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關于喜歡

微微修整了一下額發，頭發也被剪到及腰的長度——七海發現，這孩子只要稍微整理一下、還是挺美的。

眉眼頗為清秀。

眼睛也像是鴿血紅一般地、美麗的讓人心驚。

端詳着這幅面容，七海從來沒有發現、日向君其實是如此地好看。

……只可惜那雙緋色眼眸深處、寒冷如冰。

跟他，是如此地相似、又如此地不同——

七海想起了日向君那雙草色的、溫暖的雙眸。

無論是什麽表情，或是憂愁、或是焦急、或是歡喜，那雙眼眸、總是非常非常柔和的。

每次看到了就能夠稍稍安下心來——

好想，再次跟日向君一起打游戲呢。

——日向君、是我重要的朋友啊。

那……這種如此安心、如此幸福、如此歡喜的感覺，又是什麽呢……

之前明明沒有這麽覺得……

為什麽看到跟他相似的面容，會有一種痛的感覺呢。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

變得如此地……思念着日向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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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笑容很好看。

好想要一直看下去。

他的嗓音也很柔和。

總是試圖安慰她、趕走她的煩惱。

就算是不說話，只要他在那裏——

就感覺有很大幫助了。

我……很想他……

很想見他……

想和他說話……

想和他一起打游戲……

大家也是……如果能在一起玩，就好了呢……

等到被一君明顯是帶有敵意的目光刺到的時候，七海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差點就要掉眼淚了。

“你在做什麽？”對方的目光冷的像刀子，“不是說要看的嗎……我已經好好做了……為什麽還在想着別人？”

“抱歉哦，一君。之前不小心走神了一下……”

七海露出歉意的笑容。

“那就是我做的不好嗎……”一君變得失落起來、喃喃自語，“做的不好，我就是沒有用的東西……”

“怎麽會沒有用呢！”聯想到一君之前那偏激表現，七海陡然急了，“一君不可以這樣想哦！這樣子的一君，很漂亮啊——我很喜歡。”

“那為什麽……我讀出的感覺、不是這樣的信息呢？”一君的語氣、顯得有些飄忽，“你一直在透着我，想着別人，根本沒有在意我做了什麽吧。那個人、比我厲害，比我強嗎？”

七海驚訝地望着一君。

言語對他而言，簡直就是多餘的……根本不用說出話，所有的心事，都好像瞬間被他洞穿了一般。

可是……這似乎也沒有什麽用。

這孩子……好像看不到才能、有沒有用之外的事情。

“請命令我做別的事情……”一君的聲音恢複了無機質。

七海換上笑臉：“那麽一君，我們來做點心吧……”

“等你這話好久了……真無聊。”

話音剛落，一君就紮起了頭發，換上了草綠碎花的圍裙。

“經過分析，你應該會喜歡這樣的打扮。”小孩似乎有些得意，“我會證明，我很有用的，不是不合格品那種沒有檔次的家夥。”

他的話，一句比一句驚人。

七海簡直懷疑，這孩子是從什麽生産線裏面、生産出來的——某個像是扮演着‘完美執事’的、智能玩偶。

預備學科？巨大反差？極其恐怖的能力？這到底是哪裏的人啊……簡直無法想象。

“奉勸你一句，不要想下去……否則會死的很慘。”

啊……也是啊。這裏是希望峰學院……說不定、是哪個學長試制出來的，新智能産品吧。

一君說他叫‘一號’，也是這個原因嗎？

‘智能執事’已經發展到可以模拟真人了嗎……好厲害呢。

不過這個外表……

為什麽要設計成這個樣子呢……那個學長、認識日向君嗎？

……這樣子好尴尬啊。

不過沒有用、不被關注、不被肯定、被扔掉了會生氣什麽的……

這種情感編碼……恐怕很有問題呢。

雖然有點像是真人……可是，畢竟不是人……得不到相應的回報的話……

後果會很嚴重。

七海想起了之前興起的一部電影，講的是高能機器人反過來襲擊人類、飼養人類的故事。

因為機器人只是被當做機器人那樣地看待，一旦被扔掉，它就陷入了絕望。

七海當時覺得這劇情非常無厘頭……

錯誤全在機器人被制造的、太像人，結果有了像是人那樣的思考。

但實際上、哪個制造者，會做這麽荒唐的事情呢。

所以才是……一號吧。

……

肩上突然一痛。

回過神來，就是一君那張放大的、沒有什麽起伏的臉，在眼前晃動。

紅色的眸子冷冷地凝視。

如此像是日向君、又不是日向君……的“某種智能品”。

這種尴尬感，讓七海想要推開他。

“請不要再用那種奇怪的眼神來看我。”一君的聲音帶着寒意，“我是最完美的……如果不能讓人喜歡、不能讓人滿意、不能讓人期待，我就不是什麽‘希望’、沒有什麽存在的價值了……”

他的眼神很讓七海不舒服。

但那深處，七海确信是看見了一種‘脆弱’和‘悲傷’。

這樣……在希望峰學院裏面，經常能看到的眼神。

……

千紗老師，為什麽……事情會這麽複雜……雖然我真的不知道，但是，大家除了擅長的地方外，都是差不多的，一樣可以好好相處啊。那麽，‘不被承認’這件事，其實也沒有什麽吧……他們也一樣有很厲害的地方啊。

這個問題，挺複雜呢……總之，他們不喜歡這樣的自己吧。就算有些地方确實很厲害，他們也是不喜歡——這種否定，讓他們急于想要證明什麽吧。不肯定自己的話……尋求希望，也是很難辦的啊……

感覺不到希望的人，不可能會傳遞希望。人的想法是很多的……我們覺得很重要的事情，他們或許覺得很無關緊要。可是，強求自己去做、去想做不到的事情，這本來就是不幸的……

……

一君，他期待中的自己，就是這樣的嗎。

一君、喜歡他自己嗎？

如果真的是喜歡、可以昂首挺胸的話，為什麽這麽執着于被別人肯定呢……

那，究竟要獲得多少力量、多少肯定，才會填平心中的空缺呢？

這個問題，從根本上來想，就是錯了吧……

“如果不能自己肯定自己……就算擁有再多的才能，恐怕也不能昂首挺胸吧……”七海有些憐憫地直視着、那雙有些可怕的紅眸，“一君難道沒有因為做到一件事，而發自內心地感到開心，并覺得這樣的自己很厲害嗎……”

“發自內心地感到開心？”

“是的……不是因為被誇贊了，也不是因為被期待了，而是真正地，為自己‘能夠做到’、‘做了什麽事’肯定着自己喲。”

“這種是什麽感情……我不了解……”

似乎是真正地感到了困惑，一君的語氣、軟了下來。

“那麽試試看吧？”七海也圍上了圍裙，“一君要做什麽樣的點心呢？”

“你的心中、好像沒有什麽特別的點心……”一君的聲音很是迷茫，“我不知道，做什麽、怎麽做，會讓你滿意……所以，請下令。”

“一君喜歡什麽樣的點心呢……”想到一君之前的沉默，七海急忙改口，“雖然一君說那是沒有必要的……但，一君喜歡什麽東西，我也想知道呀。”

“喜歡……是什麽感覺，我不明白。‘老師們’，從來沒有說過這種事。”

“那，之前的紅豆麻糬，一君感覺怎麽樣呢？是不是很好吃呢？”

“材料是糯米粉，還有紅豆……內陷感覺是甜的、香的、軟的……”

一君沒有說任何喜好的詞彙，反倒是一堆形容點心如何的、形容詞。

“一君喜歡什麽樣的味道呢？”

“不知道……之前沒有吃過東西，因為從維持身體機能來說，比起藥品、吃東西是效率很低的無聊事情。”

……只靠吃藥就能夠活下來了？

不、能吃藥的，會是人工智能嗎……

那……一君到底是……

壓住心中的驚惶，七海笑道：“我們趕快開始吧！要不要試試與之前的、味道完全相反的點心呢？”

……

一君望着盤子裏面做好的櫻餅，不住皺眉。

粉色的、可愛的圓糯，包裹在泛着櫻花清香的葉子裏。

可惜，一君只吃了一個，就放下了。

“一君感覺味道怎麽樣呢？”

一君蹙眉：“……不好。”

“比起之前的麻糬呢？”

“更願意吃麻糬。”

“原來一君喜歡吃麻糬、不喜歡吃櫻餅呢。”七海很開心地笑了，“終于發現一點、一君喜歡的東西了呢。”

一君的表情卻變得惘然失措起來：“不、這不對……我的才能告訴我，應該這麽做，應該會做的很好的……為什麽會有、這麽不舒服的感覺呢……”

“因為你就是你呀……一君有一君喜歡的東西、讨厭的東西，我也一樣……”七海撿起了盤子裏剩餘的櫻餅，“……如果是我的話，櫻餅也不錯哦。粉色的、超級可愛，味道也很棒喲。”

一君猛然怔住。

“接下來，試一試別的口味吧？”七海笑道，“不覺得就算是不喜歡的，體驗過、了解到、也是一種收獲嗎？”

……

兩人重新回到廚房。

沒有了明确的指向，七海的一些行為、在一君那裏看來就是添亂了。

這女孩、總是不按經典做法配料。

“不覺得這樣更有意思嗎？”

“我能分析出……這絕對不會受大衆歡迎。”

“說不定會有什麽意外的結果哦？”

“……随便你。要不分開做，我絕對比你強。”

最後就成了兩人比拼做麻糬了。

……

一君的麻糬，無論是從口感還是層次上，都是無可挑剔的。

七海的麻糬，雖然顯得有些普通，但每一顆對一君而言，都是一種新奇體驗。

這種感覺，有好的、也有壞的。

七海看來，一君的表情、似乎變得有些開心。

雖然很不明顯……但周身那種寒冷的氣息，已經淡了很多了。

……

“接下來我們一起玩游戲吧？一君之前那一局贏了，接下來我要扳回來。”

“無聊……你贏不了我的。‘超高校級的游戲玩家’這樣的才能，我也是有的。”

事實證明、一君不是誇什麽海口。

七海也從沒有見過，有哪個人，會厲害到這種程度——簡直是未蔔先知。

這讓七海再也沒有占到過先機。

就這樣進行了幾局……

“放棄吧……無論再來幾次，這樣的結果是不會變的。你不是我的對手。”一君的語氣中帶了一點得意，“所以說這樣的事情、很無聊。”

“怎麽會無聊呢……”七海慢慢擡起了頭，臉上洋溢着興奮，“能夠玩游戲本身，就是很快樂的事情呢！特別還是遇到這麽厲害的對手……”

“那麽、你是遇到了再怎麽也贏不了的對手，再怎麽也過不了的關卡，也會繼續吧……你真的、很奇怪，不符合邏輯……為什麽就算贏不了，也繼續做這樣的事情？”

“……不管是會不會贏，或者是做不做得到，我都會繼續玩下去的。因為，我喜歡游戲啊。”七海望向一君面無表情的臉，“一君也是，喜歡玩游戲吧？”

“不知道……”

“那麽我們就繼續咯！”七海重新握住手柄，向一君展開笑容，“接下來試試雙打吧？或者是随機關卡？”

“……我會打到你主動認輸。”

“那麽一君也小心喲……我是絕對不會放棄擊敗你的。”

……

兩人打着打着、不知不覺已經過了一個通宵。

七海累到手酸，看一君的樣子也變得重了影。

“哈啊……困死了……”七海打着呵欠，笑了起來，“最後一君放水了吧……能打個平手，還真是很驚訝呢。”

“……那不過是你運氣好。”

“一君，還說不知道喜不喜歡玩游戲……如果不喜歡的話，怎麽會跟我打這麽長時間呢……這種事情、不是很無聊的啊。”

“所以一君啊……呵哈……能夠發現喜歡的事情……真的是太好了呢。”

“總算是、能夠稍微了解一下一君了……這個攻略游戲……就算是挺沒有道理、還是有一些收獲的呢……果然，有努力就有成功的啦。”

“一君、可不能再這樣說自己了……就算怎樣也比不過你、我也、好開心呢……一君，有很多很厲害的地方呢……如果笑起來，會更漂亮吧……會有更多人願意跟你說話吧？”

“一直冷着臉可不好喲……會把人吓跑的……多交一些朋友啊……一君。”

“果然還是好困……沒辦法送你了……我先睡一會兒……”

七海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女孩就這麽地，在木地板上睡着了。

……

恍惚中，她好像看見了日向君。

天上下着雨、雲層也很低——

到處染上了憂郁的色彩。

他之前總是微笑着的、表情是那樣的柔和。

總是那樣子地、靜靜地陪着她，無論她說什麽。

但是，他自己的事情、卻從來都不說——無論怎麽問都是一樣。

她想要等待，等他向她說的那一天——

可惜迎來的卻是他的不告而別、杳無音信。

其實、有點後悔呢……有些事情，如果僅靠等待、是不會有結果的吧。

不見面了、時間長了，日向君就把我忘了吧……

或者是、學校的事情傷到了他，讓他根本不想再跟這裏扯上關系……

所以才不回我信的。

日向君！

日向君，為什麽不告而別了啊……

陪我玩了那麽多次游戲……

到最後，為什麽我連日向君煩惱什麽、喜歡什麽都不知道啊……

總是依靠着日向君，為什麽不能幫到日向君呢……

我今天、看到了穿着預備學科校服、跟你好像好像的人……

雖然不是日向君……

但是、好害怕，害怕日向君成了那個樣子……

因為，預備學科的好多人、都是這樣想的啊……

日向君……

你沒事的，是嗎……

這個時候，她發現，那之前她一直想要知道的、少年心中深處的顏色——

居然是這樣的色彩。

他沉默着。

但是眼淚一點點地，從眼眶中、不斷地湧出。

雨越下越大，早已不知道、哪裏是雨，哪裏是眼淚。

……

七海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快到了中午。

好像是被誰搬到了床上，還貼心地鋪上了薄毯子。

淩亂的房間、也被仔細地整理過了。

床頭邊的點心櫃上，擺着挺精致的茶點。

是小泉同學來過了？

懷着這樣的疑慮，七海翻身下床，突然發現、門上貼着一張新的字條。

那字體很是漂亮：

“多謝款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