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朋友
七海感覺自己很是挫敗。
新上架的游戲，一君不到半小時就通關，又用了半個多小時發掘出所有隐藏要素，得分還遠高于自己。
一君、實在是難以想象地強大。
“無聊……就這樣嗎？”
看着一君索然無味的表情，七海頗為沮喪。
自己引以為傲的才能，在這個人面前，是如此地不堪一擊。
盡管之前已經領教過，但又一次被打擊到，還是很不好受的。
雖然這樣……七海還是覺得自己有所收獲。
她終于完全明白，早些時候，那些不願意跟她一起打游戲的人的心情了。
那個時候、她總是贏。
而且還是完勝。
這讓邀請過來的人打退堂鼓，并且拒絕再次跟她一起打游戲。
雖然多人游戲的設定，讓大家都融入了游戲，而且她也從日向君那裏學到了，“不一個人逞強”的道理——
但是，“某種隔閡”依然存在。
大家其實是不願意、在游戲上跟她打競争賽的。
她也極力去避免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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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不得不競争的場合，像是上一年的期末能力評定上，她還是傷到了人。
“贏了呢！一起玩游戲果然很開心呢。謝謝你！”
這樣的話，完全是她的一廂情願、還有作為強者的傲慢——
所以她的對手才會如此憤怒。
對她，是打了一場愉快的比賽；而對預備學科生，則是失去了那年唯一的進本科機會。
雖然個人的追求不同，七海也覺得執着才能是一件沒有意義的事情——
但，在絕對的才能者前，在不可逾越的能力差距前，無論如何都追求不到目标的事情——
就是自身的毫無價值感——絕望。
雪染老師說，強求自己去做、去想做不到的事情，這本來就是很不幸的。
那麽，是自己、把自己的心陷入不幸的地方了吧。
不去這樣強求自己不就好了嗎。
不必成為英雄、不必成為第一強大的人，只要接受這樣的自己、喜歡着那樣的自己，不就可以以自己為榮了嗎。
就算是能力不足，也有自己想要做到的事情，想要實現的願望。
日向君曾經這樣，告訴過她。
“……因為希望能夠傳染啊。就像你……一直努力地想着同班同學，珍惜着這份回憶……這些照片中，大家都是笑着的。不可思議地，就能感覺到，他們也很喜歡七海呢。”
“七海……果然是很厲害的人呢……‘讓大家成為朋友’這件事，你已經做到了啊。”
這樣子、總是鼓勵着她，支持着她、讓她跟大家交上朋友的日向君……
那天露出的笑容——
總讓她感到莫名地不安。
“……以後要繼續創造這麽快樂的回憶啊。”
這樣子……現在想來，日向君，仿佛有種随時會消失、想要告別整個世界的感覺。
明明近在咫尺，卻無法碰觸到的距離感。
……想要更多地了解日向君。
那天他們在這裏一起玩了限時投球。
日向君之前好幾次提到了限時投球，說不定很喜歡這個游戲……
她相信，這樣做的話一定會更加接近日向君。
随着關卡的增加、時間逐漸減少、投球數量逐漸增多……
他們兩個漸漸敗下陣來，只拿到了三等獎的兔子背包。
七海也累得站不起來。
但她還是很享受、兩個人一起努力的感覺。
三等獎的折疊兔子背包——七海一直帶着，那是她和日向君，合作努力的證明。
無論結果如何，她都很是珍惜這個過程、這段回憶。
就算累倒了也沒有關系，日向君會背她回去。
日向君的背，很結實、很寬闊呢——這讓她感覺很踏實。
帶一君出來，是想讓他找回笑容的感覺。
雖然一般人感覺到溫暖快樂的時候，自然而然地就笑出來，但這些對一君而言，好像有些困難。
沒有幫到他，就不好了呢。
如果是兩人協作的限時投球，他說不定，會享受到兩個人一起努力的感覺吧？
……
七海望着無聊地玩着抓娃娃機的一君。
他面無表情地抱了一堆各種樣式的娃娃，看向她。
場面着實有點驚人——在那旁邊，圍了一圈人、他們都帶着驚懼的表情。
一君無視了旁邊的人，徑直走向她，把一堆娃娃塞到了她懷裏：“拿去，應該是你喜歡的樣式。”
“一君喜歡娃娃嗎？”
“不知道……但你心裏一直在想這些東西。索性都抓出來了——不想要嗎？”
七海愣了半晌：“這些……都是一君抓到的？”
“是的，”對方仍舊面無表情，“對我來說，這是必然的無聊事情。”
“啊，謝謝……”七海接過那堆娃娃、包了起來。
“我感覺得到，你心裏還有其他事情？”
七海先是一驚，想到一君有看穿人心的能力，就不足為奇了。
“是啊……總覺得，挺不公平呢……”
“？”聽到這句話的一君，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想到一君在努力為我拿到這麽多禮物，而我只是站在那裏，就感覺好不甘心呢……我想也為一君努力，做到我能做到的事情。”
“……一起玩限時投球吧？在進行的時候，感覺就會被調動起來了……而且這是無限關卡，一君一定會感覺到盡興的。”
一君打量了一下七海，冷淡地說：“你的體力，是不足夠的，想要什麽就全部交給我吧。”
“不可以的，”七海認真地看着一君，“就算一君很強，能做到一切，這樣子，我也不會高興的！”
“你真的很奇怪。”一君冷冷地直視她，“游戲只要贏了不就好了嗎，能力不足的在一邊就是添麻煩。”
“才不是贏了就好！如果沒辦法都投入進去，那跟一個人獨自玩有什麽區別呢？這樣子怎麽算是共同享受呢！一起玩，才不僅僅是為了協作……而是為了……不被丢下啊！”
七海突然有些激動，好似一君的這張臉，跟日向君的重疊了。
日向君也是、日向君總是那麽狡猾。
對自己的事情從來都不說，從來不說自己有什麽煩惱……
如果真的什麽都沒有，為什麽消失呢……為什麽總是露出那麽寂寞的笑容呢……
為什麽，自己什麽都做不到呢……
如果不能為他努力，只是看着他，不就是……被他丢下了嗎！
“所以……才會不高興啊……一君，這不是把人當朋友的表現啊……”
“我們是……朋友？”
“……當然是。只要一起玩過游戲的，一起度過快樂時光的，對我來說都是我的朋友！”七海堅定地笑了，“雖然有些大膽……但不拿出熱情，是交不到朋友的——老師這樣鼓勵過我，我也一直這樣相信着。”
“……這只是你一廂情願的理解而已。”
“是啊，我很任性呢……也很纏人呢……”七海嘆息，“但是，如果不鼓起勇氣去做，我是沒辦法跟大家成為朋友的……也沒辦法成為現在的自己。不過，做到了以前沒有想過、沒有嘗試過的事情——我很喜歡這樣的自己啊。”
“所以一君……你已經是我的朋友了。”
“如果我不這樣認為呢？”
“這樣子也沒關系啊……想做一君的朋友，是我自己的事情，是我自己的願望。無論結果怎麽樣，都是沒有關系的。”
“……希望你不要後悔。”
……
一君算是答應了一起玩限時投球。
兩人通過了一關又一關。
之前吃過體力的虧——七海為了能跟日向君多打一會兒、而一直努力鍛煉着。
——但也漸漸不支。
最後成了一君的個人秀。
七海癱在地上，看着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他們像是看着怪物一般地，看着一君。
也是呢……之前是抓娃娃機、現在是這個……
一君達到的領域，恐怕也太過驚人。
看着衆人明顯不友善的目光，七海突然感到有些悲傷。
“一君……可以了，先休息一下吧！”
可惜一君置若罔聞。
圍觀的人議論紛紛、指指點點，退了好大一段距離。
一君的身影顯得更加孤單。
七海急忙一把抱住了他：“已經可以了，一君……很努力了呢……休息一下吧。”
她的動作成功地撲倒了一君，随着GAMEOVER字樣的出現，一君漸漸轉過了臉。
七海這時才發現，一君的臉色、蒼白如紙，像是忍着什麽巨大的痛苦一般。
游戲廳裏的大部分人，目光齊刷刷地射向這裏——這讓七海頗為尴尬。
盡管已經累得站不起來，七海還是試圖拉起一君，想要盡快地離開這裏——
手剛要觸及他的身體，就被‘某種力量’強行壓住了。
她驚惶地轉過頭，感覺到，一君的身上，又出現了那種極其冰冷可怖的氣氛。
那種僅僅是被盯着，就像是被凍僵、又被什麽東西重重地壓在地上——難以呼吸，無法思考的感覺。
猩紅的、沒有溫度的眼睛裏，映不出任何存在。
但确實地，能感覺到，那種要毀掉什麽的恐怖感。
游戲廳裏面的人像是被釘住一般，張口結舌，滿臉恐怖。
有的已經發抖地、跪在地上。
一君冷冷地開口：“所有的人……你們什麽都沒有看見。”
聲音冷的像冰錐、直刺心髒。
仿佛被是什麽奇怪的力量控制了，七海看見，周圍的人就像僵直的木偶一般，全部失去了表情和神采。
“我做了催眠……他們不會記得這裏的任何事情。”
一君站了起來，一臉冷淡地望向七海，把限時投球一等獎的票據放到了她手裏。
這時他身上的恐怖感已經消失。
七海想要站起來，可惜實在無力，又一次地摔在了地上。
“這就是能力不足卻硬上的結果，就待在這裏吧……希望你能好好記住。”
一君轉過身，準備離開。
“我才不會……放這樣的一君離開啊……要走的話……一起走啊……”
七海強撐着，站了起來，盡管雙腿不斷發抖：“看啊……只要努力就能做到的啊……”
“一君也是，很痛苦吧……臉色看上去很不好呢……這樣的一君，一個人離開，我做不到。”
一君沉默了半晌，道：“見到了我這個樣子……你不害怕嗎？”
“害怕啊……但是，一君是我的朋友啊……一君這麽努力，是為了我，拿投球一等獎吧……是啊，一君有看穿心思的能力，也會知道，我想要這個游戲機很久了……”
“這樣想着的時候，就覺得，這樣的一君……很帥氣呢……我很喜歡呢……”
“所以，一起走吧……”七海跌跌撞撞地走上前，牽住了一君的手，對他微笑，“不要再這麽硬撐了……不那麽努力也行，我很高興，能夠一起努力……”
這個時候，手上一重。
一君好像失去了平衡，七海急忙用手撐住他。
他的臉色更為蒼白了，而且再也無法保持鎮定，痛苦地用手捂住了頭部，像是痛的厲害。
“一君！你怎麽了？”
“把我……帶到……別的……地方去……恐怕……”
“一君！”
……
等到神座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趴在游戲廳附近的石桌子邊。
七海坐在旁邊，點了幾杯飲料、旁邊放着買來的三明治。
她的外套蓋在自己身上。
“一君！”
頭部還在隐隐作痛……
“一君，還好嗎？突然這樣，真是吓到我了……”
女孩子的表情，顯得平靜了下來。
“不用這樣努力……再這樣我可就生氣了。”
她微微嘟着嘴。
這……好像，在哪裏看到過……她……
這樣想着的時候，頭部又劇烈地痛了起來，身體的力量一瞬間被奪走。
“不要逞強啊……再休息一下吧……”
已經天黑了……她打算一直待在這裏嗎。
“總之……今天玩得很盡興吧……只要投入進去，就會很容易露出笑容哦……”
她微笑着，是想讓我變得輕松嗎……
“你……今天……說謊了吧。你說過那天跟我一起玩游戲的時候，我确實笑了……”
“……這是不可能的。”
“不是的！”她很驚惶地看着我，“我能感覺的到啊，不然一君為什麽會跟我玩那麽久呢……”
“……”
是啊，我也很奇怪呢。
明明是那麽無聊的事情，為什麽會做這麽久。
之前還在疑惑，那或許就是笑容的感覺，但今天我終于确認——那是不可能的。
只要感覺做某種事情很舒服、想要一直做下去，頭就會痛，就會失去力量。
然後變得再次什麽都感覺不到了。
這也是我，不再是人類的證明。
老師說過，我是……“超高校級的希望”。
不參與任何一方。
不應該有任何私人感情。
不應該有任何人類的弱點。
不應該有任何脆弱的地方。
完全遵從理性。
徹底為了守護這個世界的“法理”而存在。
為了大多數，為了集體，為了和諧。
成為希望峰——這個世界的希望，最大的力量。
——最完美的‘希望’。
越過這個界限，我就會受到‘懲罰’。
‘希望’不允許被玷污。
……
“很可惜……我是不會有笑容這種人類才有的東西的。”
一君緩緩站了起來，目光恢複了無機質。
“我跟你……不是同類。”
七海驚惶地看着一君：“為什麽要這麽說啊？難道有什麽困難嗎？”
“……”
七海試圖走近：“說出來才能共同努力解決呀……一定有……”
一君散發出極其冰冷的氣息：“不要走過來，不要再接近我了……”
“可是！”
“你總是那麽一廂情願啊……可惜……”
“世界上的事情，不是僅憑相信就能解決的……我和你，注定有不同的命運……”
“不要再跟我扯上關系……不然的話……”
“……你會死的。”
七海眼睜睜地看着一君，消失在夜幕中，再也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