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且行且歌

看着粉發的女孩在旁邊忙活着，神座站起身來。

雖然已經習慣了這種之前難忍的疼痛，但‘僭越’的另外一個後果就是才能暫時受限。

他暫時無法完全看到別人的心了。

力量也大打折扣。

或許，這種‘懲罰’的真面目是，只要産生了‘不被允許的感情’、部分神經就會被不斷破壞掉，直到他‘改正錯誤’為止。

雖然身體的恢複能力已經被改造的不是人類等級，但這種傷害，是實實在在存在的。

之前老師告訴過他，“超高校級的希望”不參與任何一方、不應該有任何私人感情、不應該有任何人類的弱點、不應該有任何脆弱的地方、完全遵從理性，徹底為了守護這個世界的“法理”而存在。

他也從來沒有懷疑過，完全按照老師的期待去做事、認定這就是自己的價值和命運。

至于自己是誰、有什麽喜好、有什麽願望——這是完全不必要的東西。

這樣子、的确挺輕松。

但、當那個女孩那天說，如果某件事做的不好、或是不會做，那會怎麽樣的時候，他突然察覺到了一種徹骨的恐慌。

會被扔掉、會被抛棄、他再也沒有存在的價值了。

那麽，會不會有一天，他不再讓老師們滿意的時候，會被抛棄呢？

那個時候該何去何從？

這種恐懼感，讓他真真切切地産生了、要把打破這種平衡的人、抹殺掉的想法。

但是——如果真的殺了她，就代表她說的話一定不會發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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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懲罰”很痛苦、很可怕。

但是，被人抛棄掉，失去所有價值，那是對他而言、更可怕的事情。

七海……啊。

被她抱住的時候，突然有一種沖動，想要這樣子地、緩緩叫出這個名字。

他也說不清做這件事的意義，但僅僅是這樣叫出來，就是如此舒适的事情。

好美的……名字。

這是……喜歡的感覺嗎。

這次随着頭痛浸染過來的不是碎片，而是一種奇怪的感覺。

看着她說着那些話、還有那無助的樣子，他突然也有了像是心髒抽痛那樣的、難受感。

不想看見她哭泣。

随着她的眼淚，他的心也抽痛起來。

想要跟她緊緊擁抱，才能減緩的難受感。

這……比起之前、更加失常了。

但是、能像一個人那樣子地、有那樣不遵循邏輯的感情，真的是一件、高興的事。

“七海……”

不自覺地、緩緩叫出這個名字，這是一件，‘想要去做’的事情。

“嗯？”她微笑着轉過頭。

“如果叫你‘七海’，會不高興嗎？”

“怎麽會不高興呢……”她的眼睛似乎一瞬間發光了，“終于這樣叫我了，我好高興呢。”

“……七海，在做什麽呢？”

“哎？”

“我現在看不了……我的能力似乎暫時受限了。這樣……會看不起我嗎？”

“怎麽會呢……”她有些嗔怪地看着他，“我之前說過了，一君就是一君，一君是我的朋友。無論別人怎麽看、發生什麽事，我都會在你這邊。”

“真的嗎？”

“真的。”她笑着，亮出了手中的東西——那是個剛剛編好的紅色花環。

“這是禮物，一君找到笑容的禮物——作為朋友，我好高興呢。”

“為什麽會那麽高興，是做到了想要做到的事嗎？”

“因為一君就是我重要的朋友呀……一君對我來說，很重要哦。”

“那七海說過的‘日向君’呢？”

“那是……”七海的态度突然變得有點奇怪，好像在害羞。

“……日向君也是我重要的朋友啊。”

“是嗎……”他突然覺得有點難過。

“雖然不知道一君喜歡什麽顏色，但這是盡我全力做出的，包含了我心意的花環喲。”她笑着遞了過來。

“……心意？”

“就是‘為他努力’的意思喲。雖然一君之前說，什麽事都是‘必然的無聊’——但我還是很喜歡一君送我東西這件事呢。因為我知道，就算對一君而言是再簡單的事情，一君也為我努力了呀，這就是‘心意’呢。所以我為一君作出的努力，也是我的‘心意’。這就是——‘一君對我來說很重要’的證明哦。”

我對她而言……很重要啊。

接過花環的他，不自覺地愣了神。

我很……高興。

能被人感覺到重要、而不是因為能力有用，我很高興……

唔！

本來已經習慣的疼痛，又一次地加劇了。

他不禁捂住了頭部。

……原來是根據超出程度、會加劇嗎。

但是……如果她在這裏……

總覺得……可以忍受。

“一君！再躺下來休息一下吧！”

手很快地、被她拉住了——雖然是很小巧的手，但不可思議地、真的能感覺到力量。

不……

“粉白色的花、很适合呢……也想……送七海……這樣的禮物。”

眼中、七海的表情驀然變得驚愕。

“一君……又笑了啊。”

我……又笑了？

“是啊！”七海的表情轉為驚喜，“……而且是、真的很好看的笑容呢。”

“可惜沒有拍到……但是，這不要緊，只要找到了，一君以後一定會再次笑出來哦。”

……

神座把粉白的櫻花穿起來，編成花環。

雖然才能受限、但做起來還是非常順手的。

他把粉白的櫻花環戴在七海頭上，自己也戴上了紅色的花環。

“……這樣……七海也是我……重要的人了。”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七海飛速按下了手機。

“這次抓到了哦……一君的笑容！”

神座看見、屏幕裏，他露出了跟七海、帶來同樣感覺的笑容。

這就是……感覺到溫暖快樂的時候，自然而然露出的、笑容吧。

……

“看到這些花，就能想起快樂的回憶呢……”七海把多餘的櫻草花瓣、夾在了随身的筆記本裏，“我想好好珍藏起來……這有特別的意義呢。”

“特別的意義？”

“一君看見那些櫻花、也會想起今天的事情吧？那麽，這些櫻花對一君，也有特別的意義哦。”

是嗎……

神座望着遠處的、綻放在藍色天際的粉白雲霞，突然産生了一種心情。

如此、溫暖快樂的心情。

“那麽一君——”七海笑着伸出手，“今天我們一起，繼續創造快樂的回憶吧！”

……

被七海拉着，走過櫻花遍地的小徑，淌過微涼的溪流，走在茵茵的草地上。

他有些不明白做這些事的意義。

除了書本和老師們說過的話，他沒有接觸過別的事情。

現在才能也受限，根本無法分析出個所以然。

但是、七海告訴他，不要再想老師們的事情，單純地玩就行了。

——什麽是單純地玩呢？

——單純地玩就是、尋找自己喜歡的東西、怎麽喜歡怎麽來。

這是七海給出的答案。

是讓他感到高興的東西嗎。

那麽、就是這麽莫名其妙、簡單的事情嗎？

能帶給世界什麽呢？能得出什麽結論呢？

“為什麽在想些奇怪的事情啊……”七海有些好笑地看着他，“為什麽要帶給世界什麽、而且必須有個結論啊……不就是想去做這件事嗎……想要去做就去做了！”

哎？

“因為喜歡啊……只要喜歡，其他的事情不重要啊。一君應該為了自己，自己去決定自己的事情哦。”

那麽……老師們……

“老師們的看法，不是一君的看法啊。因為一君有自己的心啊……所以一君可以自己決定自己的事情哦。況且，有些事情必須要自己去尋找答案，這樣才會真的明白……”

“被一君打敗之後，我才會明白、當初是真的沒有考慮到日向君的心情……總是一廂情願地想着，能夠一起分享快樂的回憶、就是希望了。但其實……老師告訴我的這句話……其實是片面的……我和日向君之間，真的有無法忽視的隔閡。”

“雖然真的很不喜歡這一點……這只是我的一廂情願……至少，如果當初能夠多明白一點……我就不會感覺那麽……後悔……現在，連道歉的機會都沒有了。”

“一君也不要做盲從而讓自己後悔的事啊……”

這是你的經驗嗎？

“算是吧……但是，這不一定是正确的哦。究竟哪個是正确的……我也不知道呢……因為，每遇見一件事，就會改變看法吧……”

這對絕對的能力者而言，是沒有意義的。絕對的能力，可以預見所有的未來。

“是嗎……但總覺得……這不是一件好事呢。如果未來已經注定，做什麽都是沒有意義的，那麽……大家為什麽還要去尋求希望呢……”

“雖然我現在也不是很明白……但……這樣的想法，我不喜歡哦。”

……

遠處跑來幾只白色的羊駝。

七海看到，拉着他的手跑了過去。

“哇……好可愛。雖然田中同學養的也有，但在戶外的更加健壯呢。”

她一下子抱上了羊駝的脖子，“……軟軟的、好舒服哦。一君要不要來摸摸呢？”

他有些踟蹰。

活着的東西，除了七海、還有在實驗室裏面殺過的動物，好像還沒有碰過。

“不喜歡嗎？”七海疑惑地看着他。

“……”他的手在顫抖。

“害怕嗎？那麽讓我來幫你吧！”

她拉過他的手，使勁地蹭着羊駝。

他有點蒙了。

軟軟的，暖暖的，還在動。

如此不安……身體不覺地發出冰冷的殺氣。

羊駝們瞬間發出恐怖的叫聲，想要逃走。

“等等啊……”

不理會七海的安撫，它們奮力向遠處逃去。

這讓七海一臉沮喪。

他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手：“我……很可怕吧。只要碰到活着的東西，就會想着……”

“……一君不也是碰過我嗎。害怕是沒有用的……這是在找理由哦。”她笑了，“我知道這種心情……班上的大家，有這樣的哦。”

“因為害怕不安就不敢接觸了……說自己很可怕什麽的……這理由很多哦。”

“可是……只是防備害怕什麽的，可是沒辦法好好交流呢？如果是在防備害怕……這種心情會傳給它的……它當然也會害怕哦？”

“要把放松、喜愛的心情傳遞給它，它才會全力回應呢。”

“一君很喜歡逃避嗎？想要做就去做哦。”

！

他臉上漸漸浮現出冷漠的表情：“老師們可沒有布置過這樣的任務……如果是殺了的話，那就很容易了。”

“是嗎……那真可憐呢。”七海浮現出失望的表情。

“這有什麽好的。”他的氣息更加冰冷了，“最後不都是要死的嗎……做這麽無聊的事情，有什麽意義？”

“意義啊……那麽，一君為什麽不試一試呢？不是能做到很多很厲害的事嗎？”

……

……這樣子，真不爽。

追上了逃走的羊駝，他收斂了所有的氣息，把手放在羊駝的脖子上。

羊駝毫無反應。

“這不是……毫無意義嗎……”

……平平的語調、被突然動起來的羊駝打斷了。

！

“一君，是害怕着想不到的事情吧？”七海觀察着他的表情，笑了出來。

“一君之前說過，結果是注定的，未來也是注定的……怎麽會有，想不到的事情呢？”

他頓時有些咬牙切齒：“預測未來的才能、才不會用在這麽無聊的地方上！”

“是嗎……那，某種程度的未來，就是不确定的咯？”

“……”

“看來我說中了呢？那麽，努力努力、追求希望還是有意義的吧？”

“或許一君早就知道了一切的結局……但是，我們能遇見、能遇到這些事……我覺得……是有意義的哦？”

“所以，我很感謝着，某種程度的‘不确定性’……它一定有它的意義。”

“至少……明天，是不可操控的吧？”

“一君，現在，要享受這種不确定性哦。那裏一定會有着……你想要尋找的答案，不同于一君‘老師們’給出的答案……我會一直陪着你哦。”

……

……

在那裏，以前所未有的輕松心情——我跟七海，度過了意想不到的一天。

本來只是想看看她、才到了那裏。

從來沒有想過，之後會是這樣的發展。

什麽是意義……

盡管老師們之前早就告訴過我。

現在我也不得不去懷疑。

雖然直接接受答案是一件輕松的事情……

但七海告訴我，說不定、這會帶來後悔的事情。

我……

我是‘超高校級的希望’。

但現在，我覺得，作為一個人存在，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情。

至少他們不必被束縛、不必整天忍受那種痛苦。

原來……我也是、擁有跟他們一樣的情感。

如果、老師們不滿意我，那至少還有七海，會在我身邊吧。

不會認為我一無是處。

不會因為我能力缺失而看不起我。

我會是她重要的人，她也是我重要的人。

至少，明天是不可操控的。

即使沒有被給予生而為人的價值。

交疊的混沌與日常終将給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