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分裂
我知道。
這個世界上——
有許多悲傷的事。
我是如此地、渺小無力——
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這一切的發生。
（無法原諒……）
怎樣都幫不上的忙。
怎樣都無法改變的命運。
無法救到的人。
無法傳達到的心意。
無法互相理解的心情。
無法履行的約定。
期待着充滿微笑的幸福世界也無法降臨。
之前的我，總是為自己開脫——說世界的規則、就是這樣、唯有強者才有資格擁有歡笑。
唯有強者，才有資格決定自己的命運。
只有跟上他們的腳步，才會有資格昂首挺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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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被肯定，才能夠改變這個悲傷的世界。
……我不是被選中的人。
我的努力、沒有得到肯定，也沒有結果。
一直在這樣絕望的世界裏忙忙碌碌，早就忘記了那段無憂無慮帶給大家笑容的日子。
但，就算是這樣的我，也被她的微笑，救贖了。
她肯定了這樣的我，接受了這樣的我——
覺得跟這樣的我在一起很開心。
我也為能夠做到讓她展露笑容的事情，感到由衷的自豪。
她是個不可思議的人，透過她的講述，我隐隐約約地，看到了那個過去的——
小小幸福世界。
我想守護，她想要了解、想要相信的這種心情。
我想守護，那隐隐約約的、“另一種可能性”。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力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價值——
能夠忽視身份，彼此歡笑的未來。
但，我還是太過弱小。
救不了九頭龍。
救不了佐藤。
改變不了這個絕望黑暗的世界——
他們處處提醒我，讓我明白我的位置。
他們告訴我，這就是我的命運……
如果一定是這樣的世界……
如果一定是這樣的命運……
……全部都毀掉就好了。
擁有力量的話，哪怕成了魔王、被永遠怨恨，我也要改變這一切。
只要我記得這絕望的一切。
就算是實驗失敗死掉，也比這樣什麽都不做地、徒然一生有意義。
不做點什麽、只是眼睜睜地看着這一切發生——
我永遠不會饒恕這樣的自己。
……
随着時間的推移，‘他’的身影，在意識中、逐漸明晰。
現在，我完全看得到‘他’、聽得見‘他’的聲音了。
……
“這是、‘我’最初的想法……但之後，‘我’的意志漸漸被摧毀了。因為知曉了之前被隐瞞的一切，不斷強化的否定、還有被一切背叛的心情，将這個想法漸漸扭曲了。”
“完完全全成了工具一般的存在、被背叛了的願望，讓‘我’徹底地放棄了一切掙紮——那個時候的我，一直在心底裏重複着這樣的話——”
無法饒恕這樣的自己。
對總是什麽都做不到的自己絕望了。
反正……已經這樣子了，怎樣都好吧……
死了也行吧……
被怎樣擺弄也沒關系吧……
把我的一切都獻祭了吧……
至少，空無一物的我，還有這點用處。
……讓我成為大家的希望吧。
“但是，還有一件，是‘我’再怎麽也沒辦法放下的——想要守護她的這份思念。這樣的心情，讓‘我’無論如何都不願意死去，都不願意徹底地消失掉——所以他們，就強行地用種種暗示、将這份思念，暫時地覆蓋了。”
“後來發生了種種意外，‘我’重新醒過來了——察覺到人心如此難耐，他們就打算徹底地封鎖‘我’的思考、并用種種方式，打算将‘我’引向他們希望的地方。”
“這樣、‘我’就成為了‘你’。”
那個人——這就是七海記憶中的‘日向君’嗎？
不是已經消失了嗎……為什麽會在這裏重新出現？
“……這樣的問題，再清楚不過了……因為，這是你希望的啊……”
我希望、這樣子地、見到你？
“你在意着七海千秋，也好奇着能夠改變她、帶給她如此印象的人。雖然那個人是如此地無能，在‘法理’之中的地位是如此地無關緊要……但是，你在內心深處，是羨慕着他的——因為你無論如何去做，都比不上他在七海千秋心目中的位置。”
“所以你一直想明白，那個人有什麽過人之處，想要了解他的想法……這樣、被封閉在意識深處的記憶碎片，被你用能力拼合起來了——這就是‘我’呢。”
你？為什麽，你既然是日向創，為什麽會用這種像是說着別人的事的态度，談着自己的事？
“因為‘我’，根本不存在啊。”
不存在？
“現在的你，無法承載過多的‘感情’，也無法有過多越距的‘思考’……因為你，是‘神座出流’……既然是‘神座出流’，就必須遵循着自己被賜予的命運，為這個世界帶來希望，不得有一點疑問。但是……因為遇見了她，你漸漸地失去了‘神格’……又因為種種記憶碎片，變得想要偏移自己的位置——簡單來說，你‘堕天’了。”
“原本是如此憎恨着這樣的世界、這樣的命運……這樣的你，是注定不被原諒的……你害怕着這一點，而這種恐懼牽連的種種感情，如果爆發，牽引着‘楔子’帶來的腦部破壞——你勢必崩潰。因此，你就這樣地，創造了我。畢竟，像是談着別人的事情，就是很無關緊要了。”
“作為‘神座出流’，你必須按照老師們的話去做，這是你的本能——就算你再不願意，研究也在你的不自覺之下、持續地進行着。這樣下去，你意識到，最終會無趣地殺了所有的人，當然還有——她。這空白的、規律的世界裏，最後只會剩下你一個人——無論是那個女人下手，還是你下手。”
“絕對的能力者、被能力詛咒，看到的是注定的未來——你終究不屬于這個世界，你注定絕望。”
意識中的‘他’，漸漸變成了自己的模樣。
聲音也是如同最初的自己那般，毫無平仄。
“我就是你——你創造出來，毫無感情、‘用別人的眼光看着你分析你’的存在。如果不想崩潰，請不要再試圖讀取記憶中的感情。”
……
……
現在已經是7月中。
記憶碎片的不斷湧現，他逐漸地明白着之前的事情。
——也知道着，自己在做着什麽事。
洗腦構想已經基本完成，剩下的就是處理細節矛盾了。
這樣下去……到年底就能基本投入大量實驗吧。
雖然知道，這樣的事情，是絕對不願意的，想要停止的——
但是、一旦這樣去想的時候，記憶牽動着龐雜的感情，時時刻刻地撕裂着腦部神經，疼痛到意識喪失——醒來後只能留下殘餘的微弱反抗意識。
就這樣，他睡的時間越來越長。
——卻無法停止這樣的事情。
‘感情’是帶給他痛苦、驅使着‘裝置’阻止他反抗的存在——
‘感情’也是帶給他種種企盼、幸福的存在——
要解決這個矛盾——
就必須創造一個“無感情”的存在，分析出事情的關鍵，然後以‘下令’的方式去行動。
如果把自己強行分裂成兩個部分，有感情的自己和無感情的自己，就可以稍微多一點反抗的可能性。
就算還是會被‘裝置’牽制到。
……
“你終于、明白了你是在憎恨着這一切吧。憎恨着這樣的世界、憎恨着這樣的命運、憎恨着妄圖掌控一切的學校、憎恨着無能為力成為幫兇的自己、憎恨着終将會傷害了一切的自己。”
“你最終，還是想去毀滅這一切。”
“如果不想讓所有的人心被奪走，接下來，你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分析情報不明的‘裝置’運作機理、暫時地把意識的掌控權奪回來。”
“然後，毀滅這個學校，讓所有的人明白盲目崇拜力量的可怖。”
那麽……我要放任那個女人……去将這個世界染上絕望嗎……
我會成為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會牽連到好多無辜的人。
還會粗暴地奪走七海一直以來的生活……
她一直對我微笑，陪着我，她是我重要的人。
她期盼着充滿微笑的幸福世界……
我會毀掉這一切……
還可能會奪走她的生命……
……不要……
我……
……
思考又一次中斷了。
只要被牽動一定程度的‘感情’，就一定會被壓制……
……
“過度的溫柔就是軟弱。因為你會害怕變成惡魔的自己、再也得不到原諒和容身之處。七海之前告訴過你，要自己去思考自己的答案，不要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情。”
“不去選擇的話，也是一種選擇。你期盼着沒有自我意識的世界嗎？”
不……我無法接受這樣的世界。
然後，我會為了徹底地解脫他們，而殺掉所有的人。
“所以，這種罪過，你必須承擔。世界上沒有那麽好的事情，都是等價交換。你獲得了能力，就永遠地失去了身體的自主權。現在你想要回來，就要毀掉這個世界。”
“虛假的善、不會帶來任何救贖，如果認為是走在正确的道路上，沒有人想要去改變。我可以預想到，如果你放任那女人毀掉希望峰學院，世界大亂的同時，學院的幸存學生，會當做‘希望’被好好保存起來。他們一直戰戰兢兢的待在那裏，不會思考改變，只會想着自己的事情。因為這個世界的法理就是，‘希望’是必須被保護的，只要有才能，他們就是希望了。為了‘希望’，他們必須活下來。”
“如果他們還存在着企盼‘另一種世界’的想法……就會共同努力着去尋求出路了。”
“幾乎所有的、在這個法理中生存的人，都會認為着，死去是最大的絕望了……但是，如果這個世界、讓所有的人失去了自己的想法、追求美好的渴望，只是一味地認命、拼命地追求着不屬于自己的理想，那更是死水一般的世界……就如同你一開始看到的那樣。”
……
他記得，九頭龍那孤單而又憂郁的表情。
“無論發生什麽事，我都，絕對，要去本科的。”
“沒有什麽‘但是’！……還是說‘才能不是一切，擁有回憶就能追求希望’了……開什麽玩笑！”
“這種漂亮話說說倒罷了……是想瞧不起人嗎？！”
“沒有才能的人，怎麽能配在一起！”
“哥哥真是個大笨蛋！明明都說了‘想要幫上忙’，卻還是要我待在家裏！這是瞧不起人嗎！”
“哥哥繼承了‘超高校級的黑道’，将來終究是要步上老爸的道路，而待在家裏會離哥哥越來越遠的……”
“哥哥在這裏交了那麽多新朋友，裏面有那麽多厲害的人……哥哥什麽都不需要我，到最後連哥哥說的話都不理解了該怎麽辦只是作為被保護的妹妹，這樣子就是被輕視了，我才不要。”
“普普通通地待在他身邊有什麽意思啊！如果不進本科，就永遠趕不上他啊……”
“不站到跟他一樣的高度，就沒辦法跟他在一起啊……”
這是……什麽道理。
為什麽，沒有才能的人、不配在一起。
為什麽，必須考慮地位身份的情況。
如果不是同等才能的人，就不能夠在一起歡笑嗎……
為什麽，做的不好，必須承受惡意。
不是很孤單嗎……不是很自卑嗎……
如果互相需要的話，就一同去追求美好啊！
到底是誰，告訴了他們，這些事情……
到底是誰，讓他們覺得自己是如此沒有用。
到底哪裏是強大、哪裏是弱小。
這一切……到底錯在了什麽地方？
然後她死了。
為了這種種莫名其妙的限制死了。
……
“沒有……才能，所以那……又怎麽了？人的生命……沒有差別啊。”
“當然有差別。你放棄吧，鐵屑是不會變成鑽石的，自然也不會一樣看待。有用的人永遠是有用的人……但那群無能的人卻不承認自己的無能，反而妄想爬上來——真是的，所以我才讨厭那些凡人們。明明那麽沒用，卻厚顏無恥地一直尾随……”
“你說的……不對。才能……才不是一切……無論是誰，他們都有……自己的……夢想、自己的……願望……”
“……也會做到自己能做到的事啊！”
“啊，說的不錯。不過對沒用的家夥而言，是‘妄想’而已。真正左右命運的，只會是才能者，其餘家夥，不過是大機器上的齒輪，按照刻好的軌跡走，什麽都不用想地活下去就好了。就算偶爾一個齒輪壞了，能換的要有多少有多少。”
“而他們只能依靠才能者……有口飯吃就應該很感激了——這就是命運。”
哈，這就是命運啊……
如果這就是命運……這就是世界……
我哪怕承受一切罪惡……也要毀了這一切……
會卷進來很多人嗎……
我、不會祈求任何人的理解和原諒。
我、是‘超高校級的絕望’——
我要否定、這個絕望的世界。
這一定是一場巨大的災難。
如果人們是真心期盼着、那充滿笑容的幸福世界……
他們終将聯合起來，意識到正确的道路，努力去對抗絕望、追求真正的希望。
——如果不行的話，那都去死吧。
然後一起都來詛咒我吧。
……
“你……果然什麽都沒有變呢。”
“你果然還是——日向創。”
“一想到所有人都失去反抗、服從命運安排的未來，就變得不計後果、難以控制思考了。這讓之前一直記得、卻又被壓抑的感覺爆發了……因為你是如此地憎恨着、明明什麽都看得見、卻又什麽都做不到的自己啊……”
“但能夠這樣去思考……為什麽沒有被壓制呢……你到底是誰呢……”
我是……誰呢……
為什麽能夠這樣自然地去想這樣瘋狂的事情呢……
是因為不自覺地、帶入了日向創的思考嗎？
我是……日向創？
開什麽玩笑。
就算擁有他的身體、他的記憶，我永遠不可能是那個無能者——況且這還會給世界帶來絕望、毀了無數人的生活。
只要遵從‘老師們’的話，所有的人，至少都能活着。矛盾也會徹底得到解決。
不去追求着不該追求的事情，就不會染上絕望。
我不該擁有感情。
堕落為人，視角受限，利用力量滿足私欲——那是作為‘希望’最大的罪惡。
可是……七海……
這樣的我，最終會把你的生活完全毀滅的我……
你卻對這樣的我露出笑容，稱呼我為“朋友”……
我該如何……向你贖罪？
如果想要贖罪的話……奪回意識把研究資料毀了的話……“那些人”一定會意識到你的失控、重新毀滅你的意識吧……他們的手法、一定會讓你再次成為“工具”……
我是誰啊……我會是誰呢……（痛）
那個女人也在籌劃行動了……（痛）如果能殺了她的話……（痛）
就算殺了她……“堕落的絕對的才能者”……也難保不會有第二個出現……（痛）
老師（痛）不會允許……我……（痛）去想這樣的事情……之後的我（痛）勢必會再次被……消除人格……吧……
如果忘記了這一切（痛）……我……該如何……去阻止這樣的事……繼續發生啊……
所以我……必須……讓這個世界……完全遵從法理……
徹底……杜絕……一切……罪惡……欲望……
沒有……希望……就不會……染上……絕望……
該……怎麽辦……才好……（痛）
利用她（痛）……毀掉……這絕望的、一切吧……
這是……重新擁有思考的我（痛）……能夠憑着自己的意志（痛）……做出的選擇……
我……會是（痛）……一切……絕望的……源頭……
我是……罪有應得（痛）……
！
為什麽……我……會繼續這樣思考……這樣的事情啊……
誰來……誰來……
……七海……
……我……
思考中斷。
意識沉入了深深的黑暗之中。
他、又一次地，陷入了沉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