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進了汪太太上房,跟在後面的春兒這才轉身回去,進屋對黃娟道:“大奶奶,姐兒是去尋了太太。大奶奶,要照小的意思,姐兒年紀還不大,要哄也哄的過來,大奶奶您為何要這樣?”
黃娟已把賬本細細看過,曉得中間哪裏出了些事,把賬本收起道:“可是你也瞧見了,多少人不願我去哄她呢,這吳奶娘是一個,只怕這孩子自己還是一個呢。”春兒嘆了聲:“可這樣大奶奶您的名聲就……”
黃娟嘲諷一笑:“天下做後母的哪有什麽好名聲?”春兒頓時語塞,黃娟已把賬本收起:“昨兒我和大爺說過了,要找個大些的丫鬟看着他們姐弟,你年紀也合适,以後就由你照顧吧。”春兒應是後才道:“可是奶奶,你這邊呢?”
黃娟的手輕輕拍着桌子:“家裏還要買三四個小丫鬟,不說別的,小姑還有兩年就出嫁了,總要給她預備個陪嫁丫鬟。汪家這樣的,連個陪嫁丫鬟都送不起,那豈不是讓人笑話?”
說着黃娟就讓春兒出去外面和小厮們說,讓他們去把老林請來,這附近也只有老林最曉得哪家女兒最合适了。
汪太太此時正在應付雨萱,沒想到雨萱來竟不是訴苦,而是來詢問怎樣才能做一個能幹的,什麽都會的人。這讓汪太太打算好的話說不出來,要按汪太太心中所想,巴不得雨萱姐弟早日沒命,就算留下命,也不能學東西。
☆、生病
雨萱連問數句,汪太太都皺眉不答,這讓雨萱有些忍不住,況且年紀還小,脫口就道:“是不是祖母也不肯告訴我?祖母難道也不喜歡雨萱了嗎?”汪太太此時恨不得一把把雨萱推出去,但面上還是露出慈愛笑容對雨萱道:“祖母怎麽會不喜歡你呢,祖母只是……”話沒說完魯婆子就走進來,看見雨萱在問,上前笑着道:“姐兒,你平日不是最孝順的?太太身子骨不是太好,平日你還要讓太太多歇息的,怎麽今兒就問個不休?”
汪太太聽到魯婆子這樣說,故意咳嗽兩聲才道:“本來呢,我這個做祖母的也該教導孫女的,可是萱兒你是知道的,祖母的身子一直不好,這怎麽辦呢?”雨萱頓時覺得自己太不應該了,祖母病着還來打擾祖母,小臉垂下。
魯婆子見狀再添一把火:“其實按說,太太身子不好,就該大奶奶教導,可是大奶奶連你奶媽媽都打發走了,這教導一事,只怕也難。”汪太太已經故意變臉:“老魯,你胡說些什麽?”
魯婆子忙用手掩住口,對雨萱道:“姐兒,這不過是小的一時口快,再說……”雨萱的唇高高撅起,氣呼呼地說:“祖母您說的對,就該她教導我,我這就去找她。”說着雨萱就轉身往外跑。魯婆子忙跟出去叫屋裏的丫鬟:“瞧着姐兒,別讓她摔了。”
丫鬟答應着去了魯婆子這才轉身進屋,汪太太面色已經十分不悅,用手扯着椅袱上的穗子,牙已經咬的很緊:“這人到底打的什麽主意,告訴萱姐兒這些?”魯婆子上前一步勸道:“太太您有什麽好惱的呢,她做娘的總是要教導女兒的,如果真不教導,到時太太您這裏自然有話說出。而教導起來,就依了姐兒這個脾氣。”
說着魯婆子唇邊已經帶上一絲得意笑容,汪太太的手輕輕一拍,自己擔心些什麽呢?怎麽說也比黃娟多活了十來年,而且這麽些年,雖然不掌家了段時日,可是這裏的任何出入都在自己眼裏,就算她有幾分慈心不磨折孩子。也擋不住雨萱的脾氣。
汪太太的心一定,唇邊帶上絲笑容:“把藥拿來我吃了,這藥啊,還不曉得要吃多久。”魯婆子從一個藥瓶裏倒出一丸藥服侍汪太太吃下才道:“橫豎這藥裏也是補身藥,多吃些也不防的。”
汪太太吃完藥閉上眼,魯婆子知道她還要籌劃一番,拿過小被子給她蓋上,又往香爐裏放了把香這才退了出去。屋裏很安靜,汪太太似乎已經睡着,只有睫毛偶爾顫動。
有腳步聲傳來,這腳步聲很輕,走到汪太太面前看看又準備退出去,汪太太睜開眼看着女兒:“蘭兒,這會兒來尋我有事?”月蘭坐到汪太太身邊:“方才大嫂找我去,問我您的藥丸還有沒有,我特地來問問。”
汪太太輕嘆一聲:“我也知道這每月的藥錢不少,可我身子就這樣。只怕你大嫂會嫌我。”月蘭聽到娘又這樣說,眼微微垂下不說話,汪太太見女兒不說話,又嘆一聲:“娘病了這許多年,別說外人,娘自己都嫌棄自己,倒不如哪日閉了眼還清靜些。”
月蘭把沖口要說的質問咽下才道:“娘好好養身就是,誰會嫌棄您?”汪太太輕輕拍下女兒的手,月蘭覺得自己娘手心竟那樣的冷,又說了幾句就走出屋子。
魯婆子還在外面守着,見月蘭出來忙迎上前:“姑娘,太太這病吃這藥也好幾年了,到現在還不大見好,要不要問問大爺,再換個人來瞧瞧?”月蘭深深吸一口氣才道:“娘的身子沒變壞就好,至于換不換人,還是娘自己說吧。”
魯婆子見月蘭又這樣,心裏不由敲鼓,要不要把姑娘的變化告訴太太?月蘭已經離開這裏往黃娟那邊去。剛走進黃娟的院子就聽到裏面傳出雨萱的聲音:“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黃娟的聲音還是那麽不急不慢:“因為你要請教我,所以你要說請,這是基本禮儀知道嗎?”月蘭的腳步不由放慢一些,雨萱已經氣鼓鼓地又問了:“可是,可是,你。”
黃娟面上笑容沒變,望着雨萱:“可是什麽?再怎麽可是我也是你後母,是你長輩,就算我是十惡不赦的壞人,你也要對我禮貌,這才是有教養的人。”雨萱的小眉頭又皺起:“十惡不赦,什麽叫十惡不赦?”黃娟勾唇一笑:“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雨萱語塞,之後才道:“你如果不教我,我就去告訴祖母,說你不肯教我。”黃娟輕笑:“好啊,你去告訴你祖母,到那時你祖母問起,我就說你毫無禮貌,請教別人還橫沖直撞的。姐兒,你想那時是聽到人家說你不肯為你在地下的娘争氣呢?還是會聽到別人說我這個繼母做的不對?”
不行,自己一定要為在地下的娘争氣,雨萱倔強地想,黃娟拿起一副針線做起來,看也不看雨萱一眼,月蘭站在門邊瞧着這一幕,心裏不由驚嘆,竟還有這樣教孩子的。不過想想也是,雨萱性格倔強,對黃娟又帶有敵意,若要軟語勸着,只怕雨萱還不肯學。
黃娟已經看見月蘭過來,起身迎她坐下,兩人又在那說針線該怎麽做。雨萱在那想了半天終于想明白,雖然臉上還帶着不悅之色,但還是上前對黃娟道:“請母親教我針線。”
黃娟正和月蘭看着一副牡丹花的樣子,像沒聽到一樣,雨萱從沒受過這樣冷落,眼裏已經有淚出來,倔強地不肯讓淚流下,聲音更恭敬地道:“女兒請母親教導針線。”黃娟唇邊閃過一絲笑意,這才放下針線道:“這才是有禮貌的孩子。”
說着黃娟從抽屜裏拿出一小個針線包:“這個以後就歸你了,初學針線也不用學什麽花樣,先學穿針。”雨萱接過針線包,恭恭敬敬地謝過,這才打開針線包看起來,幾根針幾束線還有幾塊零碎布頭。
月蘭已經笑了:“這倒和當年娘為我準備的針線包差不多,那時娘的身子骨還好,常和我說……”說了一句月蘭就停下口,也就在那時候不久,自己的娘就常說身子不好,如果沒記錯的話,該是大嫂快進門的時候。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讓娘開始裝病?
月蘭皺眉細想,黃娟已經輕輕拍下她的手:“想什麽呢這麽出神?”月蘭輕輕一笑:“只是在想當年我還沒雨萱高呢,轉眼就這麽多年過去了。”說着月蘭用手輕輕按一下眉心,大嫂過門,很快爹也病了,那時的自己是多麽惶恐,娘生病不說,爹也病了。
後來就是什麽,月蘭覺得自己快想出來了,可是總缺了那最關鍵的一點,娘到底為什麽要裝病,而且一裝就是這麽多年。黃娟見月蘭的臉色吓了一跳,用手搖着她的手:“小姑,要真有些不舒服就先歇着吧。”
月蘭深深吸一口氣才笑道:“沒什麽的,只怕是今日起早了,現在有些發暈。嫂嫂我先回去了。”黃娟起身送她,一邊的雨萱也起身:“小姑姑,我也跟你去,在你那裏也能學針線。”說着雨萱還有些得意地瞧向黃娟,黃娟對她笑一笑,雨萱歡歡喜喜地牽了月蘭的手就走了。
老林到下午時分才到,先對黃娟說過恭喜,就開始說起她知道的那些合适的人家,黃娟聽了幾家,和老林約好三天後帶着那些孩子過來給黃娟細挑挑,老林也就告辭。
汪太太聽到黃娟要買丫鬟的消息,那雙手頓時有些怒地抖起來:“好,好,我倒要看看她要糟蹋多少銀子?”魯婆子知道汪太太在盛怒中,只得小聲道:“按理,也該給姑娘備一個陪嫁丫鬟,姑娘現在身邊那個,都已十九了,一心盼着姑娘出嫁後她好出門嫁人,哪願意跟着姑娘嫁出去。”
汪太太把手裏的茶杯重重一放:“這是該當的,可是為何雨萱那裏也要買丫鬟,這麽大的孩子,本就只該用奶媽媽的。”汪太太憤怒,魯婆子也不高興,原本都已挑好幾個人,只等黃娟要給雨萱挑奶媽媽就把人薦上去。哪曉得黃娟竟直接買丫鬟,這種後來買來的小丫鬟,想都不用想會對誰忠心。
汪太太想的卻還多了一層,汪家的産業,她全都看成自己兒子的,現在有人要花這份産業的銀子,她怎麽甘心?只是黃娟說的理由很充分,她想反對也無從反對起,一想到這,汪太太是真的頭疼了。用手按住腦袋:“哎,我頭疼的厲害,你快來給我按按。”
魯婆子還在奇怪為何只有自己和她在時還生病,一聽這話就慌神,忙上前給她按着頭,可是并不起什麽作用。魯婆子急了,急忙走到外面喊丫鬟去請醫。
丫鬟見魯婆子慌了手腳,急忙去請黃娟,黃娟聽到婆婆病了,自然要過來,換衣衫時倒不由說了句:“不是婆婆那常備藥丸嗎?怎麽那藥不靈?”
☆、沖撞
汪枝的手在衣服帶子那裏不由停了下才緩緩地道:“醫館裏的人倒說過,這藥吃久了就要換換,但母親說吃着還是靈,就沒換。”黃娟哦了一聲就讓丫鬟趕緊去請醫生過來,自己這裏和汪枝收拾了往上房來。
此時汪太太的上房已經亂成一團了,魯婆子在那奔進奔出,讓丫鬟趕緊燒熱水,好讓汪太太用熱手巾捂一捂。瞧見黃娟和汪枝過來,魯婆子哎呀叫了一聲:“大爺大奶奶你們總算過來了,這都過了小半個時辰了,要是……”
汪枝能隐約聽見汪太太的呻吟聲,倒真慌了一下,也顧不得魯婆子話裏不好聽就急急掀起簾子進去。黃娟比他慢了一步,瞧着魯婆子那眉皺起:“媽媽是說我們到晚了嗎?”魯婆子的嘴不由閉一下,黃娟又看她一眼這才跨進屋內。
屋內汪太太已被安放在床上,用手按住頭不停地叫,面色都有些灰白,身邊站了個丫鬟在她給換着額頭上的熱手巾。瞧見汪枝夫妻倆進來,汪太太想掙紮坐起,可是剛要坐起就支撐不住又倒回去。
汪枝忙扶住她:“母親您先躺着,醫生一會兒就來。”汪太太這時是真心怕了,她這些年,大都是裝病,沒想到這次是真的不好,而且來勢這麽洶湧,淚一下就落下來,用手抓住汪枝的前襟:“大爺,若我真的撐不住了,你可要千萬看顧你弟弟妹妹,他們可是你一父所出。”
汪枝聽了這話倒愣了一下,汪太太常年卧病,每次汪枝都來問安,但這樣的話竟還是頭一次。黃娟見汪枝不回答忙上前道:“婆婆,您且安心,休說婆婆定是福壽綿長的,就算真有個萬一,大爺又怎會不顧弟妹呢?”
汪太太是真的怕自己這次不起,畢竟裝病和真病是不一樣的,況且自己在時,還能看着孩子們,可自己要真的死了,兒女就要守孝,等守出孝來,女兒出嫁倒不用說她。可是兒子呢?到時娶了親又沒有長輩,哪還有合鍋過的道理,自然要分家。
可是汪家的産業自己再清楚不過了,能分的不過是五六百畝地,這所房子和一些家具什物。最賺錢的兩間鋪子,可全是汪枝生母的嫁妝,這些東西哪有拿出來分的道理?到時就算是平分,自己兒子也分不了多少,這讓他用什麽養家?
汪太太想到此處,已經是涕淚交流,拉住汪枝的手更緊,就差要汪枝當場跪下發誓了。這下連黃娟都看的奇怪起來,汪太太常年生病,對這些身後事定有籌謀的,怎麽會直到此時才會拉住汪枝要把兒女托付?
門簾被掀起,汪棟走了進來,未及開聲汪太太已經叫兒子:“棟兒你快些過來,快來求你大哥,我若不在了,他可不能對你不好。”汪棟頓時也愣在那裏:“娘您說的這叫什麽話?大哥對人素來寬厚,大嫂雖才新過門,也不是那種刻薄的,您這話未免有些太……”
汪太太聽了兒子這話,那淚已經打濕衣襟了:“我有一口氣在,你大哥自然……”汪棟的眉皺緊:“娘您說什麽呢?您定是長長久久的命,快好好躺着,不要再說話。”說着汪棟上前就把汪太太按下讓她躺平,汪太太那支手還是拉着汪棟的袖子不放:“兒啊,兒啊,你定要聽為娘的,為娘怎麽會害你?”
汪太太這口口聲聲的話讓衆人竟沒有一個知道要怎麽應對,黃娟想一想才道:“二叔叔你也不要對婆婆這樣,婆婆想是病久了,今日這病又發作的急些,才會這樣着急的。”汪棟眉揚起沒答話。
月蘭也掀起簾子走進來,她原本以為自己的娘還是裝發作,這才遷延許久方過來,可是走進院子就聽到汪太太的那幾句,月蘭的心一沉,自己的娘這次竟不是裝做病情發作,等看見魯婆子面上那種明顯不是裝出來的慌張時候,月蘭更加确定,進屋聽見黃娟這樣說,忙接道:“大嫂說的是,娘定是這次發作的急了,才會這樣慌張。”
說着月蘭走到汪太太床邊,彎腰對汪太太道:“娘,都在這裏,您安心養着吧。”王太太的雙眼睜的大大的,聽到月蘭這話手伸出來胡亂飛舞,月蘭忙握住她的手。汪太太的手一被女兒握住就急忙道:“月蘭,你要好好對你弟弟,記住,他才是你一母同胞的親兄弟。”這話凡是屋內人都聽出不對來了。
汪枝的手不由握成拳,汪棟已經嚷出來了:“娘,您病糊塗了嗎?還有大哥啊。”月蘭把汪太太的手放回被子裏面,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好在這時魯婆子奔了進來:“太太,太太,醫生請到了,您一定會沒事的,一定一定。”
黃娟拉住月蘭和她到床後回避,魯婆子已經放下帳子,醫生也被請了進來,看見往枝兄弟醫生先打一拱:“令堂的病應該已被壓制住了,怎麽又發作了?”汪枝也不知道緣由,只是看向魯婆子,魯婆子急忙道:“今兒才吃過午飯,太太就說不舒服頭疼,本以為吃了藥就好,誰知并不起效用。”
醫生已經坐下對汪太太號起脈來,聽到魯婆子這話眉不由皺起:“要照這時的脈來看,竟是急怒攻心才致發作。可是若照方才所言,又并無什麽沖撞的。這倒奇了。”魯婆子怎敢說出汪太太到底是為什麽事發怒,只得掩飾地道:“或者是哪個丫鬟說了什麽也說不定。”
汪枝的眉這下皺起來,這更沒道理,汪太太做了這宅子十來年的主母,那些下人大都是她手裏用出來的,又有誰不長眼這麽沖撞她?醫生只是問一聲,并不想知道确切答案,又仔細號過方道:“在下先開一服藥止住頭疼,至于別的,在下也曾說過,令堂的病只怕大多由令尊去世之後憂傷所致,平日還是要開懷才好。”
汪枝仔細聽了,請醫生到外面開方,汪棟也陪着前往。黃娟姑嫂這才從床後走出來,幫着魯婆子把帳簾收起。月蘭彎腰道:“娘,您方才也聽到了,平日必要開懷。”汪太太聽到醫生說自己急怒攻心,曉得已沒什麽大礙,這心慢慢平靜下來,有些後悔方才說的話,只是閉着眼不說話。
黃娟已對魯婆子道:“婆婆身邊就媽媽您最得用,除此還有兩個丫鬟,是不是這兩個丫鬟沖撞了婆婆?”魯婆子搖頭,黃娟想了想道:“婆婆,媳婦已和老林說過,讓她挑幾個女孩子來,既然魯媽媽也不知道這兩個丫鬟什麽時候沖撞了婆婆。媳婦想着,有頭回就有下回,不如幹脆趁這個時候再給婆婆您挑兩個丫鬟,把這兩個丫鬟換了?”
汪太太聽到黃娟要換她的身邊人,那眼一下瞪大,開始咳嗽起來,魯婆子忙走上前給她用手揉着肩膀:“大奶奶,太太這才方好一些,您就說這話,這不是刺太太的心嗎?”黃娟總覺得這裏面有什麽不對,再聽到魯婆子這倒打一耙的話,眉微一皺就放開:“魯媽媽,方才醫生也說了,婆婆是急怒攻心,問是否有人沖撞了她?今日仔細算來,我早上問過安後回去時,婆婆還是有說有笑的,那定不是我和小姑。之後一直待在這邊服侍的就是媽媽和丫鬟們了,此時媽媽您說不是丫鬟沖撞的,難道是媽媽您沖撞的?不然我還真不曉得有誰能激怒太太。”
魯婆子聽到火燒到自己身上,頓時急了就嚷道:“大奶奶,雖說你是主人家,可這樣的話也不能亂說。”黃娟輕笑一聲:“魯媽媽,我不過是為了婆婆好,總要知道是誰沖撞了婆婆,好好懲罰了方是治家之道。”
魯婆子怎說得過黃娟,此時汪太太病了又不好請汪太太出面說話,只得繼續替汪太太揉着肩膀。汪太太聽了黃娟這幾句話,頭又疼起來,可又不好說是黃娟氣了她,畢竟黃娟的話句句都是為自己好。可要讓黃娟換自己的身邊人,汪太太又不肯,只有閉着眼想轍。
屋內頓時又陷入詭異的安靜中,月蘭的眼不時往汪太太身上看看,又轉回黃娟身上,黃娟這樣舉措也屬很平常的,可是月蘭知道自己的娘一定不肯。因為,月蘭看着黃娟,腦中一個大膽的想法漸漸成型,對自己的娘來說,真正沖撞了她的人,一定是黃娟。
可是嫂嫂是為什麽沖撞了自己的娘?她嫁過門來都還沒滿月,舉動都很合規矩,也沒對自己的娘忤逆。到底是為什麽?月蘭覺得自己想不出來。
汪枝已經走了進來:“已經開好方了,也讓他們去抓藥,母親您且安心養着。”汪太太這才睜開一絲眼,看着汪枝道:“大爺,這些年可累了你。”
☆、換人
汪太太這話聽起來極其虛弱不堪,想到自己繼母長年卧病,每次發作都沒這次風險,既然這樣風險所以才會這樣慌張,況且自己總不是她的親子,弟妹們又小,她擔心失語也是應該的。想到此汪枝輕聲道:“母親說什麽呢?照顧您本就是兒子應當做的。”
聽到汪枝這話,汪太太重又放心,要知道,除了怕自己真的就此死去兒女得不到照料之外,往太太最擔心的另一件事,就是自己露出的破綻讓汪枝起疑心,這樣自己十多年下來的辛苦就全然白熬。而此時從汪枝話裏意思,汪枝對自己依舊如故。
至于醫生說的急怒攻心才引起的這病,到時這就是拿捏媳婦的把柄。想到此汪太太就覺得身子爽利一些,丫鬟端着藥走進來,黃娟接過藥走到床邊:“婆婆,先把藥喝了吧。”
看着那黑漆漆的藥汁,汪太太着實有些不想喝,這些年喝藥都喝怕了,還是兩年前才又換成的藥丸。但在衆人殷切的目光下面,汪太太也只有忍苦把藥喝下,剛喝完汪太太就差點嗆了出來,魯婆子忙在她背上捶了幾下,月蘭又端過杯茶讓汪太太漱了口,這才又喝了幾口茶。
黃娟上前相幫着魯婆子扶着汪太太躺好,汪太太瞧着面前衆人有氣無力地道:“我好些了,想歇一歇,你們都出去吧。”黃娟和月蘭給汪太太蓋好被子這才走了出去,屋內只剩得魯婆子,魯婆子這才坐到汪太太身邊:“太太,您要真有個萬一,小的就算死了也換不回來您啊。”
這休息了好一會兒,又想清楚以後的事,汪太太覺得是真的好了很多,睜開一只眼瞧着魯婆子:“你這老貨,我還死不了,別紅口白牙地咒我。”魯婆子忙改了口:“是,是,太太,您一定長命百歲,看着曾孫子娶了媳婦。”
汪太太被這話逗笑,白她一眼:“你啊,就是這張嘴可用。”魯婆子呵呵一笑方道:“太太,您以後可得穩住了,大奶奶再怎樣,也不過是個媳婦,拿捏她的法子多着呢,您傷了身子,那才是大事。”汪太太想起方才那種頭疼心裏還是有餘悸:“是啊,方才也是我一下忘了。不過雨萱那裏,還是要,”
魯婆子笑了:“太太,放心吧,您交代給小的,小的一定會辦的穩妥。”說着魯婆子的眉皺了皺:“只是姑娘那裏,總是有些……”提起自己女兒,汪太太不由嘆口氣:“也是我要為棟兒籌劃的太多,倒有些忽視她了,可她怎麽竟不為自己打算呢?”
魯婆子方要再說,門口丫鬟已經道:“魯媽媽,大奶奶請您往她屋裏去一趟。”魯婆子忙應了,低聲對汪太太道:“定是大奶奶問您身子骨的事。”汪太太把被子拉高一些,魯婆子叫丫鬟進來服侍,這就走出去。
汪枝聽到黃娟要叫魯婆子來,眉皺了皺:“母親那裏方才服了藥,想來魯媽媽還要服侍,這時叫過來?”黃娟笑着拍一下他:“方才你也聽到了,婆婆這次是急怒攻心所致,你想,婆婆身子骨本就不好,平日所見也只有這些人。只怕是丫鬟們長久服侍,難免哪裏有不用心也是有的。倒不如和魯媽媽商量了,趁着這次要買丫頭,給婆婆挑兩個好丫頭使,況且這久病的人,見了幾個新鮮的,只怕心情也會好些。”
汪枝笑了:“這念頭倒不錯,只是我總想着方才……”說着汪枝停一停:“畢竟不是母親親生的,她只惦着二弟也很平常。”黃娟了然一笑,輕拍丈夫肩一下:“婆婆怎麽想是婆婆自己的事,我們只要做了我們該做的就罷。”
春兒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魯嫂子來了,快往裏面請。”黃娟後退一步,魯婆子已經打起簾子進來,瞧見他們夫妻就道:“太太方才服了藥睡着了,大奶奶,也只有在你這,小的才敢說,今兒太太突然發作,吓的這顆心啊,都快跳出來了。又聽的說太太是急怒攻心,這下更加奇怪,旁人不敢說,小的服侍太太可一點不敢不盡心。”
黃娟笑着道:“魯媽媽你先請坐,今兒尋你來,并不是要問罪的。只是方才我又和大爺商量過了,平日婆婆也不出門見的就是身邊這幾個人,只怕是丫鬟們服侍久了,有些不耐也是有的。倒不如就趁現在買兩個好丫頭來把原來服侍婆婆的丫鬟換掉。只是這話婆婆定不依的,就想尋魯媽媽你來,你是婆婆身邊老人了。說句實在話,你說一句比我們在婆婆身邊說一句只怕婆婆還要更聽的入耳些。”
竟是為了這事,魯婆子沖口就要反對,這才幾天呢就想把太太身邊的人換掉?可一時也想不出這個反對意見,閉嘴不說話。汪枝也開口:“按說這事總要母親做主,可是母親久病,我們雖竭力照顧,總不能時時跟在她身邊,也只有依托身邊人。可有了這頭一次母親被激怒,那下次呢?倒不如未雨綢缪,把人先給換了。”
魯婆子這下是真的尋不出話來反對,只得嗫嚅地道:“大爺大奶奶這片話也全是為了孝心,但太太這幾個人都用熟了,一下要換,只怕太太不習慣。”黃娟笑着接上一句:“不是還有魯媽媽你嗎?到時還要托你多調|教那幾個人。再說給婆婆挑人,自然要挑那等機靈的。”這話更是說的一絲縫都沒有,黃娟又笑了:“再說魯媽媽你服侍婆婆也有二三十年,自然希望婆婆長長久久的,若今日這事再發生,吓到大家倒是小事,只是婆婆身子骨不好,到時……”
黃娟低頭不語,魯婆子坐立難安,只得道:“大爺大奶奶的話,小的都記下,只等小的回去等太太病好一些好好問問。”說着魯婆子就起身告辭。
汪太太聽魯婆子說了黃娟叫她去的目的,那眉皺的更緊,這事肯定不能答應,但要不答應又找什麽理由?汪太太在那皺眉,魯婆子已經哎呀一聲就附耳對汪太太道:“太太,咱們何不将計就計?姐兒那不是要個年紀大些的丫鬟看着?咱們就挑貞兒那丫頭去,她今年十三,等再兩年也就大了。”
汪太太聽的點頭,但很快就道:“這樣算起來,貞兒就是雨萱的丫頭,這要真被……”魯婆子唇一撇:“太太,這樣豈不更好?”汪太太想到得意處,不由笑起來:“好,好,就是這樣好,她換我的人,我就給她也安個人去。等到時瞧她還要臉不要。”
主仆商議定了,等到黃娟過來侍候湯藥時候,魯婆子就把汪太太的意思說出,說換兩個丫鬟也好,總好過眼前總是這幾張臉晃來晃去,只是這兩個丫鬟也沒有大錯處,大的那個今年十八倒是可以讓她家裏人領了去嫁。貞兒才十三,在這家裏也服侍了幾年了,總不好就這樣趕出去,不如就讓她去服侍雨萱。
黃娟原本就要挑個年歲大些的丫頭一總看着雨萱姐弟,汪太太這話也算合心意,那個叫貞兒的黃娟也見過,看起來倒老實。既如此黃娟就笑着道:“婆婆既這樣說,那媳婦就聽命。等明兒老林帶着那些孩子來了,媳婦先請婆婆瞧過。”
汪太太面上又露出笑:“你想的總是周到,汪家能有你這樣一位主母,也是前世修來的。”黃娟自然要謙虛幾句,魯婆子在旁又說幾句好話,這在走進來的月蘭眼裏瞧着,倒也是婆媳和睦,其樂融融之景。
只是想起前頭那位逝去的大嫂,月蘭心中頓時翻江倒海起來,若是娘也這樣算計黃娟,月蘭有些不敢想下去,可是娘算計黃娟的目的是什麽?要掌家裏的事?但當日是娘主動把這攤子事交出去的,月蘭站在那裏,瞧着這一幕只是皺眉細思。
黃娟瞧見月蘭進來,含笑招呼,月蘭這才從沉思中醒過來,徑自上前走到汪太太床邊,走了幾步才想到黃娟還在這裏站着,十分抱歉地道:“瞧我,竟忘了和嫂子打招呼。”黃娟淺淺一笑:“小姑你心慌婆婆的病情這是常事,我怎會不高興?”
月蘭笑一笑,這十分勉強的笑容看的黃娟眉微微一皺,接着黃娟就淡淡一笑,怕什麽?任別人有千般算計、萬般心思,自己只要秉持膽大心細,又有什麽好怕?
過了一日老林果然帶了幾個小女孩來黃家,這七八個小女孩年歲不一,長的也不一,穿的倒是一模一樣的衣衫。老林見黃娟往她們衣衫上打量,忙道:“這種人家哪有什麽好衣衫,那種破衣爛衫又怕礙了奶奶的眼,這才去估衣店裏給她們挑了幾件衣衫。別看舊,這麽幾件衣衫也足足花了我三兩銀子呢。”
☆、添人
黃娟不由笑笑:“老林你可真舍得,一個銅板沒賺就先花出去三兩。”老林笑嘻嘻地回:“我還不是依托着奶奶賞飯吃?若是奶奶能挑中幾個,讓我賺上那麽十來兩銀子,這些花銷又算得上什麽?”
黃娟嘴裏和老林說着話,眼卻一直沒離開這些孩子身上,雖然年歲不一,但都有個共同點,瞧着都有些面黃肌瘦。算來這些年也是太平年景,不是窮到沒飯吃的人家又怎會把女兒賣出呢?畢竟七八歲的小姑娘,在窮人家已能做許多事。
黃娟的眼仔細打量着這些小姑娘,這幾個小姑娘雖竭力站直,但身子還是有些抖,有一兩個敢擡頭看黃娟就算不錯了。黃娟打量完了就對身邊的月蘭道:“小姑身邊也要添個合适的人,小姑你先挑吧。”
這些丫鬟進來總還要教導一些時候,月蘭瞧了瞧,指着中間這個道:“我瞧這姑娘生的也有幾分清秀,就她吧。”老林見成交一個,面上頓時有喜色,忙笑着道:“大姑娘好眼力,這個叫環兒,是這幾個人中長的最出色的。”
月蘭嗯了一聲,這丫頭挑來是要給自己做陪嫁的,自然長相上不能太差,想到這月蘭不知怎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