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鐘電話,但她卻一分鐘也沒有打,因為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可以打給誰。
“不知道該打給誰,就幹脆不打了,”介明妤已經連着拒絕了兩周的電話,“越打越想家,算了。”
張楠翻了個白眼,把移動電話收走,說:“不打拉倒。”
杜繁琦聽了,覺得這樣不行,萬一到了哪個領導耳朵裏,保不齊就成了骨幹不讓新兵打電話,便說:“那介明妤的時間我替她攢着,什麽時候她想打電話了,可以過來找我。現在已經攢了八分鐘了。”
介明妤現在已經稍稍學得乖覺了一些,連忙表态說:“謝謝排長。”
但她心裏清楚,這八分鐘,即便攢到了八十分鐘,她也很難去打一個電話。
打給媽媽吧,她和周新蕙為了她當不當兵鬧得這麽僵,而且現在她混得這麽爛,自然不能在她母親面前丢這個人;打給爸爸吧,擱她平時在介東源面前那麽沒出息的樣子,一聽見父親的聲音肯定就哭了,倒白白讓他擔心一場;打給發小們吧,老實說,自打俞聲在那通電話裏跟她說了喜歡她,她就不敢聯系包括王晉川在內的那三個發小了——明明是俞聲突然跟她告了白,介明妤卻覺得好像是自己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一樣。
所幸介明妤自己一個人過慣了,所思所想也大多是曾經不受拘束的生活方式,并非具體的某個人,所以不打電話也沒什麽過不去的。
介明妤刷刷刷地寫着,就這麽點兒事兒沒一會兒也記滿了一頁紙。
這時黎越抄完了罰抄,拿着杯子站起來走向一旁的水房。介明妤擡頭看了她一眼,隐隐約約覺得黎越走路的姿勢不太對,便低聲問:“黎越,你是不是瘸了?”
黎越端着水杯在熱水器前面接水,扭頭瞪她一眼,說:“什麽我就瘸了,我就是有點兒腳疼。”
介明妤就一直看着黎越有點兒帶跛地從水房又走回來,問:“什麽時候的事兒啊?”
“昨天下午跑完體能就不太對了,不過也沒什麽事兒,又沒紅又沒腫的。”黎越說着,又拿起自己的條令本開始抄新的內容,“诶,明天就要去教導隊了,你說我們的男同年兵,會像電視裏演的那些軍人一樣帥嗎?”
介明妤看着日記本的空行,覺得今天沒有要寫的了,便合上本子揣進兜裏,說:“你覺得你有電視裏演的那些女軍人帥嗎?”
“一個月沒照鏡子了,我知道呢……”黎越一邊飛快地抄着,一邊回答道。
介明妤揶揄地笑笑,說:“你看看你身邊,咱們這些同年兵,一個個灰頭土臉的,眼睛裏都沒神,你還不清楚啊?”
張雪莉也合上條令本,附和道:“反正現在給我個鏡子我也不照,看着你們的樣子,我就知道自己也好不到哪兒去。肯定醜爆了。诶诶,明妤,明天要考的我背下來了,你聽我給你背一遍。”
黎越覺得并無大礙的腳,沒過多久就發展為讓她難以承受的病痛。
周一早晨起床,她的腳剛剛接觸到地面,像有應激反應一樣,立刻從腳跟處傳回來了一陣針紮似的痛覺。黎越一下子沒站住,“咚”地一聲坐倒在地上,手裏的鬧鐘也因此摔在地上,“咔噠噠”滾出老遠。
這聲悶響吵醒了還在睡着的杜繁琦和張楠,杜繁琦只是翻了個身,張楠卻又吼起來:“你們要死啦!趕緊給我滾出去。”
新兵們抱着自己的衣服和被子,忙不疊往門外跑,不知是誰又踩到了地上的鬧鐘,又發出一聲雜音。
原本還躺着罵人的張楠又一下子坐起來:“誰啊!找練啊!”
黎越拖着病腳走在最後,一蹦一蹦地往外挪。聽見張楠坐起來,一時間竟覺得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抱着被子站在那兒,等着張楠發落。
然而張楠發完了脾氣,扭頭看了黎越一眼,又皺着眉躺下了:“趕緊滾出去!”
黎越一瘸一拐地從屋裏出來,回身關上屋門,立刻一手扶着牆,龇牙咧嘴起來。她低頭一看,好幾個同年兵又已經蓋着被子在地上睡下了。
介明妤是第一個抱着被子從屋裏出來的,她原本也打算就地睡個回籠覺,然而剛擁着被子靠牆坐下,就聽見屋裏張楠又開始罵人了。待同年兵一個個地出來了,介明妤才知道在裏面挨罵的是黎越。
于是介明妤也不困了,三兩下穿好衣服,替黎越捏着一把汗,坐在地上等她出來。
“你的腳怎麽成這樣了?”介明妤問。
黎越靠着牆蹲下來,也對自己突然的腳痛很無奈:“我也不知道,剛剛腳一落地就疼了一下,疼得我把鬧鐘都扔出去了。”
介明妤抱着被子挪到黎越面前,說:“那你這一會兒還怎麽出操?”
黎越搖了搖頭,說:“沒事兒,緩緩就好了。”
這時走廊那頭的鐵門發出一陣聲響,随後鐵門被從外面打開,是上夜班的老兵上樓來上廁所。介明妤和黎越趕緊起身低聲問好,這一起身,又把黎越疼得夠嗆。
那老兵對她們擺了擺手,沒多理她們,就進了水房。
黎越的傷腳,不出意外地影響了她出操。
不知是不是今天早上被新兵們打擾了睡眠,心裏有氣,張楠今天帶着新兵們出操,跑得特別快。平時長跑成績比較出色的夏雨果,這次都跑得有些氣喘,介明妤在旁邊勉強能對上夏雨果的步子,跟得很是艱難。平時就稍微跑一跑就氣喘得不行的楊娜娜幹脆掉了隊,而腳上有了不明不白的疼痛的黎越,讓人大跌眼鏡地被隊伍甩開了足足有五十米,并且這個距離還在越拉越遠。
身後連着傳來兩聲“報告”,帶隊的杜繁琦不得不回頭看了看她掉隊的新兵們。這一看她才發現掉隊最多的那一個已經被甩開了那麽遠。
杜繁琦眉頭一擰,說:“張楠,你來帶隊,大排頭壓步子!”
一邊說着,她開始回身向後跑,從楊娜娜身邊經過時難得得發了脾氣:“快點兒跟上!帶回的時候你要是還沒跟上隊伍,我就陪你跑到開飯。”
介明妤和夏雨果跑在排頭,聽見杜繁琦讓壓步子,長舒了一口氣,恢複了正常的步速。由于隊伍放慢了速度,楊娜娜在最後一百米時跟了上來,但杜繁琦跟着黎越,直到隊伍都做完了放松運動,才回到了隊列訓練場上。
黎越打報告歸隊,極力隐忍着自己腳上的疼痛,使自己的步伐和身姿看起來和正常人無異。這麽一來,黎越就又免不了挨張楠一頓臭罵,但她只是唯唯諾諾地說着自己一定不會再掉隊了,仍然沒有報告自己的腳傷。
介明妤在一旁聽着張楠練黎越,心裏着實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不知道黎越究竟是怎麽想的。
等到張楠說了解散,介明妤一個按耐不住,就叫住了杜繁琦:“排長,黎越腳受傷了,她腳疼,跑不動。”
杜繁琦聽了,眉頭又是一擰:“那我問她她又不說,我很可怕嗎?上樓。”
兩人剛進了女兵宿舍的鐵門,遠遠就看見張楠抄着手站在門口望着鐵門這邊。
“介明妤,排長走你也走是嗎?你同年兵屋裏集合呢,你在後面磨唧什麽!”一瞧見杜繁琦身邊的介明妤,張楠便喊道,聲音裏又是難以遏制的怒意。
杜繁琦勾了勾嘴角,甚至有些幸災樂禍地說:“你完了。”
介明妤當然知道自己又完了,趕忙幾步跑到張楠面前,打了個報告。張楠沒好氣地說了聲“進”,轉身就回了屋裏。
屋裏介明妤的同年兵們已經列隊站好,介明妤又打了一次報告才得以入列。
張楠仍舊抄着手,倚着桌子輕飄飄地下了口令:“蹲下。”
經過了這麽久的訓練,新兵們已經不再像以前一樣稀稀拉拉的,張楠一聲令下,所有人都整齊劃一地蹲下。
張楠便問:“今天早上你們出去之後,哪兩個人沒睡覺?打報告。”
介明妤和黎越一下子就知道,她們被早上那個老兵給告了。說來也巧,平日裏所有人出去了都會再睡一覺,可偏偏就今天她倆沒睡,還讓這個上來上廁所的老兵撞見了。
“報告。”介明妤從來不願意當那種默默奉獻,做好事不留名的偉光正,張楠話音剛落,她就開口了。
介明妤打完報告,黎越卻不出聲。張楠等了一會兒,不見另一個人說話,便沖介明妤一擡下巴,問:“還有誰?
“報告,還有黎越。”介明妤說着,看了看蹲在她前面一排的黎越。
張楠看了黎越一眼,說:“介明妤起來,黎越今天早上掉隊了,跟着蹲。”
杜繁琦站在門邊,大概明白了她帶的新兵這是起床之後在外面睡覺,又被人告了狀。聽完張楠這句話,她開口道:“讓黎越也起來吧,她腳不好,剛剛還是介明妤跟我說的。”
張楠聽完這話,臉白了白,制止了剛剛要起來的介明妤:“等等,你別起了。黎越起來。”
☆、風波又起(2)
介明妤又只好蹲下,她不知道她又犯了什麽事兒,至于張楠又要揪着她。不自覺地,她臉上的表情就透露出她心裏對張楠讓她再次蹲下的不滿。
張楠看見她臉上大寫的冷漠,冷笑了一聲,說:“介明妤,你又不服了是吧?你就這麽看不起你班長我嗎?你同年兵的腳傷了她自己不知道說要你去說?你去說還直接越過我去報告排長?下次在大院兒裏遇上師長,你是不是要直接告訴師長去啊?!你知道你這是越級上報嗎?!”
“報告班長,”介明妤仰頭擡眼迎上張楠的目光,“不知道。”
“呵、不知道?!不知道我今天讓你知道,請示報告制度,抄一百遍,明天給我。”張楠也死死盯着介明妤,又布置了任務。
其餘新兵都松了一口氣,因為這次她們沒有被連坐。不過緊接着,她們又開始為介明妤惋惜起來——她們确實還沒學過請示報告相關的條例,張楠和杜繁琦也确實沒有就這個問題做過要求,介明妤不知道也不是她的錯。
但她們也都知道,張楠一直都看不慣介明妤。一方面介明妤平時站姿行走都特別挺拔,容易給人一種傲氣的感覺。另一方面,張楠因為自己高中畢業就來了部隊,對名校畢業的介明妤始終有些羨慕嫉妒恨。
所以介明妤挨這一刀,怎麽看都是必然。
介明妤不知道請示報告制度究竟有多少,也許今天晚上她也要睡不了覺了。想到這裏,她眉毛略微動了動,然後無可奈何地接受了這樣的命運:“是,班長。”
張楠卻不依不饒:“把你那個眼神給我收起來。看我不爽啊?很不服氣啊?那你別犯錯啊!大學生了不起嗎?跑步你能跟夏雨果比嗎?隊列你能跟張雪莉比嗎?打掃衛生你能跟白羽比嗎?眼色你能跟黎越比嗎?不說別的,趙曉蕾跟你一樣是大學生,上次練過她以後,現在她做人做事,什麽不比你強?!”
介明妤聽見她提起趙曉蕾,輪匝肌不由自主地就抽了一下。自從趙曉蕾上次當了回“英雄”挨了練之後,興許是腦子就這麽開竅了,從此後對張楠十分順從,沒事兒了還跟她說笑一番。可是背地裏趙曉蕾跟同年兵說張楠這裏不好那裏不好,也沒比誰少一句。介明妤想到這兒,心裏又嗤笑了一聲。
然而,說完了別人,張楠又說回到介明妤身上:“你除了條令背得好你還會幹什麽?”
這似曾相識的話,聽得介明妤渾身一顫。她為什麽回來當兵,正是因為周新蕙說她除了讀書什麽也幹不好。沒想到來了部隊之後,她能幹好的,也還是讀書這類事情。
當初的放下的話,也經由這一茬被她想起來。介明妤只覺得自己渾身都燒了起來,窘得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這時杜繁琦走過來掌握了發言權,也是為介明妤解了圍,她對着新兵說道:“你們在地上睡覺不冷嗎,為什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既然晚起一點兒也能疊好被子,為什麽不肯跟我和你們班長說呢?還有黎越,既然腳受傷了,為什麽不告訴我們呢?”
黎越垂下眼簾,沒有回答。
杜繁琦扭頭看向張楠,說:“以後讓她們推遲一小時起床吧。”
張楠點了點頭,杜繁琦便又對新兵說:“新兵都有,起立!你們以後五點起床,疊好被子把衛生區打掃幹淨,不能降低标準,否則就還是改回四點起。還有,以後身體上有任何不舒服都要告訴你們班長,不要硬撐。至于越級彙報,你們心裏要有這個意識,但是生活上思想上有任何事情,還是可以來找我的,但要讓你們班長知道,你們有事想跟排長談。”
介明妤看了看杜繁琦,第一次覺得她不再像十幾歲時那麽不講道理了。
白天的訓練,介明妤和她的同年兵們終于摸到了槍。只是拆槍裝槍驗槍,已經足以讓她們興致勃勃地練上一整天了。雖然晚上又因為和教她們操作的男兵班長說話過多而挨了張楠的罵,不過想想明天就要開始瞄靶,離正式射擊又進了一步,這頓罵也就算不得什麽了。
晚上在她們的“學習室”抄條令時,其他人終于因為見到了新的面孔而熱切卻又小心翼翼地讨論着,介明妤一句話也沒有搭,從暖氣片的夾縫裏掏出自己的日記本,小心翼翼地揭開外面套着的抽紙的包裝袋,仍然窩在自己的角落裏寫着日記。
不知道張楠最近又怎麽了,總是喜歡在新兵們站軍姿時來掏新兵的口袋。介明妤見識了第一次,立馬就把日記本轉移到了這個看起來還算安全的地方。
她還有八十七遍請示報告制度沒有寫,但今天的日記,一開了頭就停不下來。
介明妤寫着日記,早上的事情又一次浮現在她腦海裏。想到黎越明明腳傷了卻仍然死死地忍着不敢說,想到自己又那樣被張楠數落了一通,再一想自己已經快要丢掉的來當兵的初心,她再也忍不住,眼眶一熱,一滴淚就滑出來沾濕了小筆記本。
她不想再強作堅強,幹脆把本子往懷裏一掖,趴在膝頭哭起來。可是在這個環境之下,怕被老兵聽見哭聲又去告狀,連哭也哭不痛快。
旁邊的同年兵們見了,立刻七嘴八舌說起來:
“她怎麽哭了?”
“大姐也會哭?”
“介明妤,你別哭啊,一百遍也沒多少的,我們都抄過的。”
介明妤只是趴在那兒,一個勁兒地搖頭,始終不肯擡起頭來。大家說了幾句,也就不再管她。
黎越說了幾句,見并不奏效,便也把身子趴低,小聲安慰道:“明妤,我知道你是委屈。你別哭了。沒有什麽是過不去的,你想想,家裏人還在等着我們回去,就沒有那麽難受了。”
“我媽才不想我回去呢……”介明妤抽泣着,說。
黎越早先就聽介明妤說過她來當兵之前的曲折,嘆了口氣,想了想又說:“那總是會有人等你回去的,你的朋友,你的同學,你的……哦你也沒有男朋友……不過總是有人在等着你回去,等着你好好的回去的。”
介明妤眼睛裏又猛地湧出一股眼淚——的确有人在等她回去。可是她現在陷入了這樣一個自我否定的泥潭裏,只覺得自己真是什麽也不行,哪裏還有臉再去面對那些等着她回去的人。
哭過之後,長久以來積攢的壞情緒終于稍稍疏解了一些。她一夜沒睡,終于在起床之前抄完了張楠要求的一百遍。
誠如張楠所言,她跑步比不過夏雨果,隊列比不過張雪莉,就連溜須拍馬那套她都比不過趙曉蕾。除開背條令,随随便便拿出一樣什麽來也都有人比她更強。可是介明妤問心無愧的是,她雖然除了背條令樣樣都不拔尖,卻一定會在能力範圍內把事情做到極致。
吹過起床哨,介明妤把罰抄遞上去,張楠還坐在床邊上醒神兒。她接過介明妤的罰抄,打着哈欠翻了翻,确認介明妤的确足量完成了任務,有些不敢相信地看了介明妤一眼。
此刻介明妤雙眼布滿了紅血絲,眼眶也腫得像讓人打了一樣——但她眼神裏那股不服氣的勁兒仍然在。張楠又冷哼了一聲,把那疊罰抄放在枕邊,便不再理會介明妤,徑自走了出去。
集合出操的哨音适時響起,介明妤趕緊抄起自己的帽子和武裝帶,一邊整裝一邊往外跑。一扭頭瞧見原本在她旁邊幫張楠疊被子的黎越也連跑帶蹦地要去出操,介明妤吓得不輕,頓住腳說:“你還去出操呢!”
“集合查人我得去呀,放心吧,排長特批我這幾天可以不用跑步了,我很快就會好的,”黎越三兩步就趕上了她,“快跑吧,去晚了你又要挨罵了。”
操槍訓練大部分時候就是趴在地上練習瞄靶據槍,沒那麽多錯處讓人抓,新兵們常犯的事兒,除了百分之八十屬于張楠捕風捉影的“眼睛亂看”,就是在這兒一趴半天不動,瞌睡勁兒上來就睡了過去。
介明妤在學校時也常刷夜,一向沒那麽多瞌睡,所以這一次她總算是少挨了不少練。
張楠不找自己的事兒,介明妤每天的心情也好了許多,雖然還是厭煩着每天按部就班、一眼就可以望到頭的生活,但身上的戾氣至少沒有以前那麽重了。
又到了周末,杜繁琦跟張楠商量之後,覺得最近新兵們表現不錯,于是獎勵她們每人可以去服務社買上二十塊錢的零食吃。來這裏已經一個多月,這還是她們第一次被允許買零食。
不過說來也奇怪,雖然一個多月沒吃零食,每天的訓練量還那麽大,這十多個新兵不但沒有日漸消瘦,反而一天比一天圓潤了起來。大概還得歸功于連隊的夥食保障得好。
黎越的巴掌臉現在已經有了嬰兒肥,介明妤原本修長的脖頸上方也多了一層下巴,最誇張的是,前陣子夏雨果每天被褲腰勒得喘不過氣,直到換裝穿上比較寬松的冬季迷彩,才又活了過來。
故而黎越在服務社拿着二十塊錢,躊躇了半天也下不去買東西的決心,扭頭對抱着幾袋薯片的介明妤小聲說:“我實在是不想吃。我本來也不愛吃零食。而且你看咱們現在胖成這樣了,還吃……”
“反正都胖了,怕啥,以後再減。你看咱每天那個飯量,你少吃袋兒零食就能瘦了?你實在不想吃,拿點兒這個,都是蛋白質,又不胖人。”介明妤倒是不在意,伸手就拿了兩袋牛蹄筋遞給黎越——上周末張楠奉命帶黎越去醫院檢查了,說是她腳痛是因為跟腱有些發炎。
然後她沖黎越一笑,說:“吃哪兒補哪兒。”
今天杜繁琦有別的任務留在站裏沒出來,只有張楠一個人管着新兵們。新兵們在裏面猶豫不決了半天,她在外面終于等得不耐煩了,喊道:“新兵,磨唧啥呢,快點兒!”
新兵們帶着零食回到通信站,一進女兵宿舍,就發現今天的公共衛生區特別髒,地上全是雜沓的腳印。張楠便說:“你們把零食放下以後先出來把衛生區打掃幹淨,再回來吃零食。但是中午還是得吃飯,飯吃不完,你們以後就別想吃零食。”
反正零食也不能長腿跑了,新兵們便都很積極地出來維護衛生。出門時剛好遇到老兵班的班長進來找張楠,一時間叫“班長好”的聲音又此起彼伏起來。那個叫王方琬的老兵也不說話,小幅度高頻率地點着頭。新兵們把她讓進屋裏,都像小鳥一樣雀躍着去了工具間。
然而大部分人剛把清潔工具拿在手裏還沒來得及開工,張楠就又站在宿舍門口沖着走廊裏喊了一聲:“新兵!屋裏集合!”
作者有話要說: niania~昨天爬上來看到多了兩個新面孔,謝謝大家來看這篇嚴肅風格的紀實文學啊哈哈哈
給留言評論的小寶貝們發了紅包,數額不大,一點心意,再次謝謝你們=3=
這篇文,怎麽說呢,基本上大部分人物是有原型的。
在這裏要謝謝給我提供素材的朋友們,我現在都有些擔心這個故事沒有人喜歡,白瞎了她們講給我那麽多事情。所以,就算再冷我也會堅持更完這個故事的,因為這不僅僅是我寫的故事,更是送給她們的故事。
好啦,就是說大家不用擔心我棄文啦,摸摸頭哦~
另外……我又把文的名字改回最初那一個了,《女戰士進化論》。畢竟這本來就是一個女戰士的進化論呀_(:з」∠)_
☆、風波又起(3)
在新兵連已經過了近兩個月,新兵們很清楚,班長排長一喊集合,百分之九十九就沒好事兒。情況稍好一點兒可能是給安排新活兒,情況差了,就是又要挨練。
原本雀躍着的她們,不約而同地嘆了口氣,麻利地把手裏的工具放回工具間,跑步回了屋裏。
新兵們提心吊膽地自覺列隊站好,只等着張楠一聲令下就往下蹲。但這一次張楠沒有一上來就讓她們蹲着或是俯卧撐着,看她們站好了,直接開口說道:“你們老兵班長最近不太守規矩,有人偷用手機。排裏今天查了一遍,搜出好幾個手機。”
聽到這裏,新兵們便松了口氣,既然是手機的事情,那她們就不擔心了。畢竟這間屋子裏除了被允許用手機的杜繁琦和張楠之外,再也沒有第三個有手機的人了。
未曾想,張楠緊接着就話鋒一轉,說到了別的:“不止搜出了手機,你們班長還找到了這個……”
說着,她背着的左手從伸手亮了出來。介明妤一眼就認出來了自己的日記本——連她本來包在外面的那層塑料紙都被拆掉了。
介明妤的心率一下就升了上來,她看着張楠手裏的筆記本,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這一刻湧進了她腦子裏。
“日記本。誰的?”張楠問道,“事先說啊,班長我可沒看你們的日記。我說過,你們可以寫日記,自己收好,不要亂放。這是你們班長在廁所暖氣片裏找到的。”
張楠還在東拉西扯地說着,介明妤就在隊列裏打了報告:“報告,我的。”
張楠眼睛往她那邊瞟了一眼,嘴角輕蔑地勾了一下,說:“我就知道是你介明妤的。抱怨不少嘛,啊?想回家,那你回啊!”
介明妤知道日記落到了張楠手裏肯定逃不了被她翻看的命運,她什麽都可以忍,可是這一點,她忍不了。于是她沖口而出就是一句:“你不是說你沒看嗎?”
介明妤這話語氣很不謙遜友好,她身邊的同年兵都被她這種語氣給吓得悚然一驚。
張楠語塞,好一會兒才說:“猜也能猜到你們新兵日記裏會寫什麽。”
新兵就這麽被扣了帽子,但張楠畢竟沒有實錘,也說不了她們什麽更多的。所以她們也就仍大氣也不敢出地站在那裏,裝聾作啞。
介明妤卻“呵”地冷笑了一聲,直接激怒了張楠。張楠一個箭步過來把介明妤從隊伍裏揪了出去,喝問道:“你剛才那個表情是什麽意思?”
“看不起你的意思。”介明妤和張楠一般高,兩人面對面站着,想不直視對方也難。于是她就這樣直直地看着張楠的眼睛,說了這樣一句怎麽看也不該從新兵嘴裏說出來的話。
張楠眼珠子往右邊飄了一下,還嘴道:“還覺得自己很了不起是嗎!你有本事寫就別怕別人知道啊!”
黎越生怕介明妤再說出什麽來,急得在她身後小聲喊她:“介明妤!”
張楠聽見,扭頭就狠狠地甩出一句“閉嘴”。
介明妤想到剛才張楠那副說着自己沒看內容的嘴臉,只覺得心裏一陣惡心,她不想再看見張楠的臉,幹脆稍微別過頭去,說:“我有本事寫,也沒怕你知道,我這不是承認了是我的麽。不過你有本事看,又為什麽不承認呢?”
張楠的臉漲得通紅,半天才憋出一句:“我特麽是你班長!”
介明妤忽然笑了,又扭過頭來看着張楠,說:“班長您真了不起。”
張楠怒不可遏,擡手就要打介明妤,介明妤也不躲,就站在那兒看着她,似乎就是要等着挨張楠這一巴掌。到了這時候,介明妤的同年兵終于覺得再在旁邊裝瞎就要出事兒了。
張雪莉眼疾手快地沖上去抱住了張楠,扭頭在隊伍裏掃了一眼,喊道:“夏雨果快過來,我一個人抱不住。”
黎越見了,也回過神來,出列把介明妤往後拉。
趙曉蕾也連忙走形式地打了個報告,便飛奔出門去找排長杜繁琦。
杜繁琦在聽趙曉蕾彙報完情況之後,立馬放下了手裏的事情從文書那裏下來。一進屋裏,只見新兵分成兩撥把交戰雙方團團圍住,張楠面對着宿舍門,氣得面紅脖子粗,而介明妤梗着脖子站張楠對面——這一次她真的滿臉都是不服氣的神情。
見杜繁琦來了,新兵們也沒敢放松警惕,保持着那個姿勢叫了聲“排長好”,唯恐她們一立正了,張楠和介明妤就要打起來。
杜繁琦見了這架勢,也氣得不行,她想了想,說:“介明妤留下,其餘新兵,出去打掃衛生。”
排長既然發話了,她們也巴不得離這個戰場遠一點,除了平時跟介明妤關系比較親密的那幾個還稍微有點兒流連的意思,剩下的人幾乎是立刻就作鳥獸散。
待清了場,杜繁琦才說:“你們倆要造反啊?”
張楠伸手一指介明妤,扭頭沖杜繁琦說:“排長,你不知道她剛才那是什麽态度。”
介明妤懶得解釋辯駁,什麽話也沒說。
“介明妤?”杜繁琦把視線調轉過去,尾音上揚着叫了介明妤的名字。
介明妤板着臉,愛理不理地答了聲“到”。
張楠立刻就一拍巴掌,說:“你看你看,就這死樣。”
杜繁琦見介明妤這個态度,心裏也有些不高興,但她是來解決問題不是加劇矛盾的,最終還是克制住自己想要發脾氣的沖動,說:“你這是在給我情景重現嗎?!”
介明妤抿了抿嘴,極力壓下了心裏那股氣,才說:“報告排長,不是。”
“介明妤,”杜繁琦走到介明妤面前,她個子稍微低一點兒,得微微揚起頭才能和介明妤視線相對,“你條令背得那麽好,怎麽一點兒用也沒有呢?一點兒上下級觀念也沒有,好好兒的還頂撞上班長了?”
介明妤知道自己犯的是什麽性質的事兒,但她對杜繁琦這個說法卻不能認同。她心裏腹诽了一句,張楠要是真好好兒的,她也不能跟張楠頂。
杜繁琦又轉過頭看了張楠一眼,仍對介明妤說:“我相信你班長不是有意要看你的日記,她應該也不知道那是日記本。想翻開看看能不能知道是誰的本子,無意中看到了一些內容。我和你們班長曾經對你們保證過,日記和信件是你們的個人隐私,我們不會查看。所以你覺得我們說話不算話了,覺得委屈生氣我都可以理解。但是,介明妤,你作為一個新兵,不管怎麽樣,都不應該那樣對班長說話。我希望你能跟你班長道歉。”
杜繁琦這番話,無疑是在給兩人臺階下。介明妤也知道,自己再繼續硬氣下去,也沒有什麽好結果,于是點了點頭,轉身略微向張楠欠了欠身子,說:“對不起班長,我不該那樣頂撞你。以後不會了。”
張楠便也借坡下驢,不情不願地認了個錯:“我也有不對。”
杜繁琦心裏清楚這兩個人也只是表面上互相認了錯而已,而且現在介明妤的心态,怎麽着都讓她想起三年前自己在軍校新訓的樣子。
于是她說:“介明妤,你跟我出來。”
說完,杜繁琦便動身走了出去。
介明妤還等着張楠把日記本還給自己,可張楠敷衍地認了個錯就再沒了下文,這邊杜繁琦發了話,她也只好跟着杜繁琦出去,離開屋裏時連“班長再見”也忘了說。
杜繁琦帶着介明妤進了走廊盡頭的晾衣房,吩咐介明妤把門關上,又說:“随便站吧,我就是想,像以前W市大院裏一樣,作為朋友跟你聊聊。”
介明妤一怔,旋即無奈地笑了笑,說:“那時候我們可是說不上三句話你就要黑臉了。”
杜繁琦也笑起來,說:“你看我現在還那麽容易黑臉嗎?”
介明妤只是笑,沒說話。雖然杜繁琦讓她随便站了,她卻仍然保持着立正的姿勢,只是用的力度沒有平時訓練那麽大。她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姿态。
“你為什麽會來當兵,我沒問過,現在也不會問。但是我猜,你一定也不像你信息表上寫的那麽自願,”相比介明妤,杜繁琦就真的很放松,她靠着窗臺,兩只手肘也向後放在窗臺上,支撐着自己的身體,“我為什麽知道呢……因為你新訓的樣子,和我當年一模一樣。”
“還記得訓練第一天你暈倒嗎,我說你心裏不服氣。因為我當年也不服氣,甚至我的不服氣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