己從頭到腳罵了一遍,他捉住米拉的手放在唇邊細細吻着:“寶貝兒,你別想太多,我就是随口一提,有沒有孩子我都無所謂。”
見她不信,他擡起雙手保證着:“真的,我容世澤這輩子只愛單米拉一個。”
他的眉眼灼灼,米拉的心中頓時澀澀的疼,她拉下他的手,嗔罵道:“在外面呢,也不嫌丢人!”
容世澤長臂繞過她的肩膀,把她的身體擁向自己,吻着她的額角:“只要能讓你開心,再丢人都沒關系。”
米拉聽着他的喟嘆,眼角濕潤。
容瑾剛邁出餐廳,就敏銳地捕捉到一抹熟悉的人影。
笙歌拎着包,閑适地倚在不遠處的牆壁上,她很愛穿長裙,今天依舊一身素白的刺繡及踝長裙,略微有些高跟的鞋子輕輕敲擊着地面。
她有一頭烏黑柔柔軟的長發,他曾經愛極了那手感。
此刻它們像個調皮的孩子從她耳邊傾瀉而下,遮住她臉上的所有神情。
可那渾身清冷的氣質,卻怎麽都掩飾不住。
笙歌的姿态随意閑适,似乎一點都不在乎過往的路人拿着一副怎樣的目光看待她。
因為從始至終,她都不曾在乎過別人的看法。
那對她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容瑾從來不否認笙歌的奪目,縱使她現在沒有辦法拿起她曾經引以為傲的手術,但只消往那裏一站,她便還是世上獨一無二的顧笙歌。
清冷,妍麗。
他頓了幾秒後,朝她走過去。
笙歌感覺有人朝她走了過來,不過她沒有擡頭。
從那雙擦得一塵不染的高定皮鞋上,她已經知道他是自己所等之人。
“等我?”容瑾注視着她,聲音依舊暗啞好聽。
笙歌的睫毛顫動了一下,才緩緩擡起眼睑:“對,我等你,因為突然想起剛才有件事情忘了問你了。”
她看着他,目光猶如山澗中的泉水,清冽而又透徹。
容瑾伸手自然地把她垂落的頭發別回她的發間:“洗耳恭聽。”
笙歌蹙眉握住他的手,不肯錯過他的一絲表情:“我只想問你一件事情,你怎麽會想到菜名藏頭?”
“那你又怎麽會想到菜名藏頭?”他不答反問。
她擰眉不悅:“在我開口回答你之前,你是不是應該先回答我的問題,這是最基本的禮貌。”
“關于藏頭詩,在古代有很多典故,要我一一列舉?”容瑾看着她,一字一頓地回答。
這不是笙歌想要的答案,但她從他的臉上看不出一絲端倪。
于是悻悻地放開他的手,“哦”了一聲。
容瑾在她手滑落的瞬間,反手握住,幽深的目光鎖着他:“你還沒告訴我,你是怎麽想到菜名藏頭?”
“我剛才就提過,小四表現得太明顯了。”笙歌躲開他的注視,含糊其詞。
心中有些自己都沒有辦法解釋的疑惑,原本想從他身上得到确認,但是很顯然是她想錯了。
“顧笙歌,我說過,你的謊話很拙劣!”
容瑾的語氣向來都是淡淡的,但此刻她卻從中聽出些許壓迫的味道。
只是,這是她的事情,為什麽要告訴他?
想至此,笙歌就一陣惱怒:“容先生,你現在是以什麽樣的姿态來質問我,丈夫亦或是即将成為的前夫?”
她眼底的嗔怒似乎愉悅了他,他緩緩松開她的手,薄唇吐出兩個字:“好奇。”
“抱歉,無可奉告!”笙歌冷冷應道,站直身子打算離去。
身後,容瑾的寡淡的聲音傳來。
“以前有人跟我講過一個藏頭詩的故事,因為覺得很有趣,所以至今印象深刻。”
笙歌邁動的腳步一窒。
☆、197.197章 我不需要你的關心
她扭頭看向他:“誰?”
容瑾抿了抿唇,學着她剛才的語氣開口:“你現在是以容太太的身份問我這個問題?”
猶如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樣,笙歌只覺得渾身二百零六塊骨頭都不舒服。
她看了眼腕表,緩緩開口:“一周後的現在,我在民政局等你。”
“我以為你會說現在。”容瑾如炬的目光在她臉上探索着償。
“我沒空!如果那時候你沒有到場,我會起訴離婚。”笙歌抛下一句話後,迅速上車。
油門一轟,紅色蘭博基尼的背影決絕又幹脆撄!
容瑾眸中暗光萦繞,他在原地站了良久,才緩緩邁向自己的座駕。
笙歌從車後鏡內看着難道傾長的身影化成了一個點,才逐漸放慢了車速。
“沒出息!”她狠狠地拍了下方向盤。
一周後是什麽日子,她不會忘記,因為那是二人的周年結婚紀念日。
雖然這不是什麽值得惦念的日子,但是她想,既然怎麽開始就怎麽結束的好。
如果她願意,結婚紀念日也将成為離婚紀念日。
如果她願意……
笙歌凜了凜神,轉換了車道。
不多時,車子駛上了青雲西路,這兩天經常的關顧,她對這條路已經無比熟悉。
只要拐進面前的這條小道,就是精神病院的後門。
可最終她只是調轉車頭,緩緩離去。
笙歌在青城的道路上漫無目的地開着,不知不覺竟然把車開到了顧家門口。
她這才想起,青雲西路與顧家隔得不過幾條街的距離而已。
現今正值花期,所以顧家的木槿花開得格外茂盛,有些甚至已經長過牆頭,嬌豔的花朵看起來生機勃勃。
瑩潤的花苞就像長了眼睛一般注視着她,溫柔美好。
看來,顧叔把這一片木槿照顧得很好。
莫名地,她想到了自己的母親。
想起了她看着自己笑意的臉龐,縱使在最後幾近崩潰的時候,她也沒有露出一絲憤懑。
笙歌想,這世上再也沒有比她母親更加從容淡定的女人了。
她聽說,她一直笑到了最後,縱使過程慘烈。
心中麻麻地一陣疼,挂在牆頭的木槿花仿若長了刺一般,一寸一寸地釘進她的心裏。
無論她怎麽不在乎他人的看法,但是她不能不承認一個事實。
那就是她确實是不孝的。
顧家中有人走動着,從半合的門縫裏,可以隐約看到她佝偻的脊背,是年齡已大的顧叔。
他背對着她,所以并沒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笙歌緩了緩神,解開安全帶,對着車鏡理了理妝容,打算去下去看看他。
在她心裏,顧叔從來都不是外人,在他眼裏,她已經是死去的人,他一定想不到她此刻還好好的活着,想到他臉上可能出現的表情,笙歌忍不住笑出聲來。
若是告訴他,哥哥也還活着的話,顧叔肯定會吓蒙了吧?
笙歌想着便下了車,她推開顧家半合的鐵門,緩步走進。
顧叔已經不在原地,走近一看,才發現院子裏開的木槿花比她在外面看的要茂盛得多。
綿延地一大片,比母親在世的時候有過之而無不及。
美得驚心動魄……
她一下子呆怔在原地,直到背後響起一陣悉嗦的腳步聲。
笙歌嘴角揚起一絲燦爛的笑意,慢慢回頭。
她的笑意只來得及停留一瞬,因為她看到了一個她極不願意看到的人。
顧榮。
顧榮看到她,手裏的花灑“咯噔”一聲掉落在地。
剛灌滿的清水從裏面流出來,弄得他的褲腿有些狼藉。
如今的顧榮已經不是當年的顧總,不過半年的時間,他已雙鬓發白。
他穿着一身簡單的運動裝,渾身已經沒有當初那種的氣勢。
此刻的他,平凡得好似一個普通人。
但是此刻他的臉上是震驚的,他揉了揉眼睛,不知置信地看向笙歌:“歌兒……真的是你?”
笙歌的神色一冷,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他一遍,話語薄涼無比:“你怎麽會在這裏?”
顧榮呼吸一窒,能用這種語氣和他說話的,那麽就非笙歌無疑了。
心中湧過一陣狂喜,也管不得笙歌的語氣有多冷,“歌兒,這到底怎麽回事,當初新聞報道得那麽厲害,容瑾也說你死了……”
笙歌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我是死是活不關你的事情,我只問你怎麽會在這裏?顧榮,我記得顧家的産權是我的,這裏不歡迎你。”
顧榮一腔關切的話語全部哽在喉間。
笙歌的态度說明了一切,無論他怎麽試着補償,她也原諒不了他。
他不會為自己曾經所做的一切辯解,錯了就是錯了。
顧榮眸光黯了黯,心間剛剛升起的喜悅此刻盡數化成莫名的苦澀,它們一寸一寸淩遲着他渾身的細胞。
就連痛都感覺那麽無力,因為在笙歌面前,他沒有資格痛。
他俯身緩緩撿起地上的花灑,自言自語地開口:“你顧叔一個人照顧不來這麽一大片木槿,我來幫他,你放心,顧家的東西我一樣都沒有動。”
顧榮說話的時候,臉上的溝壑很明顯,笙歌記憶中的那個嚴厲的男人,此刻在他面前,竟然這麽卑躬屈膝。
手指陷進掌心,她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以前總想着讓顧榮也嘗嘗母親生前所嘗的那種痛,她想看着忏悔,看着他生活落魄,可他如今以這種小心翼翼的姿态出現在自己面前之時,笙歌竟然覺得那麽難以接受。
她知道他現在一無所有,可是這并不能成為她原諒他的理由。
心裏那種怨是根深蒂固,就算知道哥哥沒死,這種怨恨還是不曾減過一分。
在她心裏,她從二十歲那年就沒有爸爸了。
笙歌阖了阖眸,才看向他緩緩開口:“你走吧,我不希望在這裏再看到你。”
顧榮看了她一眼,拿着花灑重新灌滿水,走向牆根處的木槿:“還有十株,等我給這最後的十株木槿澆完水,我就走。”
他佝偻的背影在花叢間移動,澆水的動作認真而又虔誠,卻刺得笙歌眼底一陣疼痛。
她快步走過去,把他手裏的花灑狠狠搶過丢到地上,指着門口的方向:“顧榮,你以為你這麽做,媽媽會活過來嗎?是你害死了她,你沒有資格碰它們,滾,你馬上給我滾去顧家,我不想看到你。”
花灑中濺出的水灑了二人一身。
顧榮渾身一震。
他看了她一眼,緩緩從口袋裏掏出一條幹淨的手帕放進她的手裏:“擦擦吧,我記得你小時候最碰不得水,一碰就要感冒。”
言罷,他扶起地上的花灑放到一旁,拖着腳步朝顧家大門的方向走去。
從背後看去,他淺灰色的運動裝濕了一大片。
青城已經開始入秋,這麽一大片濕漉漉的黏在身上很不好受,特別是風吹過的時候,笙歌身上被水濺濕的地方只有手臂上的一小片,可是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冷顫,何況是顧榮!
冷水幾乎打濕了他的整雙鞋子,此刻他只覺得從一陣冰涼從腳底湧至胸腔處。
不上不下,但是思緒在這一刻卻格外清醒。
因為他清楚地聽到身後笙歌冷漠的聲音傳來,她說:“我不需要你的關心!”
顧榮扯唇笑了笑,可他沒有資格責備什麽,因為事情發展今天這個地步,甚至被自己的親生女兒厭棄,都是他咎由自取。
他不怨誰,只是此刻他心底的欣喜還是占了多數。
因為笙歌沒死,她還能像當初那樣憤怒地和他講話,她很健康……
“老爺,你怎麽了?”顧叔從外頭回來,驚訝地看着渾身濕漉漉往外走的顧榮。
“顧叔,以後閑雜人等不要再放進來了。”
一道熟悉的清冷聲音響起,顧叔不可置信地看向緩緩走近的笙歌。
“小姐……”他的聲線顫抖着。
“顧叔,是我。”笙歌拍了拍顧叔的手,冷冷地看向顧榮。
後者接觸到她的目光,轉身離去。
顧叔看着二人之間的互動,總算明白了怎麽回事,他看向笙歌嘆了一口氣:“小姐,無論他做錯了什麽,可他畢竟是你的父親,而且這些日子,他已經有悔過的跡象,你看夫人最愛的那片花,這半年都是他在培育的……”
☆、198.198章 在他眼裏,容瑾就是個混賬
“哪個爸爸會放任自己的親生女兒在異國他鄉漂泊五年不聞不問?哪個父親會一見面就逼着女兒放棄股份?還有那個父親會像他那樣向女兒拿錢,一拿就是五千萬?顧叔,我沒有這樣的爸爸!”
笙歌的聲音不大不小,卻足夠讓不遠處的顧榮聽得一清二楚,她的指控就像尖刀一樣戳進顧榮心裏,疼得他渾身發顫。
嘴角扯出一抹苦澀的笑意,他拖着麻木的雙腿慢慢離開顧家。
要去哪裏?該去哪裏?
他不知道…撄…
但是他想,他嘗到了當年笙歌離開青城的滋味……無家可歸!
顧叔看着顧榮的身影消失,沉沉地嘆了口氣,想起心間的疑惑,他殷切地看向笙歌:“小姐,報道上不是說你死了?容家那小子也說你……但是你怎麽會……償”
他說着說着就哽咽起來。
“顧叔,這件事情我一時半會說不清楚,你看我現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嗎?所以別難過了。”笙歌安撫着顧叔。
“怎麽會不難過!只要一想起你當初發病的模樣,顧叔這心裏就疼,每次看到容家那小子,我這心裏就憋得一團火,我們顧家好好的一個姑娘,被他糟蹋成什麽樣?對了,小姐,你活着的消息千萬不能讓他知道,不然不知道他又要做出什麽事,這半年他來顧家,要不是老爺攔着,我回回都想拿把笤帚給他趕出去!”顧叔憤憤道,只要一想起容瑾,他心裏就窩火。在他眼裏,容瑾就是個混賬!偏偏又打罵不得!
笙歌捕捉到他話語裏的信息,疑惑道:“他這半年經常來顧家?”
“可不是,前幾天剛來過,小姐,別提他了,一提他我就生氣,真想大門一鎖不讓他進來了。對了,你在哪裏住?要不就回家來住,你的房間顧叔每天都有收拾,幹淨的!快進來,顧叔買了菜,晚上給你做好吃的,很久沒嘗過我的手藝了吧……”顧叔邊說着邊拎起地上的袋子,滿滿一袋新鮮的菜,夠一個人吃好幾天了。
她幫着他提起一袋看起來比較沉的袋子,奇怪開口:“顧叔,你一個人怎麽買這麽多東西?”
顧叔見狀急忙搶過,“小姐你別拎了,顧叔來就好,老爺不是今天生辰,我就想着多買兩個菜做點好吃的。”
笙歌的臉色不經意地一變。
顧叔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急忙換了話題:“小姐,你累不累?先去樓上睡會,等下吃晚飯的時候,顧叔上去叫你下來。”
他殷切的模樣讓笙歌心底暖暖的,她握住他滿是皺紋的手,心疼道:“顧叔,別忙活了,我不住家裏。”
“不住家裏?”顧叔訝異地看着她。
笙歌看了眼門口的方向,沉默不語。
他順着她的目光看去,頓時了悟地點了點頭:“小姐,顧叔知道該怎麽做,放心吧。”
她輕輕颔首:“顧叔,那我上去看看。”
“去吧。”
笙歌去了自己的房間。
裏面一成未變,就連東西的擺設都跟她當初匆忙離開的時候一樣,不曾動過半分。
想必顧叔費了不少的勁。
她喜歡素色,所以房間的整體裝飾也都是素色的,年頭已久,有些東西有些發黃,看得出來是歲月留下的痕跡。
笙歌拉開抽屜,裏面是一個倒扣的相框,是一張全家福。
顧榮、媽媽、曾經的哥哥還有年少的她。
除了板着臉的顧榮,其餘人臉上的都是燦爛的笑意。
她嘴角一冷,把相框放回原處,當初的她怎麽就沒發現,一切在那時候已經初見端倪。
笙歌緩緩合上抽屜,掃了房間一圈,視線驀地落到床上。
床上的被褥疊得整整齊齊,床單上沒有一絲折痕,笙歌卻聞到一股熟悉的清冽味道。
很淡,卻是真實存在的。
腦中驀地想起顧叔的話,他說容瑾經常來,而且前幾天剛來過……
擡手在枕頭上拂過,驀地感覺有些不對勁,用力往下按了按,有些硌手,下面有東西!
笙歌眉頭蹙了蹙,拿開了枕頭。
素白的床單上躺着一個巴掌大小的首飾盒,做工精致,一看就價值不菲。
她拿起盒子左右端詳了一會,才緩緩打開。
頓時呼吸一窒……
她定定地注視了盒子良久,才緩緩合上蓋子。
笙歌攥着盒子急步下樓,找到正在廚房裏忙碌的顧叔,她深深吸了口氣後才開口:“顧叔,這個首飾盒是你放在我房間的枕頭下面的嗎?”
顧叔一臉茫然地看着她手裏的盒子:“我從來沒見過這個盒子啊,裏面是什麽?”
“除了你,還有誰進過我的房間?”
“老爺不會進去,除了我,只有他了……”
笙歌渾身一凜,顧叔口中的他除了容瑾不會再有第二個人了……
“小姐,你怎麽了,盒子裏不是你的東西嗎?”顧叔見她臉色不對勁,有些擔憂。
笙歌阖了阖眸,眼底又恢複往日清冷的模樣:“沒事,是我的東西,只是沒想到它會出現在這裏而已。”
顧叔這才放了心。
她把盒子收進包包中,又從錢包裏取出一沓錢交到顧叔手上:“顧叔,我來得急,沒有給你帶東西,這些錢你留着買點補品吃。”
“小姐,這怎麽可以!你當初給我的錢已經夠顧叔下半輩子花了,我怎麽可以再拿你的錢?”顧叔推辭着。
“顧叔,你要不收着我就不高興了。”笙歌一臉佯怒的樣子。
顧叔知道她固執,這錢怕是他今天怎麽也得收了,于是便不再推辭:“小姐急着走嗎?不急的話吃完晚飯再走,顧叔做你最愛吃的紅燒魚!”
笙歌是着實饞他的手藝了,便點了點頭。
顧叔見狀,興高采烈地忙活去了。
笙歌吃了晚飯,便和顧叔告別離去:“顧叔,別送了,我開了車。”
“好好好!”
雖說不送,但她的車開出很遠,還能從後車鏡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