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心魔
步入九月,夜岚終于查探到了周寒天的身世之謎。
當夜岚神情凝重的将所查的結果告訴周若水時,周若水心裏驚起驚天巨浪,竟失手将手中的茶杯摔的米分碎。
茶杯破裂的聲音,換回了周若水的心神。墨竹慌忙檢查周若水是否受傷,後者淡然的面孔上出現了裂縫,露出一抹了然與嘲諷。
怪不得,怪不得。前世自己再如何不得周泰的喜歡,外祖家的勢力也不容他如此對待自己。
定是那人與周泰通了氣,才讓周蓉頂替,周蓉與周寒天是親兄妹,二人聯姻,更能鞏固地位,而李氏在周泰的默許下借機除去了自個這一房人。
這樣一來,尚書府的未來全在他的掌控之下,周泰利欲熏心,卻想不到,自己卻是為他人做了嫁衣。
若有可能,周若水真想大笑三聲,原本她的大好人生,被他們毀于一旦。
她可不相信,那時的周寒天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好,真好……
她想讓周寒天與宋銳自相殘殺,看來沒有必要了…她的仇,要自己親手來報!
身上那一條條的血痕,每一處充滿恥辱的印跡,被下人小厮圍觀赤身的自己,為了不再受辱咬舌自盡的自己。
母親被污蔑的清白,哥哥被質疑的血脈,那斷腸毒/藥灌入哥哥的口裏,一代英才就此抹滅。
李氏母子笑語嫣嫣,霸占了母親的嫁妝,奪走了本該是自己兄妹兩的一切。
周若水更恍惚見到,外祖父收到母親身亡的消息時,倒地不起,餘家生亂,荊州戰火。
畫面兜兜轉轉,一幅一幅都是斑斑血淚。未得到和已失去的惶恐充斥着自己,周若水只覺得內心越來越狂亂,一種沒來由的焦躁圍繞着她。
周若水被前世記憶所擾,猛的睜開雙眼,只見“噗”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
這一口血吓壞了屋內的丫鬟,墨竹慌忙上前,緊張的問道:“小姐,小姐,你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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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竹焦急不已,夜岚更是心驚,看着周若水慘白的面孔,忙說道:“屬下去請太醫……”
“不,不許去…”正當夜岚想踏出房門,周若水虛弱的叫住了她。
可這一聲吩咐後,周若水便倒在了攙扶自己的墨竹懷裏,暈了過去。
夜岚頓時頓住了腳步,連忙與墨竹說道:
“我去請太醫,你照顧小姐…至于夫人那……”
夜岚皺了皺眉,想起今兒周若水還應下了餘氏一道用膳,雖知周若水定是不想餘氏擔心,可眼下,還是周若水的命更重要。
“夫人那總歸是瞞不住的,你找個嘴緊的去通知夫人一聲,我去去就回。”
墨竹緊張的點了點頭,接着,将周若水擡到床上,喚來這會當值的墨梅,讓她去通知餘氏。
墨竹則在屋內,小心翼翼的把周若水身上的血跡擦拭幹淨,擔憂焦慮的在屋內不停踱步。
大約兩刻鐘後,房門突然被推開了,從外頭帶進一股秋日的涼爽。餘氏焦急的扶着許嬷嬷的手從門外快步走了進來。
當餘氏走到床邊,看着周若水緊閉的雙眼,慘白的臉色,頓時臉色大變,緊緊抓住周若水的手,随即轉過頭,看向墨竹,冷冷問道:“這是怎麽回事?你們怎麽照顧小姐的!”
餘氏因為周若水的昏迷不醒怒火中燒,周身散發出強烈的壓迫。墨竹頂住餘氏灼熱的視線,跪在地上,将方才想好的說辭說了出來。
“回夫人,方才小姐好端端的坐在屋子裏喝着茶,緊接着奴婢就聽到茶杯破碎的聲音,過來一瞧,只見小姐神情緊繃,仿佛魔怔了一般,接着就吐了口血暈了過去。”
墨竹知道,周若水暗中查周寒天的身世,可這件事,她并沒有打算告訴餘氏。
雖然現在情況不好,墨竹也不敢擅作主張把這件事告訴餘氏,墨竹相信,自家小姐一定吉人天相,運籌帷幄,絕不會這樣倒下。
餘氏聽到這話正想發作,夜岚卻進了屋子,手裏拎着李如風,單看李如風臉色慘白,夜岚氣喘籲籲的模樣,就知道夜岚把輕功發揮到了極致,才這麽快把李如風帶來。
餘氏看着夜岚,眉頭不可見的一皺,周若水收下這個丫鬟她知道,可是有武功她卻不知。
而且她手中提的太醫?餘氏保留觀望,畢竟李如風太年輕了。
當李如風逃離夜岚的手,才輕拍胸脯,安下心來。不知道她發了什麽瘋,把自己從定王府的藥房裏直接拎了出來。
李如風看了一眼屋子,知道定是女子的閨房,再看那打量自己的餘氏,心中一驚,這是王妃出事了?
“夫人,奴婢見小姐暈倒,将李太醫請了過來。”夜岚見餘氏打量的目光後,說道。
雖餘氏對李如風不甚放心,可現在只有他一個大夫在場,便讓開了身子,說道:“有勞太醫給小女看診。”
李如風朝餘氏拱了拱手後,坐到墨梅搬的矮凳上,隔着一方白色的帕子為周若水診脈。
衆人都緊張的看着李如風,片刻後,他才放下手,餘氏緊張的問道:“太醫,小女如何了?”
“周夫人,大小姐憂思過重,郁結于心。今天被激發了心中憂思,産生心魔,吐出一口惡血,血塊堵在胸口,眼下這才醒不過來。”
餘氏聞言,心提了起來。憂思過重,若水怎麽會憂思過重!
餘氏只覺頭暈目眩,卻強打起精神,再次問道:“可有治療的法子?”
李如風沉默一會,露出焦慮與深思,半晌後皺着眉說道:“如今我只能開幾副方子讓大小姐服下,可什麽時候醒,要看大小姐何時戰勝心魔,從夢魇中醒過來。”
李如風說的沉重,餘氏恍若掉進冰窖般寒冷,她坐到床前,看着周若水熟睡中皺着眉頭的容顏,眼眶濕潤。
餘氏用帕子擦拭掉眼角的淚水,朝着李如風說道:“有勞太醫,許嬷嬷……”
許嬷嬷聽到餘氏的呼喚,朝餘氏點了點頭,親自領着李如風去開方子。
屋內沉重的氣氛,讓本就寂靜的屋子更顯安靜。夜岚與墨竹目光緊緊盯着周若水,心裏有說不出的擔憂。
夜岚擔憂周若水的同時,還擔憂起宇文潇來,若被他知道王妃吐血昏厥,會不會出什麽事。
夜岚皺眉深思,在李如風離開院子後,隔空傳音,讓李如風把此事親自禀報給王爺。
周若水出了事,餘氏這會也沒心思懲治若華苑的丫鬟,她一直守在周若水的床邊,看着周若水充滿痛苦的神情,一遍又一遍的呓語,卻什麽也聽不見。
餘氏只能一遍一遍的為她擦去額頭上的汗珠,坐在床邊默默垂淚。
晚膳後,周寒明回府。一回來就聽到周若水暈厥的消息,馬不停蹄的趕了過來。
“娘,妹妹怎麽了?”
一進屋子,周寒明就看到餘氏坐在床邊,輕手輕腳的走了過去,壓低了聲音問道。
“太醫說是心魔,平常憂思過重,給開了安神的方子,也不知管不管用。”
餘氏輕輕一嘆,周寒明眉頭皺的越發緊了。
“找的是哪個太醫?我這會進宮再請一個,或者請坐堂的大夫來,總會有法子。”周寒明沉聲道。
“少爺,給小姐請的是李太醫,說是李院首的孫子。”餘氏對那個年輕的太醫沒多大印象,倒是許嬷嬷說了出來。
李如風?怎麽會是他?
周寒明十分疑惑,可現在這分疑惑被他抛諸腦後。李如風的醫術他是信得過的,若李如風都沒有辦法,若水她……
周寒明心急不已,可他不是大夫,更不知道周若水的心魔來自何處。
周寒明黑着一張臉坐在屋子裏,讓屋子裏的氣壓越發低了。
子時,墨竹推門進來,手裏捧着個藥碗,瞧見餘氏還在,有些擔憂的說道:“夫人,藥好了,讓奴婢喂小姐吃藥吧…”
餘氏轉頭看了一眼墨竹,淡淡道:“把藥給我,我來喂。”
墨竹看了看餘氏,把藥碗遞了過去。餘氏接過藥碗,許嬷嬷将周若水小心翼翼的扶起來靠在自己身上,餘氏吹了吹碗裏黑褐色的藥,慢慢的喂到周若水嘴裏。
餘氏一口一口的喂,可奈何周若水在昏迷中,藥汁喝一半流一半。兩刻鐘後,一碗藥終于喂了下去,雖說流掉了一半,餘氏又吩咐墨竹再煎一副。
墨竹應下後,躊躇了一會後,說道:
“夫人,天色已晚,夫人先回去休息吧?這有奴婢們守着小姐,若小姐醒了,看到夫人這麽憔悴,會擔憂的。”
餘氏搖了搖頭,不為所動。許嬷嬷在一旁看着眼下已經有了烏青的餘氏,亦開口勸道:“夫人,明兒個您還要處理中饋,景夫人明兒也要過府,您先回去休息,李太醫也說小姐沒有生命危險,您這不休息,等小姐醒了,您又病倒了,小姐會埋怨自個的。您要是實在擔心,老奴守在小姐這就好。”
餘氏聽着許嬷嬷的話眉頭緊緊皺了起來,景夫人過府是幾日前就說好的,更是為兒子的親事。
餘氏看了看床上的周若水,再看着屋內的丫鬟都擔憂的看着自己,餘氏深深吐了一口濁氣,說道:“罷了,許嬷嬷扶我回去吧,你們好好守着小姐,有什麽事趕緊過來通知我。”
餘氏說着,又看向一旁坐着的兒子,輕聲勸道:
“明兒,你也回去吧。雖說你明兒不當值,可這裏畢竟是你妹妹的閨房,你在這總是不好。”
周寒明聽到這話,想了想确實不妥,可也不放心周若水。餘氏自是知道周寒明的心思,再勸道:“有丫鬟看着,又服了藥,你先回去休息,明兒再過來就是。”
周寒明終是點了點頭,餘氏瞧着,給周若水掩了掩被角,這才在周寒明的攙扶下離開了若華苑。
餘氏離開若華苑片刻後,屋子裏突然竄進來一個人影,墨竹大驚失色,正想開口,卻被身旁的夜岚捂住了嘴巴。
待墨竹瞧見了眼前的人後,定下了心神,朝着宇文潇福身:“王爺。”
宇文潇淡淡點了點頭,說道:“本王陪着她,你們都出去。”
墨竹聞言眉頭一皺,孤男寡女,這對小姐的名聲不好。雖然墨竹知道,在檀若寺時,是宇文潇救了小姐,可是現在……
墨竹正想反對,可對上宇文潇那雙冰冷無情的眸子,頓時一緊,張了張嘴,卻被眼疾手快的夜岚一下拉了出去。
屋裏頓時就只剩下周若水與宇文潇兩人,宇文潇方才眼底的風暴消散,輕輕坐到周若水的身邊。
當宇文潇握住周若水的手時,周若水突然身子顫抖起來,突然力大無窮,反抓着宇文潇的手絲毫不放開,仿佛抓着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小聲的,一遍一遍的重複道:“救我,救救娘,救救哥哥……”
宇文潇神色一變,還不待他反應,周若水瞪大了眼睛坐了起來,宇文潇本以為周若水醒了,卻不想對上了一雙空洞的眸子。
神情凄惶,眼睛空洞而森然,宇文潇突然一瞧見她的目光就怔住了,世上人怎麽會有這樣的目光?
這麽多年來,他上戰場,手下的人命不少,臨死前也有掙紮求饒的,卻不及面前女子的慘烈。
宇文潇眉頭緊皺,将周若水抱進懷裏,輕輕拍打着她的背,溫柔中帶着寵溺的說道:“若兒不怕,我在這,我會保護你,保護你的家人……”
他何嘗見過這樣的周若水,這些年,每次見她,都是一副雲淡風輕,冷傲孤霜的模樣,更有在家人被暗害時,表現的憤怒。
周若水并不是心慈手軟之輩,手段狠辣,雷厲風行,一切一切都在掌握中。
現在的周若水,脆弱不堪,仿佛下一刻就要離他而去。
“若兒,快點好起來,別離開我……”宇文潇緊緊抱住周若水,害怕的說道。
這個喜怒不定,霸道任性的男子,第一次覺得這麽害怕與彷徨。
然,周若水卻什麽也聽不見,在宇文潇的呢喃之下又睡了過去,進入那無邊的夢魇。
夢裏面,絕代芳華的她被世人遺棄,沒有絲毫光亮。餘氏的慘死,周寒天的暴斃,讓她的心破了一個洞,怎麽填,也填不滿。
突然,周若水見到眼前有一處亮光,走了進去,正好看到周蓉蓋着喜帕,正紅嫁衣,帶着一大半餘氏的嫁妝,邁進了鎮國侯府的大門。
跟在周蓉身後的便是月季,可月季不是早就被發賣了嗎?如何又成了眼下的大丫鬟。
周若水看着看着,心中猛地掠過一個念頭,上一世她被宇文潇安葬後,便重生到了九歲。這之後的事情,卻不得而知了。
如今正是前世周蓉嫁進侯府的時候,莫非竟是老天開眼,讓她看着上一世最後的結局?
周若水神情恍惚的跟着周蓉,新房內,陸顯玉溫柔的挑開喜帕,看着周蓉滿面羞紅的臉,周若水只覺得憤怒不已。
場景突然轉換,鎮國侯的書房內,鎮國侯看着眼前的少年,十分滿意。
“當年雖是一時貪歡,卻不想有你這樣聰慧的兒子,這是本侯之幸。如今,擋路者已經沒了,周府無人與你抗衡,待十皇子大業已成,周泰也将無用。周府的全部都是你的,本侯也會助你得到爵位,從此沒有人能在看輕了你。”
“多謝父親。”
少年擡起頭,對着鎮國侯十分恭敬,眼底燃燒着濃濃的野心。周若水望着少年的面容,不是周寒天,又是誰!
周若水看着眼前道貌岸然的鎮國侯,虛僞陰狠的周寒天,發出一陣冷笑。
前世的她們,竟然被一個奸生子算計到如此地步,原來她的猜測都是真的。
想到周泰捧在手心疼愛了十餘年的孩子與女人,最後是送他上黃泉路的人,周若水真想捧腹大笑。
天理昭昭,報應不爽!
周若水眼前一花,眼前轉到李如夢被剝奪正妻身份那一幕,原來,那天做的夢都是真的。
周寒天,周蓉做了半個月的嫡子嫡女後,又變成了庶出。周泰被降職,涼薄的本性再次暴露,李如夢失寵,掌家權到了與李如夢敵對的豐蘭珍手中。
而豐蘭珍掌權後,周府的一切被她抓的緊緊的,李如夢多年安排的心腹全部被發賣。
周寒天沒了內應,行事束手束腳,周蓉被剝奪了三品诰命,在鎮國侯府天天被張氏明裏暗裏的挑着刺,過得苦不堪言。
場景再次轉換,周蓉足月生産,卻一屍兩命,倒在血珀中。
陸顯玉看着周蓉的屍首,溫潤的臉上布上一片冰寒,不帶感情的開口:“就這麽死了,真便宜她了。”
陸顯玉厭惡的看着周蓉,張氏亦冷言道:
“哼,賤人生的野種怎配做侯府子嗣!當時得知你父親的打算,安排人冒充你騙得她的身子,她還真以為你對她情根深種了?”
張氏恨恨的瞪着周蓉沒了氣息的身子,眼底的恨意藏也藏不住。
“若不是這個賤人的娘,當年與你父親……娶回周若水,得到餘都督的支持才是最好,現在死了更是無用,霸着原配的位分,更是可惡!還有那個野種,還好好在周府裏,總有一天,我要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若水……可惜了,雖然我有幾分喜歡,可是……”
陸顯玉想起那個冷淡孤傲,偶爾對自己有一分淺笑的女子,心裏越發不爽快。
聽到這裏,周若水怔住了,原來,周蓉的替嫁,是這對母子的一場棋局。他們為了地位,不惜傷害無辜的人命,自己與母親哥哥,都是死在這一家子無情無義的人手裏。
而陸顯玉說的喜歡,周若水嗤之以鼻,不屑至極。若真的喜歡,又豈會讓自己受盡曲辱而自盡,說的道貌岸然,還不是為了自己的地位與權勢。
周若水瞧着面前這諷刺的一幕,只覺得嘴裏溢出一絲鹹腥的味道,難受至極。她眼裏泛起一團霧氣,強忍着沒讓那淚水流下來。
随着眼眶裏淚水越來越多,周若水面前又變得一團模糊,在白霧蒙蒙中走着,仿佛走到了一個巨大的迷宮。
只聽到耳邊似乎有千軍萬馬的厮殺聲,還有城門被撞開的巨響,刀劍相碰的聲音到處都是。
不知過了多久,四周聲音停下,只見一名身着龍袍的男子在衆多朝臣的簇擁下踏進金銮殿坐在龍椅上。
周若水望過去,正是太子。
雖周若水不知期間發生了何事,卻也知道,太子如願坐上了那把龍椅,那鎮國侯府呢?
周若水皺着眉,見到侍衛将十皇子,鎮國侯,康樂侯,陸顯玉等人五花大綁的押了進來,跪在金銮殿上,狼狽至極。
一位身沾鮮血的黑衣青年靜靜的站在百官之首,冷冷的看着底下跪着的幾人。他容顏秀美絕倫,眉眼中卻是冷若冰霜,雖有刻入骨髓的優雅貴氣,卻被那冷清生生斂了下來。
一邊的侍衛見狀,厲聲喝道:
“名不正言不順的狗賊,竟敢滿嘴胡言亂語,也不知誰才是真正的亂臣賊子!”
侍衛說完,魏丞相捧着聖旨入內,宣讀了先帝的遺诏,太子光明正大繼承皇位,十皇子功敗垂成。
緊接着,一名武将進了殿,朝着新帝開口:
“啓禀皇上,平南侯已将周泰一家抓捕!”
“帶上來!”皇帝冷冷開口,從前溫潤的臉上沒有一絲笑意。
周若水冷笑的看着周泰被帶了上來,平南侯更是拿出了周泰與鎮國侯的密信,上面寫滿了這次的計劃,更有與西楚通信。
信上承諾,西楚助十皇子登基為帝,需割讓西楚與大齊邊境的五座城池。
周泰不敢相信的看着平南侯手裏的證據,他明明藏的很妥當,更堅信不會有人找得到。
周泰的震驚下,突然想到得到他特許的那個人,當下扭頭狠狠瞪着身後,吼道:“賤人!”
“豐蘭珍,你個賤婦,你竟然敢害我!”
周泰紅着眼,對豐蘭珍吼道,若不是此時他被束縛了手腳,他定要上去狠狠教訓她。
跪在地上的豐蘭珍聽着周泰的怒吼,毫不心虛的挺直了腰杆,與他對視,眼底盡是譏諷。
“我對你不薄,那般信任你,你竟如此狠毒,害我周家滿門,你這個毒婦!”
周泰不顧及這裏是金銮殿,依舊大聲吼叫,豐蘭珍卻在這時,嘲諷的說道:“待我不薄,好一個待我不薄。我豐蘭珍出身官宦之家,與你又是表親,父母喪命,我來京城投奔于你。可你,竟然給我下了那樣下三濫的藥,強行占有于我,讓我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子做你的妾室。”
豐蘭珍一想到此,眼底露出一抹怨恨。
“若只是如此,便也罷了,這些年你确實待我很好。可是,夫人那般好的人,李氏如此污蔑,你卻查也不查直接親手殺了她,更迫害了大少爺和大小姐,只為攀上鎮國侯府,為你的仕途鋪路。你既然如此對待夫人,來日,為了利益,自然也會抛棄我。”
豐蘭珍仿佛看着一場笑話般看着周泰,接着說道:
“李氏被皇後娘娘訓斥沒了主母的身份,你轉頭便将她抛棄。你這般涼薄,又何苦求他人真心待你。你身為大齊子民,你又何嘗對得起國家?你這一輩子,官不成官,家不成家,父不成父,夫不成夫…況且,我并非只是你的表妹,你的妾,亦是大齊的子民,更是先帝的細作。”
豐蘭珍的話,讓周泰震驚不已,周府的衆人更是不敢相信。在場的不少大臣也面露震驚,唯有高座的皇帝沒有絲毫詫異。
“就算你恨我也好,怪我也好,豐蘭珍在成為你妾室那一刻就已經死了,留下的只是一個細作。若你安安穩穩的做你的兵部尚書,又豈會是如今的下場…與其怨天尤人,不如反省自身……”
豐蘭珍說完,起了身,走上前向皇帝行了大禮,只聽皇帝說了句:“辛苦了…”
“多行不義必自斃。”一直沉默的黑衣青年譏諷道:
“周泰,舉頭三尺有神明。當你利欲熏心,出賣國家,不擇手段,企圖颠覆皇權正統,就應當想到這個結局。”
青年一說完,皇帝便下旨,鎮國侯府,康樂侯府,周府三代滅門,家産充公。
周家,只剩下一個先帝的細作豐蘭珍。而豐蘭珍卻看透紅塵,在皇帝的默許下,前往安置皇家女眷的庵堂落發出家。
周若水見到這樣的結局,心中只覺快意。再瞧着那黑衣青年,只覺得心跳的極快,覺得似乎在什麽地方與這青年見過,卻着實想不起來。
她想要弄清楚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便跟在那青年身後,一直往前走着。
卻不想,青年來到了周若水被埋葬的山崖,他在墳頭灑上了三杯清酒,燒起了紙錢。
“大仇得報,安息吧……”
周若水頓時瞪大了眼睛,原以為前生永遠要背負的血債與恥辱,卻在最後一刻柳暗花明。
青年的一句話,是她在這一世悲劇的人生裏得到的最後一絲溫暖,如同在這窮途末路上生出的唯一眷戀。
原先看不清的面孔,周若水還猜測是何人,可這聲音,是宇文潇無疑。
周若水吃驚的大喊:“宇文潇!”
随着這聲大喊,周若水徹底清醒過來,身子猛的坐了起來,接着聽到一聲關切的聲音:“你醒了!”
周若水擡眸看去,夢中冰冷俊美的青年此刻就坐在床邊,目光裏有些微緊張,然而眸色冷清漆黑,若一方平靜的深潭,要将人止不住的吸引進去。
“你……”周若水看到宇文潇在自己身邊,有些發愣。
從前種種不過是一場夢,仿佛一場大夢三生,瞧見各人下場,此刻瞧見宇文潇,竟有恍若隔世之感。
“可要喝水?”宇文潇見周若水發愣,想着她一天不曾進丁點米糧,快速倒了杯水,喂周若水喝下。
“你……你怎麽在這?我怎麽了?”
周若水清醒過來,覺得自己做了一場大夢,這時看到宇文潇,雖不知他最後為何那般,可現在,她對宇文潇滿心的感激,因為他,她抓到了最後一抹亮光。
有些事情突然就在周若水的腦中明晰起來。前世是宇文潇替她平了她們母子三人的冤屈,更為他們報了仇,是不是正因為如此,今生才要她結草銜環相報?
“你昏迷了一天一夜,我不放心,過來陪你。”宇文潇為周若水整理着耳邊淩亂的發絲,說道。
一天一夜!
周若水再次愣住,腦海裏回想起暈厥前那一幕,她因為收到周寒天是鎮國侯與李如夢的私生子而氣血翻湧。
可一切都過去了,這一世,二房被她收拾掉了,李如夢在莊子上生不如死,周蓉失了名節,再沒有前世的好運,周寒天沒了李如夢的搭橋鋪路,與鎮國侯亦不會相認。
周若水微微一笑,這一世,她得到了真心相護的人,母親與哥哥一切安好。
“宇文潇,謝謝你。謝謝你做的一切…”
周若水看着宇文潇,發自內心的道謝,臉上更揚起了宇文潇從未見過的明媚笑容,更是主動伸出了雙手,環住了宇文潇的腰身。
宇文潇被這樣的笑容一怔,更被周若水主動投懷送抱打了個措手不及。美人投懷送抱,更是自己心儀的女子,他又豈會無動于衷?
宇文潇雙臂一緊,順勢将人扯到懷裏,一手扣在了周若水的後腦,狠狠吻了下去。唇舌相接,霸道而熱烈,幾乎要将人吞沒。兩人淪陷在這一刻,不分你我。
宇文潇情到濃時,門突然被人打開,踏進屋子裏的墨竹瞧見面前場景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周若水聽到聲音後,臉色一紅,從宇文潇的懷裏掙脫,而宇文潇則十分惱怒的看向墨竹。
墨竹回過神來,臉瞬間紅了,垂着頭看着手中的瓷碗,有些心虛的開口:“王爺,奴婢聽到小姐醒了,端了粥來給小姐服用。”
宇文潇聞言,臉色這才好了點。他拿了兩個靠枕墊在周若水身後,扶她坐好後接過墨竹手裏的清粥,淡淡道:“本王喂她,你出去。”
墨竹聽到這句,如蒙大赦般出了屋子。可一出來,墨竹想到,方才定王是在非禮她家小姐吧?她怎麽一句不說就出來了?
墨竹此時有些懊惱,在門口躊躇了一會後,守在了屋外,免得被人發現周若水與男子共處一室。
屋內,宇文潇正一口一口喂周若水吃着粥。他從小錦衣玉食,就算在智摩山上那些年,因為身子弱,所有事都有人幫忙做了。
現在,他第一次喂一個人用膳,雖動作笨拙,可處處透露着溫柔與小心翼翼,周若水看到這樣的宇文潇,嘴角浮起淡淡的笑容。
用完了粥,周若水恢複了不少力氣,宇文潇這才問道:
“昨天,為何暈倒?李如風回來告訴我,你有心魔,憂思過重,可是出了什麽事?”
這些事宇文潇很早就想問了。她對柳家的恨,對陸顯玉的絕情,不惜搭上自己的名聲也要退掉這門親事。
她身上的謎團太多,就算昨夜一整夜的夢魇,嘴裏不斷的呓語,可他聽到的,只有那句“救我……”
她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宇文潇很想知道。他害怕,若周若水一直有心魔,這一次是醒了過來,那下次呢……
宇文潇眼底的坦誠與擔憂,周若水看在眼裏,垂眸深思後,淡淡說道:“有些事我不好告訴你…不過我想,不會再有下次了……”
她已經抓到了她的光明,怎會畏懼那黑暗的過去。再說,重生一世,她說出來,還不被人當成了妖怪?
就算宇文潇不介意,她也不想說出來。有些恨,自己知道就好,不要讓他人與自己一般受傷。
“也罷,你不肯說,我不強求。”宇文潇溫柔的拍着周若水的背,輕輕笑道。
“雖然有些不能說,但為何我暈厥倒能告訴你。我讓夜岚查探二弟的身世,竟然發現,他竟然是鎮國侯與李氏所生……”
宇文潇乍聽這話也有些呆住了,周寒天和鎮國侯是父子?周泰被戴了這麽多年的綠帽子!
“那,你想如何做?”這個消息宇文潇也重視起來,鎮國侯是太子登基的一大阻力,如今有了這樣的醜聞,他可要好好利用一番。
“自然是要散播出去。”周若水輕輕一笑,不在意的開口。
“你有我,你想做什麽就告訴我,我總會不留餘力的幫你。”
周若水點點頭,“我信你。”
是啊,世間除了母親與哥哥,也只有他一人值得自己相信了。
宇文潇聽到這話,眼前一亮,俯身吻了吻周若水的臉頰,說道:“你再睡會…晚些時候,我讓李如風過來幫你診脈。”
周若水聽到這,覺得自己身子确實還乏的很,于是點了點頭,宇文潇扶着她躺下,為她掩好被角,聽到周若水平穩的呼吸聲後,這才飛身離去。
宇文潇回到定王府後,夜岚跟着就到了。見到宇文潇,夜岚立馬跪在地上請罪。
“屬下護主不利,請主子責罰。”
夜岚十分懊惱,她沒想到那一則消息,對周若水觸動那般大。若周若水有了個什麽閃失,她如何對得起對她有救命之恩的主子。
“砰”的一聲,夜岚從屋內飛了出來,倒在屋外的草坪上,吐出一大口鮮血。
“下次再犯,你的命就不用要了。”
屋內傳出宇文潇冰冷的聲音,夜岚大喜,主子這是原諒她了。
“多謝主子開恩。”
隐在一旁的暗衛見狀,從樹上跳下來,帶夜岚去李如風那檢查傷勢,待服下了李如風給的藥丸後,又将李如風拐去了尚書府。
這次入睡,周若水沒有再夢到前世血淋淋的那一幕,重生以來,許多晚上,周若水都無法入眠。
宇文潇走後,周若水依舊熟睡。在她的夢裏,有的是歡聲笑語,母親溫柔的看着他們兄妹二人玩耍,在溫暖的陽光下,她笑的明媚燦爛。
而陽光下,走來一名黑衣青年,溫柔寵溺的笑容對着自己,周若水心中觸動,走向了他。
一男一女,畫面絕美,周若水只覺幸福要溢了出來。
當李如風踏進周若水的屋子時,已是一個時辰後,周若水還在沉睡。
李如風為她把脈,驚訝的發現,不過一夜,周若水的脈象竟然如此平穩,絲毫沒有昨天的洶湧堵塞。
雖李如風不解,卻也沒有多問,再留下了一張補身子的方子後,告辭離去。
此時,智摩山上,玄化大師看着天象,微微一笑,改命,已成。
他唯一的徒兒不再是孤獨一生之命,命中貴人已出,他無需再擔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