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希望之痛
在很多場景裏面，九頭龍的哥哥，都是跟一個綁着雙麻花的女子在一起。
他們信賴着彼此——日向明确地能感覺到這一點。
彼此協助、共同努力的他們，視對方為重要的存在。
那麽，被丢下的人呢？
日向好似有點明白九頭龍夏美的苦澀。因為他，現在也如此強烈地，被這種孤寂一般的感覺困擾着。
明明是七海所言，如此“适合看相冊回憶”的情形，明明聽着如此溫暖的故事，日向卻陡然發覺，這些無一例外地，讓他痛苦不堪。
“只要大家在一起創造幸福的回憶，日後支持着我們一起前行的，就是希望啊。”
“只要大家在一起，游戲就能更好玩。”
“日向君是很厲害的人呢。”
“我那些同學啊……”
越是這樣想，越會明白，那名為“重要”之物的沉重。
沉重到了，就算他刻意地想去忘記，卻總是會不斷冒出來的情況。
……或許他離開之後，他們會遇到不一樣的人……
……不！
日向為自己這樣的想法驚到。
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真正離開這所學校，離開七海了，會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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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怎麽樣?
不知道。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位置不同的他們，注定有着不同的人生。
瘋了……一定是瘋了……
不知不覺間，他發覺，自己在這些日子裏，腦子裏面浮現出的……
全是她的面容。
她的聲音。
她的微笑。
她的味道。
現在也同樣地，這些名為“希望”的幸福回憶，讓他疼痛。
明明之前的日子，不是這樣的……
被“雜音”困擾的少年，繼續被新的雜音攪亂。
真是貪心呢……
明明那是世界希望一般的存在……
明明都被這樣狠狠地教訓了……
明明就是無可救藥，最後只能淪為希望墊腳石、又畏畏縮縮的存在……
他還是，怎樣都無法拒絕她的請求。
“日向君是很厲害的人呢。”
“跟日向君在一起玩游戲，我很開心哦。”
“日向君，日向君！我的同學啊……”
暫且為能幫到她……不，僅僅是陪着她感到高興。
九頭龍今天依然，一個人在天臺吃着便當。
她從來都是一個人。
畢竟那樣子在班上打招呼了。
刻薄的形象已然深入人心。
“既然你那麽可憐，那我就勉為其難地幫你一下。”
“喂！你給我等一下啊！”
“你沒有朋友吧？……我罩着你。”
“這樣子很丢臉的！”
……日向覺得挺不忍，這女孩只是嘴巴壞而已。況且，她還幫過他。
天臺的風挺大。她單薄的身形仿佛要被吹走一般。
日向端着食盒，走上前。
“……九頭龍！”
盡管打招呼的臺詞準備了好幾套，但脫口而出的只是這三個字——日向為自己的社交能力深感羞恥。
不過此時，打招呼這意義似乎不大——那女孩好像沒看見一樣，依然眺望着遠方。
那是本科的教學樓。
過了一會兒，九頭龍收回視線，慢慢地打開了食盒，轉身背對着日向：
“別指望我會謝謝你……我一點兒也不喜歡……”
“那還真是抱歉啊，我走了。”
“喂！給我等等！停下！”
“什麽事?”
“我只是說我不喜歡，沒有說讓你走啊！所以給我停下啊！”
……
兩人并排坐在天臺。
天空很藍，很空曠。風也很大，很冷，把她的頭發撕的很亂。
或許是因為這個，除了他們，沒有人待在這裏吃東西。
九頭龍的飯盒看上去很可愛。
日向走近了才發現，那可愛的食盒裏面，塞滿了各種各樣口味的蛋糕和巧克力，還有一盒牛奶布丁……
這樣子不壞牙才奇怪吧……
像是察覺到日向的暗自吐槽一般，九頭龍立刻解釋，這些糕點大有講究，營養如何如何豐富均衡，外行人恐怕是不懂的！
喂，你只是在為吃零食找借口吧！
況且把這些當做午餐，太誇張了吧！
暗自吐槽，日向遞給她一塊三明治：
“稍微換換口味如何？這是我做的，恐怕口味沒有賣的好……”
九頭龍有些吃驚，但還是接過，臉頰微紅：“既然你這麽說了……”
“哦。”
……
“那個！還可以啦！那個……”局促不安地想了想，九頭龍順手把一大塊蛋糕塞到日向手裏。
“……謝禮。”
哎?
她有些氣鼓鼓的：“需要這麽驚訝麽……這是我家的規矩。作為哥哥的妹妹，可不能違背了，這是基本中的基本！”
這樣子，九頭龍跟日向漸漸熟悉了起來。
以至于九頭龍之後一直請日向到天臺上一起吃飯。
她的飯盒裏面，也有了甜食以外的食品。
“你是我的跟班，跟我吃飯聽我說話，可是你的義務。”
也了解到，九頭龍與同班佐藤、七海同學小泉之間，有着不小的摩擦。
簡而言之，就是小泉和九頭龍初中時屬一個攝影部，盡管九頭龍很努力，但還是比不上天賦異禀的小泉。
本來就是嘴巴壞。嫉妒的女孩，更是處處刁難着她的前輩。
本來就是無理取鬧，率性妄為，再加上黑道背景，這讓跟小泉交好的佐藤陰影重重。
結果小泉還是作為“超高校級的攝影師”被希望峰挖角入學——畢竟他們是公平的，不會因為家世予以特殊“照料”。
怨恨也是沒有用。
九頭龍她，一定很喜歡她哥哥吧。
所以才會不顧一切地想要到他的身邊去。
想要昂首挺胸地，讓哥哥重視自己。
現在這樣子被丢下了，很寂寞吧。
但，我們都是普通人。
七海也不喜歡班上同學被煩惱困擾啊。
明明那麽努力地希望和大家成為朋友……
稍微關照一下被孤立的九頭龍……
或許能夠讓她稍稍開心一點吧。
……也要讓她哥哥明白這件事啊。
畢竟，才能不是一切，擁有彼此間的珍貴回憶才是希望啊。
盡管此時覺得這句話有點異樣，日向仍然不停地這樣告訴自己。
這樣就好了，這樣就好了。
記得這一切……就好了。
有着回憶，就好了。
……
恐懼緊接希望之後(Spem metus sequitur. )。
凡人如斯，往繁星逝矣(Sic itur ad astra.)。
自始至終(Ab ovo usque ad mala.)。時間送去一切(Omnia fert aetas.)。
人終有一死（memento mori ）。
“如何提問，世界便會如何作答。所真正知道的事情，永遠都是已經知道的事情。”
“同樣的話語，換在旁人身上，便意義全無。如此的存在，如何确定帶給人希望？”
“未知的恐懼難以面對……但盲目相信着如此一條、境況完全不同之人的見解……終究是行将溺水之人茫然抓住的稻草。”
“人争奪之死、希望落空、絕望根深于心，終究是尋常事——只是，不願意承認而已。”
“不願意見到的，就代表不存在嗎。那個時候，我也是一樣，也是如此地相信着——”
“無論得知多少，哲學和科學不但創造了“未知”，而且在減少“未知”的同時也增加着“未知”……人類只能（在征服未知的進步中）認識現象界，卻認識不了（與未知的本質相連的）物自體。”
“由已經産生的範式所帶來的、關于世界的認識，好像是整體，實則只是局域的、部分的、片面的、碎片型的知識。”
“而似是而非、編造的故事，無論真實與否，帶來了解釋未知的範本，也拒絕着尋常人去深究理解——神秘性的所在、自然也滿足了種種恐懼。”
因為荒謬所以信仰（Credo quia absurdum）。
“所以，‘這個時候的你’，也無法帶給我相應的答案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