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狐裘
“教頭。”
衆侍衛行禮道,看着馬背上裹着一襲純白狐裘、清瘦憔悴的唐九淵,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唐九淵微微颔首,白靈上前一步,把她扶了下馬。
唐九淵看了她一眼,淡淡說道:“屋裏說話。”
白靈點點頭,向周圍的女侍衛們道:“有些事情,教頭要和我說一下,你們看好外面,別叫人進來。”
衆侍衛紛紛點頭應下。
白靈扶着唐九淵進了她的住處,在侍衛們或擔憂、或不解的目光裏關上了門,然後轉頭看着唐九淵,嫣然一笑道:“教頭,栽在我手裏,你還有什麽好說的?”
誰也不知道,白靈扶住唐九淵的手裏,赫然攥着一柄匕首,鋒利的尖刃指着她後腰!
唐九淵半點人質的覺悟都沒有,看着自己從前的下屬,淡漠問道:“你是從什麽時候起加入神槍會的?”
已經過去了半日時間,顧書棋事敗的細節早已傳到了唐九淵耳中,加上她之前的懷疑,不難做出判斷。
“我早知道瞞不過教頭,”白靈笑得明豔照人,“大約就是教頭您讓我們繞着宮城跑圈的時候,我和神槍會的人交上頭的。”
“顧書棋的行蹤,是你叫破的?”
“自然。”
“第一次的刺客也和你有關?”
一個多月前,也曾有刺客離奇地闖進了陛下的寝殿,便是那次刺殺,直接導致了梅落承和唐九淵的入獄。
“是啊。”白靈笑得更開心了,“那時候,教頭撞破我的行動,我還以為要失敗了呢。哎呀,教頭還想殺我來着,”她說着拍了拍胸脯,做驚吓狀,“可惜教頭不敢殺,所以現在就輪到教頭你死了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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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九淵從白靈的語氣中推斷出來與她聯絡的人是厲無憂。
“這麽說,神槍會還真看重你——哦不,”她有些痛苦咳了兩聲,糾正道:“應該說還真看重我,花這麽大力氣在我身邊埋下了一個人。”
“教頭的武功心智,誰敢輕視?”白靈笑着說道:“我們這不是保險起見嘛。”
“不過,”她轉了話頭,聲音愈發愉悅,“教頭現在只怕半分力都使不出來了吧?若不是這樣,白靈也不敢挾持你哦。”
唐九淵面上依然沒什麽表情,“把我交到他們手裏,你有什麽好處?”
白靈眨了眨眼睛,掩飾不住的得意,“他們讓我跟着厲先生做事,日後——”
她的話沒有說完。
進門之後,白靈和唐九淵就站在牆邊。此時唐九淵突然伸手在牆上某處一按,頓時铮铮數聲,從梁上飛下來四根箭矢,生生将白靈的手腳釘在了牆上!
白靈痛呼,卻什麽聲音都沒發出來。
因為唐九淵把匕首插|進了她嘴裏。
唐九淵握住只露出半截的匕首,用力往下一拍,白靈發出一聲壓抑的喊叫,聲音低沉而怪異。
“你不該承認的,”唐九淵抽出匕首,随手抓過來一張紙擦去了匕首上的血跡,“你若是能忍着不說,大概還能多活一會兒。”
白靈喘息着,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唐九淵把匕首在手裏一轉,然後在白靈的衣服上從上到下劃了一道,“說吧,還有誰。”
唐九淵很清楚,在第一次刺殺發生之後,自己雖然沒有理由殺死或者責罰白靈,卻一直嚴格地控制着她手裏的勢力。單憑白靈一個人,絕對不可能指揮得動那麽多侍衛。
白靈上身的衣物被唐九淵一刀劃開,胸腹間大片雪白的肌膚便坦露在了冬日冰冷的空氣中。不知道是出于寒冷還是羞恥,白靈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沒、沒有。”
唐九淵把匕首貼在她胸前,淡淡地又問了一遍:“還有誰?”
“沒……沒有!”
唐九淵沒有再問,而是收起了匕首。
白靈心裏一喜,卻聽唐九淵提高了聲音,喊道:“陸琴心,去把人都叫來,連着以前梅首領手下的人一起,除了現在值班的不用過來。我有話要問。”
白靈的臉色刷地白了。
外面有人應了一聲,随即紛亂的腳步聲響起。唐九淵尋了張凳子坐下,正準備給自己沏杯茶,卻發現她的住處已經空了好幾日,自然沒有熱水,于是放棄了這個想法。
“疼麽?”她看着白靈,突然問了一句。
白靈渾身顫抖,嘴唇咬到出血,擡起頭來倔強而怨毒地盯着她。
唐九淵想着,厲無憂應該沒有教過她怎麽做一個真正的內應。
她清點着身上的裝備——陛下的手谕一到,她接過之前交給蘇情的包袱、在身上裹了件狐裘便直接往皇宮裏來了,還沒來得及檢查。
就在這時,陸琴心在門外說道:“教頭,人都齊了。”
白靈擡頭看了唐九淵一眼,眼裏滿是哀求。
唐九淵淡淡吩咐道:“進來。”
“吱呀”一聲,門開了,男女侍衛們魚貫而入,然後低聲驚呼,直到在唐九淵冷漠的目光之下控制住心中的情緒。
唐九淵的住處本就不大,又進來了這許多人,立刻顯得擁擠了起來,只有她這自己和白靈身邊空無一人。
等到最後一個侍衛關上了門之後,唐九淵看着白靈,再一次問道:“還有誰?”
白靈顫抖着,掙紮着擡起頭來,死死盯着她。
唐九淵起身走到白靈面前,扳起她的下巴,逼着她擡起頭來,然後一手捏住她的鼻子,指尖夾着一枚丹藥,在白靈開口呼吸的時候把丹藥扔了進去。
整個過程當中,她的神情很專注,手法很專業。
“砰”地一聲,侍衛當中終于有人忍不住了,想要翻窗離開。
唐九淵揚手,一枚暗弩從衆人頭頂飛過,端端正正、整整齊齊地射入了那人的喉口。
“教頭……”一個平時和唐九淵相熟的女侍衛低聲勸道:“您這樣,陛下……”
“我想陛下應該能理解我需要發洩一下憤怒。”唐九淵平淡答道。
就在這時,白靈終于忍不住哭了出來,面容因為痛苦而扭曲,呻|吟聲婉轉而痛楚,聞者不忍。
“我這兒藥還有很多。”唐九淵看着那張因為痛楚而顯得楚楚可憐的容顏,淡漠說道,毫不在意周圍的侍衛們以一種怎樣的眼神看着她。
這是她兩個月前才在極樂洞裏配出來的藥,所以不用擔心神槍會那邊會提前準備解藥。而極樂洞裏的藥……她都是在自己身上試過的,因此很難對面前的白靈生出同情。
白靈抽泣着,低聲說了幾個名字。
她的聲音雖然沙啞,侍衛們卻聽得清清楚楚,被她報出名字的幾個侍衛立刻面色慘變,有的人甚至直接把刀拔了出來。
更多的侍衛拔刀,一時之間,刀劍出鞘之聲不絕于耳。
唐九淵卻沒有立刻動手殺人的意思,而是問道:“還有麽?”
白靈搖頭。
“給你三天時間好好想想。”唐九淵舉起手,示意侍衛們此事到此為止,然後說道:“這三天裏誰來照顧她?有仇報仇,有怨報怨,沒仇沒怨的現編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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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服了解藥?”
唐九淵伸指搭在女皇的腕脈上,看着禦醫問道。
“是,”禦醫點頭,“陛下昨夜便服了洛大人您留下來的解藥,如今已經沒有什麽大礙了。”
“朕沒什麽事,”陛下淡淡說着,聲音裏有一絲疲憊,“洛卿身上有傷,正巧來了,你給她看看吧。”
“謝陛下。”唐九淵低頭說道:“不過臣以為還是不要在這裏看的為好,不然萬一驚吓了陛下,臣的罪過就大了。”
陛下皺了皺眉,向着禦醫道:“既然這樣,你退下吧。”
禦醫躬身應是,退了出去。陛下随後屏退了宮女,待得寝殿裏只剩下兩個人之後,她看着唐九淵問道:“聽說你回皇宮之後,做了些很不妥的事情?”
唐九淵跪下,“但憑陛下處置。”
“你傷得很重?”
唐九淵沉默,然後扯下了身上的雪白狐裘。
狐裘下是一件破爛不堪的黑色勁裝,沾滿了血跡,有些地方鮮血凝固,更是直接粘在了身上。尤為觸目驚心的她的左肩,破裂的衣衫下一道長長的傷口,焦黑入骨。
唐九淵重新裹緊狐裘,笑了笑,擡頭說道:“所以臣說陛下還是不要看的為好。”
陛下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今天的事就算了,昨天夜裏的事,你得給個解釋。”
“那确實臣的東西,但是陛下知道,臣與顧書棋關系一向不錯,所以他能拿到那些東西,臣不意外。不過,”她擡起頭來,“陛下應該相信,無論是唐門還是臣,都不會對陛下不利,因為——二十五年前的那個嬰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