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看見得多了,但這要雙方先相看的還真是少。這人這樣有主見到時進家後會不會有什麽變故?

見汪太太皺眉不語,老林還當汪太太不喜歡,忙道:“這總是二婚比不得頭婚計較那麽多,當面相看的我也遇到過。”汪太太鼻子裏面哼一聲,當自己家是那種沒規矩吃不起飯的窮人家嗎?但左思右想後還是道:“等我叫來大爺問問,你先在外面等一等。”

老林應了就到屋外等候,果然不一時就看見汪枝走過來,看見老林汪枝已經知道繼母尋自己來是為的什麽事了,雖嘴裏說不想另娶,可是這家裏少了主母,還是生出許多事來,只是不知道那女子是否真的那麽能幹?

汪枝挑起簾子走進屋,當聽到汪太太說的話時那眉不由皺緊,汪太太也嘆了一聲:“原本我想着索性就回絕了,可是先是我們這邊讓人去說的,回絕了也不好。這才叫你來商量商量,畢竟那頭也是再嫁。”

這女子,是個什麽樣的女子?汪枝心裏嘀咕一句才道:“這事全由娘決定,娘說要去相看就去相看。”汪太太白汪枝一眼:“這叫什麽話,你都這麽大了,又娶過妻子,這種事自然是你自己做主。”許是說話急了點,汪太太說完話就咳嗽起來,丫鬟忙遞過茶,汪太太就手喝了兩口才覺好些擡頭去看汪枝。

汪枝見汪太太又咳嗽,倒覺得全是因為自己的事才讓汪太太咳嗽,想了想道:“既如此,就去看一看。”汪太太笑的滿臉欣慰:“就知道枝哥兒你是最善解人意的了。”聽到她喊自己乳名,汪枝倒不好意思地笑笑也就告退。

汪太太叫進老林,和她說了汪枝的意思,讓她去安排見面的事。老林如同絕處逢生一樣,連連點頭答應,轉身就去安排見面的事。兩邊知會過了,就選在三日後觀音寺見面,當然不能特意說是相看,先汪枝前去進香,再讓老林陪着黃娟過去,就當偶然相遇。

到了約定那日的那個時辰,汪枝到了觀音寺,先進大殿裏進了香,又到周圍閑走幾步,這才在僧房裏坐下。活了這麽大,被人相看也有幾回,但還是頭一次被商量要娶的女子相看,汪枝心裏既好笑又帶有一絲期盼,也不知道這女子是什麽樣人,和離還不被說壞話的人真是不多。

僧人殷勤相待,送上茶又送上點心和汪枝說些因果故事,汪枝嘴裏敷衍着,眼卻往外瞧去,僧人把茶水點心都送上說了會兒也就離開自己忙去。汪枝算着時候差不多了,信步走了出來,剛走出僧房就瞧見老林跟個婦人走了過來。汪枝曉得這是老林說的人到了,難免要整肅一下,老林已對汪枝招呼道:“汪秀才,你怎麽也在這,真是難得一見。”

黃娟進來就瞧見汪枝站在僧房門口,心裏知道就是那人了,再聽到老林招呼,眼就轉了過來。汪枝和老林打過招呼才往黃娟臉上瞧去,一瞧見倒吃了一驚:“原來是你。”

☆、閑言

黃娟的眼剛剛落到汪枝身上就聽到汪枝驚呼,倒吃驚一下,這人在哪裏見過?老林已經笑出來:“原來大爺見過黃姑娘,這正是哪裏來的緣分呢?”汪枝見黃娟皺眉才對老林道:“數日之前,我去鎮上醫館曾遇到過,并不是認得。”

老林反倒以為汪枝這解釋是掩飾,一臉的我懂我懂你無需解釋的樣子,瞧着汪枝笑嘻嘻地道:“這就叫緣分,誰曉得就有那麽一面之緣呢,說來還是我這老婆子的好處。”老林在那自顧自地說,黃娟卻看到汪枝說在醫館遇到時候,眉輕皺一下,分明是自己當時給他留下印象不好。

記得當時自己和春兒是邊抱怨邊出門的,黃娟回想一下,并沒打算出口為自己辯解的意思,單憑一面之緣就斷定人好壞的話,這樣的人也沒有嫁的必要。

老林在那唠唠叨叨自顧自說個沒完,卻沒聽到身邊人說話,忙閉了口往汪枝和黃娟兩人臉上瞧去,見他們倆互相對看,都有若有所思之狀,這心裏頓時歡喜起來,瞧這樣子,這兩人是看中了。想到這媒能做成,到時的謝媒禮定要多許多。老林心裏的歡喜已經漫到臉上,在盤算着黃汪兩家會許多少謝禮。這兩家出手歷來大方,這次也不會例外,說不定加在一起能有個好幾兩,正好給自己去買幾匹布回來做衣衫,這身衣衫還是前年做媒時別人送的布料做的,日子久了,袖口都有些磨掉。

老林正自想的歡喜,黃娟已對汪枝福一福道:“原來如此,今日幸會。”汪枝也回了一禮,正要等待黃娟為那日解釋時候,黃娟已輕輕拉一下老林的袖子,示意她和自己往大殿上行。這倒讓汪枝有些無所适從,起身時看着黃娟的背影,不由自主追了一步。

老林的歡喜想頭被黃娟打斷,不由抱怨道:“姑娘你這是做什麽?汪大爺既和你見過,我又不是沒見識的人,定會讓開一步讓你們談一談的。”黃娟笑了:“談?有什麽好談的?”這話讓老林摸不着頭腦,嘴巴張了張沒說話。

汪枝正好聽到黃娟這句,不由停下腳步,接着想了想就轉身離去,離去之前還是忍不住回頭又看一眼,黃娟正走進大殿,汪枝只能看到她杏黃色的裙邊緩緩掃過門檻就消失不見。汪枝的眉頭又重新皺緊,這女子,并不是像當日所想的一樣,她那日口口聲聲說的賤|人又是誰呢?還有那日她抱在懷裏的孩子,汪枝越想越覺得自己那日想的未免有些武斷,索性回家去問一問娘,這婦人是為了什麽才和離?

汪枝匆匆回到家,剛進大門丫鬟就迎上來:“大爺,太太吩咐您一進門就到上房去。”見丫鬟面上還有笑容,汪枝笑一笑往裏面走,丫鬟已經跟在後面道:“恭喜大爺了,我們家看來再過些時就該辦喜事娶大奶奶了。”這丫鬟是汪太太的身邊人,能夠知道也不稀奇,汪枝又是一笑就跨進上房。

汪太太今兒難得地沒有蓋着被窩坐在椅上,瞧見汪枝進來眼裏透出些興奮,不等汪枝行禮就道:“你我母子沒這麽多的禮,快說說,可是看上了?聽老林說那女子生的十分美貌,,我倒想知道她這次有沒有自己打嘴。”

汪太太興致勃勃,汪枝不好打斷她的話,汪太太已經計劃下聘這些,說了幾句猛地意識到汪枝不答話,于是忙收了聲:“你是不是沒看中,這也難怪,畢竟是二嫁之婦,再美貌也比不過十六七的少女,只是我們家還不是那種娶媳婦當畫看的人家,要緊的是能管家知禮明事。”

汪枝這才笑一笑:“并不是沒看中,”這話一出口汪太太頓時興奮起來,拍着椅子扶手:“那就是看中了,阿,香元,快些拿歷書過來,我挑挑瞧這些日子哪個日子最好,等媳婦進了門我也能松一口氣。”

汪枝見汪太太這樣熱心,一顆心并沒想到別處去,而是覺得自己是不是太疏忽了,畢竟兒子再好,服侍起來也沒有媳婦細心。忙笑着道:“母親先別忙着挑日子,兒子只是想問問,這人是和離之婦,當初是為什麽和離的?”

汪太太此時一心只想促成這樁婚姻,聽到汪枝問就嘆了口氣:“說來也是她原先嫁那人太不好,成親六年沒有兒子,這樣人家納房妾生個兒子也是常事,可他偏不好好地做,在外面置了外室。這種事情哪是門風正的人家做的出的?自然有人告訴了黃家的,黃家的也一時失了成算,帶着人上門去講理,也不知怎麽說的,回來後過了一日那外室那邊就遣人報信,說懷着的孩子落了,還是個男胎。這可就不得了,回來就鬧,這才和離了。”

汪枝哦了一聲,汪太太還當他心裏對黃娟所為極為不滿,忙又道:“我知道,男子納妾本是常事,可沒有在外置外室的理,就算失了些成算,算起來也是黃家這位對名聲太過在乎的緣故。而且這邊和離,那頭就把外室接進門來充做正室,你說這樣人家早該打脫才是。”

汪枝心裏疑惑更深,站起身道:“母親說了這麽多話想來已經乏了,兒子先回房,等再過個一日和娘說定不定。”汪太太聽到汪枝沒把話說死,也只得順水推舟道:“既如此,你就回房歇着吧。”

汪枝退下汪太太就皺眉細想起來,當初一心只想着把黃娟嫁進來對付那兩個孫兒,如果他們夫妻情深呢?想到這汪太太咬一下唇,接着就搖頭,歷來婆婆整治媳婦有的是手段,再說自己活了三十來年,這賢惠的名聲豈是白得的。

一個名聲悍妒,又是媳婦,另一個卻是賢惠的婆婆,就算真出了什麽事衆人會偏向何方?汪太太臉上又露出笑容,這點事怕什麽,自己就慢慢等着,等着媳婦進門後的事吧。

汪枝離了上房先到了書房,尋了管家讓他把那日去林家打聽的婆子尋來,自己要親自問問。婆子傳到,汪枝問的比汪太太問的更詳細些,婆子見狀怎敢怠慢,把黃娟都快吹成一朵花,不外就是黃娟是那種刀子嘴豆腐心比不得那趙氏慣會裝柔弱才被算計到,又說林家合族有些臉面的人都覺得黃娟被趙氏替代是沒臉的事。

還渲染了一通趙氏過門後對靈兒如何不好,最後婆子說的口幹舌燥地道:“大爺,說起來您要續娶這件事我們做下人的是不敢多舌的,但是呢老婆子總活了那麽多年,曉得什麽樣的人是好人。”

汪枝微微一笑:“你也不必說了,下去吧。”婆子忙閉緊嘴巴行禮下去,汪枝的手在桌子上敲了敲,想到今日黃娟臉上那恍然大悟的神色和那之後的若有所思,這婦人,似乎并不像自己初見時認為的那麽粗俗。

娶不娶呢?汪枝的眉又皺緊,只是久久在那思索。

黃娟從觀音寺回了家,自然也被黃二奶奶抓住問她相看的如何,黃娟只略說了兩句,見黃娟沒什麽興趣黃二奶奶頓時洩氣,難道說黃娟沒看上?

兩姑嫂正在那說,巧娘跑了進來,臉上還氣鼓鼓地,黃娟招呼她:“怎麽氣鼓鼓的?”黃二奶奶已經拉過女兒:“她今兒是去七弟妹家裏學針線了,只怕是針線活做的不好被她七嬸笑話了。”

巧娘的唇嘟的更高些:“哪有,我這些日子的針線都做的不錯,七嬸還誇我來着,只是在七嬸家裏碰到五嬸婆了,她說了些不中聽的話,要不是七嬸攔着,我就要和她吵起來了。”黃二奶奶輕斥女兒:“胡說,五嬸婆是你長輩,長輩為尊,就算說些不中聽的,哪有和她吵起來的理,等會兒我帶你去道歉。”

巧娘的眼眶頓時紅了,拉着黃娟道:“姑媽你來給我評評理,原本我也敬着五嬸婆的,可是她盡說些什麽做女兒必要貞靜為要,守貞是最要緊的,別說嫁出去被送回娘家這種事,就算沒嫁定了親也是那家的人,哪能另嫁?我氣不過才回了一句,誰知她說的更難聽。”

黃娟輕輕拍一拍巧娘,黃二奶奶在旁聽着也是無奈搖頭,只是嘆道:“巧娘,你要知道她總是長輩,說了不中聽的,你左耳進右耳出就是,再不然就擡腳一走,哪有站在那挺她說的?”巧娘嘟囔道:“就是要我站在那聽她說,我要走她就說我沒家教,娘,女兒雖然調皮一些卻從來都是敬長輩的,哪能被說沒家教。”

黃娟微微搖頭:“哎,這五嬸,自己守節被族裏人敬着,自己的女兒拘着守望門寡也罷了,哪能管起別人家的事?”巧娘的頭點的更厲害:“就是就是,她還說姑媽你去觀音寺上香是不守婦道,還說你被婆家休棄就該大門不出,哪能跑回原婆家去搶女兒。”

☆、閑話

巧娘說一句,黃二奶奶臉色變一下,等巧娘說完黃二奶奶已經喝道:“好了,你這丫頭這麽大了也該知道點事了,哪些話該說哪些話不該說都不知道嗎?”巧娘被娘一說立即閉嘴,接着伸手去搖黃娟的胳膊:“姑媽,我曉得你不會生氣才說出來的,當時我本想倚小賣小和她掙幾句的,可是七嬸攔在那裏,我才沒和她說。”

巧娘如此黃二奶奶倒不好再訓女兒,點一下女兒的額頭:“你倒會先表功,歷來只有倚老賣老,哪有倚小賣小的?”巧娘的眉一挑:“娘,她是嬸婆仗着身份在那說些話,我們要敬着她,難道就忘了長輩要愛護晚輩?”

黃二奶奶搖頭:“哎,一個個都這樣伶牙俐齒的,嫁出門了在婆家可怎麽辦?”巧娘伸手抱住自己娘的肩膀撒嬌地道:“娘,你女兒我,女紅廚下看帳哪樣不來的?就算是出外待人接物也不會有什麽纰漏的,娘您放心,我絕不會給娘丢臉。”

黃二奶奶拍着女兒:“有你這樣不知羞的只誇自己的嗎?巧娘,娘曉得你今兒受了委屈,但五嬸婆輩分擺在那兒,娘等會兒帶着你去她門上賠禮道個謙。”巧娘眼裏閃過一絲不悅,但還是點頭。

黃娟已經站起來:“就由我帶巧娘去吧。”黃二奶奶啊了一聲,黃娟輕輕按住黃二奶奶的手:“嫂嫂,不要擔心,我不會讓你難做的。”巧娘也點頭:“娘,姑媽很聰明的。”黃二奶奶點女兒額頭一下:“說的你娘我就不聰明嗎?”

巧娘抱住黃二奶奶的肩膀又是搖了搖:“娘的聰明和姑媽的不一樣,女兒要是能把娘的聰明和姑媽的聰明都學會了,兼容并蓄那誰都欺負不了了。”黃二奶奶和黃娟相視一笑,既然她們姑侄這樣說了,就由她們去做吧。

用過晚飯黃娟就帶着巧娘出門,都在村裏也不用丫鬟跟着。從黃娟家出來,往東走過第三家就是黃五嬸家,她家的大門常年都是閉着的,黃娟上前輕輕叩一下門環,過了會兒才有個婆子打開一條門縫看看,看見是黃娟姑侄才把門打開:“原來是姑奶奶來了,您先請進,我去和我們大奶奶說一聲。”

雖說黃五嬸的兒子中了舉人,但黃五嬸并沒讓家裏多添幾個下人,依舊只有一房下人在家裏,連服侍的小丫鬟都是黃大奶奶的陪嫁,這樣也讓黃五嬸再多一個持家能幹的名聲。

黃娟的眼掃過院子中央的那棵梧桐樹,樹下還有一張石桌,黃舉人沒中舉前夏日夜裏常在這張石桌下讀書。這院子中舉後也修葺過,但只略略修了幾處,大致還和原來一樣。黃娟正在打量,已有腳步聲,黃娟擡頭對迎上來的舉人娘子行禮道:“弟妹好。”

舉人娘子急忙還禮:“姐姐這樣就是折殺我了,怎麽今兒得空到我這邊來。”說着舉人娘子已經拉起行禮下去的巧娘:“巧侄女越長越好了,聽說針線活做的也不錯,什麽時候給我瞧瞧。”在外人面前巧娘是很斯文的,只說一句嬸嬸謬贊了就乖乖站到一邊。

舉人娘子已經讓着黃娟進了堂屋,黃娟和她扯了兩句閑話就道:“今日下午時分,巧娘這孩子在七嫂子家裏見了五嬸子,結果小孩子不懂得說話,沖撞了五嬸子,我這特地帶巧娘過來給五嬸子賠禮道歉的。”

舉人娘子是曉得自己婆婆那孤介脾氣的,聽了黃娟這話就笑道:“都是一家子,再說巧侄女還小,偶爾一兩句話沖撞了也是常事,哪能當做一件事特地來道歉的?”黃娟喝着茶笑了:“就是因為孩子還小才當做一件事,不然等大了怎麽教的出來?”

黃娟這話笑吟吟說出,倒讓舉人娘子微微楞了下方笑道:“果然二嫂的家教是最好的,姐姐你先稍坐一會兒,我進去和婆婆說說。”黃娟笑看舉人娘子往後面去,巧娘已經湊到黃娟身邊:“姑媽,這五嬸婆……”

黃娟捏她臉一下:“說話要聽音,你大嬸嬸可也是個能聽音的。”巧娘點頭舉人娘子已經重又進屋,對黃娟道:“勞姐姐久等了,跟我來吧。”

黃五嬸住在後面主屋裏,這屋子已和旁邊廂房打通做成個套間,黃景也和她住在一起。黃娟進屋的時候看見黃景正在窗邊做着針線,和數天前相比,黃景更憔悴一些,似乎發上有點白,再加上身上穿的是和黃五嬸一樣的素色服飾,看起來母女倆竟似姐妹,可是黃景今年才十八,而黃五嬸已經四十五了。

黃景已經擡起頭,那眼裏竟很幹枯,沒一點活泛勁,對黃娟笑一笑:“姐姐來了,快請坐。”黃娟的唇張一張才壓下那快要沖出口的憐惜,對坐在上面一直沒說話的黃五嬸行禮道:“五嬸嬸好。”

巧娘也叫了聲五嬸婆二姑姑,黃五嬸那常年緊抿着的唇閉的死緊,只是微點一點頭,舉人娘子忙道:“姐姐你快坐吧,都是自家人,還那麽客氣做什麽?”說着舉人娘子又往外叫丫鬟倒茶來。

巧娘從進了屋就覺得身上發冷,雖然這屋開着窗,盛夏的傍晚還十分炎熱,屋裏并不是沒有人。巧娘下意識地靠近黃娟,黃娟輕輕地拍了她一下這才對黃五嬸道:“今兒聽這孩子說,在前頭七嫂子家裏,這孩子沖撞了您,特地帶她來給五嬸您道個謙。再有,五嬸子有什麽管教孩子的好話,還請五嬸子先和做侄女的說了,侄女也能知道五嬸子的好意。”

黃五嬸的眼有些陰鸷地看着黃娟,從黃娟發上的首飾再到她身上的衣衫再到她的舉動,聽到黃娟說完才哼了一聲:“管教?我再怎麽也只是你族中的嬸子,怎麽當得起管教二字?”

黃娟臉上的笑容沒變:“五嬸守節十多年,撫養阿弟長大又讀書成器,這四周的人誰不敬您?您老又是長輩,訓誡我們幾句我們誰敢不聽?”黃五嬸這才淡淡一笑:“聽你這話你也是懂禮的,可你既然懂禮,怎會做出那樣的事?這女子當以夫為天,就算對方休棄,也該反省自己過錯,哪能反提出和離,回到家中也該閉門思過怎能到處去,這樣哪是做女子該做的?”

巧娘聽到黃五嬸又老調重彈,手在袖中握成拳,黃娟的神色卻沒有變,只是微微一笑:“五嬸子守節成名,自然望着族中女兒都能為黃家争氣,只是五嬸子這話做侄女的卻不敢全聽了。女子當以夫為天不假,可丈夫也沒有把做妻子的棄之敝履的道理,更何況為了外室回來要打妻子罵岳家,這種事情豈不是對方先絕情斷義。對方既絕情斷義,做妻子的既無過錯那也只有斷恩,若再苦苦糾纏哀求收留,豈不壞了我黃家女兒的名聲,要別人提起來只會說,娘家不出來撐腰,致女兒被人如此欺淩也不敢自求和離,這樣人家教出來的女兒家教定不好,這樣豈不連累了族內別的沒嫁之人。”

黃五嬸沒想到黃娟竟有這樣一番話說,氣的放在桌上的手輕輕一拍:“你倒伶牙俐齒的很,好,很好。”黃娟過來本來就是來氣她的,見她這樣反倒面上現出驚訝之色:“五嬸子您這是怎麽了?侄女正依了您的教導,為黃家女兒争氣,怎的五嬸子您反而生氣了?難道說要侄女留在林家受欺淩,被□死了還要累黃家說不庇護女兒,要黃家名聲受損嗎?”

黃五嬸聽了黃娟這話,欲待反駁竟不知道如何反駁,過了很久才道:“女兒家嫁了人就是夫家的人,別說丈夫沒死,就算丈夫死了也當在婆家守節,掙的一個貞節牌坊才算為兩家争氣。”

黃娟知道黃五嬸最榮耀的就是得到過這座貞節牌坊,得到衆人贊揚的她甚至不惜逼迫女兒守望門寡,以望得到第二座牌坊。想到這黃娟就看向黃景,見黃景已經繼續在做針線,面上平靜無波只有手微微顫抖,黃娟輕嘆一聲才笑道:“五嬸子說的是,丈夫若沒了,家有幼年子女自當似五嬸子一般守節。可是五嬸子也要知道天下并不是人人都似黃家一般族裏各人互相照顧的,五叔叔去世的早,五嬸子平日拉撥兩個弟弟妹妹,不也多虧了周圍人家來幫忙?可是若族中非人類,不但不幫孤兒寡母還要欺負他們,到時娘家又沒助力的話。日子久了連活路都難,守節這樣的美事豈不反成了催命的符?”

不等黃娟說出後面的話,黃五嬸的臉頓時冷下來:“好,句句都是你有道理,我這個長輩也沒什麽好教導你的,送客。”舉人娘子擔心地望了黃娟一眼,黃娟站起身卻似沒事人一般:“不過是和五嬸扯幾句閑話,各人情形不同,自然做的也不一樣,五嬸子若動氣未免就太不值了。”

☆、定親

說完黃娟福了一福就道:“侄女告辭。”不等黃五嬸再說什麽黃娟就走出去,巧娘也行禮後跟随黃娟出去。

舉人娘子看着黃娟姑侄出去,走了一步想送她們出去,但看着黃五嬸的臉色又擔心地回來:“婆婆,姐姐她歷來口直心快,您別生氣。”黃五嬸把舉人娘子推一下:“誰讓你讓她們進門的,這種人進了我家門,我還嫌她髒了我的地,以後任是她家什麽人,都不許進家來。”

舉人娘子眼裏閃過一絲不滿,但還是恭敬地道:“婆婆訓誡,媳婦知道了。”見兒媳這樣低眉順眼,黃五嬸心頭才滿意一些,對舉人娘子道:“你也別嫌我管的寬,要知道,門風是最要緊的事,我若不是門風緊,也不能拉扯他們兄妹長大,還出了個舉人。”

這樣的話黃五嬸每天都要唠叨一回,舉人娘子的頭依舊低低地道:“婆婆說的是。”黃五嬸的眼眯起來:“我們家是有牌坊的,走出去別人都要高看一眼,但越是別人高看,自己就更要尊重,亂七八糟的人不能來往,世間哪有二嫁女子?”

黃五嬸這話讓旁邊的黃景手裏的針線都快做不下去,世間不能有二嫁女子,定了親就是夫家的人,丈夫沒了就該安分守己守節,而不是希圖另嫁。這樣才是為自己的娘争氣,黃景想到娘的話,手裏的針又開始動起了,只是方才巧娘進來時候,裙邊帶的那個桃色繡鴛鴦的荷包似乎又在眼前晃,鴛鴦,鴛鴦,自己曾繡過一件大紅鴛鴦的嫁衣,可是永遠都穿不上了。想到這,這針怎麽都繡不下去。

黃五嬸把兒媳教育了個心滿意足這才讓兒媳出去,回頭看見黃景停下針線,動一下|身子道:“阿景,你現在怨娘,怨娘不許你另嫁,可你是不曉得守過望門寡的婦人另嫁後過的是什麽日子?妯娌看不起,婆婆不待見,連丈夫都和你不是一條心?娘怎麽舍得你嫁去吃苦?等你守久了,就知道這守節的好了。”

黃景把針線放下看着自己的娘,低聲道:“是,女兒知道了。”黃五嬸這才笑了:“女兒,你大哥大嫂都是好人,這家裏也比不得你爹去後了,多養一個人算什麽。”黃景嗯了一聲,黃五嬸看着乖巧的女兒,面上全是欣慰之色,自己是節婦,再養出這麽一個守節的女兒,兒子是舉人,等老了去見地下的丈夫,也臉面有光。

巧娘才一出黃五嬸家的大門就對黃娟興奮地道:“姑媽,你果然厲害,幾句話就說的五嬸婆沒話說了。”黃娟輕輕地拍下巧娘:“學着點,伶牙俐齒本是好事,可是有時也要知道怎麽才能讓人無話可說。”

巧娘點頭,接着突然道:“啊,姑媽,這樣說了要是五嬸婆更記恨你了怎麽辦?”黃娟輕笑一聲:“這有什麽,就算我不這麽說她照樣不喜歡我。”巧娘點頭後又嘆了聲:“其實,小姑姑可以再嫁的。”

畢竟才十八歲,黃景那毫無生氣的臉龐又出現在黃娟眼前,在這尚有暑熱的夏日傍晚黃娟都覺得有股寒意從腳底冒起,寡婦都可再嫁,更何況這守望門寡的?巧娘也覺得自己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偎緊黃娟一些,黃娟把她的肩膀摟一下就走進家門。

過了幾日就有人來報靈兒的消息,靈兒現在除了還住在林家院子之外,別的差不多都算自立門戶。趙氏這胎懷的很不穩,過個三四天就要請醫來瞧,林世安着急趙氏這一胎,更是把黃娟罵了幾千遍,說全是黃娟當日去趙氏那邊把趙氏胎兒弄掉才讓趙氏這胎不穩。

只要靈兒平安,這樣的話黃娟聽了只當沒聽見,傳話的是林四嬸家走使的婆子,見黃娟并不在意這話,忙道:“我們太太說了,現在四爺着急着趙氏的胎,趙氏一時也難以再發作靈姑娘,可是等孩子生下來,到時趙氏養好了身子,畢竟各門各戶住着,要有個萬一。”

黃娟笑着道:“回去替我謝謝四嬸,說謝她想的那麽周到,這事我平日也想過了,所以才讓張嫂子再回去。”婆子連連點頭:“我們太太也是怕負了奶奶您的托付,奶奶您既這樣說,我們太太一定會放心,定會照顧的。”

黃娟又和她說幾句閑話,抓了把銅子讓婆子路上買杯茶吃,又拿了兩樣點心讓她帶回去給林四嬸,婆子揣了錢,臉上更是笑的開花,謝了又謝就拎了點心走。

黃娟看向林家的方向,這胎懷的難,就該生個兒子下來,就這樣的人能教出什麽好兒子出來?到時得意變成了難過,那才更好看一些。

黃二奶奶走進來,見黃娟站在窗前,笑着道:“你還在想什麽?說來也該想你的大事了,上次汪家那個,雖說千好萬好的,可是這幾日都沒消息了,只怕也沒影。我又尋了幾個,你先瞧瞧。”

說着黃二奶奶把手上的一張紙放在桌上,黃娟舉目一瞧,上面都寫了年歲家境,不由瞧黃二奶奶一眼:“嫂子您當這是皇家選妃呢,還這樣挑?”黃二奶奶白她一眼:“什麽選妃啊?這還是前頭七嫂子告訴我的法子,說等着媒婆來說總是不太好,索性多尋幾個媒婆,然後把她們那裏合适的都寫出來拿給你挑,省得天天媒婆來家瞧着也不好。”

黃娟笑一笑,倒要謝謝嫂嫂這份心,丫鬟走進來道:“奶奶、姑奶奶,那個林嫂子又來了,坐在前頭滿臉歡喜,說要請奶奶和姑奶奶出去呢。”老林?難道是上回那個汪家?黃二奶奶和黃娟對看一眼還是走出去。

老林手裏正端着茶,見她們倆出來忙放下茶碗上前道:“給姑奶奶道喜。還要和姑奶奶讨杯喜酒吃,也不知姑奶奶肯不肯給呢。”黃二奶奶一聽這話就曉得汪家的事有幾分可成,緩步走到上面坐下:“這沒頭沒腦的,喜從何來呢?”

老林也不坐下只笑:“奶奶已經猜到了,怎麽還故意問我,就是上回那個汪秀才,這次是實實說定了,說姑奶奶的人品相貌都是有數的,特地讓我過來說一聲,若姑奶奶願賞我這杯喜酒,這親就定了。”

黃二奶奶瞧一眼黃娟,黃娟坐在那兒,面上神色平靜,也不知道她是怎麽想的?黃二奶奶笑了:“這事倒是喜事,不過呢結親總要兩廂情願,他們那邊倒肯了,只是我們小姑總要點頭才行。”

老林正要再說汪枝幾句好話,黃娟已經擡頭問老林:“奇怪了,那日我瞧他竟是不情願的樣子,怎麽今兒又答應了?”老林笑了:“就姑奶奶您這樣的人品相貌,誰見了不誇。”黃娟正色:“這樣套話還是少說幾句。”

老林心裏咯噔一下,可別男方肯了,女方又不肯,到時這媒錢就沒了,一想到媒錢老林頓時又打起些精神來:“姑奶奶這話問別人倒罷了,我正好曉得這緣由如何。這汪秀才要續娶也不願随便娶的,那日見過姑奶奶後,就遣人去打聽過姑奶奶當日為何離了林家。等聽到當日是為了趙氏落胎這件事後,還嘆了好幾聲,然後就遣人去尋我,要定姑奶奶。”

黃二奶奶見黃娟問的莊重,不由也道:“老林,你是怎麽知道的?”老林拍一下手:“奶奶這話問的奇,我們是做什麽的?要連這些事都不知道,又怎麽說媒呢?”

不管老林說的是真是假,黃娟心中倒對這汪枝多了一絲絲好感,這男人打聽到實情反倒還肯娶自己,看來不是為外面蒙住眼睛的,既然如此,嫁了他又如何,也免得嫂嫂為自己懸心。

主意一定黃娟就道:“既這樣,就嫁了吧。”老林沒想到黃娟這樣幹脆,嘴巴大張,原來打點好的各種勸說的話竟全在喉嚨中說不出來。黃二奶奶愕然地看向黃娟:“小姑,再想一想,畢竟是你的大事。”

黃娟笑了笑:“再想想又如何呢?那日觀音寺前,他并不是那種輕浮浪蕩的,我自認這雙眼還沒看錯。”老林這下總算醒過來,從懷裏拿出一張紙:“這是汪秀才的庚帖,姑奶奶也給我一個,換過庚帖,祖宗也點頭的話,就下定了。”

黃娟的庚帖早準備好,接了汪枝的庚帖,老林笑嘻嘻走了,黃二奶奶有些憂心地道:“小姑。”黃娟笑了:“嫂嫂不必為我擔心,我不是那種沒嫁過沒經過事的閨女,有什麽可怕的?”

兩邊庚帖壓在家堂下過了三日,都無異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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