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待你的。”魯婆子連連應是,汪太太揮手:“你去瞧瞧她吧,那賬本有什麽不明白的你也解說一番。”
魯婆子喚進丫鬟來服侍汪太太,自己就往黃娟住的院子去。院裏雨萱正在和成業玩耍,奶娘在旁瞧着他們。看見魯婆子走進來,奶娘忙迎上去:“魯嫂子,可是太太命你來瞧瞧他們姐弟?”魯婆子笑着道:“太太惦着哥兒姐兒呢,只是太太身子着實不大好,今早剛起就又躺下了,還說以後這家就是大奶奶來當。賬本都交給大奶奶了,太太特地命我來瞧瞧,看大奶奶可有什麽要問的。”
奶娘的嘴一下張大,這大奶奶當家,也不知道會不會克扣孩子們的用項?魯婆子見這奶娘神色就明白了,心裏更加輕蔑,這蠢貨,當槍使是很好的,聲音故意大了點:“大奶奶是孩子們的母親,自會對孩子們好的,你說是不是?”
奶娘還沉浸在孩子們的用項會不會被克扣上,魯婆子的話并沒聽進去。魯婆子用手攏一下鬓邊的發,正待再下兩句蛆,簾子挑起,春兒從裏面走出來:“魯媽媽,大奶奶請您進去呢。”魯婆子急忙撇了這邊往屋裏去,瞧着春兒笑眯眯地問道:“你是大奶奶的陪嫁丫鬟吧?前兩日怎麽沒見過?”
春兒曉得魯婆子是汪太太身邊得用的,恭恭敬敬地道:“确實是跟着大奶奶嫁過來的,前幾日因為不熟,大奶奶打發我在廚房幫了幾日,今日大奶奶說待了幾日也熟了,這才照舊過來服侍。”魯婆子聽春兒這番話,笑一笑:“真是什麽樣的主人調出什麽樣的下人,這小嘴伶牙俐齒的也難尋。”
春兒微微一笑,把簾子再打起些:“魯媽媽還是先請進去。”魯婆子用手理一下袖子這才走進去。春兒并沒跟着進去,只是走到奶娘身邊:“吳嫂子好。”奶娘現在滿心都是黃娟這個繼母心不好,又怎會對春兒有什麽好眼色?把雨萱和成業往懷裏攏一攏:“你不去伺候大奶奶,怎麽過來尋我?”
春兒被奶娘這話弄的摸不着頭腦,怎麽連打招呼都不許了?這表現看在吳奶娘眼裏卻是春兒極度的不懷好意,把懷裏的雨萱再抱緊些,自己一定要記得前頭大奶奶的話,一定不能被新大奶奶拉攏過去,一定要把孩子們照顧好。
吳奶娘的心思春兒自然是不明白的,見吳奶娘對自己冷淡,春兒心裏生出幾分懊惱來,一定要幫着大奶奶在這家裏立好足,怎麽頭一次就沒做好?簾子又動一下,接着房裏傳來黃娟喊春兒的消息,春兒急忙飛奔而去。
雨萱在吳奶娘懷裏探出頭:“媽媽,你一定會照顧好我們的,是不是?”吳奶娘看着雨萱那滿是信賴的眼,摸摸她的頭發:“姐兒,這是一定的,大奶奶過世之前我是在她床前發過誓的。”雨萱小臉寫上凝重,旁邊的成業突然道:“姐姐,我們一起去找母親,和她要好吃的點心。”
雨萱聽到弟弟這樣說,臉一下板緊:“我們的娘已經過世了,哪裏還來一個母親?”成業被姐姐呵斥,小臉頓時皺起來:“可是爹說了,他娶的新媳婦就是我們的母親啊,再說母親笑的那麽甜,還給我好吃的。”吃,吃,就知道吃,瞧着弟弟,雨萱覺得,自己一定要把弟弟保護好。
這樣子讓吳奶娘眼裏不覺有淚水,摸摸他們的臉:“我可憐的……”話還沒說完就傳來魯婆子的聲音:“吳嫂子,雖說你是哥兒姐兒的奶娘,但哥兒姐兒們有爹有娘,吃穿用度半點不差,哪裏可憐了?”吳奶娘聽到魯婆子這話,心裏更加凄惶起來,瞧瞧,這過門還沒幾天,現在就人人向着,等生下親生兒女下來,豈不更是要把哥兒姐兒們百般踐踏?
黃娟此時已經走出屋子,瞧見魯婆子在那呵斥吳奶娘,眉微微一皺走上前:“魯媽媽,婆婆那裏還等着你呢。”魯婆子應聲退下,黃娟這才轉頭看向雨萱:“你不喜歡我?”
☆、打發
這一聲問話讓吳奶娘一驚,下意識地抱緊雨萱,剛走到門口的魯婆子聽到這話,頓時心中大喜等待着雨萱的回答,黃娟冷冷看了眼魯婆子,魯婆子只覺得黃娟這眼讓人遍體生涼,腿不由自主抖一下,急忙走出院門口,卻還不甘心就此離去,悄悄守在院門口打算聽動靜。
雨萱畢竟年紀還小,懵懂之中并不知道黃娟問這話的意思,既然奶娘抱緊自己,也只有睜大眼睛回看着黃娟。院中頓時十分安靜,吳奶娘手心裏冒出了汗,成業在這片寂靜中感到十分不适應,張開雙手想讓黃娟抱。
雨萱看見成業要黃娟抱,頓時急了,從吳奶娘懷裏掙脫就要去拉自己弟弟。黃娟看着雨萱,突然笑了出來,伸手摸一下她的發:“還真是個孩子。”吳奶娘見黃娟去摸雨萱的頭發,心裏頓時又慌了起來。
雨萱被黃娟這突然的舉動弄的一僵,黃娟已經收回手把成業抱起,看着吳奶娘道:“姐兒是孩子,可是你不是孩子,你且細想想你的所為。若你真是毫無所動,那也不過一個蠢貨,這樣的人又怎能待在姐兒的身邊。”
說着黃娟把成業放下,讓他乖乖和姐姐玩,就徑自回房。留下吳奶娘大張着嘴巴,一臉不可思議,蠢貨?自己竟得到這樣一個評價。可是自己一片忠心,想想也是,自己只為哥兒姐兒好,自然不入大奶奶的意,她不恨自己才怪。
想到這吳奶娘深深嘆氣,雨萱的小眉頭也皺的死緊,看着吳奶娘不說話,吳奶娘摸摸雨萱的頭,這沒娘的娃啊,就是可憐。黃娟人雖在屋裏,卻透過窗戶看到吳奶娘的舉動,眉也跟着鎖緊,這種不辨忠奸的忠心是最傷人的。特別是孩子們日夜跟随着她,還不曉得把孩子教成什麽樣子。這個惡人是不得不做了。
心裏下着判斷,黃娟把手裏賬本翻開,汪家的家業确要比林家強些,可是看這賬本上,似乎汪家的窟窿也不少。黃娟輕輕地敲着桌子,每年千畝良田的租子,按說該足夠全家豐衣足食,可是為什麽還有欠醫館的銀子呢?而且欠的數目不少,雖然節節清楚,可這寅吃卯糧的行為黃娟真心不喜歡,看來還要等汪枝回來問個清楚。
看完賬本黃娟對汪家的家業和開銷也有了數,管廚房的已來問柴米,黃娟開發了,下面又是月蘭的丫鬟來問布料的事,黃娟對這些都已做熟,三言兩語打發掉了。心裏就在那翻着賬本,一筆筆地在對汪家這些年的收支為何會出現窟窿。
這一對就到了晚飯前,汪枝從外面回來,黃娟服侍他換過衣衫,春兒捧過茶。不等黃娟開口問為何會欠醫館銀子,汪枝已經開口了:“有件事,我想和你說一聲,方才我剛進門就遇到雨萱他們的奶娘。這奶娘苦着一張臉,說你今兒中午發作她了,還說她一片忠心只為孩子們,還求不要打發了她走。”
黃娟哦了一聲,這平淡的反應倒讓汪枝不好再說後面的話,見黃娟半日沒說話只得又道:“我知道你是家中主母,這些事我本不該問的,只是這奶娘服侍孩子們也有數年,人雖蠢笨些卻是一片忠心的。你何必……”
黃娟這才打斷他的話:“你這句說對了,人雖蠢笨卻忠心。可是我還是要問你一句,你這做父親的,是望着一家子和和美美,孩子們聰明聽話呢,還是希望孩子們從此和我之間有隔閡,我只要冷眼看着他們吃穿,至于他們以後長成什麽樣子我全不管。等以後男婚女嫁,男的随便娶個媳婦,女的打發嫁掉,從此就落的清靜的好?”
汪枝不是笨人,自然知道黃娟話裏所指為什麽,過了會兒才道:“後母難為,這我也是曉得的。只是……”汪枝頓了頓才道:“只是這日子還長,沒必要為了這麽個人讓雨萱對你更加的……”汪枝這話聽起來還不糊塗,黃娟笑了:“就是因為雨萱太信這奶娘,時日久了,這樣的蠢人在雨萱身邊是不成的。雨萱總要長大,到時要出嫁,出嫁後就比不得在這家裏樣樣都有人護着。我知道你憐她失母,處處都順着她。可是這樣總不是對孩子好。”
汪枝長嘆了一聲,用手敲一下膝蓋,黃娟知道丈夫對自己還沒有全然信任,不過這也是人之常情,自己嫁過來不過幾日,而那奶娘總服侍了幾年。想到這黃娟聲音放柔一些:“你是知道我和那家還有個女兒的,那邊的繼母如何對待我想你也有所耳聞,我別的不會,推己及人還是會的。我舍不得自己的親骨肉受後娘的揉搓,為她想盡種種法子。難道我嫁到你家就變了心腸,要揉搓別人的孩子?我真要是那種狠心的人,倒就讓奶娘留在這,任她對孩子們說些我的不是,橫豎有母子這層名分在,任她怎麽鬧我都有法子。真要鬧的兇了,不過是于她名聲有礙,和我沒有半點關系。”
汪枝拍一下腿:“你這番話也是推心置腹的了,只是這樣一來,倒先于你的名聲有礙了。”黃娟笑一笑不說話,汪枝被這笑的覺得自己有些沒意思了,眉皺了下思量一會兒,既然娶了妻子就要信她。娶個妻子若防着她,那還娶妻做什麽?
點一點頭,汪枝算是答應了,黃娟舒了一口氣才又道:“婆婆說讓我管家,我方才仔細瞧了賬冊,醫館那邊欠了好些銀子,這是為什麽?”這事汪枝張口就來:“這也是常事,母親身子常年不好,常要請醫開藥,每次要結也麻煩,索性就在醫館那設了折子,每過一段時日就去結一次。”
這也是有些人家的習慣,黃娟點一點頭,心裏的疑惑并沒解開:“可我瞧着這賬冊還有些蹊跷,按說千畝良田每年進項不算少了,可這些年帳上卻無一點盈餘。若說花的奢侈些倒也平常,可我瞧着這家裏的開銷也很正常。這些銀子竟不曉得哪裏去了?”
一提起銀子的事汪枝就例行頭疼,打了個哈欠道:“這一年多家都是母親在管,她常年多病精力有些不濟也是有的。再說那些下面的人,難免有幾個中飽私囊的,你查出來,警告一番就是。只是這盈餘,我記得當初你姐姐也和我隐隐提過,說這家裏一年的進項也只夠開銷。”
這就很奇怪了,黃娟知道男人不喜這些事是常有的,但為何雨萱的娘也說一年進項只夠開銷?黃娟的眉微微皺起,春兒已經進來報廚房已把晚飯備好。黃娟把這事擱開,吩咐他們把晚飯擺上來,叫了雨萱姐弟一起來用晚飯。
吳奶娘也陪着雨萱他們來了,見黃娟面色一切如常,心又放下一些,大爺人最好,自己先和他哭訴了一番,大爺定會阻止大奶奶的。心裏既然這樣想,吳奶娘又小心地服侍雨萱姐弟,雨萱端着碗在那吃,成業雖還小,也學着自己吃飯而不是奶娘喂。
一家人沉默不語地把飯吃完,吳奶娘打算帶着孩子們下去的時候黃娟叫住了她:“我中午對你說的話,好像你并無所思。”吳奶娘不由一抖,下意識地看向汪枝,汪枝卻拿起一卷書,招呼雨萱和成業:“過來,爹給你們講講書上的事。”
見汪枝帶着孩子們離開,吳奶娘的手抖的更厲害了,撲通一聲跪下:“大奶奶,小的曉得您不喜歡小的,可是念在小的一片忠心且有前頭大奶奶托付的份上,您讓小的留下照顧吧。”黃娟的身子微微前傾:“忠心?吳嫂子,你那是叫忠心呢?還是叫挑唆家裏人不和?”
吳奶娘的聲音頓時啞了,黃娟淡淡地又道:“我曉得,你那又叫未雨綢缪,可是我若真是黑了心肝的人,你的未雨綢缪有用嗎?”黃娟聲音很平靜,聽的吳奶娘愣住,但她很快就又道:“奶奶,您既不黑了心肝,為何還要趕小的走?”
黃娟唇邊笑容有一絲嘲諷:“若你是主家,你會容得下一個成日在那說,繼母不好,繼母會克扣你們的,有後娘就有後爹的人在這家裏嗎?吳嫂子,忠心是對的,未雨綢缪更是對的,可是忠奸不辨的忠心,不知道自己是什麽處境的未雨綢缪,不但毫無用處,還會害了你想要保護的人。吳嫂子,這些你想過嗎?”
吳奶娘是真的沒想過這些,她額頭上有汗滴落,接着就喃喃地道:“上面還有太太,大奶奶,您……”黃娟笑了一聲打斷她的話:“吳嫂子,你還忘了一件事,就算是婆婆,難道會為了你和我翻臉?”
吳奶娘這下是真的哭出來了:“大奶奶,求您不要打發小的走,您不讓小的照顧哥兒姐兒們,小的就在這家裏做些粗活都成。”
☆、安排
吳奶娘哭的很傷心,黃娟只是看着她,過了會兒才道:“你也照顧了孩子們幾年,對孩子們沒有一絲不盡心的,明兒早起,來我這裏領十兩銀子,收拾好你的東西走吧。”吳奶娘見哭聲打動不了黃娟,半趴在地上:“大奶奶,你可真狠心。”
黃娟笑了:“我狠心?吳嫂子,瞧瞧你做的那叫什麽事?一味說對孩子們好,怕我這個繼母薄待,在他們面前說東道西。口口聲聲說他們可憐,真要讓你在孩子們身邊,孩子們才真叫可憐。”吳奶娘被黃娟這幾句話說的不敢還口,只喃喃地道:“可是,可是,小的是前頭大奶奶……”
黃娟看着她:“我知道你是姐姐親自挑的服侍孩子們的,姐姐看中你的,也該是你的忠心吧?我方才和你說了那麽多,難道你都沒聽進去嗎?”吳奶娘沉默不語,黃娟揮手讓她下去。吳奶娘站起身,剛走到門口黃娟已經道:“你也別去和雨萱說,求她讓你留下。”
吳奶娘轉過身,一雙眼滿是淚:“大奶奶。”黃娟坐在那裏,坐姿端莊聲音清冷:“當然,你若以為這樣說對雨萱和我之間情分有改善的話你盡管去說。”吳奶娘的淚滴了下來,沒有再說什麽掀起簾子走出去。
春兒聽到外面傳來的哭聲,擔心地看了眼才走到黃娟身邊:“大奶奶,其實吳嫂子真的忠心,您要收服了也是個膀臂。”黃娟倒杯茶,聽了春兒這番話搖頭道:“沒用的,春兒,你是知道我的脾氣的,哪有什麽耐心和人算計什麽,玩什麽心眼。吳家的,瞧着确是個忠心的,但她太蠢,蠢到不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
春兒應了又道:“可是姐兒那裏。”黃娟用手按一下頭,會起沖突是必定的,但這種沖突,早來勝過晚來。
吳奶娘被打發的事很快就傳到汪太太耳裏,汪太太那時正喝完了當日的最後一碗藥。用帕子拭着口笑着對魯婆子:“當真?”魯婆子端過杯茶服侍汪太太漱口完才笑着說:“當然是真的,吳奶娘離開屋子的時候就大哭。”
汪太太此時滿心都是喜悅,這人性子還真急,不過這對自己只是有好處的。心裏想定了汪太太才對魯婆子道:“你記得去告訴雨萱,就說吳奶娘是舍不得走的,只是大奶奶容不下。”魯婆子連聲應着:“哎,小人知道該怎麽做。”
門外的丫鬟已經道:“太太,大爺和大奶奶來問安了。”汪太太忙往後靠一下,魯婆子端着漱口盂出去。丫鬟已掀起簾子,汪枝夫妻走進來,例行問候了幾句,汪太太就咳嗽幾聲道:“你們也忙,無需天天過來。”
黃娟應了聲這是該當的禮,月蘭也掀起簾子走進來,瞧見大哥大嫂在這裏,月蘭上前行禮,互相問候過,汪太太才讓女兒坐到自己身邊:“現在你大嫂開始理家,我想着只怕她沒空過來,你要閑着時候你們姑嫂也該多親香親香。”
月蘭對黃娟頗有好感,這個家裏說話不藏着掖着的人實在太少,聽了汪太太這話就笑着道:“大嫂可別嫌我話多。”黃娟笑着剛要說話,門外就傳來哭聲,接着雨萱跌跌撞撞走進來,看見汪太太就放聲大哭。
汪太太心裏明白是怎麽一回事,面上卻要裝作個驚慌神色,伸手把雨萱拉到懷裏:“我的心肝寶貝,出什麽事了,誰欺負你了?”雨萱抽噎幾下才轉身指着黃娟道:“祖母,她欺負我,她要把吳媽媽趕走,她是壞人。祖母,你怎麽娶這麽個人進來,要走的人也該是她。”這番話說的汪太太心中快意,面上做出既心疼又難過還有幾分不好開交的神色出來:“你胡說什麽,你那個奶媽媽,只怕有什麽不好才被打發走的,你別鬧了。”
雨萱聽到祖母這樣講,心裏更恨黃娟,汪枝上前拉住女兒:“萱丫頭,你那個奶媽媽,是有……”雨萱此時滿心都是有後娘就有後爹這樣的話,用手捂住耳朵:“我不聽,爹和她一個鼻孔出氣,爹都不疼我了。”
月蘭的眉微微一皺,怎麽也沒想到黃娟會把吳奶娘打發走了,但看着雨萱這樣鬧,月蘭又覺得這個吳奶娘确要被打發了才好,哪有做奶娘的成天在孩子跟前說些什麽後娘不好的話。
月蘭不由瞧向黃娟,想聽她怎麽應對,黃娟一直沒說話,汪太太見黃娟不接招,只得開口道:“萱兒,你母親這樣做定有她的道理,快別哭了,哪有這樣的道理。”雨萱聽到汪太太這樣說,哭的更傷心些:“祖母,連你也不疼我了,我……”
黃娟這才開口:“都不疼你了,你打算怎樣?”雨萱的哭聲卡在喉嚨裏,接下來該怎麽辦?黃娟走到雨萱面前,蹲下|身看着她:“你說說,為什麽你那個奶媽媽不能走?”雨萱的眉皺起,求救似地看着汪太太,汪太太急忙道:“養個貓兒狗兒還有情分呢,更何況是個人,吳家的萱兒剛出世就在她身邊,這些年下來,雖是下人也……”
說着汪太太頓一頓又道:“再說做奶娘的,總是和別的人不一樣的。大奶奶,你雖然不喜歡吳家的,可也做的倉促了些。”黃娟嗯了一聲就道:“是,我就該讓她把萱丫頭教的和我們彼此離心,萱丫頭的名聲都已不好,只怕連親事都挑不出來再讓她走?婆婆,您這養虎為患的主意,恕媳婦不能聽。”
雨萱的眼眨一眨,不大聽得懂她們之間的說話,汪枝把女兒拉過來:“萱丫頭,你信不信爹以後再不疼你了?”雨萱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看着自己的爹,努力回想起吳奶娘曾說過的話,有後娘就有後爹,會被克扣,等爹和後娘有了別的孩子,那時自己和弟弟就連站的地方都沒有了。
可經過方才的事,雨萱已經知道這樣的話不能說出來。汪枝看着女兒神色變化,把她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雨萱,爹到現在只有你和你弟弟兩個孩子,自然是望着你樣樣都好。如果,真的讓吳家的留下來,天天在你們耳邊說,有後娘就有後爹,慢慢的你和爹就會不親,你和爹不親,叫爹到時怎樣疼你呢?到那個時候,該怨的是誰?”
汪枝這樣的話雨萱聽不大懂,只是皺着眉,黃娟摸摸雨萱的頭,雨萱下意識地離開她的手。黃娟把手收回:“說再多你也聽不懂,我不過是你繼母,你願意和我親近也好,不願意和我親近也好,都由着你。只是你爹總是你親爹,你多和你爹親近這總是對的吧?”
好像是對的,雨萱的眉雖還皺在那,但面上神色有些變了。汪太太見汪枝幾句話就把這場面糾過來,氣的胸口是真的有些發悶,只是順着說話也不好,再暗地挑撥就做的更明顯了。月蘭見狀忙道:“夜已深了,娘要歇息了,大哥大嫂要教女兒就請移駕吧。”
汪枝拉住雨萱的小手:“萱丫頭,爹和你說的話你記住了嗎?”雨萱點頭,汪枝牽住她對汪太太行禮告退,汪太太面上的笑容此時就跟扯出來的一樣,揮手讓他們夫妻離去。
等只剩得魯婆子在時,汪太太才一捶桌子:“這才幾天,魂就被勾去了?”魯婆子曉得她的氣往哪裏來,只得在旁道:“新開的茅坑還要香三日,更何況新奶奶确實長的不差。大爺久曠之人,恩愛綢缪些也是平常。”
汪太太緊緊咬住下唇,難道就任由他們夫妻恩愛?魯婆子在旁笑出來:“這還不簡單,等過個三五個月,太太您挑個長的好一些的丫鬟往大奶奶院裏伺候去,這家裏,想上進的丫鬟還找不出來嗎?”
這也是個法子,汪太太覺得氣平一些:“都這樣了,我看他夫妻還能一條心?”魯婆子應是,接着又道:“這吳家的被打發了,肯定還要再挑奶媽,到時要不要?”汪太太打個哈欠,臉上又露出那種萬事全在掌握的神色:“這種小事,還要我教你嗎?”
魯婆子賠笑一句,見汪太太已發困,忙叫進丫鬟服侍汪太太睡下。
汪枝夫妻回到房裏,雨萱一路是被汪枝抱到房裏的,等進了房已經發着困倦,一進屋黃娟就讓春兒把雨萱抱回房去睡。汪枝很久都沒抱女兒走這麽長一段路,用手捶一下胳膊:“萱丫頭都長這麽大了,我抱的還有些胳膊疼。這吳家的打發了,到時還要再挑個奶媽上來。”
黃娟搖頭:“雨萱已經五歲了,倒不如買個七八歲的丫鬟來陪着她,七八歲的人也能做些瑣事,成業那裏也一樣這樣安排,再找個大些的丫鬟一總看着。既能陪他們玩了也能服侍了。等再大些,成業就該開蒙了。雨萱也該認得些字才成,雖說不望着她成個才女,可是總要會看帳理家。”
☆、條件
汪枝的眉微微挑了挑才道:“這主意好,這不知不覺間,孩子們就開始大了。雨萱都五歲了,再過些年不就該尋婆家了?”黃娟笑一笑:“從來只聽說過孩子只愁生不愁長的,哪有反過來的。你畢竟是男人,對孩子沒這麽注意也是平常事。”
這話讓汪枝的眉皺起,嘆了聲道:“是啊,之前有人照顧,後來也有奶娘在,我見奶娘一直都很忠心,照顧的很仔細,這家裏家外總是有不少事,孩子們這邊也就沒那麽細心。”黃娟笑一笑:“你是男人,這些事不注重也是有的,再說照顧孩子本也是女人的事。可是天下也沒有做爹的是甩手掌櫃的事,況且他們總是,”
黃娟頓一頓又道:“你這個做爹的多看顧看顧也是讓地下人安心。”汪枝握住妻子的手:“我明白,這事也是我疏忽了,還要多謝你提醒我。”黃娟低頭一笑:“你我是夫妻,談得上什麽提醒不提醒。”
她低頭時候跳動的燭光正射到她脖子上,讓她的下巴塗上一層淺淺紅色,這讓汪枝的心一蕩,握住黃娟的手更用力一些,在黃娟耳邊輕聲道:“夜了,歇息吧。”
次日一早吳奶娘前來給黃娟磕頭,吳奶娘雙眼都腫成桃子了,黃娟也沒多說什麽,拿了十兩銀子給她。吳奶娘捧着那銀子雙眼淚汪汪地道:“大奶奶,求您讓小的見孩子們一面吧。”黃娟看着奶娘,嘆了一聲道:“我曉得你心裏也挂着孩子們,可是你且想想,你見了他們又有什麽用處?”
吳奶娘的淚頓時掉落:“奶奶,小的知道小的錯了,您大人大量,讓小的見他們一面。”黃娟依舊不為所動:“我自會照顧好孩子們,你還是走吧,不然別連這最後一點情分都要浪費了。”
見黃娟毫無所動,吳奶娘只得爬起來,把手裏的包袱抱緊:“大奶奶,您的心可真狠。”這些話黃娟就想沒聽到一樣,看着吳奶娘走出去。吳奶娘一步步走出屋子,這個院子吳奶娘住了五年多,對這裏面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對雨萱兩姐弟也十分盡心。
原本吳奶娘認為,自己可以在這住一輩子的,可是現在就這樣被人趕走。吳奶娘眼裏的淚又流下來,自己走了,在這麽個後母手下,雨萱他們怎麽會有好日子過?吳奶娘透過淚眼看向上房,上房垂着的簾子還是大紅緞子硬門簾,門簾上栓的還是當初大奶奶做的穗子。可是裏面的人變了,就全都變了。這黑心腸的後母,竟是連戲都懶得做,吳奶娘擦一下眼裏的淚,走的再慢也到了院子門口,最後不甘心地回頭望去,但還是沒看見雨萱他們,只得走出院門,快步離開。
屋子裏很安靜,汪家也就這麽些下人奴仆,管廚房的人來問過今日的菜,又舀了米走,也就再沒別的事。黃娟正要再看看這賬本,既聽到有人進來,擡頭對上的是雨萱的眼。黃娟把手裏的賬本放下瞧着她并沒開口說話。
她的安靜讓雨萱無所适從,本打算等黃娟笑眯眯叫自己過去的時候不理她的,可是她這樣瞧着自己,雨萱就不知道該怎麽做了。黃娟看了會兒,見雨萱不說話就拿起賬本繼續看着。
雨萱覺得腿都站麻了,終于鼓足勇氣走到黃娟面前:“你不好。”黃娟擡頭看着她:“哦,我什麽不好?”雨萱努力地想了想:“你讓我奶媽媽離開了,以後你肯定不會讓我吃,不會讓我穿,然後還要打我罵我。然後還要把弟弟抱到你身邊教養,我不許。”
黃娟勾唇一笑:“那我現在打你罵你了嗎?還是不給你吃穿了?”雨萱語塞,黃娟坐正身子看着她:“你不是想保護弟弟嗎?”雨萱想了想,對,自己的目的就是要和弟弟一直在一起,于是雨萱握拳擡頭看向黃娟:“你不能欺負弟弟,我要讓弟弟好好長大,這樣娘在地下才會安心。”
黃娟眼裏帶上一絲笑意,不過這抹笑意雨萱并沒看到,她只是有些緊張地等着黃娟,不知道黃娟是會打自己一頓呢還是罵自己一頓?還是要做別的,被打會不會很疼?雨萱的小眉頭不由皺起來。
黃娟伸手摸一下雨萱的額頭:“不管怎麽樣,你弟弟都要被我教導長大,你要保護他,也可以,等你能保護他的時候再來找我吧。”雨萱再次語塞,還有些洩氣,但很快又開口:“不可以,弟弟有我。”黃娟哦了一聲:“那你要怎麽樣對他?你是能照顧他還是能教導他?你連自己都不能照顧,而且,”
黃娟把賬本往雨萱面前一送:“你連賬本都看不懂,也不知道怎麽處理家務事。你弟弟現在小,調皮把衣服弄壞了,你連衣服都不會補。你倒告訴我,你什麽都不會怎麽照顧弟弟?”
雨萱我了幾聲就道:“不會我可以學,我可以學着做針線,學着寫字,學着看賬本,學着理家。”黃娟把賬本一合:“那好,就等你學會了,你再來我面前說,你要照顧弟弟。”雨萱被黃娟将住,氣呼呼地說:“好,我一定要學的很能幹,你等着。”說着雨萱就跑出去。跑出屋不遠就聽到屋內傳出黃娟的笑聲。
雨萱氣呼呼地停下腳步,哼,自己總有一天會比這個繼母還能幹,那時弟弟就能被自己保護,而不用在繼母手下吃苦了。
可是要怎麽學呢?雨萱的小眉頭又皺起,這要去問誰,以前可以去問奶媽媽,現在奶媽媽不在了,對了,去問祖母。想到就做到,雨萱往汪太太上房跑去,并沒注意身後跟了個丫鬟。
魯婆子平日一大早要過來汪太太這邊伺候,今日就到的晚一些,吳奶娘走出門的時候正好看見魯婆子,魯婆子上前拉住吳奶娘的手就嘆氣:“哎,昨晚太太也說過大奶奶了,只是總隔了一層,大奶奶不肯也沒有法子。這是二兩銀子,太太賞你的,讓你回家好好過日子。”
吳奶娘聽了魯婆子這話,那淚更是流的快些:“本該去太太跟前磕頭的,可是礙着大奶奶,這才……”魯婆子拍拍吳奶娘的手:“太太病病歪歪的,這些事也不用再讓她去煩心。”吳奶娘點一下頭道:“我也曉得,若不是太太身子不好,也不會……”
魯婆子又勸她兩句,吳奶娘才哽咽着道:“我走了,還求魯嫂子多看着點哥兒姐兒。”魯婆子握一下吳奶娘的手:“我會的,再說太太總是他們親祖母,大奶奶要真做的過分,太太怎會不出面管。”
吳奶娘只聽懂淺的,沒聽出來深的,點頭道:“我怎麽忘了這層呢?”說着吳奶娘就告辭而去,魯婆子瞧着她的背影笑的有些猙獰,做的過分才會出頭,至于什麽叫過分什麽叫不過分,那就是太太說了算。
魯婆子轉身正要進門,就看見吳奶娘停下腳步和人說話,瞧那個人像是後面三奶奶家的小丫頭,想都知道吳奶娘不會說什麽好話,魯婆子臉上的笑更深一些,大奶奶,您啊,就好好地做你自己的事吧。
魯婆子進了門,一路往前面走,剛走到一半就撞到個人,魯婆子忙停下腳步對雨萱道:“我說姐兒,你是個金貴人,出門怎麽不帶個人,這萬一磕着碰着了可怎麽辦?”雨萱跑的氣喘籲籲,擡頭對魯婆子道:“魯媽媽,我要去問祖母,祖母在嗎?”
魯婆子牽着她的手:“太太當然在,你随我來吧。”望見雨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