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

清脆的碎響如悶雷轟在皇後心上,她咽下苦水,軟到在皇上跟前,細瓷碎渣紮破了流彩飛花蹙金翚翟袆衣,原來鑽心的痛是這般,偏這般痛不抵心上痛的萬分之一。

“皇上恕罪,臣妾罪該萬死,位居中宮,未能為大周誕下皇嗣,亦沒有照顧慎才人和宸妃。”

皇上根本看都不看她一眼,道“太後和勇義候多次向朕施壓,道中宮無德,欲廢後而立。朕認為皇後管理後宮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大周的子嗣歷來艱難,朕三十而立,膝下無兒,只有一女。兩個孩兒相繼夭折,以為是上天警示,君無德矣。長期以往,國将不寧,社稷不安,朕這皇位不穩,皇後的鳳座還能安穩。”

被他的話驚到,皇後底氣不足,沒有繼承人的皇上,是什麽下場,她不敢想,皇上護着她,老太婆和小賤人竟敢。低頭說着:“皇上明鑒,臣妾一日不敢忘是大周的皇後,是大周的國母,管教妃嫔,為皇家開枝散葉,繁衍子嗣。今日之事是臣妾照顧不周,但絕對沒有險惡用心。”

“最好沒有,不然皇後就辜負朕的用心。宸妃如何受驚,皇後一一道來。”

皇上臉上雲收雨歇,她欣喜道:“是錦貴儀吓到了宸妃,現在正在門外請罪。”兩大寵妃鬥法,這可不管自己的事。皇後既慶幸自己沒有出手承了皇上怒火,也得意看戲。

“讓她回去,禁足十個月,罰一年份例。”垂眼看着皇後,“人要出了什麽差遲,皇後知道其中利害。宸妃那裏,請安就免了。”皇上連多一眼也不肯給錦貴儀看,意思明白的很,宸妃生了,再放出來吧。

皇上突然弓着膝把她抱起來,道:“朕剛才是脾氣急了些,皇後怎能就這麽跪。”他手一揮,“太醫,給皇後娘娘看看。”流彩飛花蹙金翚翟袆衣上爬滿了血跡,開出妖嬈的紅花。

皇上果然還是在意自己的,苦肉計算是奏效了,什麽慎才人宸妃不過是為着肚裏龍種。且讓她得意十個月,生出來還不是叫自己母後。她老臉一紅,窩在皇上懷裏。

沈懿之開始是裝睡,後來是真的睡着了,所以錯過了皇上皇後那場大戲。不過這局自己贏了,她醒來和皇上說是被錦貴儀的百合香熏到了。太醫得出結論是人多脂粉香,刺激了孕婦。盡量少出現在人多的地方。自此每日免了請安,衆妃也不敢輕易上門,就怕沖撞了這位嬌貴的娘娘,惹一身麻煩。雖說人不能親自到,送禮卻不能不收,各殿各閣不會放過這個攀附的機會。

小茶小乙每日清點禮品吃食,他倆一個登記,一個收錄,仔仔細細瞧了,遇到氣味敏感或者比較特殊的禮品,還特意請了陸太醫相看,确定無礙以後,按沈懿之所說的貼好标簽,務必保證不出一點差錯。宸妃的吃食一直是小廚房備着,由陸太醫寫了膳食單子,就李媽媽看過,并娘娘本人的意見,每日做着。進出廚房的人就那幾個,其他人都不許近着。因沈懿之想喝些羊乳,專門調了自己的人去喂養這畜生并擠奶。

這一個月,肚子開始微微凸了出來,因過了前三個月,胃口大了很多。她愛上了吃肉,最愛排骨五花肉烤雞。小廚房曾上兩只小油雞,她眼帶不眨啃了一只,吸着油汪汪的手指頭眼饞趙煦面前沒動的那只,直把他吓白了臉。翌日曹德就帶着口谕去小廚房了,怎麽做事的,宸妃娘娘怎麽吃這個。

小廚房的人都郁悶的很,誰知道懷孕的娘娘口味如此之怪,最愛小油雞。李媽媽很是高興,在她看來,宸妃娘娘太嬌弱了,不多吃點孩子不好生。沈懿之自然不管這些事,只知道自己喜歡的小油雞多日不上桌了,半個月後,小油雞終于得以重見天日,可惜宸妃已經轉了胃口,開始喜歡吃辣。

沈懿之被翠微殿衆人看守犯人一樣困着,每日吃了以後就散散步,散完去睡覺,如此循環往複,委實無聊。趙煦看她恹恹的樣子,便建議讓宮廷樂師舞者來助興。

這日晚膳後,曹德擊掌,随即簫聲清越,鈴聲叮鈴,笛聲悠揚,樂曲齊響,青衣樂師次第彈起。一群青衣舞姬搖起碧波綠浪,震撼而來。竟是玉手執着綠色的舞扇,随着音律節奏舞動,旋轉跳躍間只見上面是紅撲撲的臉,下面是雪白的足。好一副活色生香的江南采蓮圖。樂聲高低起伏,突快突慢,舞姬排成各種陣仗,圍成一圈開出紅蕊,來人俏臉紅腮,着一身層層蓮瓣的紅紗舞衣,頸上挂了血紅的瑪瑙珠串,頭上頂着金黃的彈簧蝴蝶珠花,真真是蓮花仙子,踏波而來。

她一出場,其他人成了陪襯,個個動作看着像機器沒上油一樣。她踩着音韻節奏,身如無骨,柔曼飄逸,蠻腰如蛇般扭動,差點把人眼看花了去,姿态是說不出的舒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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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懿之想起剛來王府那三個月,也是有個勾欄舞姬把趙煦的魂都勾了去。年歲漸長,皇上狗改不了□,一想到這茬,心裏竟然有些犯惡心。不過這心思來的快,轉的也快,并未一直糾結。作什麽動氣呢,他看的,自己也看的,純粹當欣賞藝術了。

他一直在盯着她看,看見她開始好奇,接着舒展了多日未展的眉宇,最後發出悅耳的笑聲,竟看呆了去,至她有孕以來,他沒睡個安穩覺,晚上總是擔心她踢被子,睡不好。白天上朝的板着臉時常發呆,任由勇義候和郭丞相日行一日的口水戰,怕她沒有乖乖吃飯,心情不好。他整日為她熬油似的煎熬着,恨不得把別在褲腰帶上。

一曲終了,沈懿之撫掌叫好,趙煦也跟着高興,大加賞賜,打算是不是讓曹德安排下在翠微殿養個小班子,讓她時常樂一樂。

“喏,皇上豔福不淺,容美人好舞姿。”她努努嘴,朝他示意。

容美人!?!他終于正色底下的舞姬,那個紅衣舞女不是容美人是誰,她正領着一群舞姬齊齊謝賞呢。他終于知道她的眼裏戲谑了,這個不長眼的容美人來湊什麽熱鬧。

沈懿之這回真是冤枉趙煦了,皇上下旨要宮廷舞姬獻舞,容美人得到消息,正想這正是一個光明正大在皇上面前露臉的機會。只因這個月,皇上不是宿在延和殿就是翠微殿,自己根本沒機會。卻沒想到,宸妃看的津津有味,皇上全看宸妃去了,自己的舞步跳錯不說,心血全白費,真是步步都踩在刀尖上。

趙煦不喜歡事情不在自己的掌控之內,他眯起眼,冷哼一聲,道:“曹德,容美人怎麽混進了舞姬裏。”

曹德也捏了把冷汗,容美人一出場他就瞧見了,眼見皇上宸妃沒什麽反應,還以為這事就揭過了。敢情皇上根本沒瞧見,心知此事可大可小,宸妃還肚裏還有龍種呢,要是因此事出了差池。他彎腰恭敬回道:“啓禀皇上,容美人喜愛音律,擅長歌舞,和樂府的人切磋技藝也是有的,今天來為皇上和娘娘獻舞。”容美人好生手段,竟在他眼皮底下混進來,又是哪路神仙給搭橋牽線。放在好好娘娘不做,想用歌舞取勝。

曹德和皇上一個鼻孔出氣,沈懿之不會不知道。“臣妾瞧着容美人的腰扭的快斷了似的,想必在那事上更銷魂,臣妾不方便伺候,讓容美人盡心吧。”沈懿之張口撚酸吃醋毫不含糊。把小情人來弄自己面前獻舞,不就存了這意思嗎。

容美人跪伏在地,輕紗紅舞衣設計的極妙,雪白美背若隐若現,楚楚風姿,好似一朵在水中等人采撷的紅蓮。大殿上首的親昵對方如重錘般敲在她心上。皇上的眼裏只有宸妃,而她的眼裏只有皇上,她看見了他看別的女人的深情。他們離她不過三丈之遙,卻隔了萬水千山。這一局她敗了,敗的如此慘烈,她自負才能樣貌難尋對手,卻不知道喜歡向來比的不是這些。堵上自己的尊嚴看透,她錢滄浪只是皇宮裏一個玩物而已。電光火石間,已經明白自己的出路。

收起一身輕浮,再拜首道:“啓禀皇上娘娘,此舞名為觀音送子舞。是臣妾專門為娘娘編排,謂之皇子祈福納吉。”自己親手把自己定位成舞姬,只求全身而退。

曹德不由得多看了容美人一眼,暗暗計較算你識時務。

正扶着冬蟲的手離席的沈懿之見底下之前一個勁輕狂的容美人做出良家婦人的模樣,夜風卷起層層輕紗,幾分狼狽不堪。再一看趙煦柔情似水的看着自己,雙手托在她身後,生怕摔倒似的。她心裏冷哼,人家一個正經妃子和皇上調戲說笑,自己沒有立場生氣。就是煩拉皮條,愛咋咋的,別在自己眼前作惡心,肚子的孩子都看不得這一幕。

“妹妹心意,姐姐心領了,別累着自己,下去休息吧。小乙,看賞!”這範像不像大婆趕走小三,老公在一旁眼睜睜看着。不過不算杯具的是這老公還沒當面出軌,給她留了點面子。

容美人知道自己算過了這一關,宸妃沒拿自己出氣,趕緊謝恩道:“謝皇上娘娘賞賜。”

皇上見事面上揭過了,心裏不大痛快。他生怕她氣壞了身子,太醫也交待了懷孕期間保持良好的心情很重要。又怕她生氣不說委曲求全自己憋着。最怕就是她根本不生氣,也不知道怎麽的,其他女人耍小性子自己覺得煩,她在他面前撒嬌耍賴心裏就很受用。他和她并肩而行,面上喜怒不辨,說着:“容美人這舞跳的好,寓意更好,皇後娘娘最愛觀賞歌舞,你明個去仁明殿跳一遭吧。”

白日悶熱,晚上還是極為涼爽,寝殿的烏木鎏金寶象纏枝床換了新鯉魚菊花滑絲薄被,她合着眼,卻睡不着,容美人的獻舞好像電影片段回放一樣,停不了。明明不重要的人,不重要的事。身旁的呼吸雖很平穩,卻并未放松,顯然也沒入睡。大掌在她始料未及的時蓋上了眼睛,長長的睫毛輕刷手上的薄繭。接下來的話好像知道她心裏話一樣,“別想了,什麽都不及你重要。”他說。這話就是定心丸,讓她安心的見周公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錯字問題,我也很無語,自己十次八次找都找不出來,大家火眼金睛一下就看到了。在榜期間不能修文。我也大修不了,找個機會一起修修。

昨天回家母上看見我在碼字,表示要弄個紙書給她看看,現在jj定制一本都可以了。應該沒人想要定制吧。我自己可能會弄個做紀念。

最關鍵是前面寫了兩章啪啪啪內容,不敢給她老人家看。

☆、貓捉老鼠

幾日後,林妃意外來訪。翠微殿前就是螞蟻也要繞道走,宮裏的人都遙望翠微山羨慕嫉妒恨。沈懿之撚棋子瞎玩,這兩年她吃喝玩樂的功力又上了層樓。趙煦棋藝精湛,每每與他對賽,毫無招架之力。學棋要記規則,懂棋局,有些局就是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出路,她本就是圖消遣,不耐煩麻煩,有時索性擺了五子棋。

林妃進門就聽見流珠濺玉的水聲,思付翠微殿何時有水聲了。只見暖閣外峰頂分了一條細細的溪水,在圓白石底下的凹陷處形成了一片淺淺的水渚。翠微殿不能用冰,沈懿之怕熱中暑,私心想着水的能降溫,趙煦聽了意見便着人引了翠微山頂的水道過來。

夏草伶俐的把棋子收好在瑪瑙盤,沈懿迎上了林妃,趁着上茶品茗之際,兩人心裏都有了計較。林妃看來上首的宸妃面色紅潤,眼前水光,養的嬌嬌嫩嫩。這種美不全是金貴的吃食調養出來的,更重要的是心情很閑适。反倒是宮裏那群沒生養的妃子臉黑消瘦,個個愁悶不展。

“姐姐瞧這茶如何,可還入口。”沈懿之的杯裏只是白水而已。此番高調前往,林妃手中恐有尚方寶劍。不管如何,林妃是有求于人的一方,自己的姿态且放高些。

林妃心思根本茶水上,作勢抿到杯沿,頓時瞪圓了眼睛,竟是這茶!她不受寵,卻沾了帝姬的光,好東西見識過不少,這茶也只見過一次。

沈懿之把她的表情盡收眼底,這招抛磚引玉用的不錯嘛,笑眯眯的開口道:“大紅袍極為難得,皇上把份例賞給了本位,姐姐是貴客,自是要好好招待。”

“娘娘恩賜,臣妾卻之不恭。”林妃執紅梅粉玉杯,檀口輕呼,将那袅袅白霧吹散,眯眼吃了盞茶。

林妃所好茶道,算是對準了胃口。沈懿之自然不是拿茶出來炫耀皇帝的恩寵,當然此是意外收獲,她看着林妃,笑道:“此茶乃是舊年賢妃娘娘所贈。”停了一句,林妃一口茶含在嘴裏吐不得,咽不下。林妃最恨葛賢妃,恨不得日日寝其皮,食其肉。前一刻在口中的瓊漿玉液,此刻變成了穿腸毒藥。

沈懿之好似沒看的林妃難看的神色,繼續道:“賢妃娘娘最是大方不是。”這是熙寧二年葛妃剛進賢妃那會送給她的茶葉。這般金貴的茶葉,就連皇後也分不得,賢妃娘娘拿來就送人,真真有意思。

“大方,娘娘最是大方。”林妃将那紅梅粉玉杯放回小幾上,“臣妾此番前來是奉了太後娘娘的旨意,送劉媽媽伺候娘娘。”

替太後宣旨不是榮貴姬最愛的幹的事嗎,怎的今日林妃領了差事。看來是有面子的事都是侄女幹了,得罪人的事都是別的妃子替她幹。自打沈懿之有孕以來,太後面上賞賜恩寵不斷,卻從來沒有看過自己。明眼人都知道,要真的歡喜,怎不見上一面。

沈懿之目光微瞬,揚眉淺笑,說着:“太後娘娘每日都打發人來送東西問吃食,現下又要姐姐遣了奶媽來,臣妾感恩戴德。”

林妃也跟着笑了笑,你來我往拍了太後的馬屁。轉目望着峰頂白石流水,道:“有山有水,真乃世外桃源,姐姐羨慕的緊。”

“不過是尋着玩罷,有了身孕,便是喝口水也要人看着。枕山卧水确實如神仙般快活。”

林妃深深嘆了一口氣,作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道:“姐姐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想說就說,還故意賣什麽關子,沈懿之敢說這才是她今日來的目的,林妃恐是為了避免和翠微殿走太近杯被皇後起疑心,故受了太後差事。

“姐姐但說無妨,妹妹且受得住。”

林妃目光忽閃,娓娓道來:“妹妹在此神仙快活,姐姐偏來打攪,真是罪孽,只是此事甚大,妹妹心裏有數且好些,早做準備。江南連綿暴雨,長江堤案危矣,此前底下人不發,現有人上奏,據說皇上在大殿上大發雷霆。”

難怪皇上這兩日眉宇間隐隐有郁色,沈懿之不解林妃将自己聯系在一起何意。林妃接下來的話讓她目光一滞,張開的嘴緩緩合上又張開,眼中難掩惶惶之色。可口中卻發不出半分聲音。

殿外蟬不知疲的長鳴一聲,拖着長長的尾音戛然而止,她心驚肉跳,好像自己被掐住了咽喉。

“夏草,這蟬怎麽不叫了。”她坐在菱花水晶鏡前,兀自解頭上繁複的發鬓,釵尾勾住了一縷打結的長發。

在內殿外侯着的夏草不明白為何林妃一走,娘娘就把自己關在了屋子裏,還将伺候的人都趕了出來,道是要睡午覺。她捧着燕窩盅在紗簾外來回走動,急出了一身汗。聽見娘娘喊了聲,心裏略略定了,身後小宮女在她耳邊嘀咕了一句。

“回娘娘,小茶公公怕蟬叫打攪您休息,派人捉了去。”翠微殿外樹木蔥郁,水草豐茂。蜻蜓亂飛,夏蟬齊鳴。因貴人們不喜蟬鳴蟲飛,有太監專門司捕蟲。宸妃娘娘喜聽夏燥之聲,太監們在娘娘休息時段才有行動。

這蟬她護得了一時,護不得一世。蟬鳴四季,來大周已四年,林妃的話又在耳邊響起,“暴雨不歇,堤岸危矣,荊楚一帶,已有災民湧向北方。司天監道:雨水還要繼續持續,乃多年難遇的災情。郭丞相請奏沈大人為欽差大臣,趕赴江南赈災。皇上雖未同意,不過朝中衆臣都附議丞相的奏請。妹妹不必過于擔心,沈大人不一定會去。”

沈懿之第一次見到父親是在熙寧二年的中秋節上,這位大周的傳奇人物并非傳言當中的三頭六臂,他長相清癯,挺拔如松,端是一副江南書生的樣貌,不過輪廓略深些,顯出立體陽剛的味道。常年緊抿的發烏刀削似的唇,眼下兩道深深的紋路,帶着餘年的積威。他見到女兒深深的看了一眼,餘一句多保重自己,便行禮而去。沈懿之卻被深深震撼了,只消那一眼便可以看出沈朝宗對女兒的感情之深,他是把她當做掌上明珠的。

世家将女兒送入皇宮,以來達成彼此的目的,這本就是一種亘古不變的默契。沈家在京城只算的上中等,沈朝宗亦是偏房庶子,他才華橫溢,少年成名,并不需要女兒來為他的官路保駕護航。恰恰相反,沈朝宗的所作作為足以讓史官在史書上大書特書,女兒入宮成為宸妃将他從神堂上拉下來,從直臣成為了權臣。江南赈災雖說未最終确定,恐難改定居。後宮之争欲演欲烈,亦改變前朝局勢,赈災之行艱險之極。

她不後悔在後宮争鬥,卻對原身的父母抱有歉疚。占了這副身體,除了讓他們擔心受怕,牽連其中,未盡辦點孝心。望着鏡中自己,面色蒼白,烏發淩亂,眼中忽然泛起淚光。

就是因為有這樣愛護自己的家人,所以才能無所畏懼吧。她不能讓父親為她受罪!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知道前朝事的緣故,總覺得今日的皇上笑裏多了幾分為難。用完午後甜點,沈懿之注視着他,他回眸笑道:“愛妃何故目灼灼似鼠。”

做的太明顯了,她默默的望着他,眼裏有紅紅的血絲,眼睛下面屯着澹澹的青色,沒睡好便很明顯。垂下眼簾,低低回道:“皇上眼黑若貓。”本來是想說熊貓的,說到嘴邊才想起古代還沒有熊貓的概念。

他似笑非笑抓起她的手背咬了一口,嘀咕道:“看貓把老鼠咬了。”她睨着他,淡淡一笑。

“一起走走吧。”良久,他道,臉上是像揉碎的布塊,布滿了疲憊。

那麽倦的神色,她又把想說的話繞了回去。“皇上,臣妾覺得累,想去睡一覺。”他正抓着她的手往前走,回頭看見她不情願樣子,唇角綻放出溫柔的笑意,直把她看的不好意思,才清咳一聲。說着:“你中午才睡過,現在是去外面走走的時候了。”

底下人來報宸妃把自己關在屋裏兩個時辰,他心裏焦急,卻不能多問,就怕她多心。陸太醫曾言宸妃骨盆略小,誕皇子不易。産前多走動是唯一的補救之法。她又不喜動彈,他便每日監督散散步。

沈懿之抵不住熱情,只得反握住他的手往前行去。日頭燦燦,透過高樹的密枝綠葉,光影斑駁投射在他側臉上。

“母後送來的奶媽拘着就是,不用管她。”他突然出聲,驚起一群肥短的鳥兒往遠處掠去。

她早把這事忘在一旁,被他一提,半響才想起來,點點頭。

“朕不管你現在在想什麽,做什麽,但是對你來說一切的事都是無光瑣事,照顧好自己就是最大的事。”他正容,明若璀璨明星的眼睛看着她。

宏亮的語聲中,透着不容拒絕的威壓,是發號施令的語氣。

她的心不可抑制的劇烈跳動,手心泌出細汗。他好像把她看透了似的。

過來良久。

“噗嗤噗嗤……”突然後面傳來奇怪聲音,好像是有什麽東西撲飛展翅。她轉身一看,淺淺的水渚上浮了三五成群的白鵝,邊上圍了高高的栅欄。那群傲慢的生物引頸長鳴,水中照影,蘆間覓食。

她傻眼了,翠微殿什麽時候成白鵝的駐紮地。

“這是俄國的天鵝,司珍局送來給你解悶的,雖說都挑了性子溫順的,平時看着玩就好,別離栅欄太近。”他解釋了一番,拉着她的手在林中的石凳上坐了。

沈懿之瞧着驚奇,讓一旁的太監拿來飼料,丢過栅欄投了過去。天鵝扒拉這紅掌穩穩的游過來,飼料唰的叼走,沿着長長的頸子凸出一塊往下咽。

又複投了些,她得趣,說了幾句話,卻不見身後的人應自己。那人竟伏在光滑的青石桌上枕着自己手臂睡着了。

之前叫他睡不肯,現在偏趴在桌上睡,午後綠蔭,日光不曬,還是沾了暑氣。她哭笑不得往他走去,準備把他搖醒回去睡。

“娘娘。”曹德壓着公鴨嗓急喊,“皇上這幾天都沒睡好,也就在翠微殿能合眼,娘娘,您就…..”

她的心軟了起來,怔怔坐在對面。

不想曹德的聲音還是讓他有了動靜,換了手枕着,口中喃喃道:“之之,別壓着肚子。”

她望着綠樹後的紅牆,深深呼吸一口氣,壓下眼底的深意,這人居然說夢話還記得這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沈家人确實是真心愛護女主的,所以女主有此想法。

☆、貓捉老鼠

幾日後,林妃意外來訪。翠微殿前就是螞蟻也要繞道走,宮裏的人都遙望翠微山羨慕嫉妒恨。沈懿之撚棋子瞎玩,這兩年她吃喝玩樂的功力又上了層樓。趙煦棋藝精湛,每每與他對賽,毫無招架之力。學棋要記規則,懂棋局,有些局就是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出路,她本就是圖消遣,不耐煩麻煩,有時索性擺了五子棋。

林妃進門就聽見流珠濺玉的水聲,思付翠微殿何時有水聲了。只見暖閣外峰頂分了一條細細的溪水,在圓白石底下的凹陷處形成了一片淺淺的水渚。翠微殿不能用冰,沈懿之怕熱中暑,私心想着水的能降溫,趙煦聽了意見便着人引了翠微山頂的水道過來。

夏草伶俐的把棋子收好在瑪瑙盤,沈懿迎上了林妃,趁着上茶品茗之際,兩人心裏都有了計較。林妃看來上首的宸妃面色紅潤,眼前水光,養的嬌嬌嫩嫩。這種美不全是金貴的吃食調養出來的,更重要的是心情閑适。反倒是宮裏那群沒生養的妃子臉黑消瘦,個個愁悶不展。

“姐姐瞧這茶如何,可還入口。”沈懿之的杯裏只是白水而已。此番高調前往,林妃手中恐有尚方寶劍。不管如何,林妃是有求于人的一方,自己的姿态且放高些。

林妃心思根本茶水上,作勢抿到杯沿,頓時瞪圓了眼睛,竟是這茶!她不受寵,卻沾了帝姬的光,好東西見識過不少,這茶也只見過一次。

沈懿之把她的表情盡收眼底,這招抛磚引玉用的不錯嘛,笑眯眯的開口道:“大紅袍極為難得,皇上把份例賞給了本位,姐姐是貴客,自是要好好招待。”

“娘娘恩賜,臣妾卻之不恭。”林妃執紅梅粉玉杯,檀口輕呼,将那袅袅白霧吹散,眯眼吃了盞茶。

林妃所好茶道,算是對準了胃口。沈懿之自然不是拿茶出來炫耀皇帝的恩寵,當然此是意外收獲,她看着林妃,笑道:“此茶乃是舊年賢妃娘娘所贈。”停了一句,林妃一口茶含在嘴裏吐不得,咽不下。林妃最恨葛賢妃,恨不得日日寝其皮,食其肉。前一刻在口中的瓊漿玉液,此刻變成了穿腸毒藥。

沈懿之好似沒看到林妃難看的神色,繼續道:“賢妃娘娘最是大方不是。”這是熙寧二年葛妃剛進賢妃那會送給她的茶葉。這般金貴的茶葉,就連皇後也分不得,賢妃娘娘拿來就送人,真真有意思。

“大方,娘娘最是大方。”林妃将那紅梅粉玉杯放回小幾上,“臣妾此番前來是奉了太後娘娘的旨意,送劉媽媽伺候娘娘。”

替太後宣旨不是榮貴姬最愛的幹的事嗎,怎的今日林妃領了差事。看來是有面子的事都是侄女幹了,得罪人的事都是別的妃子替她幹。自打沈懿之有孕以來,太後面上賞賜恩寵不斷,卻從來沒有看過自己。明眼人都知道,要真的歡喜,怎不見上一面。

沈懿之目光微瞬,揚眉淺笑,說着:“太後娘娘每日都打發人來送東西問吃食,現下又要姐姐遣了奶媽來,臣妾感恩戴德。”

林妃也跟着笑了笑,你來我往拍了太後的馬屁。轉目望着峰頂白石流水,道:“有山有水,真乃世外桃源,姐姐羨慕的緊。”

“不過是尋着玩罷,有了身孕,便是喝口水也要人看着。枕山卧水确實如神仙般快活。”

林妃深深嘆了一口氣,作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道:“姐姐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想說就說,還故意賣什麽關子,沈懿之敢說這才是她今日來的目的,林妃恐是為了避免和翠微殿走太近杯被皇後起疑心,故受了太後差事。

“姐姐但說無妨,妹妹且受得住。”

林妃目光忽閃,娓娓道來:“妹妹在此神仙快活,姐姐偏來打攪,真是罪孽,只是此事甚大,妹妹心裏有數且好些,早做準備。江南連綿暴雨,長江堤案危矣,此前底下人不發,現有人上奏,據說皇上在大殿上大發雷霆。”

難怪皇上這兩日眉宇間隐隐有郁色,沈懿之不解林妃将自己聯系在一起何意。林妃接下來的話讓她目光一滞,張開的嘴緩緩合上又張開,眼中難掩惶惶之色。可口中卻發不出半分聲音。

殿外蟬不知疲的長鳴一聲,拖着長長的尾音戛然而止,她心驚肉跳,好像自己被掐住了咽喉。

“夏草,這蟬怎麽不叫了。”她坐在菱花水晶鏡前,兀自解頭上繁複的發鬓,釵尾勾住了一縷打結的長發。

在內殿外侯着的夏草不明白為何林妃一走,娘娘就把自己關在了屋子裏,還将伺候的人都趕了出來,道是要睡午覺。她捧着燕窩盅在紗簾外來回走動,急出了一身汗。聽見娘娘喊了聲,心裏略略定了,身後小宮女在她耳邊嘀咕了一句。

“回娘娘,小茶公公怕蟬叫打攪您休息,派人捉了去。”翠微殿外樹木蔥郁,水草豐茂。蜻蜓亂飛,夏蟬齊鳴。因貴人們不喜蟬鳴蟲飛,有太監專門司捕蟲。宸妃娘娘喜聽夏燥之聲,太監們在娘娘休息時段才有行動。

這蟬她護得了一時,護不得一世。蟬鳴四季,來大周已四年,林妃的話又在耳邊響起,“暴雨不歇,堤岸危矣,荊楚一帶,已有災民湧向北方。司天監道:雨水還要繼續持續,乃多年難遇的災情。郭丞相請奏沈大人為欽差大臣,趕赴江南赈災。皇上雖未同意,不過朝中衆臣都附議丞相的奏請。妹妹不必過于擔心,沈大人不一定會去。”

沈懿之第一次見到父親是在熙寧二年的中秋節上,這位大周的傳奇人物并非傳言當中的三頭六臂,他長相清癯,挺拔如松,端是一副江南書生的樣貌,不過輪廓略深些,顯出立體陽剛的味道。常年緊抿的發烏刀削似的唇,眼下兩道深深的紋路,帶着餘年的積威。他見到女兒深深的看了一眼,餘一句多保重自己,便行禮而去。沈懿之卻被深深震撼了,只消那一眼便可以看出沈朝宗對女兒的感情之深,他是把她當做掌上明珠的。

世家将女兒送入皇宮,以來達成彼此的目的,這本就是一種亘古不變的默契。沈家在京城只算的上中等,沈朝宗亦是偏房庶子,他才華橫溢,少年成名,并不需要女兒來為他的官路保駕護航。恰恰相反,沈朝宗的所作作為足以讓史官在史書上大書特書,女兒入宮成為宸妃将他從神堂上拉下來,從直臣成為了權臣。江南赈災雖說未最終确定,恐難改定居。後宮之争欲演欲烈,亦改變前朝局勢,赈災之行艱險之極。

她不後悔在後宮争鬥,卻對原身的父母抱有歉疚。占了這副身體,除了讓他們擔心受怕,牽連其中,未盡辦點孝心。望着鏡中自己,面色蒼白,烏發淩亂,眼中忽然泛起淚光。

就是因為有這樣愛護自己的家人,所以才能無所畏懼吧。她不能讓父親為她受罪!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知道前朝事的緣故,總覺得今日的皇上笑裏多了幾分為難。用完午後甜點,沈懿之注視着他,他回眸笑道:“愛妃何故目灼灼似鼠。”

做的太明顯了,她默默的望着他,眼裏有紅紅的血絲,眼睛下面屯着澹澹的青色,精神可以強撐,身子沒睡好便很明顯。垂下眼簾,低低回道:“皇上眼黑若貓。”本來是想說熊貓的,說到嘴邊才想起古代還沒有熊貓的概念。

他似笑非笑抓起她的手背咬了一口,嘀咕道:“看貓把老鼠咬了。”她睨着他,淡淡一笑。

“一起走走吧。”良久,他道,臉上是像揉碎的布塊,布滿了疲憊。

那麽倦的神色,她又把想說的話繞了回去。“皇上,臣妾覺得累,想去睡一覺。”他正抓着她的手往前走,回頭看見她不情願樣子,唇角綻放出溫柔的笑意,直把她看的不好意思,才清咳一聲。說着:“你中午才睡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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