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花雕
“宣我……入京做什麽?”
聽到這個消息,唐九淵也是有些愕然。雖說唐門的真實立場不清不楚,但唐青冥眼下還是林甫之的貼身護衛,再聯想一下那此時尚在穆王手裏的三千禁軍,可想而知陛下對唐門不會有多少好感。
“陛下最近對訓練女侍衛突然有了些興趣,于是封你做侍衛首領,讓你進京,應該也是因為此事。”
“我?”唐九淵有些無奈,“我都是靠着些見不得人的手段殺人的,真實武功又不好。陛下身邊能人那麽多,沒有人告訴她這點?”
唐何必微微一笑,表情頗有些古怪,“你武功不好,那這天底下還有武功好的人麽?再說,抛開武功不談,我還真沒見過比你會打架的人。”
唐九淵對唐何必給自己的評價很是無奈,“我那是因為經脈實在不行,才得費心思琢磨那些東西。”
“聖旨已經到了唐家了,”唐何必淡淡道:“你武功好不好,你自己說了不算,江千盞說的才算。還有,老太太讓我告訴你,極樂洞剩下那幾天你也不用待了,出去接旨,然後準備進京吧。”
在極樂洞裏待了将近二十天的唐九淵,已經無法簡單地用蓬頭垢面衣衫褴褛這樣的詞語來形容了。唐九淵知道自己現在的形象是多麽驚世駭俗,沐浴更衣的時候,也就沒讓人服侍。
接旨的過程一切順利,唐老太太甚至與傳旨的侍衛聊了兩句天,留下人家吃了一頓晚飯,這才恭恭敬敬地将人送走。
這讓唐九淵重新評估了一下唐門的野心。
侍衛走了,唐門反而陷入了擔憂之中。陛下這次突然召唐九淵進京,只怕不止是請她訓練女侍衛那麽簡單。唐門上下,連着唐老太太在內,都認為陛下這是不放心唐門,想留一個人在身邊,洛葦無疑是最好的人選。
洛葦是洛家的人,卻和唐門關系匪淺,尤其是和唐家二少爺有着不清不楚的關系。把她留在身邊,既能防止外人非議,也能很好地牽制唐門。
于是衆人都對唐九淵這趟京城之行頗感擔心。
唐九淵倒不擔心當今聖上會對自己下手,反正她也沒有什麽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之類的觀念,江千盞真要殺她,她跑了就是。她來這個世界是為了尋找暴雨梨花針的,對那張椅子半點興趣也沒有,犯不着把自己搭進去(只要唐門不倒)。
她只是有些擔心陛下忌憚她在踏雪幫的作為,想把這個危險分子留在身邊。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唐九淵想與踏雪幫聯系便會難上很多。踏雪幫的力量雖然微弱,但畢竟處在京城重地,誰也不知道日後會發生什麽。
“有青冥和何必在,應該也出不了多大事兒。”唐老太太最終總結道:“實在不行,你跑了就是,想必也沒幾個人攔得住你。萬一你真出了啥事,唐門自會給你報仇。我唐家的傳承比那張椅子還久,底蘊的深厚程度,不是一般人能想象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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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九淵微感錯愕,“這樣……不好吧?”
她此去京城,本就有一份當人質的味道在裏面,如果她真的這樣跑了,唐門……唐門雖然強大,卻無法與那張椅子的權勢抗衡。
唐老太太笑了起來,“丫頭,你忘了,唐門是靠殺手起家的。真要鬧出事來,我們往暗處一躲,誰也找不出來,反而是那些站在明處的人膽戰心驚。何況,我想,以陛下的英明,是不會做出這種事的。何必和你一起,也好有個照應。”
于是唐九淵和唐何必再次踏上了進京的路。
此時中秋剛過,正是螃蟹最肥美的季節。反正江千盞也沒給出時限,二人雖然不至于一路游山玩水過去,花上個一兩天觀賞風景消遣娛樂,也是有的。
臨近京城,二人卻仿佛都不着急入京,反而在一個小鎮上多待了兩天。
江南繁華地,這鎮子雖然不大,環境卻也極好。尤其這鎮上的人擅長釀一種黃酒,酒名女兒紅,配上中秋的蟹,正好。
兩碗黃酒,一方小桌,唐九淵和唐何必坐酒樓的露臺上,身後點着十數支蠟燭,光線恰到好處,不明不暗。江南氣候溫和,夜風吹過,倒也沒什麽寒意。
螃蟹端了上來,混着淡淡的紫蘇味道,煞是好聞。
唐九淵卻沒有動手,而是端起酒碗喝了一口,只覺得一股暖流順着喉嚨流了下來。放下酒碗之後,胃裏還是暖暖的,甚是舒服。
“名不虛傳。”唐九淵笑着搖了搖頭。
唐何必一指螃蟹,“吃。”
唐九淵拿起一件精致的銀制小剪,正要動手,忽然想起了一事,面色便有些古怪,“我是河西人氏,何必兄……莫非覺得我會吃蟹?”
“這是上好的女兒紅,”唐何必一指酒碗,然後看着她道:“你連‘名不虛傳’幾個字都說了,證明你是知道這東西的,難道還不會吃蟹?”
“何況,”唐何必替唐九淵滿上了酒,慢條斯理說道:“螃蟹有些地方不能吃,那是對正常人而言的,至于你——連極樂洞都奈何不了你,我想你就算把蟹殼子都吃了也不會出太大問題,就是味道可能會有些不好。”
唐九淵愕然。
唐何必說話一向很簡潔明了,連多說一個字都不願,更不要說出言嘲諷。唐九淵愣了愣神,旋即想起唐何必是連顧書棋都能結為至交的人,那些公子哥兒的琴棋花鳥、拌嘴打岔之技,他大概也懂的不少,只是平時不願意提。
唐九淵笑了笑,把蟹腿剪了下來。此時中秋剛過,蟹肉正是肥美,瑩白無暇。那酒家備的醋也極好,唐九淵将蟹肉蘸着醋吃了一口,只覺得滿嘴鮮美,回味無窮。
唐何必看着她吃蟹的手指。
唐九淵知道自己吃蟹的手法太過熟練,完全不像一個生長在河西的人,卻也懶得掩飾這一點,“店家很是用心,這些都是銀制的,不用擔心有人下毒。何況就算是下毒,也瞞不過我。”
唐何必擡起頭來,半晌,面色微異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想說,你的手指,很……很合适練暗器。”
唐九淵愕然,旋即明白了些什麽,于是失笑。
她有九分把握,唐何必的原話是她的手指很好看,只不過話到嘴邊,被他自己改成了“合适練暗器”。她許久不碰這些事情了,沒想到自己的感覺依然敏銳如故。
于是她一指唐何必面前的螃蟹,說道:“吃。”
唐何必點頭,竟然真的開始吃了起來。
唐九淵一邊吃蟹,一邊喝酒,一個人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什麽。等到她驀然驚覺面前的酒碗已空,一只手伸了過來,把空酒碗拉出來倒滿了酒,然後推了回去。
唐九淵看着那只替她倒酒的手,那手指節修長痩硬,隐隐有幾道傷疤。
“今天幾號?”唐九淵突然問道。
“十七。”
“十七了啊,”唐九淵仰起頭,此時入夜未深,月亮還沒有升起,風裏卻隐隐帶來幾分涼意,“八月十八錢塘潮,可惜看不到了。”
唐何必難得地帶上了幾分醉意,“什麽?”
“沒什麽,”唐九淵搖了搖頭,“這酒——還真是厲害,連你都喝醉了。”
唐何必微微搖頭,不想告訴她他的醉意不是因為這女兒紅,而是因為她。像他們這樣的人,因為常年在刀尖上行走,很少能容許自己放肆地醉上一場。
“這女兒紅,酒勁不小。”
唐九淵把吃空的蟹搭了個蟹殼子,沒有理會唐何必為自己辯解的那句話,“女兒紅确實是好酒,可惜……這名字不祥。”
“哪裏不祥?”
“太豔。”唐九淵笑了笑,随手晃了晃酒碗,琥珀色的酒在碗裏輕輕蕩着,溫潤至極,“這是女孩兒家出嫁時候喝的酒,倒真是酒如其名。只可惜——”
她一仰頭,一大碗酒灌了下去。
“只可惜大紅蓋頭,龍鳳喜燭,這輩子也就那麽一次,過了,就沒了。這酒名兒叫得好聽,卻是人家一生裏最漂亮的時候,哪裏能夠長久?用多了,總是涼薄。”
唐九淵笑了笑,把頭發攏到腦後,然後給自己滿上,“不過巧了,我正好是最涼薄冷酷、自私狠辣的那個,越是不祥的東西,我越喜歡。”
唐何必微微一震,擡起頭來,正看到唐九淵狹長眸子裏的那抹笑意。他确信那笑意是發自心底的,因為唐九淵的容顏愈發妖冶。
“你醉了。”他說。
作者有話要說: 紹興女兒紅。
講真...我雖然是架空,但是京城cos南京,小鎮cos紹興,這個應該看出來了吧2333
螃蟹好吃,嗯。
江南好地方啊,靠海。以後有機會還要吃海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