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汪太太就以自己身子不好不能出門為由請了族中一個嫂嫂過來下定。兩邊都是二婚,也不争什麽財禮嫁妝。雖一樣三媒六聘,但日子就趕的快很多,六月下的定,選在八月十九成親。
☆、出嫁
兩邊雖不争什麽財禮嫁妝,汪家也送了些聘禮來,黃娟這邊也要做些針線活,族裏的人雖不來添妝,有些來往的近的也來瞧瞧黃娟,道聲恭喜,畢竟嫁出以後還要歸寧來往。
日子就這樣在忙忙碌碌中過去,轉眼已到八月十三,這日剛剛起來,就有幾個族中的嫂子弟妹相約到黃娟這邊,替她做些做不完的針線活。婦人們聚在一起,總是要說說笑笑,說些各門各戶的話。
黃娟和黃二奶奶手上沒停,偶爾插幾句嘴,黃七嫂突然嘆了聲:“你們這些日子見景妹妹沒?我前兒又見了她一回,吓的都快認不出來,那張臉就跟三十多歲的婦人一樣,一點鮮活勁都沒有。我想問問呢,又曉得五嬸子怕景妹妹被我們教壞,只得和她說了一句就走了。”
在她下手坐着的黃九嫂端起杯茶喝了口才道:“七嫂子,你還能進五嬸子的家門?說來還是我初嫁過來那年去五嬸子家去了一趟,以後都進不了她家的門。不說別的,那位舉人娘子就和我們不一樣,我們這樣的窮人哪能攀得上?”
黃七嫂瞧這位弟妹一眼才道:“別一口一個窮,我家也不過比你家稍好一些,只是舉人娘子說我做的繡活好,讓我去她家給那兩個侄女指點一下,說是指點,也只拿了一升米給我回去,若不是不要這米白跑一趟,我恨不得把這米就當場撂在那。”
這話一出來,婦人們叽叽喳喳開始說起黃五嬸管家的吝啬來,黃三嬸年紀大一些,慢條斯理地道:“按說這寡婦的日子是不大好過,諸事節省些也是實。可是再細一想想,原先侄兒上的是族學,那族學每年不是族裏幾家有力量的人家合着拿銀子出來請的先生。中等人家每年還要額外給先生些錢銀,只有那實在窮的,才會在族學裏什麽都不花。當日族長大伯憐惜族裏幾位寡婦人家,特地說族裏只要有寡婦幼子,統統都不消出半分銅板。五弟妹家的日子其實頗過的,五弟去世時候,家裏還是留下了百來畝田地。一年租子也能支持,可是這五弟妹把兒子送進族學,實在是一個銅板都沒出過。現在兒子中了舉人,家業也複興起來,就該大方些,比不上那些有力量的人家也該如二侄媳這邊,每年往族裏送十兩銀子,一百斤稻谷,由族裏統一周濟那些過不下去的族人才是。可她還是抱定當年的主意,實在是有些……”
黃三嬸的抱怨,立即引起衆人的呼應,黃二奶奶和黃娟歷來不愛聽這些,等她們說了幾句就笑着道:“做了這麽久,想來也累了,昨兒廚房裏做好了月餅,不如大家都先停一停,用些點心茶水。”這是阻止她們繼續說下去,黃三嬸笑着道:“果然侄媳婦是書香人家出來的,這行事做派就是和我們這些村裏長大沒讀過幾句書的人不一樣。”
黃七嫂已經拿了一塊月餅在那吃,聽黃三嬸這樣說就笑了:“也是二嫂子這樣的人,才能嫁進來住這樣屋子享這樣的福。”黃二奶奶說了幾句都是一家子的話,黃九嫂卻沒去拿月餅,只是笑着道:“這就是當初大伯母的家教做的好,不說二嫂子,就拿娟姐姐來說,原先離開林家時候,我這個眼皮子淺的,心裏還怪娟姐姐怎麽舍得林家那樣的人家。現在娟姐姐回來這些日子,我品砸着,才曉得娟姐姐為何那麽做,一想出來,倒讓我覺得娟姐姐果然和別人不一樣。”
黃七嫂順手就拿起一塊月餅塞到黃九嫂嘴裏:“今兒這張嘴是怎麽了,抹了蜜似的,正好吃塊豆沙的月餅應下景。”衆人嘻嘻哈哈吃完點心喝了幾杯茶,就又開始做起針線來,這時要安靜地多。
黃娟繡好一朵花,覺得心頭有什麽牽挂,這牽挂并不是為新娘常有的忐忑,而是對女兒。自從和汪家定親,黃娟也曾讓人去尋過林四嬸,讓她尋個時機,不是把靈兒帶來,就是自己去見一次靈兒,可是到今天已經十三,還有六天就出嫁,卻還是毫無音訊。
見不到女兒,怎能安心再嫁。黃娟面色平靜,但心裏已經在狂奔,怎麽才能見到女兒,實在不行的話就悄悄地去林家,見不到女兒這顆心怎能平靜?
黃二奶奶曉得自己小姑心思為何,輕輕拍一下她的手,還沒來得及說話。守門婆子就走了進來:“姑奶奶,外面有人說要見您。”人?黃娟第一想到的就是自己女兒,放下針線按捺住狂跳的心就走出去。
門外停着一輛馬車,趕車的人并沒見過,黃娟還在徘徊,車簾掀起一個角,林四嬸露出半張臉向黃娟招手。既然林四嬸不願下車進屋那就有她的道理,黃娟掀起車簾,一眼就看見林四嬸身後的靈兒,淚一下就下來。
林四嬸把她拉到車裏,對黃娟道:“我費了無數唇舌才把靈兒帶出來,說的是去我娘家送節禮才雇的車,只能在這等一會兒,你有話就快說。”黃娟已經把靈兒摟到懷裏,靈兒像原先一樣乖乖依偎在娘懷裏,聽到林四嬸的話,黃娟擡頭對林四嬸道:“嬸子,多的話我實在說不出來,你的大恩大德,以後我能報的就竭力報了。”
林四嬸摸摸靈兒的發:“靈兒怎麽說也是我們林家的人,難道我要看着她被繼母折磨死?不管你另不另嫁,我心裏都有數的。”靈兒擡起一張小臉看着黃娟:“娘,趙氏說你要嫁了,以後就不會管我。”
難怪靈兒瞧着有些怯怯的樣子,黃娟把女兒摟緊一些:“傻孩子,娘怎會不管你?”林四嬸也不由陪了兩滴眼淚:“傻靈兒,你還小,不曉得和離是什麽意思,你娘要當真不管你,又怎會去望你給你請醫,還做些這種種安排?”
靈兒的眼又看着自己的娘:“娘,我知道,可我就是舍不得你,我好想你,我不想叫趙氏為娘。”黃娟的淚再次滴落:“乖靈兒,娘以後還會找機會瞧你,你不能離開張媽媽,要聽四嬸婆的話。”
黃娟說一句靈兒點一下頭,林四嬸掀起簾子瞧一瞧就對黃娟道:“我知道你還心疼女兒,可是差不多了,我還要回趟娘家。”黃娟也知道不能久留,又摸了摸女兒的小臉,就着車廂裏給林四嬸磕了個頭:“嬸子,您保全了這孩子的命就是保全了我的命。”
林四嬸把黃娟拉起來,嘆了兩聲,黃娟用手擦一下眼中的淚,從手上褪下個镯子:“年節時候,我出來的匆忙,沒備下什麽節禮,這個權當節禮。”林四嬸在镯子被塞到手裏時候就感覺這镯子并不輕,知道若不收黃娟定不放心,接下就嘆了口氣:“哎,終究是母女分離。”
黃娟的心被這話說的又攪起來,勉強忍住眼裏的淚跳下車,拿了塊碎銀子付了車錢,就看見車夫撥轉車頭駕車而去。黃娟看着車遠去,下一次再見女兒是什麽時候,竟是不知道。
黃二奶奶不知什麽時候走出大門,看見黃娟這樣就嘆道:“雖說母女難離,可你再嫁到汪家,若對原來生的孩子太過照拂,未免會,”
黃娟把眼裏的淚抹掉,對黃二奶奶道:“我會一心一意對他前頭生的孩子,那我對靈兒照拂一二又怎樣呢?畢竟我沒要求他做的像靈兒是他親生的一樣。”黃二奶奶攀着黃娟的肩頭:“小姑,你啊,有時候就是嘴硬心軟,難免會吃虧些。”
黃娟淡淡一笑,不是不懂那些算計,也不是不明白怎麽才能把男人的心拉回來,可是那個男人,不值得。為一個不值得的男人用盡心機,甚至用腹中胎兒的命來做要挾,從知道趙氏的胎莫名落掉時候黃娟就知道,那個男人毫不值得,而那個女人更加可恨,既然如此,何不遂了他們的心願,讓他們不去再害別人?
黃二奶奶看着黃娟面上笑容,拍拍她的肩:“小姑,不管怎樣,我永遠不會把你拒在門外。”黃娟側頭看着黃二奶奶,這次的笑十分輕松:“謝謝嫂嫂。”
過完中秋就是喜日子,一大清早黃娟就起床裝扮,過的一時族中的嬸子嫂子們都來賀喜,房裏擠滿了人,叽叽喳喳說些閑話。黃娟此時沒有初次出嫁時候的羞澀和向往,只是安靜坐在那裏。
外面傳來吹打聲,說笑的人不禁一愣,接着就有人笑了:“哎,這汪家做事看來的确大方。”娶二婚有些總比不得娶頭婚的,汪家不但送了聘禮還派了吹打,足見對這樁親事的重視。
黃三嬸已拿起喜帕給黃娟蓋上:“還說些什麽,吉時都快到了,快把新娘扶出去。”黃娟一邊一個被人攙了,低頭走出這道門,這次沒像第一次出嫁時回頭看一眼,而是十分平靜地任人攙扶,二次出嫁。
☆、洞房
坐上花轎,一路吹吹打打到了汪家,念了四雙八句下了轎,踩了紅毯進了家門,拜過天地被送入洞房坐到床上黃娟才算松一口氣。盡管已經嫁過一次,可再嫁一次這些事情依舊繁瑣的讓人想半途掀開蓋頭說不進行下面的禮儀了。
已有人揭起方巾,打斷了黃娟的思索,擡頭看向汪枝。黃娟的一雙眼又大又亮,汪枝瞬間有一些驚豔,耳邊已經響起笑聲:“哎,新娘子長的真俊,還真瞧不出……”有人扯了下說話的人,那人把再嫁這兩個字咽下。
黃娟垂下頭,喜娘上前接過方巾,讓汪枝和黃娟并肩坐好,撒帳念福。喜娘撒帳時候,那些銅錢和五谷不時落到黃娟身上,黃娟不由想起當年嫁給林世安的時候,也曾和他并肩而坐,那時想着他是自己的良人,誰知結果竟是如此。
黃娟心有所思,不由轉頭望向汪枝,汪枝也在此時轉頭,兩人四目相觸,已有人笑道:“果然新人就是好。”雖沒往後說下去,黃娟卻聽出她話裏意思,望說話之處看了眼,見是個二十出頭的少婦,旁邊有人見黃娟往這少婦看去,忙道:“大嫂,這是三嬸子。”
黃娟對這少婦笑一笑,又望說話這人面上看去,這人忙道:“我丈夫排行第二,你叫我二弟妹就成。”見黃娟在這和妯娌們認親,喜娘的帳也撒完,汪枝起身道:“各位嫂子弟妹替我多陪陪,我還要出外去陪下別的客人。”
說着汪枝對黃娟點一點頭就往外走,還是收了些嫂子弟妹們的笑,這是新人必要收的,只是汪枝已是二婚一般二婚沒這麽熱鬧,想來汪枝在這家裏人緣還是不差。
汪二奶奶已經走了過來,笑着對黃娟道:“大嫂還是除了冠子,我們妯娌坐着好好說會兒話。”黃娟笑着把冠子除下,汪三奶奶已經笑一笑:“二嫂這麽着急做什麽,這位大嫂又不是沒嫁過的,難道這種事都不知道?”
娶再蘸之婦的并不少見,但少有人當面說穿,黃娟的眉不由微微一皺,汪二奶奶已經笑了:“三嬸嬸就是這麽口快,其實呢再嫁也不是什麽稀罕事,既有緣做了妯娌,就該客客氣氣相處才是。”
黃娟忍下心頭火,汪三奶奶已經又說了:“是啊,原本我們不該是妯娌的。”黃娟被這句話提醒,再細一瞧不由笑了:“我當是誰,原來是五姑奶奶,倒忘了你夫家姓汪。”汪三奶奶娘家就姓林,聽到這話唇角也含上一絲嘲諷笑容:“說起來,林家休棄之婦做了汪家新婦,還這樣吹打進門,這聲妯娌我還真不願當。”
旁邊的汪二奶奶正待打着圓場,黃娟也已笑了:“早前沒瞧出,原來五姑奶奶竟是這樣守禮之人,卻不知道回娘家之時有沒有不去那家認認先奸後娶之人為嫂子?”林氏一張臉登時變色,她心裏有些憤恨黃娟離了林家還能再嫁,本想借着黃娟新婚之時說她幾句,畢竟新嫁過來怎麽都要腼腆些。誰知黃娟寸步不讓,正在想轍時候黃娟已經又開口了:“況且當日我離林家,也算夫妻不和順自願分離,各自男婚女嫁沒有可說之詞。嫁進汪家也是經媒說和,三書六禮一處不差?今日你口口聲聲提起舊事,是想挑這汪家做事哪點不合理還是為誰打抱不平來的?你卻也要知道,天下間沒有不許女子另嫁之禮。”
黃娟口齒伶俐,一步也不肯讓,林氏一張面皮已經有些發白,再待說幾句,偏偏又搜索不出來,汪二奶奶忙道:“大嫂,容我說一句,這人的心總是偏的,三嬸嬸會偏向她娘家也屬平常事。”
黃娟笑了:“我知道人的心是偏的,只是林家的人已經另娶,三嬸嬸既在那邊肯認先奸後娶之人為嫂嫂,為何在這裏偏要挑我是再嫁之人?況且拿我和那先奸後娶禮數不全的人比,未免有些氣不過這才多說兩句。”林氏瞧着黃娟,知道自己說不過她,要走的話這滿屋子的人卻都一臉要瞧好戲的樣子,只得依舊坐下,用手扯着帕子。
汪二奶奶見黃娟這樣說,也順勢打幾句圓場,別的妯娌又來認認。汪家也是大族,雖說這房裏面只有汪枝一個成年男子,但別的堂房妯娌并不少,這屋裏的都是比較近的,遠些的在外幫忙,要等黃娟在這日子久了才慢慢相認。
把這屋裏的認的差不多,汪太太已經吩咐廚房送了桌酒席來新房,讓妯娌們陪着黃娟吃喝。今日黃娟是新娘,衆人也就請她上座,吃喝說笑一番也就彼此熟識,除了林氏,也沒人再提黃娟是再嫁之人,只是笑着彼此勸酒,林氏也被勸了幾杯,雖然推脫還是強不過衆人喝了幾杯。
一時酒菜皆完,天色已晚,婆子掌上燈來。妯娌們陪着黃娟又說笑一會兒,算着外面酒席快要散了,衆妯娌也就起身告辭,林氏走之前瞧都沒瞧黃娟一眼,黃娟也不在乎,吩咐婆子把殘席收掉,又喚來熱水把面上的脂粉洗掉,春兒做了陪嫁丫鬟,這時總算能來到黃娟身邊服侍,悄悄在黃娟耳邊道:“奶奶,我瞧着,這汪家似乎比林家還要有錢些,大爺還是個秀才。”
黃娟洗掉面上脂粉才覺舒服一些,聽到春兒這話伸手點她額頭一下:“你又忘了我囑咐你的話了?”春兒吐一下舌,乖乖端了水去倒掉,黃娟覺得酒意有點湧上頭,這個丈夫究竟是個什麽樣人?
還在自己思量就聽到春兒的聲音:“見過大爺。”接着是汪枝嗯了一聲,再然後是春兒歡喜聲:“謝謝大爺。”大概是汪枝打賞不少,不然春兒不會這樣歡喜。黃娟坐直身子就聽見汪枝推門走了進來。
屋內原本就有殘存酒味,汪枝一進來那股酒味更濃,一時黃娟竟不知道怎麽開口,雖說接下來的事她和汪枝都很熟悉,可再怎麽樣也是他們之間頭一遭,比不得原先。
黃娟在那徘徊,到底要不要迎上前去,可沒聽到汪枝的腳步聲聲,不由擡頭望去,見汪枝也站在那一副若有所思樣,看見黃娟看向自己,汪枝也遲疑一下。
這遲疑倒讓黃娟笑了,這笑似乎收近一些他們之間的距離,也讓汪枝有了些接近她的勇氣:“你梳洗過了?”這簡直就是明知故問,黃娟嗯了一聲,汪枝努力想找出別的話,可是竟找不出什麽話來,雖然已經經過一次新婚,可那時什麽都不知道,還有喜娘在旁提點。
但是現在什麽都知道了,面對這個還算陌生的女子,汪枝竟不知道除了幹巴巴的相問還有什麽?喜燭在上面燃着,兩人一站一坐,這是他們的新婚夜,看着喜燭汪枝又有了勇氣,很平靜地走到黃娟身邊:“夜深了,我們也歇息吧。”
黃娟微微地嗯了一聲,這聲嗯似乎輕不可聞,汪枝伸手摸上她的肩頭,腦中卻不可避免地浮現已逝妻子的面容,黃娟沒等到他的下一步動作,擡頭看向汪枝,汪枝面上神色已經洩露了一切。黃娟微微一愣就輕聲道:“歇息就歇息吧,你若不習慣,我就……”黃娟沒說下去,畢竟在新婚夜說這樣的話總讓人覺得很奇怪。這一聲讓汪枝從追憶中醒過來,看着黃娟聲音很低地說了句:“對不住。”
黃娟輕輕一笑:“沒什麽對不住的,畢竟你我算起來只見了三面,而姐姐和你成親六年。”提到已逝妻子,汪枝點頭:“是啊,我們還有一雙孩子。”說完汪枝覺得自己的話又不對了,忙又閉口不提。
黃娟反而點頭:“你說的是,天下男人多是喜新忘舊的,少有你這樣對着新人還念着舊人的,可是舊人雖要記得,新人卻也無過,只記得她們中間一個而薄待另一人,其實都不公平。”一說到這個汪枝就來了興趣:“哦,你說的很有道理,我時常也在想,娶新忘舊故是不對,可是一味思念舊人而冷待了新人似乎也不好。今日聽你這樣說,竟讓我解了一個疑惑。”
汪枝說的這樣慎重,黃娟反而笑了:“這算什麽解了疑惑,不過我平日看的多一些罷了,再說不忘舊人就要把她留下的孩子好好撫養,而不是應了世間那句,有後娘就有後爹。而記得新人則要把新人所生子女一視同仁而不是分個高低厚薄。這樣家宅才能安寧,要知道多少事情都是從這不平兩字而來。”汪枝頓有豁然開朗之感,對黃娟打了一拱:“沒想到娘子竟有這樣美意,若娘子這番話傳出去,不知天下該有多少人受恩德。
世間喪夫之妻再嫁的少,鳏夫另娶的多,只是十指總有長短,繼母能不淩虐前房子女的都少,更別提對前房所生子女一概對待。黃娟瞧着汪枝笑了:“都說婆婆待你如親子,這樣道理難道還要我來說?”
☆、拜見
汪枝眼裏閃過一絲訝異,過了會兒才道:“母親待我,自然是好的。”黃娟微微一笑,并沒去追問汪枝藏在話裏的意思。況且今日忙碌一日,再到現在确實已經很累,方才說了會兒話已經算是強撐住了,現在更熟一些,黃娟站起身道:“以後日子還長,婆婆是什麽樣人我自會知道,現在夜深了,歇着吧。”
汪枝又微微嗯了一聲,見黃娟吹滅蠟燭,只剩下上方高燒的那對喜燭,回頭時候看見黃娟已經躺在床上,拉過被蓋好傳來規律的呼吸聲。汪枝不由一笑,這個媳婦确實有些不一樣啊,解衣躺了下來,很快也進入夢鄉。
洞房內的喜燭燃了一夜,第二日早起來時候那對喜燭已經燃盡,只有一點殘光在那亮着。汪枝披衣走到這對喜燭面前,曾聽說過,哪枝喜燭先滅,那就是那枝喜燭代表着的人先走一步,當年那對喜燭究竟是哪枝先滅的?
黃娟也走到汪枝身邊,看着喜燭道:“原本我也很相信這點,可我現在不相信了。過的好壞全在自己手中,哪是幾支喜燭,幾樣兆頭能夠代表?”汪枝哦了一聲,這聲裏的訝異更深,這樣的訝異落在黃娟耳裏并沒引起什麽異常,只是走到門前打開門:“梳洗了該去拜見婆婆了。”
汪枝嗯了聲:“還有兩個孩子,他們都在母親那邊。”現在黃娟進了門,那雙孩子按說該回到這邊撫養,汪枝還在想該怎麽說,黃娟已經拉開門,門外初升的陽光一下照進屋裏,黃娟笑一笑:“日子還長着呢。”
汪太太靠着引枕聽着下面站着的一個婆子在那禀告昨夜黃娟夫妻的舉動,聽到最後眉頭皺了皺。這婆子姓魯,是汪太太的心腹,望後瞧了瞧才輕聲道:“太太,大爺和新奶奶若真的不合,這對您不是有好處嗎?”
汪太太的眉還是沒松開:“日子還長着呢,誰知道什麽時候又好起來?”魯婆子唇撇一撇道:“太太,就憑新奶奶的心智手段,您又是婆婆,她哪還不是您的下飯菜,有什麽好怕的?”雖屋內只有她們倆,汪太太還是起身看了圈才對魯婆子嗔聲道:“你這張嘴也要加個把門的。”
魯婆子用手掩一下口才道:“是,我的太太,誰不知道您為人寬厚仁德,待媳婦像待女兒一樣。”汪太太這才滿意地笑了,魯婆子拍完馬屁才道:“太太,現在新奶奶進了門,哥兒姐兒都該被新奶奶撫養才是。”
汪太太點頭:“這說的是,雖說我舍不得孩子們,可我自己身子骨不好,再說他們母親撫養也是正理。等再過幾日,就把這家也交給大奶奶照管才是。”魯婆子扶着汪太太起身,叫進丫鬟來服侍汪太太梳妝:“大奶奶是經過見過的人,定會管的極好。”
丫鬟進屋聽到魯婆子這話也笑着捧汪太太幾句,汪太太坐在鏡前由她們服侍着,從來都蒼白着的那張臉似乎真的因為歡喜而多了幾分喜悅的紅。
等汪太太梳妝好用過早飯,丫鬟也來禀報汪枝夫妻到了。汪家親眷也只有那麽幾口,汪太太從卧房出來時,一家人都到齊了。汪太太的一雙兒女在那規矩坐着,汪枝的一對孩子由奶娘領着站在那,兩個孩子眼裏都透着好奇看向黃娟。
女孩要大些,看着和靈兒的年紀差不多,男孩要稍微小一點,黃娟不由想起靈兒對這對孩子笑一笑:“都叫什麽名字?”他們倆的奶娘應了一聲:“回大奶奶的話,哥兒叫成業,姐兒叫雨萱。”
雖然答應了,但這奶娘卻緊緊地把這兩孩子的手牽牢,似乎怕黃娟上來傷害這對孩子一樣。黃娟的眉微微皺一皺,這樣防範,究竟是受了誰的囑咐?汪太太走出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情形,唇邊有笑容閃現,這奶娘別的不能,忠心是沒得說的,就是這樣的奶娘才容易被新人忌諱,到時再尋點事把這奶娘趕出去,到時任由黃娟去揉搓這對孩子。
汪太太心裏想着,面上的笑容卻更溫和:“我們這樣人家人口也不多,大爺大奶奶還在新婚,晚來一會兒也沒什麽。”說着汪太太被魯婆子扶着坐下,對那兩個孩子招一招手:“過來祖母這裏。”
奶娘見到汪太太出來心裏才松一口氣,把這兩個孩子放開,成業已經走到汪太太身邊仰臉瞧着她:“祖母,那個穿紅的就是我的新母親了嗎?”汪太太笑容加深一些:“是啊,業哥兒,有母親了她就會疼你,會給你買好吃的。”
雨萱的小嘴輕輕一撅,看向黃娟的眼有些敵意。這樣的敵意讓正看着她,想從她身上尋出一些和靈兒差不多樣子的黃娟微微一愣,接着就釋然了,自古後面難做,雨萱已在懂事時候,和成業自然不一樣。
見黃娟面色沒變,雨萱又看向汪枝,這次眼裏似乎有淚要下來,汪枝卻沒發現女兒這樣,只是攜着黃娟上前去拜見汪太太。
他們夫妻雙雙拜下,汪太太眼睛都快笑眯了:“好,好,我盼了一年多,總算又盼到有人叫我婆婆了。我們這樣人家人口也少,別學那些高門大戶裏算來算去,說來說去,有什麽話當面說就是。”
說着接了黃娟奉上的茶,把一對金镯放在茶盤上,黃娟恭敬地道:“婆婆說的媳婦記住了,只是真的當然不會假,假的也不會變真。”汪太太的唇剛沾了那杯茶一下聽到黃娟後面這句,不由把茶移開一些看向黃娟,黃娟卻似什麽都沒發生一樣。
汪太太把那茶喝了一口,告訴自己這定是黃娟從別處聽來的,并不是自己想出來的。把茶碗放下笑着道:“起來吧,那是大奶奶小姑子小叔子,都是一家人。”
汪太太女兒名喚月蘭,今年十四,對黃娟道個萬福就對汪枝道:“大哥,這嫂嫂好漂亮。”汪枝也笑了,小叔子汪棟已經過來行禮,一揖到地:“嫂嫂進了門,以後定要告訴大哥,讓他多教導做兄弟的才是。”
黃娟只有稱聲不敢,兩個孩子的名字方才都已問過,只讓他們過來給黃娟磕頭,又給過見面禮就算事完。見過這些,汪太太又帶着他們夫妻到汪老爺靈位前上香磕頭,又給汪枝原配上過香,再讓家裏的下人們來見過黃娟,黃娟就算正式進了汪家的門。
這些事做下來,歷來都稱自己身子不好的汪太太不等已經面露疲倦之色,只用手撐住額頭,月蘭見狀忙道:“娘,您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先回房歇息去吧。”
汪太太一臉為難地對黃娟道:“我這身子骨不大好,你也看見了,本該再帶着你去見見各家妯娌的,可現在瞧來也不成了。”說着汪太太又咳嗽兩聲,魯婆子忙給她捶了捶背,對黃娟道:“大奶奶您不曉得,太太這是拖着病體操持婚事,結果操持不久就又舊疾複發。就盼着您進了門,能夠裏裏外外都操持起來,免了她的擔心。”
此時已進到汪太太上房,黃娟忙跟魯婆子一起扶着汪太太坐下,又端過杯茶讓汪太太喝了兩口才道:“這位媽媽說的是,我做媳婦的這些就是我的本等。”汪太太喝了那兩口茶似乎好一些,有氣無力地對黃娟道:“大奶奶這樣說我就放心了,只是這家裏出息也就那麽些,下人又少,管家是個煩難的事,我還怕大奶奶推托呢,等過了三朝,我就讓老魯把賬本拿給你,到時我也能輕松一些。”
魯婆子忙應聲是,汪太太已經揮手:“大奶奶還是新媳婦,也該去族裏各家認認妯娌,蘭兒啊,你帶你嫂子去吧。”月蘭正想和黃娟多親熱親熱,聽到自己娘這聲正巴不得,哎了一聲就帶着黃娟出去。
屋內又只剩的汪太太二人,汪太太這才坐起來,對魯婆子道:“瞧見方才讓她管家那臉色了吧?那樣喜,真以為管家能落銀子?”魯婆子忙道:“什麽都出不了太太您的智謀,到時銀子不夠,您又病着,她不從她嫁妝裏拿出來?再說了,她嫁妝不夠,還有前頭太太……”
汪太太狠狠剜了魯婆子一眼,魯婆子忙用手掩住口:“大爺哪裏還有那份呢,那份可不少,好地就有四五百畝,還有兩家鋪子呢。到時大爺不肯拿出來,她嫁妝又不夠花,這可有好戲看咯。”汪太太沒有魯婆子那麽喜形于色,只是微微一笑,魯婆子笑完了才道:“可是大姑娘對新奶奶要好,到時?”
提起這個女兒,汪太太就皺眉:“也怪我,讓她和大爺太過親熱,只讓她記得同父,卻忘了他們本是隔母,現在都這麽大了也難得正過來,好在女兒總是嫁出門的,等她出了嫁也就不管了。只要棟兒和我一條心,我怕什麽?”
魯婆子立即拍上一句:“那是,二爺對您那可是和別人不一樣,再說二爺這麽聰明,讀書比大爺還聰明,到時只怕還會給您掙份诰命。”
☆、母女
提起自己的寶貝兒子,汪太太面上的笑這才叫真心實意的:“我當娘的,總要為兒子打算,只要這邊的事了了,棟兒再娶房好媳婦回來,給我生個孫子我的心事就全了了,什麽掙不掙诰命,就不去想那些了。”
魯婆子怎不知道汪太太的心思,早笑着道:“哎呀我的太太,您不想要诰命您體貼二爺,可是二爺這麽孝敬您,怎會不為您掙诰命呢?”這話更讓汪太太面上笑開了花,和魯婆子又說幾句就讓她去瞧瞧月蘭姑嫂回來了沒。
魯婆子領命而去,汪太太唇邊露出笑容,但願事事都似自己心中所想。
月蘭帶着黃娟去了族中數家,汪家也是合族而聚,族中有富有貧,算來汪枝這一房算是汪家族裏最富的一房了。由此黃娟姑嫂這一路而來,迎着的都是笑臉,倒也沒遇到似汪三奶奶那樣當面說酸話的。都是各自笑着說恭喜,又嗔着怎麽要新娘子自己過來認人,該過幾日厮熟了再來才是。
這樣應酬也是極快速的,等走完這些該走的人家,也不過就是午飯時候,月蘭領着黃娟往家走。月蘭是個愛說笑的姑娘,姑嫂兩人這一上午下來,也就混的熟了。月蘭瞧着黃娟笑吟吟地道:“嫂嫂,你來了真好,不然我就沒人陪。”
黃娟瞧向她:“這族內不是也有姐妹嗎?況且還有萱姐兒。”月蘭嘆了聲:“娘說再過兩年我就該嫁了,成日拘着我在家裏學針線學規矩,還要學着管家理事,我最不耐這些了。”月蘭的嬌嗔讓黃娟會心一笑:“婆婆病着,小姑的針線規矩是誰教的呢?”
月蘭并沒有在意黃娟的問話:“娘稍好些時候自然是娘教,娘病重了就由魯媽媽……”話沒說完就聽到魯婆子的聲音:“大奶奶大姑娘你們可算回來了,太太吩咐我在這等你們半日了。”
月蘭應了聲就對魯婆子道:“原本就要早早回來,可是在前面四嬸家多坐了一會兒。”魯婆子的眼往黃娟身上瞧去才恭敬地對黃娟道:“大奶奶這一上午也辛苦了,太太的話,這家裏沒多少人,她身子本就不大好,大奶奶新來也不用過去服侍,先回房歇着,廚房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