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刺客
所以當月黑風高、夜深人靜、厲無憂打算殺唐九淵的時候,毫不意外地,他看到了唐何必。
“巧了,”厲無憂笑眯眯地招呼道:“唐二少爺,好久不見啊。”
唐何必割斷了唐九淵身上的繩索,解下小臂上的暗弩遞給她,然後上前一步,擋在唐九淵身前。
“唐二少爺莫非以為我只來了一個人?”厲無憂看着唐何必,面上笑意不減。
“巧了,你确實只來了一個人。”唐九淵扶着牆站了起來,“李四做事雖然不怎麽靠譜,數個人頭還是不會數錯的。”
如今京城的江湖裏,可以說是沒有踏雪幫不知道的消息。除了萬山侯本人,神槍會還沒有誰能瞞過李四的耳目。
“啊,洛姑娘。”厲無憂像是才看到唐九淵,大驚小怪道:“洛姑娘,這幾天過的還好吧?啊,我忘了,昨天不小心打重了些,不過你既然站得起來,想必是沒太大問題了吧?”
他仔細觀察這兩個人的表情,可惜唐何必和唐九淵一樣面無表情。
唐九淵将暗弩上的幾處機簧上緊了些,對着厲無憂比劃了一下,像是在估計準頭,“還有兩個時辰天就要亮了,如果我是你,就不會說這麽多的廢話。”
厲無憂點點頭:“洛姑娘的話一向很有道理。”
說完之後,他整個人向唐何必撲了過去,手上一樣,一枚暗弩同時打向唐九淵。
唐九淵矮身避過,唐何必已經和厲無憂交上了手。牢房狹窄,許多手段都施展不開,唐何必手裏一柄短劍,與從靴子裏拔出匕首的厲無憂貼身纏鬥。
唐九淵扣着暗弩的機簧,好一會兒,卻不敢将弩|箭打出去。
唐何必和厲無憂離得實在太近,她現在的狀态也不好,控制不住準頭,所以怕會誤傷。
她猶豫的這片刻間,唐何必和厲無憂身上又各自多了幾道口子。
唐九淵想了想,靠在牆上,在心裏對着那臺破爛電腦說道:“把你那屏蔽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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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管家的聲音響起:“你想好了?”
“現在這樣我沒法打架。”
那個聲音嘆息了一聲,“好吧。”
一陣劇痛襲來,唐九淵靠在牆上,微揚起頭,适應着身上的疼痛。
在這樣的情況下,她不敢用暗器,只能想辦法與厲無憂近身。而唐九淵判斷自己用了多大的力,靠得正是肌肉的痛感。她一向以為痛覺在打鬥中是一種極重要的感覺。
就在她聯系中央電腦的這瞬間裏,唐何必的短劍刺進了厲無憂後肩,他自己胸前挨了厲無憂一掌,厲無憂的匕首則被震飛在一旁。
唐九淵一腳踢起匕首,抄在手裏,對着厲無憂的後頸抹了過去。
厲無憂擡肘往後一撞,唐九淵雙手封擋,重傷之餘使不上勁,匕首被震飛,她便索性直接将厲無憂的手鎖死在背後。
唐何必和她配合過多次,此時更不遲疑,一掌對着厲無憂喉口切了過去。
厲無憂大叫一聲,勁力在腕間爆發,把背後的唐九淵震得飛了出去。與此同時他整人向前撞去,絲毫不管唐何必切向他的手掌,看那陣勢,竟是想同歸于盡!
唐何必掌勢不變。
在二人即将相撞的那一剎那,厲無憂在地上重重一踏,怪叫一聲,強行改變了身形,以一個極其詭異的角度向上飛了出去,幾個起落,消失在了牢房外的夜色中。
唐何必掠到唐九淵身邊,從背後扶住了她。
唐九淵的面色極度蒼白,眼裏卻亮晶晶的,“可惜了……剛才差一點點,還是讓他跑了。我要是……我要是沒受傷,剛才他絕對死了。”
唐何必不知道說什麽好,于是替她把頭發攏到了背後。
“別理了,”唐九淵微嘲一笑,說道:“髒成這樣,我自己都不想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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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個刺客,顧書棋無疑十分地不專業,這在唐門弟子眼中是難以容忍的。
譬如此時,他整了整袖中裏的微雨杏花針、靴子裏的匕首、衣襟裏的迷藥,又整了整他華美的白色雲紋織錦外袍、腰間禦賜的玉佩、頭上梳得工工整整的發髻,還是沒法定下心來。
因為有個人沒來。
“唐何必,”顧書棋看着面前的棋盤,喃喃說道:“說好下一盤棋再走的呢?”
他笑了笑,拈起一枚黑子,落子,“我記得自從認識她之後,你與我下棋,都是白子。”
“這莫非是她喜歡黑子的緣故?”
顧書棋搖了搖頭,再落一子,“我不管,反正,看着我要死了的份上,你讓我一子也不過分。”
他伸手到桌子底下,拎了壇酒出來,突然想起唐何必說過殺人前不宜喝酒,于是放棄了喝酒的想法,嘆息一聲。
随後,顧書棋落子如風,片刻間,棋盤上已經擺滿了密密麻麻的黑子。
“不錯,”顧書棋看着自己的作品,滿意地點點頭,“這個局,我研究了半年,就看你怎麽破。好好看看,我到底下不下得過你。”
然後他站起身來,再一次對着鏡子仔細地整理了自己的衣着,轉身出門而去。
夜色正好,合适殺人,也合适被殺。
在去寝殿的路上,顧書棋碰到了好幾撥巡夜的侍衛,不過如今他的身份擺在這裏,侍衛們又失去了首腦,聽到他陛下突然傳召的解釋,竟然沒有繼續盤問。
寝殿的門虛掩着。
唐何必一早便與陛下說好了,這一場刺殺,不會有任何人阻攔,因為所有人都以為他顧書棋不過演戲而已。
顧書棋推門而入,看到卧榻上那個明黃色的身影,微一躬身,“陛下。”
這件事,他這一年來,做過許多次。
女皇微微點頭,說道:“桌上有茶,你替朕換些熱水來,再把桌上的折子給朕拿來——靠右那疊,朕還沒看過。”
顧書棋一一照做。
倒茶的時候,他想着,唐何必說的還真不錯——想要不知不覺地在茶水裏下毒,需要練習很久,至少現在他還做不到。
他放棄了這個計劃,按照陛下的吩咐把東西送到床邊,垂手侍立。
陛下淺淺飲了一口茶,将茶杯放到一旁,看着顧書棋說道:“你過來。”
顧書棋走近了些。
“坐到朕身邊來。”
顧書棋于是坐到榻上。
“朕這些天有些累,”陛下看着他說道:“不過——書棋,你這幾天是怎麽了,都沒有來朕這裏,朕要去找你,你也百般推脫。”
顧書棋微垂眼簾。
——這要他怎麽跟陛下說?難道說我這幾天裏一直想着怎麽殺你?
“臣……這幾天擔心洛葦的事,因此有些心思不寧,怠慢了陛下,是臣之罪。”
陛下輕輕啊了一聲,想來是想起了自己的侍衛教頭,于是問道:“洛卿呢?她沒受苦吧?”
顧書棋苦笑:“陛下明知故問。”
陛下沉默了一會兒,“你和洛卿很熟?”
“我和唐二少爺很熟。”顧書棋想了想,如是答道。
陛下點了點頭,“那你覺得……洛葦她,是個什麽樣的人?”
顧書棋自然不會蠢到問陛下想聽實話還是謊話,略一思索,說道:“洛姑娘……大概有人會說她心狠手辣、冷漠無情,或者說她心機深沉、不擇手段,但是臣以為,她不過是個瘋子而已。”
顧書棋畢竟是世家公子出身,簡單想想,便知道定然有貴人在陛下耳邊說過不利于洛葦的話,不然刺駕之事也不會拖到現在。
陛下沒有追究顧書棋這個“有人”裏的不敬意味,而是問道:“何解?”
顧書棋想了想,“所謂瘋子,就是不能用正常人的眼光去判斷。他們只做自己認定了的事情,不會管、也不在乎這個‘認定’在別人眼裏是多麽的大逆不道。換句話說——他們看問題的方法從一開始便不一樣。”
說完之後,顧書棋懷疑自己是因為最近和唐何必相處得太多,才說出了這樣聽起來很有道理的扯淡話。
不過陛下似乎并沒有發現他在扯淡。
“那這麽看來,朕也是個瘋子?”
顧書棋心裏一驚,不知道如何回答。陛下卻也沒讓他難堪,淡淡地撇過話頭,“你們設計的時辰,還差多久?”
“快了,”顧書棋從袖子裏取出了微雨杏花針,低頭說道:“一會兒,陛下只要喊聲‘有刺客’便好,剩下的事情唐二少爺會處理好。”
可惜……
……唐二少爺不在這裏。
女皇點點頭,這正是她之前與自己那位失散多年的兒子商議好的。江湖上的事情她不懂,那就交給懂的人好了。
就在這時,寝殿外突然傳來一聲大喊。
“有刺客!”
喊聲剛落,一群侍衛沖了進來,把手持兇器(微雨杏花針)的顧書棋團團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