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3)
上不肯動彈,拾起地面兩件靜靜地交纏在一起外袍,胭紅伴着玄黑竟然分不清彼此。沈懿之想把那椅上礙眼的白濁物擦了。
趙煦半眯着眼,笑道:“這等事情,讓下人來收拾就是。”
沈懿之全身骨頭都散架了,尤其是尾椎處被撞的生疼,要別人收拾這場荒唐性事的殘留物,覺得過意不去。冬蟲夏草要看到這椅子估計會吓壞吧。為了以後不讓自己頂着異樣的眼光生活,還是自己擦了吧。
抹掉最後一點白漬,她長長嘆了一口氣。
“原來娘子也會害羞啊。”他拿着被子蒙在她頭上,合着被子丢在床上,接着鑽了進來,八爪魚一般巴着她。
“手別亂動!額,還是動吧”
“輕點,唉喲,輕點。嗯..嗯..用力...”
“不要..不要說啊..”
“啊啊啊啊.......”
皇上您今晚還沒用膳呢,還能這麽勇猛,曹德在心裏豎起大拇指。
☆、避無可避
從太後,皇後處請安完畢,沈懿之路過了禦花園的叢蔭小道,一個肉團似的小東西縮在矮木叢後面,時至十一月,落葉掉了精光,盡是枝幹遮不住那團花東西。她裝着沒看見,擡腳繼續往前走,誰料那肉團窸窸窣窣動了起來。這是在捉迷藏還是,在宮裏這麽大的小孩,除了帝姬不做第二人想,沈懿之也喜歡粉粉嫩嫩的小奶娃,不過小帝姬太精貴,還是不要接觸的好。終于走出這塊園林,她準備松一口氣,只是這氣醞釀在胸口半天又生生憋了回去,因為一個軟乎乎的東西撞上了她的大腿,箍着蹭了蹭,甜甜的喊了聲:“涼涼!”
小姑娘包裹着百蝶花衣裳,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烏溜溜的亂轉,粉嫩的小嘴淌了些許口水。沈懿之四周打量了一番,也沒看見奶娘宮女跟在後面,感情是一個人在這玩呢,自己剛沒搭理她,就竄上來了。遵□子和她對視:“晞女乖乖,我不是涼涼,你在這裏做什麽啊。”別小看兩歲的孩子,說話也能有條理。聞言她似乎有些疑惑,歪着小腦袋道:“涼涼,涼涼香香。”好吧,不和小奶娃一般計較,涼涼就涼涼。“你在這裏做什麽呢,奶娘呢。”她往回瞅了瞅,然後又得意道:“晞女自己玩,他們不讓晞女玩。”這事一個人溜出來滴,小家夥還蠻聰明麽,奶娘宮女肯定不敢讓小帝姬一個人在禦花園裏逛。
小姑娘又扯着沈懿之的手,把她手掰開,然後把自己緊緊拽在小肉手裏面的點心放在上面,這是一個玉色小白兔,大概是被攆了久了,有些變形。沈懿之笑了笑,把小點心還回去,小姑娘晃頭擺手,還推着沈懿之的手把點心往她嘴裏塞。看着沈懿之吃了點心,她笑眯眯道:“好吃。”沈懿之心想這小帝姬還挺有意思的。
下一秒小姑娘的臉皺成個包子,喊道:“要涼涼。”沈懿之怕她哭,趕緊把抱起小肉墩。只是這般貼心的伺候也不能得小帝姬歡心,她不停的扭動掙紮,口呼涼涼。額,涼涼這不抱着麽,還要什麽涼涼。一旁冬蟲提醒:“娘娘,帝姬是要修媛娘娘吧。”
這小家夥,原來給吃糕點,是要她幫忙去找娘啊,小小年紀便有這麽想法,真不愧是皇家的種。既然吃人手短,就帶你去吧。“晞女,涼涼在哪?”見沈懿之終于領會了自己的意思,歡喜之情溢于眉梢。指着前邊不遠處道:“涼涼,涼涼。”空霧濛濛,林修媛鳳池邊上麽。冬蟲弓着身子道:“娘娘,鳳池看着近,不過經過亭臺樓閣路程實則遠,娘娘抱着帝姬手疼,冬蟲來代勞吧。”沈懿之抱着這肉團沉甸甸的壓手,把小帝姬往冬蟲手上遞,結果正主不樂意,巴拉着她的脖子不肯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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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懿之抱着小帝姬往鳳池方向行去,大概是小短腿沒走過這麽遠的路,搖搖晃晃依在她的肩上睡眼惺忪。繞過假山,入眼池畔立一倚翠樓,樓旁平地開鑿了兩處彎形的水池,東邊蘆渚設了浮陽亭,亭裏桌上滿滿堆了吃食。兩個奶娘打扮的中年女子倚在凳子上打盹,小宮女們早在池邊玩開了,難怪小帝姬一個人玩呢。
沈懿之使眼色要夏草去把他們叫醒,兩個奶娘醒來一臉茫然,顯然是睡了不止一會了,看到沈懿之手抱帝姬立馬奔了過來,腆着臉喊:“晞女,來奶娘這裏。”沈懿之心道,我這麽個活生生的主子在你們面前都看不到啊。不冷不熱開口道:“兩位媽媽辛苦了,平日想必照顧帝姬精力不濟,這在外邊都能睡着,本位為兩位着想,不如回家睡不會着涼。”這兩位是帝姬的奶媽,平日裏仗着自己身份耍威風習慣了,底下宮女太監都供他們差遣,就會在林修媛面前賣乖,就連皇後也給兩分薄面,自以為也是成皇宮裏的貴人了,完全不把美人放在眼裏。沈懿之一腔話倒讓他們清醒了點,直着脖子硬生生行了個禮,口稱娘娘萬安。
“你們娘娘呢。”林姚安把小帝姬當成眼珠一般,絕對不會放任她一個人在外面。“禀娘娘,修媛娘娘剛和婕妤娘娘一道去了。”底下跪着一個宮女脆生生回到。
"涼涼,我要涼涼。”小姑娘似乎聽懂了這番話,老大不樂意。
沈懿之抱的手都快發麻了,兩手如藤蔓般把她緊緊圈在胸口,凝脂皓腕上被自己勒出一道深陷的紅痕。圓臉奶娘上前來雙手招呼,笑眯眯哄道:“晞女,到奶媽這麽裏來。”小姑娘鼓着青蛙似的大眼瞅了瞅谄媚的奶媽,又轉頭不理了。
沈懿之欲哭無淚,這孩子吃的好,發育也好,起碼都快四十斤了,揣着個大肉球逛禦花園,她喘的有些難受。“你們去把修媛娘娘請回來,就說帝姬想她了。”一個小太監退了去。
她徑直往亭子裏去,尋得貴妃椅坐了,把小帝姬摟在胸前,兩瓣肥屁股壓在她腿上,腿骨顫顫發抖。冬蟲心疼的把她因為汗珠侵濕黏在額前的碎發小心的拾到腦後。又用細手絹把光潔的額頭鼻翼處的細汗拭了去。臉上泛起不正常的紅暈,嘴唇白如宣紙,大概到了體力透支的極限。
小帝姬虎着腦袋四下晃蕩,小手背上的肉擠的像剛蒸好的饅頭,只見她握着小拳頭往挂在衣服前百蝶穿花小兜裏掏,那兜口完全塞不進去小肉手麽。沈懿之只得代勞,從鼓囊囊的小兜擰出個玉兔,入手覺得異樣,竟冰涼生硬。哪裏是什麽糕點小玉兔啊,明明是一只白玉雕成的玉兔,模樣大小和糕點幾乎無差別。她突然僵住,如果剛剛不是恰巧自己拿出了玉兔,不說是個孩子,就是大人,後果也不堪設想。用手帕把玉兔上的糕點碎屑淺淺擦去,果然是塊好玉,冰涼侵骨,氤氲生潤。好,好得很,這般殺人利器也夠本了。
全身因着憤怒而無法抑制地顫抖,勃然斥道:“怎麽照顧小帝姬,這般不仔細,就是九族也不夠陪葬。”
兩個奶娘吓的撲到地上,眼前這玉美人臉上威嚴重重,他們那點可笑傲氣早已蒸發殆盡。
盛怒當中的沈懿之自然沒注意,小姑娘不甘百蝶穿花小兜被收走,肉手撲通撲通往桌上伸。
“娘娘,您瞧,修媛娘娘過來了。”夏蟲貼着她耳朵輕道。
鳳池邊的垂柳岸上袅袅婷婷來了一行人,為首炎色宮裝的可不是林修媛,她似乎心情很好,拉着旁邊着淺藍的的女子說着什麽。嬌嬌媚媚的笑語聲隔了這麽遠也能迎風飄來。沈懿之這火氣又給澆旺了,心道,這娘當的連娃都快出事了還不知道。
一把把小帝姬要奶娘接了過去,喝道:“好好照顧帝姬。”
邊起身朝那行人道別去,邊走邊整一整衣裳,撫一撫鬓邊,又扶一扶釵環。
剛轉過光禿禿的假山,身後突然傳來凄厲的哭喊聲,她的心如水生冰,冷的揪心。
撈起礙事的長裙角就往亭子跑,垂柳岸那行人也跟着比賽似的嚎哭着趕上來,釵環累累,裙裾翩翩此刻都成了累贅,比走路快不了多少。
小帝姬被圓臉奶娘淚流滿面的按着懷裏,另一個奶娘只會在邊上竄來竄去,其餘的人亂作一團,你擠着我,我壓着你。
沈懿之把小姑娘從奶娘懷裏搶過來,只見她小臉漲的通紅,張着小嘴,眼翻白眼,似出不了氣。難道是吃了白玉兔卡到了,明明自己已經收起來了,或許是小姑娘其他地方還有,剛剛自己急得冒火,也沒仔細找找她身上。
這也是電光火石之間,她想起現代一個朋友的小孩就是被果凍卡了,幸好拍了出來。當即把小帝姬倒過來,頭朝下,使勁往她敦厚的背上招呼。在場的衆人都眼睜睜望着沈懿之,暗暗祈禱這從來沒見過的辦法能把小帝姬救回來,不然明年的今日就是他們的祭日。
幸好,十多下以後,一個雞蛋大的東西從小姑娘嘴裏吐了出來,沈懿之的心也跟着放回了肚子裏。“咦,是肉丸。”夏蟲驚呼出聲。原來小帝姬交到奶娘手裏以後就抓住了碗裏的肉丸子往嘴裏塞,兩個奶娘正想着怎麽和修媛告狀玉美人如何多管閑事呢。也沒看到小帝姬這般舉動,當下竟然以為是吃了什麽毒物,個個要死要活。
只是還沒等沈懿之欣慰自己不太靠譜的手法救回了一條人命,身後沖進一道聲音,惡狠狠道:“沈懿之,你真歹毒,竟敢謀害帝姬。”帶着夾風的巴掌朝她上使去。剛剛從虛驚裏回過神來,身子累的發軟,被這麽大力一推,踉踉跄跄往旁邊的紅膝柱子倒去,眼看懷裏的孩子也要跟着砸到頭,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把自己隔在了硬邦邦的柱子和小腦袋之間,昏過去的最後一刻,小孩的嘹亮哭聲的響起。
☆、三寸目光
皇後上午打發一衆來請安的妃子,接着應付了一起內務,正值傳膳的當口。底下小太監撲通跪了進來,道:“啓禀皇後娘娘,帝姬有恙,陛下請娘娘去會寧殿。”
皇後聞顏色變,聲音不自覺高了很多。“仔細說道,會寧殿如何,皇上可去了,可宣了太醫。”
小太監在如此積威之下,仍口齒清晰,回道:“玉美人傷了帝姬,齊婕妤把玉美人推到了,現下都在會寧殿躺着,太醫都在旁邊。皇上,太後娘娘,太妃娘娘,各宮娘娘都往會寧殿去了。”
這叫什麽亂七八糟的事,小太監不中用,皇後一時摸不着頭腦。要浮雲拿來裘皮披風套上起身就要走,桂媽媽好說歹說勸她吃點東西,灌了兩口□粥作數。
會寧殿裏皇上端坐偏殿花廳,他面上含霜,眼如寒冰,微微挑眉,并未刻意放出氣勢,但其自然的威壓已讓四下的人謹慎再謹慎了。皇後的心也揪了起來,帝姬這會恐不好。皇上現在膝下無子,小帝姬是唯一的血脈,她平時憨态可掬,自己也疼到心裏。三步作兩步行至跟前,福身下拜道:“臣妾有罪,管理後宮不力,以致帝姬遭罪,請陛下降罪。”
皇上虎着臉,冷哼了兩聲。一旁坐不住來回走動的太後嘆道:“皇後起來吧,現下晞女情況不明,你應當秉承大局才是,切不可添亂。”這是在安慰她。
皇後對着太後太妃全了禮,挨着皇上下首坐着,又着力來規勸皇上,“帝姬洪福齊天,陛下不必憂心,且臣妾聽說,這般是玉美人誤了帝姬。”仔細瞧這皇上并未因為這句話動怒,又接着道:“臣妾聽說這玉美人,命格有些特別,也不知道是不是沖撞了。”
皇上雍德帝的臉上泛起笑意,只是這笑微微有些發冷,道:“皇後越發進益了。”
她不知道自己那句話觸了逆鱗,忙請罪道:“臣妾也是為帝姬着急,一時口不擇言,陛下。”
暖閣裏面的哭聲呼天搶地,分明是林修媛愛女心切,一想到這個柔弱的表妹,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皇後想着要好好安撫一番。
裏面燈火通明,太醫們來往穿梭,林修媛早已哭成了淚人,臉上全是被淚糊了,眼睛腫成了核桃,軟軟身後兩個宮女身上,看見皇後也只曉的口呼“晞女!”
床上小人兒靜靜躺着,身上看不出傷痕,兩個太醫正拿着銀針在地上一頓嘔吐物上試。宮女從裏間把血水染紅了白布一盆盆端了出來,這一天都沒吃東西,瞧見這血淋淋的物事,皇後有些犯暈。
過了大概半個時辰,太醫恭恭敬敬跟皇上禀告:“啓禀皇上,微臣從帝姬的嘔吐物查,并無毒物,且帝姬也無中毒跡象。”
皇上的臉上有陰轉晴,皇後問道:“既然如此,為何帝姬還昏睡未醒。”
“啓禀皇後娘娘,帝姬年歲小,受驚吓,故昏迷未醒,待微臣開些寧神湯藥既可。”
在座的衆人都松了口氣。
馮太醫恭敬的說着:“美人娘娘頭部受創,現下已止血,且兩臂痙攣,有脫力之象。須慢慢調養。”
太後問道:“頭部受創,可傷到。。。”這話欲言又止,但在座的人都知道是問破相否。這個時代都女子都注重容貌德行,何況在這美人如雲的後宮,沒了相貌簡直是打入冷宮。
太醫也是人精,輕聲回着:“額上稍許,但假以時日調養得當也未可知。”也就是說有破相的可能,也許也能痊愈。
太後聞言,動容道:“這孩子可憐,一夕去把先帝賜給本位的芙蓉面膏拿來給玉美人。”先帝對朝政絕對算的上勤躬,對樊皇後也絕對有心,早年妃嫔甚少。後來為了延續血脈,納了些低位娘子。趙煦生母乃是一介宮女,皇帝親自下令留子去母,把孩子認在了皇後名下。因為樊皇後被仁宗皇帝寵的慣了,雖然喜歡這小小嬰兒,卻不會照顧,不高興了就把孩子往皇上那丢,不管是在上朝還是批折子,皇上笑眯眯帶着皇子上朝,也算的上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趙煦從小便和父皇親一些,小時候調皮搗蛋,長大了尋花問柳,做錯事了就往樊皇後那鑽,皇上有心教育一下,被樊皇後哭鬧一番也下不了手,于此這般把趙煦性子養壞了。別看李元星妃是個妃,那待遇和見着皇上次數差的可以。仁宗皇帝是個守成的好皇帝,一生唯一的政治污點便是寵了樊皇後,放任外戚一家作威作福。年近五十的樊太後還有這少女的姿态,可見過的有多滋潤了,而這芙蓉面膏珍貴無比,世間難尋。(太後真幸福啊!)
皇後在心裏把傳話的小太監狠狠罵了個遍,哪裏是玉美人犯事啊,瞧太後這意思明明是立了功。難怪之前說的話皇上不愛聽,果然在他心裏自己是愚笨之人。
“曹德,把齊婕妤等一幹人等都提上來,這後宮之事朕不插手,且看皇後如何審理。”皇上擡頭示意。
皇後不敢怠慢,齊婕妤被兩個媽媽推了上來,她形容狼狽,面上不甘,只嚷道:“皇上可要為臣妾做主,是沈懿之那個賤人,竟剛謀害帝姬,要不是臣妾及時趕到,恐釀成大禍,陛下不能拿個聽信讒言啊。”
“齊婕妤,把今天的事給本位好好說清楚,你該知道輕重。”
齊相宜立馬磕了幾個響頭,尖細着嗓子道:“娘娘明鑒,臣妾今日來會寧殿找修媛娘娘說話,只因天氣晴好,便一起去了鳳池邊上游玩。後來修媛娘娘要臣妾給她拿花樣,便囑咐了奶媽好好照顧郡主,哪知道,哪知道,等我們回來,玉美人就在殘害帝姬,旁人都怕她,臣妾一人救下了帝姬。”齊婕妤身後跪着的宮女太監也連連稱是。
皇後瞧着齊相宜,她面上似不在作僞,底下人也不敢亂說話,一起去鳳池游玩說的通,只是後來又回宮拿什麽花樣子,實在不是把女兒當寶的林修媛做的事。
“笑話,林修媛平時都緊着帝姬,哪裏會和你去拿花樣子。”
齊婕妤瞧着皇後不信自己,猶豫了一番,一股腦道:“要是別的花樣子修媛娘娘肯定看不上,只是這花樣子乃是修在貼身衣服上,閨房之物。”
衆人都把眼光對準了林修媛,她哪裏受得住,作勢昏了過去。皇上每次來會寧殿不過是見見女兒,對孩子娘從來不上心,于是這林修媛為了固寵和齊婕妤作了一團。
皇後心裏鄙夷表妹三寸目光,有了孩子護身,修媛比自己的皇後坐的還穩,居然頭腦發熱,也學小姑娘搞情趣活動,真是丢臉。
“玉美人又是何時到了鳳池,又如何害了帝姬呢。”
圓臉奶娘縮着肥碩的身子出列,把頭伏在地上,屁股高高崛起,那模樣說有多搞笑有多搞笑。梗着脖子道:“是美人娘娘碰巧來到了鳳池邊,後來救了帝姬。”
此話一出,底下人當即有些面上不愉,皇後眉頭皺得更緊,盯着奶娘不語,氣氛一時緊繃了起來。
“娘娘,不是這樣的。”有個脆生生的宮女站出來指着奶娘道,其餘的人都七嘴八舌應和她的話。
皇後示意她說下去。
“修媛娘娘和婕妤娘娘走後,奶娘喝了些酒,耍起了酒瘋,和宮女們一起玩了幾把牌。帝姬就一個人走去了禦花園那邊。是美人娘娘把帝姬抱了回來,還訓斥了他們,後來娘娘回來了,奶娘接過帝姬,後來,後來,帝姬被肉丸子卡住了,大家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是美人娘娘把帝姬喉嚨裏的丸子拍了出來。”她越說越大聲,伏地的奶娘就越抖的厲害,後面直接趴在了地上。
“大膽刁奴,給本位拿下。”門口湧來一群太監把肥胖的奶娘如死狗般拖了下去,哪裏還有之前的半點嚣張。
齊婕妤自言自語,突然指着那宮女道:“娘娘,她撒謊,帝姬不是被肉丸子卡的,是被玉兔,玉兔!”
宮女随即磕頭道:“娘娘明鑒,的确是肉丸子,并非是什麽玉兔,不止奴婢一個人看到,在場的人都瞧見了。”浮雲承上一個托案,一個如荔枝大的白丸子上沾了點血跡。大概是孩子喉嚨幼嫩,丸子夾傷了。
人證物證俱在,事情再清楚不過了,林修媛撇下了帝姬,奶娘不負責任,小帝姬被玉美人尋回來,後來又被她所救,齊婕妤誤會又傷了玉美人,帝姬也受了驚吓。
皇後理清了思緒,向皇上請示如何裁決。
“皇後素來公正嚴明,只是近來心慈了些,縱容後宮烏煙瘴氣。”他似笑非笑,接着又換了溫柔的語氣,“若是梓潼辛苦,朕看葛妃也是大家出身,進退有度,可以相助嘛。”一旁看戲的葛妃沒想到天上掉餡餅,嘴角忍不住上揚。
皇後被這麽一噎,心裏泛堵,自認為後宮大權在握,事事必過手,每日合眼的時間都不夠。皇上今日居然因為這糟心事把自己給否定了,她郭素榮可不是只會獻媚的妃子,她是能輔佐皇上打理後宮不可缺少的,也是唯一一個能死後同葬的。
厲聲喝道,把在皇上那受的氣往齊婕妤身上撒:“齊婕妤,你可知罪,殘害妃嫔,驚吓帝姬。”
齊婕妤沒想到不但沒撈好,這罪孽還成自己的了,紅着眼睛掙紮道:“皇上娘娘,帝姬吞的明明是玉兔,不是丸子,都是沈懿之搞的鬼。她敢不敢出來當面對質。”
事關重大,難道還真有蹊跷不是,皇後叫浮雲去看玉美人醒了沒有,如果還在昏睡,便把貼身宮女要來。
浮雲曲了禮道:“是。”
葛妃依然歡喜,麗昭儀看不清神色,林修媛偷偷睜着眼前,葉嫔卻是恰到好處的一副憂心的樣子,是為齊婕妤呢,還是為玉美人,誰也不知道,錦貴嫔臉上罕見出現了淡淡的喜色,合着那冰冷的臉色不符。孟順容似乎沒瞧見方才這番鬧劇,只熱切又隐忍把目光對準了皇上。林良人很鎮定,齊婕妤則是胸有成竹。
☆、始料不及
冬蟲夏草在衆人期盼目光中登場了,雖眼圈泛紅但舉止有度,有心人都暗暗稱道,玉美人會調/教人。
皇後眼睨着下首的兩人:“你們可見過齊婕妤所說的白玉兔。”
“啓禀娘娘,我們娘娘曾在帝姬的百蝶穿花衣兜裏得過白玉兔糕點。”夏草把糕點一并承上。
齊婕妤使勁從按着兩個大力媽媽手裏掙紮,面色猙獰,瘋狂揮着手喊道:“我是冤枉的,看吧,沈懿之有白玉兔。”
太醫把白玉兔用銀針檢查了一番,領頭的胡太醫回道沒有任何問題。
太後的臉色凝重,黑雲滾滾,太妃一旁看好戲。
“這白玉兔糕點可有什麽說法?”太後略揮了一下手,便遣人将那展給她看的白玉糕點呈給底下林修媛的貼身宮女相看。
“啓禀太後娘娘,這白玉兔糕點是前日修媛娘娘專門要禦膳房做的,裏面含了山楂等消食的物件,因帝姬不喜酸味,故做成白玉兔模樣。放在衣兜前做零嘴兒吃。”兀那宮女回道。
“齊婕妤,這般說來白玉兔糕點是沒有問題的,你如何認定帝姬被卡的是白玉兔而不是丸子,難道其中另有隐情。”太後雖顯得年輕,畢竟久居高位,積威已久。自打先帝駕崩,她着常服,不再疏繁複的發式,簪飾也幹淨。面上便顯出和藹可親了,久了讓人掉了戒心。可剛這一句,讓許多人驚醒,太後不是面慈心善的菩薩。
齊婕妤怔住了,按着正常思路不是應該審問沈懿之,然後放了她嗎。
“是臣妾親眼見過白玉兔糕點,以為是玉美人隐瞞此事。”事到如今,退無可退。
太後圓圓的杏眼打從她心頭頂飄過,哼了一聲:“玉美人為何要隐瞞帝姬是被白玉兔所卡,在場的人又為何要為她作證,而你,齊婕妤究竟藏了什麽心。”
唯有冷風吹起厚厚的簾幔重重的打在門上,風趁着間隙灌了進來。
裏面傳來輕微的響動被無限放大了。有穿着灰色宮女服的人踉踉跄跄奔了進來,回禀道:“玉美人醒了。”
當然醒了,這麽大聲音還能睡得着麽,沈懿之早就在皇後來的時候就已醒過來,腦中還回放着齊婕妤狠狠的一擊,還別說,真有陰影。現下局勢不明,她打定主意聽完全場。白玉兔果然有問題,大概是作惡的人為了遮人耳目,只在糕點裏混了一只白兔玉石。而這塊玉石早已被她收好在衣服裏。也幸好是在會寧殿裏,宮女只擦拭了她全身,并未換了貼身衣物。
而這等關鍵時刻,也是該醒了,宮女拿來靠枕小心避開纏着白紗布頭頂。她微微垂下眼睑養神,努力甩了甩沉甸甸的腦袋——待會兒,還有一場硬仗要打。此時越軟弱無力皇上會越心疼吧,只是這樣的矯揉造作的戲碼,皇上這個觀衆早已看過無數次,說不定口裏憐愛,心裏鄙夷。要是在現代,她受再重的傷,受再多的委屈,也是裝作不在意,每個人都步履匆匆,無人會在意你。不是有句笑話說,女人要想活的好,必須要比男人的心還要硬。恰到好處的軟弱,貌似最公正的話,最最真誠的語氣,就是在法官面前,也無懈可擊。何況皇上這個用情理說話的最大裁決者。
所以面帶憂色的皇帝陛下一攬,讓她跌在他的懷裏。輕輕摸着她纏着紗布的頭頂道:“懿之,還疼不疼。”
她費力睜開眼皮,作勢就要下來行禮。
他一低頭便看見她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好像雨後薄薄的蝶翅掠過花兒一般。溫柔而又堅定把她摟在了懷裏,低語:“仔細傷着,不必多禮。”
“臣妾就是頭還有些疼,忍一忍就好了。”既沒有誇大傷勢,也沒有故作堅強,好像說的極普通的事。皇上的眼神深深凝視她一眼,眼底黯了黯。
“今日多虧愛妃,太醫說如果晚一刻,晞女命運堪憂,愛妃是晞女的救命恩人啊。”皇上的語氣很是感慨。
“陛下英明,臣妾今日在禦花園偶遇帝姬,恰巧解救了帝姬。說來也是湊巧,幼年跟家父在地方上任,曾見過民婦用此方法救了被卡的小兒,故一時心急,下手便有些不知輕重。望皇上娘娘不要怪責。”自古帝王多疑心,雖說救人是好事,但是先把底交代清楚,以免以後有人拿來說事。
她身上被清理過,還殘存着淡淡的血腥氣,這味竟讓他熱血沸騰,生出一腔孤勇,冷冷道:“愛妃救人,可惡那齊氏竟傷人。”
沈懿之心裏簡直有千萬個螞蟻在鑽,真想也這麽狠狠給齊相宜來一下。只是她心裏這麽想,面上不能這麽做,皇帝對這事處罰肯定早有數,這會越把齊相宜說的難堪,保不齊就是來試探她會不會口出惡言。
“齊婕妤這下打把臣妾打的有點懵,臣妾也知道,她的心啊,和臣妾一樣的,只是好心幫壞事。”她故作想了想。
“哼,愛妃仁慈,只是這齊氏只怕不是好心幫壞事這麽簡單。”
“此話何講?”
皇上似躊躇一會,道:“齊氏攀咬愛妃用白玉兔害帝姬,此等無稽之談,朕早已把她拖了下去。”這才是皇帝真正想問的吧,終于切入正題了。
她擡起酸了半響的手,哆嗦着從懷裏掏出那個白兔玉,遞到皇帝跟前,道:“這是臣妾在帝姬衣兜裏找到的,這形狀,樣式和那白玉糕點并無二致,臣妾但是怕帝姬誤食此物,于是收了起來,準備不日交給修媛娘娘,後來,後來。。亂成一團,臣妾一直把玉兔放在身上,現呈交給陛下處置。”
他手指陡然握在了一起,烏青的血管竟凸了出來,有些劾人。手心磨研做工精細的白兔玉,潤出玉裏煙水泠泠的景致。
“你好好歇息。”趙煦把她被角仔細撚好,邁開步子走了,又回過頭來道:“仔細照顧娘娘。”沈懿之才明白這話是對身後的宮女說的。
她又複躺回被窩,半眯着眼簾,花廳那邊隐隐約約傳來的聲音在北方呼嘯背景下有了幾分凜冽。
“齊氏,可還認得此物!”曹德把皇上甩過來的白玉兔讓底下宮女用盒子接過去,展開來奉向在座的各位娘娘。衆人的臉色轉為凝重,皆無之前看戲氛圍,瞧着齊婕妤倒似死人一般。
皇後吓的把那枚素日裏帶在手腕的浣碧翡翠镯子震裂了,随侍在後的浮雲暗道可惜,這是當年趙煦送給郭素榮的生辰禮物。
太後尤為震怒,連着頭上的簪琅也跟着瑟瑟發抖。
“這就是帝姬被卡住的白兔糕點,被沈懿之藏起來的。”她咧嘴大笑,連最後一絲風雅也失了。
趙煦哈哈大笑,連眼角都滲了淚,“好好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
曹德作為貼身太監,不敢說是皇上肚裏蛔蟲,揣摩一二還是可以的,做太監做到這份上,只要順着聖心,無需擔心身後。在他眼裏,皇上的喜怒哀樂就是自己生活的晴雨表,皇上對這齊婕妤已生厭惡。他親自端着盒子裏獻給了這位跪着地上的婕妤娘娘,然後看見她猛然睜開了大眼,如缺水的魚翻起愚笨白眼珠,豔紅的口脂粘在了微漏風的牙齒縫隙,蒼白的嘴一開一合,仿佛呼吸最後的空氣。
“皇上,臣妾冤枉,臣妾是無辜的,什麽都不知道。”她披頭撒發在地上亂爬。媽媽們的手勁更大了,在她胳膊上狠狠的擰起嫩肉。
皇上也不說話,手指輕叩着桌子,道:“你這腦袋,想必想不出這般計策,供出幕後主謀吧,留你死後尊榮。”
“死!臣妾不要死!皇上!皇上救我,有人要殺宜兒。”她目露驚恐,狀似癫狂。
皇上深吸了口氣:“別以為裝瘋賣傻就能躲過一切,山東齊家也承不起這謀害皇嗣之罪。”
齊相宜被這話點了穴,只會重複道:“死!臣妾不要死!皇上!皇上救我,有人要殺宜兒。”
“皇上,依臣妾看,齊婕妤一時半會也說不出什麽,要不就交給宗親府審問。”皇後提議道,太後也點點頭。
皇上微一揮手,兩個壯碩的媽媽如夾小雞仔一左一右把齊婕妤提了起來,眼看就要跨出門口。
一并被押着的小宮女突然發難,大喊:“婕妤娘娘已有了身孕,皇上,婕妤娘娘已有了身孕。”
這句話如油投進了沸水,把各人的心尖尖都給燙着了。
皇上一愣,太後回過神來,臉上樂開了花,将人遣了上來。道:“有了身孕怎麽不上報!”
“啓禀太後娘娘,婕妤娘娘有孕不過月餘,怕是不穩。”小宮女恭敬回到,說完又拿眼瞄了廳上右首。這意思是怕皇後娘娘打壓,衆人都順着瞅着皇後,一副我懂的表情。皇後心火上揚,她已經三十歲,太醫診斷是身子無恙,只是每日操勞過多,不易有孕。仁明殿裏每日煎熬補身的藥早已是公開的秘密,齊婕妤居然在這個檔口有了,真是命不該絕。就連葛妃也冷哼出聲。
太後喜道:“胡太醫,你來給齊婕妤診斷。”有眼色的人給齊婕妤送上了凳子,兩個媽媽兩兩對望,都在對方眼裏看到了恐懼。
山羊胡的老太醫把手絹搭在齊婕妤的手腕上,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