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回頭卻正好撞上趙曉蕾挑釁的目光
地斜了介明妤一眼,也沒再繼續追究下去,又把注意力集中在了自己面前屏幕裏的紅心大戰上。
家人來隊,黎越理所當然地就不再參加下午的訓練,在接待室和家人團聚。
沒成想等到大家收操回到宿舍,黎越也輕手輕腳地回來了。她對林潇說:“班長,我爸爸媽媽想見見介明妤,我可以讓她跟我一起過去一下嗎?”
林潇同意了,黎越和介明妤兩人就又一起去了接待室。
一進門,黎越就對着兩位長輩說道:“爸爸媽媽,這就是介明妤,跟我關系最好的同年兵。”
介明妤跟叔叔阿姨問了好,又寒暄了一陣,黎越在一旁聽得頭大,連忙打斷了還想從介明妤那兒套話的母親,說:“媽,媽,你別再問了,我是叫她過來玩兒會兒的,不是來跟你聊天兒的。我跟你們聊就好了。”
她說着,遞過自己的手機,碰了碰介明妤的手:“給你,趕緊上網看看,別跟時代脫節了。”
介明妤拿着黎越的手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黎越已經把自己的賬號退出了,盛情難卻,介明妤唯有滿懷感慨地登錄上自己的賬號。
她出發來部隊之前,沒有聲張自己要來當兵的事情。登錄之前,她還在想會不會有爆倉的未讀消息在等着她。然而現實往往就是這麽的殘酷,沒有人發現她突然的消失,所有的未讀消息也都來自服務賬號而已。
介明妤自憐身世,苦笑着翻了翻好友們的動态,那些自由而精彩的生活片段,讓她越看越羨慕。她下拉了一會兒,終于心塞塞地按了返回。
好像是對自己的無人問津有些心有不甘,介明妤戳開了狀态編輯框,想要寫點兒什麽。可她想了許久,也不知道她有什麽可寫的。訓練挨練,睡覺吃飯,公差值班,這就是她的全部了。
介明妤默默地退出了編輯界面,進而退出了自己的社交賬號,把手機還給了黎越。
了解了外面的世界,介明妤才更加體會到了她的生活是多麽的枯燥簡單,于是,她更加迫切地期待起了未來。
林潇等人參加完了軍考,又回到了值班崗位上。這時候喬妲也背完了號碼,杜繁琦便安排她跟着已經帶完了介明妤的林潇學機臺。
“以後介明妤就是你師姐啦,有什麽不會的,你就去問她。”如同四個月前介明妤第一次到機房一樣,林潇帶着喬妲進來,巴拉巴拉地教了各種注意事項,最後又補充了這樣一句。
介明妤在二號臺坐着,陡然覺得自己身上負擔的使命又重了一分,想着要給“師妹”做榜樣,連坐姿都更加板正了。
接着林潇便道:“介明妤,把你筆記本給喬妲,讓她把功能鍵抄下來。”
介明妤一邊把自己的本子遞過去,一邊故作委屈地說道:“班長你偏心了啊。”
林潇接過筆記本,旋即就在介明妤後腦勺上拍了一下,說:“你都不心疼你師父我教完了你還得再教你師妹啊!”
介明妤吐了吐舌頭,忽然想起林潇是要提幹的人,豈不是喬妲也跟她學不了幾天?
懷着這種擔憂,介明妤扭頭問道:“班長,你要是提幹走了,喬妲的業務怎麽辦?”
喬妲倒是一點兒不露怯,立馬接話道:“沒事兒,班長,在你走之前我一定學出來。我們在警備區是先背理論才能學機臺的,理論我都會了。”
林潇看了看自己的兩個徒弟,笑起來,一會兒才說:“我不會走的。”
“班長,要對自己有信心啊。”介明妤以為林潇是信心不夠,出言安慰起來。
林潇聽了,只是高深莫測地笑着,并沒有再跟介明妤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去教喬妲使用功能鍵了。
已經到了六七月間,天氣一熱,人也開始浮躁起來。
老兵們已經開始盼着退伍,經常有人把自己的班交給介明妤和趙曉蕾兩個人去上。不過上班自然有上班的好處,在值班室吹着空調接着電話不用訓練也不用幹活兒,連挨練的可能都少了許多,介明妤和趙曉蕾也樂得如此。
每天晚點名,從站長到排長最後落到班長,每一層都在強調着心态要平,要腳踏實地,不要浮躁,跟戰友相處火氣不要太大。
但女兵排還是時常會有些小摩擦,換句話來說,就是新兵仍然經常挨練。不過新兵們經歷得多了,已經不再聞集合而色變,學會了安慰着自己的同時盼着半年之後,成為上等兵的那一天。
女兵內部的問題已經不至于掀起波瀾,卻架不住男兵那邊跟着一起出幺蛾子。
這天中午,林潇已經準備午睡,忽然被杜繁琦叫去了學習室。
不一會兒林潇回到宿舍,難得地黑了臉。她一進門,冷冷地就甩出一句“新兵集合”。
新兵們幾乎沒怎麽挨過林潇的練,今兒突然來這麽一下,倒讓所有人都着了慌。林潇一直實行着“外緊內松”的政策,只要她們在外面作風優良,回到宿舍裏就像回了家,除了統一的條令條例管着,基本不再有別的限制。
但顯然她們是放松得太過,現在連集合也集合得稀稀拉拉。
林潇站在正前方,她帶的這幫戰士半天也沒有調整好隊形,她一直冷着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細微的表情變化——她眼睛微眯了一下,使得一種前所未有的、冷漠而淩厲的神色出現在她臉上。
林潇的話音裏怒氣難掩:“磨唧什麽呢!我平時是不是對你們太好了啊?說了外緊內松,你們可是內外一起給我松了!直接犯到站長面前,站長再找到排長,你們想讓我怎麽辦?”
☆、回爐(3)
新兵們在班長面前站着,大氣也不敢出一個,都在暗自思索着這個犯事兒的人是不是自己,又是犯了什麽事兒。
林潇接着說道:“今天中午值班飯是誰去吃的?”
“報告!趙曉蕾。”“報告!喬妲。”兩人在隊伍裏打了報告。
林潇看着兩個人,眉間川字漸漸擰起來:“趙曉蕾,你師父沒去吃飯?”
趙曉蕾答道:“李安瀾班長和吳倩班長叫了外賣,所以就沒去吃飯。”
林潇眉頭舒展開來,卻冷哼了一聲——要是李安瀾今天去吃飯,有她看着,這幾個新兵也不能那麽沒規矩在回來的路上說說笑笑,還是和新來的男新兵一起。偏偏她今天沒去,就讓這三個新兵蛋子遇上了回家的站長。
男女兵問題是上級一再強調不能觸碰的高壓線。本來說說笑笑就已經違反了隊列紀律,還再加上一個男女兵說說笑笑,站長能不追究才是有妖怪了。
“你們吃完飯回來看見站長了嗎?”林潇仍然是那副冷若冰霜的表情,問道。
趙曉蕾和喬妲一齊答道:“看見了。”
林潇冷笑了一下,說:“那你們應該知道你們犯什麽事兒了哦。”
“知道……”其實站長剛才在路上就已經批評過她們了,她們實在沒想到過了之後站長還要找排長班長的事兒。
“我說了多少次,在外面要拿出作風來,走隊列就要有走隊列的樣子。你們還給我說說笑笑打打鬧鬧的,還跟男兵說說笑笑打打鬧鬧的,你們想幹什麽?”林潇說着,眼睛又眯起來,但旋即她圓睜了眼睛掃視了一圈她的戰士們,“不光是今天讓站長抓着的趙曉蕾和喬妲,你們在站的,有幾個沒跟你們的男同年兵說笑過?”
在站的當然不敢答話,縱然是介明妤這種向來慢熱因而沒怎麽跟人說過話的,也知道林潇并不是想要答案,強行說自己确實沒說笑過只不過是去觸黴頭而已。而且介明妤早就發現了,一旦她真的犯了錯,林潇從來不會偏袒她,甚至可能會練得更狠。
不過介明妤也不怨林潇,因為她明白,林潇這樣其實可以避免其他老兵再來練她。一看林潇已經把介明妤練得那麽慘了,別的老兵就會放過她,所以林潇其實是在變相地保護她。
短暫的安靜之後,林潇又說:“排長說了,你們表現得這麽差,業務也只有介明妤和趙曉蕾獨立了,這麽松散下去不行。這周站務會上會報站裏讨論,給你們整頓一下作風。剛好讓劉玉潔排長練練手。”
劉玉潔是前幾天剛來報道的新排長,國防生出身的她其實還不如新兵們把部隊摸得透。想到這個排長初到連隊發現新兵們在地上疊被子還會感到驚詫,她們就覺得這次整頓大概也就是灑灑水而已。
仿佛是看透了新兵們那點兒小心思,林潇嘴角略略勾起來,毫不留情地摔破了她們的幻想:“杜排準備讓張楠班長協助劉玉潔排長。”
林潇話音未落,新兵們眼中的光彩就已經黯淡下去。張楠之于新兵,大概就像妖怪之于小孩子——那是要吃人的。
新兵們這麽明顯的情緒變化,林潇看了,即便再生氣也還是會心疼她的這些小兵兵。但她仍然還是冷着臉做了最後的總結:“你們以後就繼續這麽松,一次整頓不夠就來兩次,反正肯定都是讓張楠班長帶你們。吃一塹要長一智,以後在外面拿出作風來,學業務的也抓緊一點兒,尤其是黎越和丁珍,每次都差那一點兒就能放的,以後多注意。解散!”
新兵們每天祈禱着站裏讨論的時候會不讓杜繁琦的提議通過,卻是徒勞無功。會上不僅通過了杜繁琦排長的女列兵整頓安排,連帶着也決定整頓一下新來的三個男列兵。
于是每天大院裏的戰友們就看着通信站的這十幾個新兵在訓練場練隊列,跑三公裏。到了周五,別人提着凳子去禮堂前看電影,他們提着凳子到通信站樓前考條令條例。
尤其是女兵還和新訓班長又一次“親切合作”,不啻回到新兵連回爐重煉了一番。好在整頓時間只有一周,捱一捱也就過去了。只不過周末仍然不能休息,這倒是比新兵連還要慘一些的。
“唉,你們啊,好好站吧,我和排長大周末的也不能休息還要跟你們一起訓練。你們就當心疼心疼我們,好好站吧。”張楠背着手,垂着頭在隊伍前面來來回回地邁着大步,說道。
新兵們站着軍姿也沒法說話,不過這會兒的內心戲一個比一個豐富——她們也只能靠這樣來打發打發站軍姿的時間了。
張楠踱步一會兒之後,興許是覺得無聊了,就又犯上老毛病,跑過來掏大家的衣兜。
對這種有些侵犯隐私的行為,新兵們敢怒不敢言,況且本來就在訓練中,只能任由張楠掏完上兜掏下兜,掏完衣兜掏褲兜。
一圈掏下來,也不過就是些餐巾紙、随身帶的小號碼本和筆之類的東西。張楠到了黎越面前,終于有了不一樣的收獲,卻也只是從黎越上衣口袋裏掏出來一朵已經發黃的幹花。
張楠看着那朵幹枯萎縮的花,露出了非常嫌棄的表情,嘴裏一邊發出啧啧的聲音,一邊順手就把那朵花扔進了旁邊的綠化帶裏。
黎越卻似乎特別緊張似的,視線随着那朵花落進黃楊叢的抛物線而轉動,連頭也跟着動了。
張楠看着黎越的動作,伸手就給了她一個爆栗,卻沒有真的發火:“黎越,你幹嘛呢!”
黎越這才回過神來,連忙打了個報告,調整好軍姿繼續站着。
介明妤站在第二排排頭,一直斜眼看着那邊的動靜。雖然沒看清被張楠扔掉的東西到底是什麽,不過黎越的反應在她眼裏,即便只是動了下頭,也怎麽着都讓她覺得黎越是那麽的手足無措。
直到中午開完飯回來,黎越才借着和介明妤一起去倒垃圾的機會,跑到訓練場去扒拉開黃楊把那朵幹花撿了回去。介明妤在訓練場外等着她,見她回去,立馬開始了刑訊逼供:“是什麽東西,拿出來給我看看?”
黎越攤開手掌給她展示了一秒不到,立馬又收起拳頭把那朵幹花收進了口袋裏。
那朵花已經枯萎得不成樣子了,但是介明妤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是朵栀子花。栀子花原本是開在南方的,在這座北方城市并不多見,不過她印象中,似乎前段時間在哪裏是見過栀子花的。
介明妤一邊催促着黎越主動交代,一邊回憶着自己見到栀子花的那個場景。
“馬擎天給的……”黎越扭扭捏捏說出這句話時,介明妤也終于想起來,她是某一次替上等兵班長取快遞時,在南門值班室看見的栀子花。
那一束栀子花被插在一個雪碧瓶子剪成的花瓶裏,在值班室裏散發着幽香,介明妤當初看見時,着實感慨了一番這幫警衛連的大老爺們兒活得比她們通信站的女兵還要精致。
黎越又說道:“當時去南門值班室,剛好他在。我看見栀子花就說這個花我們家那邊特別多,然後他就揪了一朵給我。”
黎越說着,滿臉都是甜蜜的笑。
在這個因為男女兵問題而被整頓的情勢下,介明妤實在是不怎麽看好黎越和馬擎天。可是看着黎越那一臉的幸福,她還是沒能把那些不怎麽好聽的話說出來,況且她覺得黎越有分寸,不至于鬧得人盡皆知,便只是附和着笑了笑。
到周日晚上,整頓終于結束,新兵們坐在她們的學習室裏揉着酸痛的四肢,都情難自禁地熱淚盈眶。導致這場整頓的“禍首”之一的喬妲卻好像沒什麽大礙一樣坐在一邊看筆記,時不時擡起頭,對她這些叫苦不疊的同年兵們報以冷眼旁觀的态度。
張雪莉見她這麽淡定,奇道:“喬妲,天天跑三公裏,你都不腿酸嗎?”
她們下連之後就只是每周跑一次三公裏了,突然加大訓練量還真的沒那麽容易适應。
喬妲還沒說話,夏雨果在另一角就酸溜溜地說道:“就是因為她才整頓的,她好意思腿酸。整天跟男兵眉來眼去的,我就知道要出事。”
趙曉蕾眼一瞪,道:“夏雨果!別說的好像你沒連累過大家似的!”
喬妲沒搭理那邊,擡眼看了看張雪莉,淡淡地說道:“我在警備區的時候穿高跟鞋跑過,你覺得我還會怕?”
此話一出,連差一點又要吵起來的夏雨果和趙曉蕾都偃旗息鼓,扭頭看着喬妲。喬妲卻沒有繼續深入講述的意願,又低下頭去看筆記了。所有人都暗自慶幸着自己當時被帶來了S師,一下子也不覺得新兵連有多麽苦了,甚至看着喬妲坐在那兒的身姿開始同情起她來。
可是喬妲并不需要她們的同情,她坐在那裏,宛如一尊石刻。
經歷過那些事情之後,她早已經把一切都看淡了。
作者有話要說: 來來來,黎越妹子的糖渣渣
☆、上等兵預備役(1)
起初周敏還在擔心着經過一周的整頓,黎越無緣機臺,業務水平會因此退步。但整頓之後這個周一,黎越卻出乎所有人意料地通過了考核。
杜繁琦去站部向站長請示之後,帶回了給黎越授予工號“18”的命令,同時帶回的,還有一張調令——調趙曉蕾去別的單位。
趙曉蕾要調走,這事兒她早就有所耳聞。可是這張調令真的下來了,她還真是挺舍不得的。畢竟趙曉蕾是她親自帶回來的戰士,不管趙曉蕾是出于什麽目的才跟她那麽親近,她都還是挺喜歡這個姑娘的。
趁着大家都在訓練教室,趙曉蕾一次把兩件事都宣布了出來:“我講兩件事。第一,我們這次給黎越授予工號,以後咱們總機班有18了。第二,今天也接到了通知,我們的17,趙曉蕾的調令下來了。”
所有人——包括趙曉蕾自己在內都露出了詫異的表情。
“趙曉蕾因為家庭的原因,需要回家鄉那邊的單位,方便照顧家裏。趙曉蕾,一會兒你就去收拾東西,下午軍務那邊會有參謀送你走,”杜繁琦抿了抿嘴,說道,“中午好好跟你班長和你同年兵告個別吧。”
其實趙曉蕾從一開始到S師,就知道自己有一天會走,只是她沒想到會這麽倉促。調令上午下來,下午就要走。
曾經支撐着她捱過那些苦難的,就是這張調令,就是她遲早有一天會離開的希冀。然而現在真的要離開了,她卻又開始戀戀不舍了。和杜繁琦舍不得她一樣,她也舍不得這裏,舍不得和她并肩的戰友們。
趙曉蕾和林潇打了報告,就要下樓去收拾自己的行李。周末洗的衣服還在晾衣場吹着風,趙曉蕾決定先去把它們收回來。
介明妤在樓門口站着大值日,見趙曉蕾這個點兒上出門,不由問道:“趙曉蕾,你幹嘛去?”
“我去收衣服,”趙曉蕾停下來,回頭看着介明妤,扯了扯嘴角,“我要走了,以後沒人跟你争第一了,雖然我這麽久也沒争贏過你。”
介明妤并沒能在第一時間明白趙曉蕾的意思,又問起了黎越:“黎越這次放了嗎?”
“放了。”趙曉蕾點點頭,就準備出去。
這是介明妤終于從趙曉蕾剛才那句話裏回過味兒來,忙喊道:“你等等,什麽叫你要走了?”
“回來再跟你說。”趙曉蕾這次沒再停頓,出了樓門便徑直朝晾衣場去了。
介明妤在哨位上想了許多有的沒的,關于趙曉蕾口中“走”的具體意義。或許是調走,或許是被清走,或許是……逃走?發覺自己越想越不靠譜,介明妤趕緊停止了猜測,時不時看看晾衣場那邊的趙曉蕾。
遠遠地,她看見趙曉蕾在晾衣繩之間來來回回地找着自己的衣服。好一會兒之後,趙曉蕾終于抱着自己的一身常服、一身迷彩、一身體能服并幾雙襪子回來了。
知道介明妤已為此久等,趙曉蕾剛走上樓前的階梯就開口道:“我要調回我家那邊的單位了……終于可以離開這兒了。”
“你得了吧,哪個單位還不都是這副德行,”介明妤白了她一眼,“不過這太突然了點兒。你什麽時候走?”
“下午,所以我這不是收拾東西了麽。”趙曉蕾把自己滿懷的衣服沖着介明妤的方向送了一下。
介明妤看着趙曉蕾,一時語塞,并且也覺得在哨位上閑聊被人看見了不好,便道:“那你快去吧,中午再說。”
新兵連的時候,張楠總是拿同是大學生的趙曉蕾和介明妤作對比。介明妤讨厭這樣的對比,同時趙曉蕾又總是一副狗腿的樣子,因而介明妤也就連帶着把趙曉蕾也讨厭了。後來兩人總是較勁,在各種訓練考核裏比高下,介明妤也漸漸發現了趙曉蕾身上的優點,不再那麽讨厭她,大概趙曉蕾也有着和她類似的心路歷程吧,各自跟了師父之後兩人的關系又漸漸緩和下來。
其實也不是每一個一起當過兵的人都能被稱作戰友。現在趙曉蕾突然要被調走,介明妤覺得自己是真真要少一個戰友了。
介明妤心裏沉甸甸的,這種感覺似乎已經很久沒有過了。
一整個中午,趙曉蕾都在跟上等兵話別。倒不是她不願意跟同年兵多說幾句不舍,而是她平日裏在上等兵那邊人緣混得太好——畢竟她“狗腿”的這一點,從新兵連那時候學會了就沒再丢過。
直到下午兵員室的參謀過來了,趙曉蕾才終于得以從老兵屋出來,背上自己的背囊,提上自己的黑包跟林潇和同年兵們告別。杜繁琦批準了新兵班暫時不參加業務訓練,去樓前為趙曉蕾送行的請求。
趙曉蕾和每一個人擁抱,包括別別扭扭不願意和她說話的夏雨果。
介明妤已經習慣了什麽活動都排在最後一個,她等了好久,終于等到了趙曉蕾的擁抱。
“你說你很久沒贏過我了,其實你錯了。三月份打點射,你比我多上了好幾發呢。我還說明年一定不會輸給你,這下也沒機會再跟你比試了。”擁抱之後,介明妤看着趙曉蕾紅紅的眼睛,說道。
趙曉蕾聞言,怔了一怔,随即輕輕一笑,說:“我只記得輸給你的事情了。”
“比試當然還會有機會的,”趙曉蕾說着,伸出手摸了摸介明妤的領章,“介明妤,一起扛星星吧,我們軍校見。”
介明妤哂笑着翻起着白眼:“說過八百回了,我不會去參加提幹的。”
那邊的兵員參謀開始催促趙曉蕾,趙曉蕾只好匆匆說道:“別騙你自己了,你會去的。”
沒再給介明妤解釋的機會,趙曉蕾說完,強自微笑着跟大家揮手做了最後的告別,轉身登上了那輛依維柯。
這輛車曾經接她來,現在也将送她離開。
晚上自習時,大家仍然在說着趙曉蕾調走的事情。
夏雨果雖然不願意和趙曉蕾說話,但卻是願意談論和趙曉蕾有關的事情的:“要是她的調令早一周下來,她就不用吃整頓的苦了。”
一向和趙曉蕾關系密切的丁珍撇撇嘴,說:“她的調令早一周下來,估計我們都不用吃整頓的苦了。可惜她和李萬邦剛有點兒眉目,就走了,啧。”
不管丁珍是有意還是無心,總之趙曉蕾之前瞞得滴水不漏的事情,就這樣被她爆了出來而在這之前,幾乎所有人都認為那次被站長抓包的主犯是喬妲。上次夏雨果還拿這事兒呲兒過喬妲,趙曉蕾沒站出來不說,連喬妲自己也沒為自己開脫。
所以介明妤也毫不例外地認為和同年兵說笑的就是喬妲而已,她實在沒想到,趙曉蕾那麽有主意的一個人也會犯這樣的事兒。
不過更讓她覺得詫異的,是丁珍口中趙曉蕾的戀情。她幾乎是一下子就想起了情況類似的黎越,然而她像往常一樣扭頭想要去看黎越,只看到黎越的馬紮和本子放在那裏,她這才想起來,剛一熄燈,周敏就叫走了黎越。
那麽只能祈禱黎越能長點兒心眼,別讓她們這幫看熱鬧不怕事兒大的同年兵知道她的小秘密了。
介明妤又扭頭看了看黎越留在那兒的筆記本,輕輕嘆了口氣。
介明妤準備回屋睡覺之前,黎越終于從周敏那兒回來了。見介明妤已經提起了馬紮,黎越竟然也抱着自己的東西要跟她一塊兒回去。
于是在回去的半道上,介明妤把黎越拉進了晾衣房。
晾衣房裏彌漫着一股香甜的奶油味,站在門口,介明妤就感覺自己仿佛置身一個甜蜜的陷阱之中——自從上次失竊案之後,又屢次發生上等兵放在各種地方的零食被人偷吃的事情,卻沒人承認,也查不出頭緒。因此,介明妤對上等兵的東西避之不及,唯恐與那些東西同處一室之後又被扣上嫌疑人的帽子。
她下意識地退出來,順手還拉了黎越一把,說:“好像有她們上等兵的吃的。”
黎越反手就又把介明妤拉進去,小聲說道:“是我師父買給我的……我給你留了一塊兒。我剛還說你怎麽這麽自覺就往晾衣房走呢。”
介明妤業務獨立時,林潇送了她一個水杯作為獎勵,寓意是讓她多喝水,別到時候嗓子啞了聲音又不好聽。而今天黎越業務獨立了,她的師父周敏不聲不響的過完了一整天,卻在晚上獎勵了她一個蛋糕,給了她一個驚喜。
黎越關上推拉門,牽着介明妤到窗臺前,啪地打開了那盞小臺燈。
四分之一個六寸紅絲絨蛋糕,正在窗臺上散發着醉人的香氣。但是醉人的其實不是蛋糕,而是她們之間的戰友情。
介明妤覺得自己自從來部隊之後,就越來越感性了。她轉身把黎越抱住,甕聲甕氣地說道:“小越越,你這塊蛋糕我能記一輩子。”
季風帶來的雨水在這個七月驟然增多,營院裏老舊的下水系統不堪重負,終于在一場暴雨之後把通信站變成了海景別墅。
雨停之後,全站官兵積極展開自救,穿上作戰靴,扛着雪鏟和大掃把就沖進了積水裏。他們要把積水推到其他還能負荷的下水井口,确保營區沒有積水。
不管是男兵還是女兵,這時候都參與其中,大家喊着一二,齊心協力地趕着水。看起來柔弱不堪的女兵們,展現出了巾帼不讓須眉的風采,笨重的雪鏟在她們手裏仿若無物。
忽然,站大值日的丁珍踩着雨水跑過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對着人群喊道:“林潇班長!周敏班長!魏婷婷班長!軍務科來電話了,說可以查分了,讓你們快去!”
然而所有人都不為所動,仍然繼續着正在進行的任務。直到合力把推到一半的水給推進了井裏,站長才發話道:“你們仨去吧,去站部找文書,用站部電腦查。”
三人提着自己的工具往回走,站長本來沒打算回去,然而略微思索了一下,還是決定跟着這仨姑娘一道兒回去看看,考上了當然是皆大歡喜,要是沒考上也好及時開展思想工作。
介明妤站在下水井邊上攔着水,看着林潇遠去的背影,驀地又想起了她那句“不會走”。
沒一會兒周敏眉飛色舞地回來了,魏婷婷和林潇卻沒了蹤影。衆人一問,才知道原來是周敏順利考上了通信學院,而剩下兩人則落了榜,被站長留下談心開導。
推水的工作繼續開展,介明妤故意排在了周敏旁邊,低聲問道:“班長,林潇班長她沒事吧?”
周敏沖她眨眨眼,答:“放心吧,你師父是故意沒考上的,她沒事兒。”
雖然有了周敏這句話,介明妤卻仍然有些放心不下。到了晚上值班,介明妤終于有機會和林潇獨處,便小心翼翼問道:“班長,你沒事兒吧?”
見介明妤這麽一副謹小慎微的樣子,林潇反倒豁達地笑了笑,說:“我真的沒事兒。站長今天跟我說,林潇啊,咱們今年沒提上可以留隊明年再提。我都沒敢告訴他,我是廢了多大勁才沒考上的。”
林潇說着,臉上的笑容卻漸漸隐去了,聲調也變得低沉起來,她說:“這個環境真的太壓抑了,能把人變得那麽刻薄,我覺得太可怕了。能堅持到現在我真的很累了,我不敢想再繼續待下去會怎麽樣,我害怕有一天我撐不下去了也就變成她們那樣……”
一直以來,林潇在介明妤心目中就是一個趨于完美的形象,內心強大,但仍然真誠善良。今天林潇展現出她脆弱的一面,不僅沒有讓她在介明妤心中的人設崩塌,反而更讓介明妤佩服她了。
林潇所感受到的,其實和介明妤的感受別無二致。其實那些動不動就練她們一通的上等兵都不壞,只不過是在這個壓抑的環境之下,需要一個情緒的突破口。但是這樣一批又一批下來,自己吃過的苦不讓下一批體驗一下仿佛就吃了虧,一來二去就成了惡性循環。
但林潇确實一直都很能控制自己的情緒。
介明妤忽然覺得,除了業務,她還可以和師父學會很多。
介明妤伸手拍了拍林潇的背,寬慰地說道:“師父,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你在部隊還剩最後幾個月了,要開心呀。退伍了記得來看我……”
另一邊跟班的喬妲也說:“還有我。”
林潇卻又已經從剛才低落的情緒中抽身出來,肩膀一抖避開了介明妤的手,傲嬌地說道:“你們倆要求還挺多呢!介明妤給我好好接電話,喬妲給我快點兒學出來,不然我才不回來看你倆呢!”
☆、上等兵預備役(2)
周敏考上了軍校,她原本擔負着的師史館解說員的職責就該交給下一個接班人了。
站領導找了許多新兵談話,但看起來很有希望的介明妤卻不在此列。
最後确定了由黎越和丁珍兩人接任,黎越還算淡定,丁珍卻很是沾沾自喜,不知從哪裏聽說了解說員年底也能評上優秀士兵,便有意無意地就要在介明妤面前念叨幾句第一個學出業務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介明妤雖然覺得丁珍這一出鬧得沒頭沒腦的讓人厭煩,但一想到林潇對待事情的淡然,也就懶得跟丁珍計較,由她去了。
但解說員培訓人員名單出來之後不久,介明妤就被指導員叫去了站部。
介明妤進屋敬完禮,指導員就開誠布公地說道:“介明妤,你是你們這批裏第一個話務員,各方面條件也都不錯。本來你們班長是推薦你去解說的,但是我們綜合考慮之後,沒讓你去。”
一席話說得介明妤很是莫名其妙,她甚至想告訴指導員,她對這個安排沒有意見,也沒什麽想法去,不需要給她做思想工作。
介明妤猶豫着要不要開口解釋一下,指導員終于說到了正題上:“因為我們有更重要的任務要交給你。”
介明妤聞言,立馬把解釋什麽的抛之腦後,凜然肅立。
“你們去年新訓考核表現不錯,警備區決定今年把他們的新兵也交給我們來帶。所以以前一個班長的模式肯定是不行了,警備區會派一個一年兵來協助,我們也決定,由你去擔任我們師新兵班的副班長。”指導員緩緩說道,話畢,含笑看着她。
介明妤沒想到重要的任務竟然是這個,一時間心中又是激動又是緊張,好一會兒才想起來答話:“是!是!謝謝指導員。”
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